“苏府办事!书摊清秽!”凌云手中喇叭筒对着满地污物,“各坊街坊!借桶!借水!”他一指大相国寺东头的水井方向。
方才丢包袱的老童生第一个应声:“我家隔壁有井!拿桶去!”
“我家有水缸!”
“快!打水!”
在护书队森然刀锋的注视下,方才还闹哄哄的泼皮和王晟一伙,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而更多的百姓却动了起来!从附近人家涌出的街坊邻里,抬着木盆提着木桶奔向井台和水缸。一场临时的清污行动开始了。清水哗哗冲洗着污浊的地面和寺墙,也像一股清泉,冲刷着人心上的某些东西。泼粪的浊气被压了下去,新书的墨香终于挣扎着透了出来。
苏月白走到被护在人群中间、依旧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的那位年轻书生身边。他的后背一片狼藉,散发着恶臭。
“小兄弟,”她蹲下身,声音温和得不像话,“书脏了?”她指了指那本被他死命压在身下、粘了不少污物、却依旧完整干净的《齐民要术》。
书生缓缓抬起头,被泪水汗水腌过的眼睛肿着,有些失焦。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抱着书的手臂,手背上被泼上秽物的地方皮肤发红。
苏月白没等回答,直接从他怀里轻轻抽出了那本书。书页染了黑黄的污点,有些浸湿发泡了。
“书脏了,”她把书举起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开,“可这上面的字,救命的法子,烂了没有?”
她的目光扫过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也扫过脸色铁青、摇着洒金川扇忘了合拢的王晟。
“纸会旧,字会糊,”她将那本脏污的书放到膝上摊开,素白的手指轻点着书页上“引渠蓄水”那清晰的图样,“但刻在人心坎上的路,用清水洗洗,再读出来,它就在那里,谁都抹不去。”
哗哗的水声还在响着。白芷不知何时已蹲到了年轻书生身边,麻利地打开药箱,用磺药水浸湿的洁净布巾,小心翼翼处理他颈后的污秽擦伤。凌泉则默默站在书摊前,看着被清水冲刷的青石板地,又看向墨痕淋漓的新架上准备重新摆上的书册,眼神深邃。
街角暗处,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悄然放下帘子。车内,一双枯瘦如鹰爪的手指拈着一张刚从小厮递进窗缝的纸条,纸条一角残留着一点黄泥印。那手指缓缓捻动,将纸条揉成一小团粉末,无声地洒落在车厢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