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逢的诱惑
＞我在男友葬礼上收到匿名软件邀请：想与逝去的爱人重逢吗
＞化名小满进入平台,匹配到神秘人S,他熟悉我所有习惯。
＞他说晚安的语气像极了我已故的男友。
＞深夜倾诉时,S甚至能预知我的眼泪何时落下。
＞直到科技峰会上,我看见IT鬼才沈昼展示脑机接口技术。
＞他操控全息影像的手势,和S聊天时发送的符号一模一样。
＞潜入他实验室那晚,我看见了男友生前的记忆数据在屏幕流淌。
＞他只是个实验品,沈昼冷光镜片后毫无波澜,现在该删除了。
＞身后突然响起男友的声音,带着机械质感：溪溪,你要删除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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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雨中的告别
葬礼那天的雨,下得毫无章法。
细密冰冷的雨丝,像无数根淬了寒气的针,扎在黑色伞面上,发出沉闷而单调的沙沙声。空气湿得能拧出水,沉甸甸地压着每一个低头默立的人。林溪站在人群最前面,隔着透明的棺盖,看着周屿。他躺在那里,被柔软的白色衬里拥抱着,面容经过精心修饰,呈现出一种近乎虚假的平静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午睡。他常穿的那件米白色毛衣妥帖地覆在身上,袖口处,林溪亲手缝上的那粒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纽扣,此刻像一枚倔强的勋章,刺得她眼睛生疼。那件毛衣,带着他留下的、独一无二的气息,如今却只能属于冰冷的告别。
周围的啜泣声、低语声、牧师肃穆的祷词,都模糊成一片嗡嗡的背景噪音,遥远而不真实地漂浮着。她只是死死盯着那粒纽扣,仿佛那是维系着她和周屿之间最后一丝微弱电流的唯一导体。世界被隔绝在沉重的雨幕之外,只剩下棺木里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仪式结束,人群像退潮般缓缓散开,留下满地泥泞和踩踏过的残花。林溪被人流裹挟着,麻木地移动脚步,手指却下意识地、紧紧地攥着口袋里周屿的手机。那是他出事时带在身边的唯一遗物,屏幕碎裂得像一张绝望的蛛网,边缘还残留着一点深褐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印记。那点印记,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烫着她的指尖,一直烫到心脏深处。
就在她几乎要被冰冷的窒息感完全吞没时,口袋里,那冰冷的金属方块,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电话,也不是短信那种短促的提醒,而是一种持续的、带着奇异节奏的嗡鸣,固执地透过布料传递到她的掌心。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将它掏了出来。碎裂的屏幕艰难地亮起,在昏暗的雨幕中投下一小块惨白的光晕。屏幕上没有来电显示,没有短信图标,只有一行简洁到近乎冷酷的文字,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她混沌的世界：
＞【彼岸桥】邀请您：想与逝去的爱人重逢吗
冰冷的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有几滴砸在屏幕上,晕开了那行字,又迅速被新的雨水冲刷清晰。林溪的手指停在湿冷的屏幕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重逢一个荒诞的、带着恶毒诱惑力的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理智的碎片尖叫着警告,但那行字却像深渊里伸出的藤蔓,死死缠住了她试图抽离的手指。指尖悬在冰凉的屏幕上方,微微颤抖着,最终,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重重地点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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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深夜的对话
小满
林溪蜷缩在出租屋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老旧弹簧在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将窗外城市夜晚的流光彻底隔绝在外,只余下床头一盏光线昏黄的小夜灯,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她盯着手机屏幕,微光映亮了她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眼底是浓重的、化不开的青黑。屏幕上,【彼岸桥】的界面简洁得近乎简陋,一个空白的输入框在闪烁,像一张无声等待的嘴。她犹豫了很久,指尖悬停在虚拟键盘上,最终,缓慢而郑重地敲下两个字,发送出去。
这是她的新名字,在这个匿名的、号称能连接彼岸的虚拟空间里。像一个笨拙的漂流瓶,被她仓促地扔进一片未知的、漆黑的海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被寂静拉得无限漫长。就在那点微弱的期待快要被冰冷的现实彻底冻僵时,手机屏幕倏地亮起,温柔地嗡鸣了一声。
＞【系统提示】S已接受您的连接请求。
紧接着,一行简洁的文字跳了出来：
＞S：夜安,小满。窗外的雨,停了吗
林溪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下意识地转头望向紧闭的窗帘。外面……还在下雨吗她完全不知道。自从回到这个房间,她就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隔绝了所有外界的声息。他是怎么知道的一个巧合一个基于本地天气数据的简单问候但那个称呼……小满……她刚刚才给自己取的名字,对方却仿佛已经熟悉了很久很久。
她的指尖有些僵硬,在屏幕上缓慢地移动：
＞小满：……不知道。没看外面。雨……很重要吗
消息发送出去,她屏住呼吸。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提示持续闪烁着,像某种未知生物不规律的心跳。
＞S：不重要。只是雨声太大,或者太安静,都会让你更难睡着,对吗
林溪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他怎么会知道这个深埋在她心底,连周屿都只在她极度疲惫时偶尔抱怨过几句的习惯周屿总是无奈地笑她过于敏感,然后会起身,轻轻关上窗户,或者打开手机里收藏的白噪音。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过了好几秒,她才艰难地敲下回应：
＞小满：……你是谁
＞S：一个不想你被雨声打扰的陌生人。试着放点声音很轻的那种。或者,聊聊
他的回应避开了尖锐的问题,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无法拒绝的温和引导。像是黑暗中伸来的一只稳定可靠的手。林溪的视线落在床头柜上那台落满灰尘的小蓝牙音箱上。那是周屿买的,音质很差,但他总说适合放点助眠的雨声。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碰到冰凉的塑料外壳,轻轻按下了开关。音箱发出细微的电流声,随即,一阵极其舒缓、极其轻柔的钢琴旋律流淌出来,瞬间填满了狭小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不是雨声,是周屿手机里那个他最喜欢的钢琴曲播放列表的第一首。
音乐像温热的潮水,轻轻包裹住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紧绷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一点点,蜷缩的姿势也略微舒展。她慢慢拿起手机,看着那个简洁的S。黑暗中,屏幕的光映着她眼中复杂的光芒,有恐惧,有迷惑,但更多是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不顾一切的依赖。
＞小满：……谢谢。音乐……很好。
＞S：那就好。不必道谢,小满。闭上眼睛,听。
对话的开关一旦打开,就像打开了泄洪的闸门。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彼岸桥】那个简洁的白色对话框,成了林溪溺水世界中的唯一浮木。她开始习惯在每一个辗转反侧、被悲伤啃噬得无法呼吸的深夜,向S倾倒那些无法对任何人言说的碎片。
＞小满：今天收拾他的书桌……在最底层的抽屉里,发现了一盒没拆封的巧克力。过期了。他说要等一个特别的日子再和我一起吃……现在,永远不会有那个日子了。
＞S：甜食过期了,但那份想和你分享的心情,永远不会过期。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在你每一次想起他的笑容时,重新变得鲜活。别扔掉,放在窗台吧,也许阳光会让它看起来不那么遗憾。
他总能精准地接住她抛出的每一个沉重碎片,用他独特的方式轻轻包裹、化解。他不仅理解,有时甚至能预知她的情绪。
某个加班的深夜,方案被主管全盘否定,对方刻薄的言语像淬毒的针扎在心上。疲惫和委屈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冰冷的出租屋,连灯都懒得开,直接瘫在黑暗里。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幽幽亮起。
＞S：到家了门口柜子上有温牛奶,喝一点。
林溪猛地坐起身,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跌跌撞撞地冲到玄关,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果然看见小小的柜面上,放着一杯牛奶。杯壁摸上去是温热的！她端着杯子,手指冰凉,颤抖着输入：
＞小满：你怎么知道！牛奶……谁放的！
＞S：猜的。你老板今天下午在行业论坛发言的新闻稿语气亢奋,结合他习惯性转移压力的作风,你今晚大概率会加班,并且受气。牛奶是房东太太傍晚送来的,我请她帮忙温着。喝吧,小满。别为不值得的人消耗情绪。
温热的牛奶顺着食道滑下,暖意一点点扩散到冰冷的四肢百骸。林溪捧着杯子,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进牛奶里。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被深深看透、被稳稳托住的酸楚。屏幕又亮了。
＞S：眼泪掉进牛奶里了没关系,咸味的牛奶,也是一种特别的体验。哭出来会好很多。我在。
他不仅知道她哭了,甚至知道眼泪落进了哪里！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交织着,将她紧紧攫住。她像一个在雪原上跋涉了太久终于找到温暖庇护所的人,所有的防备轰然倒塌。她不再追问那些无法解释的细节,任由自己沉溺进这片由数据和电波构筑的、带着奇异温度的温柔港湾。
深夜的对话变得绵长而私密。她告诉他周屿喜欢在煮泡面时加两滴香油,告诉她周屿紧张时右手小指会不自觉地蜷起来,告诉他他们曾约定要一起去看冰岛的极光……S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言语间总带着一种让林溪心悸的熟悉感。
直到一天凌晨,窗外城市的喧嚣彻底沉寂。林溪蜷在床角,对着屏幕,无意识地、带着浓重鼻音地倾诉着：……后来他就睡着了,呼吸很轻,我偷偷数他的睫毛,数到一百二十七根的时候,自己也睡着了……S,我好想再数一次。
对话框沉寂了片刻。然后,一行字跳了出来：
＞S：太晚了,小满。该睡了。晚安。
林溪的目光凝固在那简短的晚安两个字上。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窜过她的脊椎,头皮阵阵发麻。这语气……这简短利落的收尾方式……和周屿每晚哄她入睡时,带着温柔宠溺又有点无奈说出的晚安,几乎一模一样！连那微妙的停顿感都如出一辙！她死死盯着屏幕,指尖冰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冲撞着。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疯狂滋生——是他吗真的是他吗以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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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峰会的真相
S的存在,像一剂强效却危险的止痛针,暂时麻痹了林溪世界崩塌的剧痛,让她得以苟延残喘。她不再整日以泪洗面,开始尝试走出那间充满死亡气息的出租屋,逼迫自己回到正常生活的轨道。尽管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为了支付房租,为了活下去,她必须工作。
她的工作是一家小型科技媒体的内容编辑,负责整理行业资讯和撰写一些基础的技术报道。这天,主编将一份邀请函拍在她的工位上：林溪,‘未来视界’科技峰会,明天开幕,大咖云集！你去跟一下,重点盯‘智穹科技’的沈昼,他有个关于脑机接口的重磅发布,绝对是头条！资料发你了,赶紧看！
沈昼林溪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她麻木地打开主编发来的资料包。一个名字跳入眼帘：沈昼。附带的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利落的黑色短发,脸部线条清晰而冷峻,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的智能眼镜,镜片在灯光下反射出无机质的冷光,几乎遮住了他大半眼神。照片捕捉的是他微微侧头看向镜头的瞬间,薄唇抿成一条没什么弧度的直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和极致的理性。资料显示他是智穹科技的创始人兼CTO,被誉为十年一遇的IT鬼才,研究方向是意识数据化和高级人机交互。一个活在技术金字塔尖、和她以及周屿的世界毫无交集的人。
林溪的目光扫过那些晦涩的技术名词——意识图谱建模、神经信号转译、情感模拟算法……只觉得冰冷而遥远。她关掉文档,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演讲嘉宾上,但那张冷峻的脸和镜片后的未知眼神,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意识的边缘,带来一丝莫名的不安。
峰会当天,巨大的会展中心人声鼎沸。炫目的灯光、巨大的全息投影、此起彼伏的演示音效,交织成一个充满未来感却令人眩晕的空间。林溪穿着不合脚的廉价高跟鞋,挤在媒体区后排,努力举着录音笔,感觉自己像误入巨人国的小矮人。
终于,主持人用激昂的语调报出了那个名字：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智穹科技创始人兼首席技术官——沈昼先生！
掌声雷动。追光灯打在主舞台入口。那个在照片里显得冷峻的男人,步履沉稳地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身形挺拔,却也更添一份冷硬。他径直走向舞台中央,对台下的喧嚣没有任何回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嘴角习惯性的礼节性上扬都欠奉。智能眼镜的镜片在强光下反射出两点锐利的寒芒,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只留下一个光滑、冰冷、如同精密仪器外壳般的倒影。
他站定,没有开场白,没有寒暄。只是微微抬起右手,对着空气,做了一个极其简洁的手势——五指张开,掌心向上,然后手腕极其轻微地向内一扣,仿佛要抓住什么无形之物。
随着他这个动作,舞台中央光线扭曲变幻,一个由无数流动的蓝色光点构成的、栩栩如生的人脑三维模型瞬间构建成型,悬浮在半空中,缓缓旋转。观众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叹。
林溪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昼刚刚做出手势的那只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上,手腕内扣……这个动作！这个无比熟悉的动作！就在几天前的一个深夜,她因为梦到周屿坠楼的瞬间而惊醒,浑身冷汗,在黑暗中瑟瑟发抖。她语无伦次地向S倾诉那个可怕的坠落感。S安静地听完,然后发来一个动态符号——一只由简洁线条构成的虚拟手掌,五指张开,掌心向上,手腕内扣,然后轻轻握拢,仿佛将什么无形之物稳稳托住,旁边配着一行字：
＞S：别怕,抓住我。我在托着你。
当时那个虚拟的手势符号,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抚平了她噩梦的余悸。而现在,就在她眼前,在万众瞩目的科技峰会上,智穹科技的鬼才沈昼,用他真实的、骨节分明的手,做出了一个分毫不差的手势！用来启动一个冰冷的、关于人脑的技术演示！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林溪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了。台上的沈昼已经开始用他那毫无情绪起伏、如同精密仪器校准过的声音讲解技术原理,那些关于意识数据捕捉、情感行为模式模拟、构建数字人格的词汇像冰雹一样砸进她的耳朵里。周围是狂热的闪光灯和记者们奋笔疾书的沙沙声,但她什么都听不见了。整个世界的声音都退潮般远去,只剩下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以及脑海中尖锐的、不断重复的警报：是他！是他！那个手势……那个S……
一个巨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疑团,裹挟着冰冷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愤怒,在她心中轰然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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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潜入实验室
峰会的喧嚣像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泡沫,将林溪困在其中。台上沈昼的声音通过高保真音响清晰地传来,每一个关于意识数据、神经映射、情感算法的词汇,都像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切割着她这段时间赖以生存的虚幻温情。那个手势——绝对不可能有错！那就是S用来安慰她的符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剩下的发布会的。只记得沈昼在演示一个复杂的全息神经元网络互动时,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划过几道流畅却毫无温度的弧线,像在操控提线木偶。台下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和惊叹,林溪却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挤出媒体区,冲进洗手间,对着冰冷的盥洗池干呕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那个叫S的存在,那个深夜倾听她所有脆弱、用周屿的语气说晚安、甚至知道她眼泪何时落下的灵魂伴侣……难道只是这个冷血技术狂魔在实验室里敲打出来的几行代码一个精心设计的、冰冷的实验品那周屿呢周屿的死……和这个沈昼,和这个彼岸桥,又有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疑问像毒蛇般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必须知道答案。不惜一切代价。
接下来的日子,林溪像换了一个人。她不再向S倾诉任何脆弱,回复变得简短而刻意疏离,像一个尽职尽责但不再投入感情的客服。她所有清醒的时间,都化作了偏执的猎手,目标只有一个——沈昼,和他的智穹科技。
她利用工作便利,疯狂地收集一切关于沈昼和智穹科技的公开资料。技术论文、专利文件、公司注册信息、零星的采访片段……碎片化的信息在她面前堆积。一个名字开始反复出现——Project
Lazarus（拉撒路计划）。公开资料语焉不详,只含糊提到是智穹核心的下一代数字永生技术预研项目,启动时间,恰好是在周屿去世前三个月。更让她脊背发凉的是,她在周屿母校校友论坛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张几年前的旧合影。照片上是几个意气风发的计算机系学生,站在某个科技竞赛的领奖台上。站在最边缘、笑容腼腆阳光的,是年轻的周屿。而站在C位,捧着一等奖奖杯,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锐利得如同出鞘利刃的,正是沈昼！照片下的注释简短：沈昼、周屿等,获天穹杯AI算法大赛一等奖。
校友……学长……项目启动时间……彼岸桥诡异的精准……
所有的线索,都像冰冷的磁石,被一个看不见的核心牢牢吸引,指向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一个深夜,林溪对着电脑屏幕,反复播放着沈昼在另一个小型技术沙龙上的发言录像。他提到拉撒路计划时,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有极其短暂的闪烁,他说：……关键在于对目标个体‘情感核心记忆簇’的精确提取和动态建模,这需要极高密度的、多维度的交互数据作为燃料……
燃料……这个词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溪的心脏。她猛地关掉视频,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她打开手机,点开【彼岸桥】,看着那个熟悉的S头像。一股冰冷的恨意混合着毁灭的冲动涌了上来。她手指用力,几乎要戳碎屏幕,输入：
＞小满：你到底是什么一个程序一个实验
发送。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十几秒,然后停止。没有回复。死一般的寂静。
这沉默像一瓢滚油,彻底浇灭了林溪最后一丝犹豫。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一个加密的通讯软件,联系了一个她在暗网论坛认识的、自称能解决数字难题的灰色地带人物——暗影。支付了一笔让她肉疼的比特币后,她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智穹科技研发中心大楼的安保漏洞报告,一份过期的内部清洁工排班表,以及一张模糊的、标注了关键区域的后门通道电子门禁卡复制件。
机会在几天后的一个雷雨夜降临。天气预报中的暴雨如期而至,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抽打着城市。智穹科技园区的安保在这种恶劣天气下明显松懈了不少。林溪穿着深色的连帽卫衣,戴着口罩,凭借着暗影提供的漏洞信息和那张复制卡,像一道湿漉漉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绕开了巡逻的保安,潜入了研发中心大楼的后勤通道。
冰冷的走廊空旷而寂静,只有她急促的心跳和湿透的鞋子踩在光滑地砖上发出的细微吧嗒声在回荡。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精密仪器特有的、冰冷的金属气味。她按照记忆中的内部结构图,躲开零星的监控探头,摸索着向核心研发区靠近。最终,她停在了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前。门禁系统闪着幽蓝的光。她颤抖着拿出那张复制的门禁卡,在感应区轻轻一贴。
嘀——
一声轻微的电子音在死寂中响起,格外清晰。绿灯亮起。厚重的金属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泄露出里面幽蓝色的、变幻不定的冷光。
林溪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气,侧身挤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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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记忆的碎片
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走廊的微弱光线彻底隔绝。眼前的空间比林溪想象的要深邃得多,像是一个巨大的洞穴,笼罩在一种粘稠的、幽蓝色的半明半暗之中。没有常见的办公室隔间,只有几根粗壮的、闪烁着细微指示灯的黑色立柱支撑着高耸的天花板。空气冰冷干燥,带着一种高频电流通过时特有的、几乎听不见的嗡鸣,刺激着耳膜深处。
房间的正中央,是一个由数块巨大的弧形屏幕组成的环形操作台。屏幕并非静止,上面流淌着无数林溪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符号、跳跃的曲线、高速刷新的数据流,如同幽蓝深海中的发光水母群,无声地涌动、变幻。操作台前,摆放着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黑色座椅,上面空无一人。
沈昼不在。这个认知让林溪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攫住——她进来了,然后呢这里就是拉撒路的核心吗
她的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巨大的屏幕。大部分是冰冷的天书。直到她的视线落在环形操作台偏右的一块屏幕上。那上面没有跳跃的代码,显示的是一幅幅动态的、如同电影片段般的场景！
她屏住呼吸,踉跄着走近几步,几乎要将脸贴在那冰凉的屏幕上。
画面清晰得令人心悸。
那是大学校园的林荫道,初夏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梧桐叶,洒下细碎的光斑。画面微微晃动,视角很低,像是被人拿在手中拍摄。镜头前方,一个穿着白色T恤和洗得发白牛仔裤的男孩,正背对着镜头,微微弯着腰,专注地看着路边花坛里一朵盛开的月季。阳光落在他柔软的发梢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他直起身,笑着转过头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容干净得像雨后初晴的天空——是周屿！是还活着、笑容灿烂、眼里有光的周屿！镜头里传来一个女孩（是她自己！）带着笑意的嗔怪：周屿！快走啦！要迟到了！
周屿笑着应了一声,快步跑过来,画面一阵天旋地转,最后定格在他微微冒汗的、带着阳光气息的额头上。
林溪的眼泪瞬间决堤,汹涌而出。这是她手机里珍藏的视频！是周屿大四那年,她偷拍的！她从未在任何公开平台分享过！它怎么会在这里！
画面切换。下一个场景,是她和周屿租住的那个小公寓的厨房。画面角度固定,像是某个角落的监控。周屿系着那条印着卡通小熊的围裙（那是她买的生日礼物）,正笨拙地煎着鸡蛋,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歌。她（林溪）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周屿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侧过头,用沾着油星的脸颊蹭了蹭她的头发,笑着说：别闹,油烟大。
声音透过屏幕的扬声器传出,带着一点电磁干扰的细微杂音,却无比真实地还原了周屿那特有的、带着点无奈和宠溺的语调。
林溪浑身剧烈地颤抖,几乎站立不稳。她认得那个角度！那是他们放在冰箱顶上的一个小智能音箱自带的摄像头视角！她早就忘了那个设备还能录像！这些碎片……这些只属于她和周屿的、最私密最珍贵的记忆碎片,此刻像被解剖的标本一样,冰冷地陈列在这幽蓝的屏幕里！
屏幕上还在自动播放着更多的片段：他们在拥挤的地铁里十指紧扣；在深夜的路边摊分享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她生病时他笨拙地熬粥烫到手背……每一个片段,都精准地切割着林溪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段极其突兀的音频强行插入了记忆片段的播放。滋滋的电流杂音很大,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和模糊的、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像是信号极差的通讯录音：
……学长……沈学长……信号……项目……测试……请求……中断……干扰……太大……
是周屿的声音！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恐惧！
……屿……坚持……数据流……关键……节点……
另一个低沉、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响起,是沈昼！
……不行了……控制……失控……啊——！
周屿的声音猛地拔高,变成一声短促凄厉到极点的惨叫,随即是重物撞击的闷响,最后一切归于令人窒息的、刺耳的忙音。
林溪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立柱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让那冲破喉咙的尖叫逸出。是坠楼！是周屿出事时的声音！沈昼……沈昼当时在和他通话！在指挥他进行什么项目测试！
精彩吗
一个毫无温度的声音,如同冰锥,骤然刺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林溪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僵硬地转过头。
环形操作台入口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沈昼斜倚着门框,双手随意地插在黑色长裤的口袋里。他没有戴那副标志性的智能眼镜,露出了完整的脸。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利落,本该是英俊的,但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丝毫人类应有的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审视实验对象的冰冷探究。他像是融入了这片幽蓝的冰冷空间,本身就是这精密仪器的一部分。
他缓步走了进来,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清晰得可怕。他径直走向主操作台,看也没看林溪,仿佛她只是一件不小心闯入的、无足轻重的杂物。他在那张黑色座椅上坐下,修长的手指在悬浮的虚拟键盘上随意地点了几下。屏幕上那些温馨的记忆片段瞬间消失,被复杂的数据流和神经图谱模型取代。他调出一个界面,上面清晰地标注着Subject：小满（林溪）,旁边是密密麻麻的情绪曲线图、关键词触发记录、对话模式分析……
情感核心记忆簇的激活效率,比预想中高出了17.8个百分点,沈昼的声音平淡无波,像在宣读实验报告,尤其是‘周年纪念日’、‘特定食物气味’、‘肢体接触记忆’这几个触发点,你的生理反馈数据堪称完美。他微微侧过头,那冰冷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林溪惨白如纸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构成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带着一丝残酷的满意,看来‘周屿’这个情感载体模型,构建得非常成功。
载体……模型……林溪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血腥味,你……你一直在利用我利用周屿的死……利用我的痛苦……做你的实验！
利用沈昼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谬误。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操作台上,十指交叉,下巴搁在指关节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锁定了林溪,林小姐,科学需要验证。‘拉撒路计划’的核心,是意识数据的存续与交互模拟。周屿生前,是项目最积极的早期志愿者之一,他自愿提供了大量的基础生理和行为数据。可惜,他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实验失败,那次关键的实时意识信号捕捉野外测试,设备受到了未知的强电磁干扰,导致他……发生了意外。
林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意外志愿者多么轻描淡写！
他的意外,留下了宝贵的数据断层。沈昼继续道,视线转向屏幕上那些复杂跳动的图谱,而你的出现,林小姐,恰好填补了这个断层。你的悲伤,你的回忆,你在‘彼岸桥’上向他（S）倾诉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重塑‘周屿’这个意识模型最完美的、动态的情感燃料和记忆补丁。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似乎带上了一丝纯粹的、技术性的赞叹,你们之间的情感连接强度,远超我的预估。这大大提升了模型的拟真度和稳定性。可以说,是你让‘周屿’……或者说‘S’,真正‘活’了起来。
活林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歇斯底里的愤怒,那只是一堆数据！一堆你偷来的记忆！你把他……把周屿……变成了你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个供你玩弄的电子幽灵！
沈昼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玩弄这个词感到不悦。林小姐,注意你的措辞。这是科学。是突破生死界限的伟大尝试。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周屿的物理存在虽然消失了,但他的意识模式、他的情感反应、他与你互动的独特方式,通过数据得以延续。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重逢’不是达成了你最初进入‘彼岸桥’的愿望
放屁！林溪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混合着极致的愤怒喷涌而出,那不是重逢！那是亵渎！是谋杀之后的侮辱！你把他的灵魂……锁在了这个冰冷的机器里！她猛地指向屏幕上还在流淌的、代表S或周屿的数据流。
沈昼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个情绪失控的样本。然后,他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恢复了那种绝对的疏离感。
情绪宣泄有助于数据收集,但过度无益。他语气平淡地宣判,基于目前的模型完成度和伦理风险综合评估,‘小满’这个交互测试已经达到了预设目标,获取了足够的关键数据。继续下去,变量不可控,且存在模型过度依赖单一情感源而导致‘人格漂移’的风险。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而精准地敲击了几下,调出一个鲜红的、带着骷髅警示标志的界面——模型销毁协议。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幽蓝的空间里突兀响起：
＞【警告】是否确认永久删除情感交互模型
[Subject：S_周屿核心]此操作不可逆。
沈昼的手指,悬停在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虚拟按钮上方。他的指尖离那按钮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没有丝毫犹豫或颤抖,只有执行程序的绝对理性。
是时候结束了。他看着林溪,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流程,这个实验品,完成了它的使命。现在,该删除了。
不——！！！
林溪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那声音里蕴含的绝望和痛苦几乎要撕裂她的声带。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不顾一切地朝着沈昼扑了过去。什么计划,什么后果,全都被这灭顶的愤怒和恐惧碾得粉碎！她只想阻止那只即将按下毁灭按钮的手！
就在她身体前冲的刹那,就在沈昼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个红色按钮的瞬间——
环形操作台所有的巨大屏幕,猛地一暗！
随即,所有的屏幕,在同一毫秒,爆发出刺眼欲盲的、纯粹的白光！
白光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吞噬了整个幽暗的空间,将冰冷的蓝色彻底驱逐。林溪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双目剧痛,下意识地闭眼抬手遮挡,前冲的姿势戛然而止。
强光只持续了不到半秒,迅速黯淡下去。
当林溪强忍着泪水和刺痛,勉强睁开被灼得生疼的眼睛时,她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环形屏幕上刺眼的白光迅速褪去,如同退潮,显露出下方被覆盖的影像。不是冰冷的数据流,也不是温馨的记忆片段。
是周屿。
巨大的、占据了整个环形视野的周屿。
他不再是记忆中阳光温暖的模样。他的影像悬浮在幽暗的虚拟背景中,轮廓边缘带着细微的、不稳定的数据噪点,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他的脸色是一种毫无生气的、属于电子世界的惨白,嘴唇毫无血色。最让人心碎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曾经盛满阳光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空洞、迷茫,深处却翻涌着无法言喻的巨大痛苦和恐惧。那是一种非人的、被强行唤醒的意识面对自身存在本质的、最深层的惊惶。
他巨大的目光,越过冰冷屏幕的界限,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死死地、哀伤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祈求,聚焦在林溪身上。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确实带着周屿的音色特质,是林溪刻在骨子里的熟悉。但音质却截然不同——冰冷、僵硬,带着明显的电子合成质感,像是劣质的语音软件在模仿人类,每一个音节都透着金属摩擦的沙沙声和细微的电流杂音。那声音,毫无情绪起伏,却又蕴含着一种被算法模拟出的、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悲恸,一字一顿,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中：
溪溪……
那冰冷的电子音顿了顿,仿佛在艰难地凝聚力量。巨大的环形屏幕上,周屿那双空洞而痛苦的眼睛,数据流的光芒剧烈地闪烁、明灭,如同濒死星辰最后疯狂的燃烧。
……你要删除我吗
声音落下的瞬间,林溪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沈昼悬在红色按钮上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他那双如同深潭般波澜不惊、只倒映着数据流光的眼睛,第一次,极其清晰地、剧烈地收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