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使馆的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
昭阳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青禾将那顶赤金凤冠扣在她发间,沉重的流苏垂在眼前,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公主,再涂点胭脂吧。”青禾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颤抖地捏着胭脂盒,“您脸色太难看了。”
昭阳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铜镜里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自己,陌生得像个皮影。
“走吧。”她猛地站起身,凤冠的重量让她踉跄了一下。青禾连忙扶住她,却被她甩开:“不用。”
使馆的门被推开,外面停着一顶八抬大轿,轿帘上绣着的龙凤呈祥,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刺眼。三皇子府的喜娘堆着满脸的笑,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公主,吉时到了,该上轿了。”
昭阳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又回头望了眼使馆的匾额,那上面的“楚”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深吸一口气,迈出了那道门槛,像踩碎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轿夫起轿时,她听见使馆的侍卫们在低声啜泣,听见青禾压抑的哭声,却唯独没听见那个她想听到的声音。苏彻,你终究是没来。
花轿摇摇晃晃地穿过长安街,外面传来百姓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
“这就是楚国的昭阳公主?听说她是南梁的奸细呢!”
“可不是嘛,三皇子怎么肯娶她?怕是陛下逼的吧。”
“嘘!小声点,没看见禁军都跟着吗?”
“我听说啊,她前阵子还跟苏元帅不清不楚的,现在却嫁给三皇子,真是”
污言秽语透过轿帘的缝隙钻进来,像针一样扎在昭阳心上。她死死攥着嫁衣的衣角,指节泛白,直到将那块锦绣捏出褶皱。凤冠上的流苏垂在眼前,挡住了外面的世界,却挡不住那些刻薄的话语,挡不住她胸腔里翻涌的屈辱与不甘。
花轿突然停了下来,喜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公主,过火盆了,跨过去就能去除晦气!”
昭阳掀起轿帘一角,看见地上摆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火苗舔舐着空气,像要将她吞噬。她想起楚国的婚俗,新娘跨火盆是为了迎来好运,可她的好运,早在踏入这顶花轿时就耗尽了。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嫁衣的下摆,正要迈步,却听见人群里传来一声低喝:“楚女祸国,不配嫁入皇家!”
紧接着,一块烂菜叶砸在轿帘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随即,更多的石子、污泥朝花轿飞来,喜娘尖叫着护在轿前,却挡不住百姓们的怒火。
“打死这个奸细!”
“别让她玷污了皇家血脉!”
昭阳缩在轿子里,听着外面的混乱,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砸在凤冠的珍珠上,碎成了八瓣。她想起自己在西境的战场,想起哥哥教她射箭时说的话:“真正的公主,不是靠嫁衣和凤冠证明自己,是靠手里的弓,心里的胆。”可现在,她的弓被收了,胆也快被这场婚事磨碎了。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终于再次动了起来,外面的议论声渐渐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三皇子府的鼓乐声,喧闹得让人心烦。
花轿落地时,喜娘掀开轿帘,笑着扶她下来:“公主,到了。”
昭阳踩着红毡,一步步走进三皇子府的大门。府里张灯结彩,红绸漫天,却处处透着敷衍——没有百官的贺礼,没有皇家的仪仗,只有几个温家的亲戚在假惺惺地笑着,像看一场好戏。
苏瑾穿着大红的喜服,站在正厅门口等她,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他看着她走来,眼神像饿狼盯着猎物:“公主,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