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我回来了!”
小女孩跪扑到女人身边,献宝似的将怀里那块被她体温捂热的馒头递到女人的嘴边。
“娘,你快吃!是白面馒头!热乎的!妞妞带回来了!”
然而,无论她怎么喊,女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小女孩急了,伸手去推她,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娘,你醒醒啊……你别睡了……妞妞害怕……”
林昭快步上前,牵起女人的手,食指中指搭在女人的腕上。
苏媚奴一脸焦急的望向他。
片刻后,林昭摇了摇头。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
稀稀拉拉的雨水从天空中飘落,带着刺骨的寒意。
巷子中,胖商人被冰冷的雨水打醒,发出一声竭尽全力的喘息。
他勉强支起自己血肉模糊的身子,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救救救我”
他的声音声若蚊蝇。
但就像是有人听见了他的祈求一般,巷子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胖商人一阵狂喜,他勉强转动自己的脑袋,看向巷子的入口。
“姐夫,是你吗?姐夫?”
走进巷子的一行人的脸背着光,藏在黑暗中。
胖商人努力睁开眼,却依旧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他们的相貌。
直到那几人走到近前,他才看清他们的脸。
不是他预想中的姐夫,也不是官差。
而是一个身穿白衣,身材窈窕的女子。
她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白纱,依稀能窥见其后清冷如月的双眸。
手中提着一盏莲花花灯,微弱的烛火轻轻在风雨中摇摆。
在她身后,跟着一个铁塔般的汉子。
那汉子全身肌肉虬结,一双胳膊好似铜浇铁柱一般。
“救救我”胖商人只以为两人是路过的,艰难的抬起手,想要去抓那女子的胳膊,“我,我是朱大海我姐夫我姐夫在州署衙门”
“朱大海,代州粮商,姐夫乃是代州府经历司经历孙德茂,掌管一州钱粮堪合。”
白衣女子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冷声道。
“你你认得我?太好了!”朱大海的眼中闪过惊喜,“快!快去找我姐夫!”
“帮我这一次,你以后衣食无忧!”
白衣女子就像是没有听见朱大海所说一般,继续道:“三年来,囤积居奇,致使粮价飞涨三倍。又勾结官府,强占土地百顷,逼死佃农一十有三口……”
她每说一句,那朱大海脸色就惨白一分,到最后,已是面无人色。
朱大海意识到了什么,慌乱朝后退,就想要往巷子更深处逃,却被那铁塔一般的壮汉揪住头发,硬生生的拽了回来。
“不!”
“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杀了我,我姐夫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姐姐死了!他就我这么一个亲戚!!!”
朱大海色厉内荏的叫喊起来。
但那壮汉已经伸出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瞬间,朱大海的脸色涨红的如同猪肝一般。
他的手死死的扣紧地上烂泥,口中不断的发出嗬嗬的喘息声。
眼睛往外突出,如同肿泡的鱼眼。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凡有罪孽者,皆当入无间地狱,以偿其业报。”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在寂静的雨巷中,显得格外刺耳。
看着歪头倒地朱大海,白衣女子将手中的莲花灯丢下,转身离开。
就好像刚才所做的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雨下的更大了。
代州府经历司,掌管一州钱粮堪合,是州府衙门里油水最足的要害部门。
而经历司的主官,经历孙德茂,虽不过是从六品的官身,却也是整个代州府内无人敢招惹的存在。
此时,这位经历正焦急的在自己的官署内来回踱步。
外面传来的消息,让他心乱如麻。
那个新来的钦差,居然一声不响的就入了城,和其他大摇大摆,恨不得整个州府都知道行踪的钦差完全不同!
更要命的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小舅子朱大海,居然正巧在城门口欺行霸市,直接撞在了那个姓林的钦差的枪口上!
“妈拉个巴子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孙德茂一脚踹翻身旁的凳子,怒骂道:“平日里作威作福就算了!这个节骨眼上还去招惹林昭这个煞星!”
“废物!蠢货!”
正当孙德茂骂的正酣时,一个衙役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湿透。
“大……大人!不……不好了!”
“慌什么?!”孙德茂正在气头上,厉声喝道,“是不是那个废物被人抬回来了?!”
“不……不是……”那衙役哆嗦着,声音都在发颤,“朱……朱老爷他……他死了!”
“什么?!”孙德茂如遭雷击,一把揪住那衙役的衣领,“你说什么?!他不是只被那钦差抽了几鞭子吗?怎么会死?!”
衙役被这样揪住衣领,顿时哭丧着脸,把自己带人搜了一圈,随后在巷子里找到朱大海的尸体的经过如实说了一遍。
当听到朱大海血肉模糊,脖子被人扭断后,一股怒意涌上孙德茂的心头。
“混账东西!”
“他以为他是谁?!”
“仗着钦差的身份就能够随便杀人?!”
“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孙德茂抓起一旁名贵的瓷盏,直接摔在了地上。
只听得咔嚓一声,瓷盏四分五裂。
他赤红着双眼,咬牙切齿:“来人!给我备轿!”
“我要去驿馆!”
“我倒要问问!我那小舅子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要被当街虐杀!”
“要是给不出一个说法,就算他是钦差,也要给我的小舅子偿命!”
很快,经历司的一众官吏衙役,便簇拥着孙德茂的官轿,点起灯笼,冒着瓢泼大雨,浩浩荡荡地朝着专门接待朝廷命官的代州馆驿而去。
雨夜,长街,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