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代州府,醉春风。
这个代州城内最负盛名的酒楼——醉春风,被人整个包了下来。
楼外,寒风呼啸,吹得行人抱紧了自己的胳膊,艰难的前行。
楼内,却是灯火辉煌,温暖如春。
价值千金的波斯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顶楼的雅间。
穿着清亮,身姿曼妙的舞女们在客人的面前扭动着自己水蛇一样的腰肢。
丝竹声悦耳,空气中满是顶级佳酿那令人沉醉的香气。
顶层最大的雅间揽月阁内。
代州知府李文博端坐在主位上。
他年约五,面容儒雅,留着三缕长髯,看上去颇有一种风雅之味。
此时,他正红光满面的举着酒杯,和下方的宾客们觥筹交错。
座下的,皆是代州府内有头有脸的角色。
下辖各县的县令,县尉,和地方官府关系千丝万缕的地方豪强,盐铁商人。
他们个个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高举酒杯,好不快活。
“知府大人此计当真是神来之笔啊!”一名县令举起酒杯,满口奉承之语,“那姓林的黄口小儿,怕是此时正被那群流民给围的动不了窝呢!”
“怕是现在已经哭爹喊娘,恨不得从来没当过那劳什子青天!”
“哈哈哈!”另一名盐商大笑道,“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敢来我北境撒野?真以为都察院的官袍,能当他的护身符不成?”
“依我看,不出三日,那小子要么被乱民分食,要么就得灰溜溜地滚回京城!届时,他那钦差之位,也算是坐到头了!”
众人推杯换盏间,又是一阵对林昭的奚落。
李文博听着众人的吹捧,也是志得意满,将口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他站起身,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
“诸位,那林昭不过一介侯爵之子,跳梁小丑罢了,何足挂齿?”
“他以为他杀了一个周显就能撼动我这北境的官场?”
“简直天真的可笑!”
他轻蔑的笑了笑,招来一旁的美姬,给酒杯内添满酒,又是一饮而尽,面色涨红,俨然是得意至极:“再说了,周显是什么人咱们代州的谁不知道?”
“偏偏那林昭是京城来的,竟是直接把周显给杀了!”
“也不知道周显那当着云州总兵的哥哥周烈会作何反应!”
“哈哈哈哈!”
“这小子还真以为他是什么狗屁的青天了?”
“北境的天,从来不是他这么个稚儿能够说了算的!”
“他要是乖乖滚蛋,也就罢了,要是敢来我代州府”
“就永远留在这吧!”
“说得好!”
“知府大人深谋远虑,我等佩服!”
底下的宾客们用力的鼓掌,疯狂的吹捧着李文博。
一时间,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众人推杯换盏,肆意纵情享乐。
就在这个时候,揽月阁的门轻轻敲响了,一名酒楼的伙计端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精致木匣,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大人,”伙计满脸堆笑,“楼下有位军爷,说是大人的故人,特地赶在今夜,为大人送上这一份贺礼。”
“那位军爷还说了,是故人相见,务必让大人您亲自打开。”
“哦?故人?”李文博微微一愣,随即抚须而笑。
他今晚宴请的都是代州本地的同僚和富商豪绅,这位“故人”想必是外地的哪位消息灵通的官员,特地派人送礼来巴结自己的。
想到这里,李文博心情愈发舒畅。
“看来,老夫的同道好友是满天下啊!”李文博抚须大笑。
周围的宾客们也纷纷点头,一阵吹捧:“想必是哪位同僚,知道李大人现在春风得意,赶着上来巴结大人!”
“大人声名远扬,天下百官都以大人为楷模啊!”
李文博在众人的吹捧声中,愈发得意,他挥了挥手:“来!把这故人的礼物给老夫呈上来!”
那小厮点头哈腰,立刻举着木匣来到桌前,将其轻轻放下。
李文博看着那木匣,微微点头:“这木匣子倒是精致,能看出花了不少心思。”
“各位不妨猜一猜,这木匣是装了什么东西?”
“依我看,定是名人字画!这等风雅之物才配的上李大人的才学!”
“不对不对,是价值连城的古玉!都说君子如玉,若是送礼,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猜测起来,李文博抚须,笑着摇了摇头。
“都别争了!”
“待老夫看看里面究竟是何物!”
他伸出手,轻轻解开那包裹着木匣的红布。
但当他碰到红布的时候,一股滑腻的感觉从手上传来。
李文博眉头微皱,却没有过多在意,他只以为是酒楼的小厮把酒水翻在了上面。
这醉春风的伙计,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随着红布被缓缓揭开,周围的官吏豪绅们也都站了起来,探出头看向木匣。
木匣做工考究,但不知为何,缝隙处隐隐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与之相伴的,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和腥味。
“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一个富商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李文博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他心头升起一丝怒意,本想就此收手。
但奈何周围的人目光灼灼,逼得他只能继续打开盒盖。
“吱呀~”
伴着一阵轻响,木匣被打开了。
众人预料中的珠宝字画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被石灰硝制过的,面目全非的人头!
一颗,是永宁县县伯周显的。
他那肥硕的面颊在脱了水后显得异常的干瘪,瞪得溜圆的眼珠子里满是绝望和恐惧。
而另一颗,则是赵家庄庄主赵万年的。
他那张脸上还残留着死亡前的谄媚和不可置信。
这两人头,就这么静静的放在木匣中,和李文博四目相对。
所谓故人相见,不外如是。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声响起。
不是来自李文博,而是他身边的一个县令。
他认得那两张熟悉的脸,顿时吓得从椅子上翻了下去,摔了个滚地葫芦,分外狼狈。
但此时,已经没人顾得上笑话他了。
整个雅间内,死寂一片。
只有李文博粗重至极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