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老子站直了!谁的砖头掉下来,今天中午就别想吃饭!”
天刚蒙蒙亮,永宁县县衙外就传来卫青峰的喊声。
他站在一个高台上,手持长鞭,目光如电,扫过县衙前那一排排汉子。
这些汉子此时全都赤裸着上身,在凛冽的寒风中扎着马步,每个人的小臂上都平举着一块沉重的青砖。
冷风拂过,吹在他们黝黑的皮肤上,汗水与冰霜混杂在一起,蒸腾出淡淡的白汽。
“站直了!王大贵!”
“连个马步都站不稳,还想当林大人的亲兵?!”
“告诉你!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卫青峰甩动长鞭,抽打在王大贵脚边。
王大贵眼角一抽,连忙咬牙站稳。
卫将军的鞭子是真会抽人的,他这几天已经看过好几次了。
“你们给老子听着!”
“老子不在乎你们之前是流民,还是泥腿子,又或者是那些个扛着锄头的农夫!”
“在这里!”
“你们就只有一个身份!”
“那就是林大人!钦差大人的亲兵!是兵!”
“明白了吗?!”
卫青峰猛地一甩长鞭,在空中发出一声炸响。
“何为兵?!兵者,令行禁止!站不直,饭都吃不饱,还想拿刀杀敌,为家人报仇?做梦!”
“要是有坚持不下去的!赶紧滚蛋!”
“整个定远县那么多大好男儿,有的是愿意换下你们这些懦夫,誓死为林大人效力的!”
队列中,王大贵的牙关咬的咯咯作响。
举着青砖的手臂早已麻木的失去了知觉,但他依旧死挺着。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落在眼睛里,又涩又痛,可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以前不过是个种地的农民,大字不识一个。
妻儿也死在了马匪的刀下。
要不是林大人,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报仇的机会。
王大贵看着前方,脑海里却不断浮现这几日跟着林大人的所见所闻。
那一晚,是林大人把刀交给了自己,让自己亲自复仇。
那天,林大人把自己的官袍脱下,盖在了夏老汉的身上。
也是那天,林大人当着全县人的面,说他会扛下所有的罪责
他王大贵不懂什么大道理,三十年来见过县老爷,见过兵大爷,可像林大人这样的官,他是第一次见!
人家把他当人看,给他饭吃,给他地种!还给了他杀仇人的机会!
他是个穷鬼,除了这条命,也没什么值钱的。
以后,林大人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
让他去砍蛮子,他保准第一个抄刀子上!
哪怕哪天林大人要造反,他也要跟在林大人的身边扛旗!
想到这里,王大贵怒吼一声,原本有些摇晃的手臂竟奇迹般的稳定下来。
“好!时辰到!放下!”卫青峰看了眼旁边烧到尽头的香线,吼道。
三百块青砖同时落地,那些汉子们一个个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手臂抖得像是筛糠一样。
但却没有一个人倒下。
他们的眼神和王大贵很像,虽然看上去愣愣的,像个老实的庄稼汉。
但仔细一看,却能看见他们眼底有着漠北狼群一般的凶狠和坚韧。
卫青峰望着台下众人的表现,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这支刚刚组建的三百人的钦差亲卫,表现的很不错,已经有了铁血的雏形。
等他们什么时候上一趟战场,见见血,脱掉身上这股子泥土味,便是彻底成了。
县衙后堂,气氛却有些凝重。
公输砚抱着一大摞从周显府上查抄出来的地契,走到林昭身旁。
“东家,周显名下的私田都已经按您的吩咐,分发给了无地的百姓。”
“地契也都重新订立了。”
公输砚说到这里,眉头皱了起来。
林昭也注意到了公输砚的表情,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有,而且是大问题。”
公输砚点头:“这些地契里,有大约五千亩良田,地契上盖的是代州府军屯司的官印。”
“代州府的官印?”林昭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是,而且这些盖着代州府军屯司官印的地契,在文书的末尾,都有周显作为代管人的签字画押。”
说着,公输砚从中抽了一张发黄的地契递到林昭面前:“我查阅了永宁县的旧档。”
“在十年前皆是划拨给镇北军戍边的军屯田。不知为何,近几年却都落到了周显的手中。”
林昭接过地契,在确认过上面的官印不是作假的后,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侵吞军田!
周显这畜生还是死的太轻松了!
“东家。”公输砚的声音冷了下来,“此事牵扯到代州府,若是我们私自将这批军田也分给百姓。”
“从大周律法来看,我们站不住脚。”
“若是他们有意生事,侵占官产的罪名是逃不了的。”
此时卫青峰正好结束训练,走入县衙后堂。
在听见公输砚的话后,他忍不住冷哼一声:“法理?一群蛀虫也配谈法理?!”
“这本就是我镇北军的田!如今物归原主,分给那些流离失所的军户家属,天经地义!”
“代州府那帮子狗官要是敢放半个屁,我就让我爹去狠狠的参他们一本!”
“一帮蛀虫!要是三年前的镇北军,他们敢生出这种心思?!”
卫青峰此话并非无中生有。
三年前黑水河一战,林昭父亲林啸天与镇北军主力几乎全军覆没。
那之后,这支曾打的北蛮不敢南下的百战雄师便彻底消失。
仅存的部队被朝中各方势力瓜分、渗透、打散重组,早已失了军魂。
而那些忠于父亲的老兵,或被排挤解甲归田,或心灰意冷流落四方,成了无根的浮萍。
眼前这五千亩军田,便是镇北军消亡后,被群狼分食的血淋淋的证明!
“东家这田,究竟是分还是不分?”公输砚显得有些犹豫。
分田这件事,牵扯甚广。
钦差办案,最讲究的就是名正言顺二字,要是被人在这地契一事上抓住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卫青峰也是眉头紧皱,他虽然是武将,却也知道官场险恶。
此事一旦行差踏错,便是遗祸无穷,整个北境的贪官污吏可能都会趁机咬上林昭一口!
“分。”林昭没有丝毫犹豫,“不仅要分!还要大张旗鼓的分!就分给那些家中曾有亲人在镇北军服役的军户!”
他看向公输砚,冷声道:“你去拟一份告示,就说本官奉旨清查北境军田侵占一案,凡有被地方官吏、豪强侵占之军田,便可上奏本官!”
“让全代州的百姓都给本官盯着!”
“我倒要看看,这北境的官吏豪强,有谁敢借着这个名头,跳出来生事!”
就在几人商议着具体的事宜的时候,一名亲卫慌慌张张的跑进了后衙。
“大人!出事了!”
“流民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