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又是这个地方。
林昭心头一凛。
当年他的父亲林啸天就是战死在雁门关外黑水河畔。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公输砚的家族也惨遭屠戮。
这其中要是没有关联,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谁陷害的你们公输家?”林昭冷声问道。
“云州副总兵,韩章。”公输砚一字一句的说道。
云州吗?
云州。
林昭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北境的堪舆图。
北境十六州,以雁门天险为界,划分为关内关外两部分。
雁门关以南,是代州等南三州腹地,算是大周的安稳疆土,其中代州地广人稀,更是横跨整个雁门关。
而一旦穿过雁门关,向北而去,便是直面契丹兵锋的前线——以云州为核心的中九州军镇。
那里,才是整个北境的指挥中心,也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至于更北边的北四州,则是长城外的蛮荒之地,暂时无需考虑。
韩章……这个名字,他记住了!
自己父亲的死,他怕是也脱不了干系!
林昭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杀意和烦乱的思绪一同压下。
“收拾好东西,三日后出发。”
有时候,男人之间不需要多说些什么。
“多谢东家!”公输砚激动的抬起头,那张古板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
交代完文宝斋的事情后,林昭也是重新从后院翻墙而出,避开了门口热闹的人群。
他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策马,来到了皇城、
公主西席的职位仍在,临行之前,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和平阳公主辞行。
毓秀宫,静心斋内。
气氛比上次林昭来的时候要沉闷不少。
平阳公主赵清芷拿着一卷书,静静地坐在书桌后,眼神飘忽,显然心思并不在书上。
一旁的夏荷眼睛依旧红肿,但气色却是比林昭上次见她时,好上了不少。
见林昭进来,主仆二人都有些意外,连忙起身行礼。
“学生见过先生。”
“林大人。”
“殿下。”林昭摆了摆手,“我即将启程北上,特来向殿下辞行。”
听到“辞行”二字,赵清芷的娇躯微不可察地一颤,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掩的失落。
“先生……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国事紧急,不敢耽搁。”林昭道。
“北境……很冷吧?”赵清芷低声问道,声音细若蚊蝇。
“还好。”
一时之间,书斋内陷入了沉默,只剩下窗外微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
夏荷冰雪聪明,见状连忙从一旁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包裹,递了上来:“林大人,这是公主殿下听闻您即将远行,特意为您准备的。”
包裹里是一个细细小小的香囊,上面用金线绣着“平安”二字。
香囊上的针脚有些散乱,但依旧能看出是某位姓赵的小女儿家亲手所绣。
“殿下,这”
“学生以前没做过什么针线活,所以”赵清芷很是扭捏,言语间颇为不好意思。
林昭却笑着摇了摇头,小心的将香囊挂在腰间。
“殿下的心意,我收到了。”
“先生喜欢就好。”
赵清芷抬头,笑着,眼眶有点红红的。
“对了,先生,夏荷也有话要和先生你说。”
赵清芷戳了戳夏荷,夏荷见状也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的紧紧的小油纸包。
“林大人,谢谢您替奴婢,替北境的百姓抓到了那些坏人!”夏荷跪在了地上,眼泪断了线一样的掉了下来。
“这是奴婢这些年攒下的全部月钱,还有一封家信。”夏荷将小油纸包高举过头顶。
“奴婢的家就在北境代州,弟弟虽已……但爹娘尚在。如今北境大乱,音讯全无,奴婢心急如焚……”
“奴婢恳请大人,若……若是路过代州永宁县,方便的话,能否……能否将此物带给奴婢的家人,让他们……至少能买些粮食,渡过难关。”
她磕着头,声音里满是哀求:“奴婢知道此举唐突,会给大人添麻烦……但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求大人帮帮夏荷!”
林昭郑重的接过油纸包,将夏荷轻轻搀扶了起来,点了点头。
夏荷捂住嘴,泪水止不住的流出:“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一旁的赵清芷望着这一幕,也颇为感动。
众人又闲聊了一阵子,林昭刚准备告辞。
就见赵清芷望着林昭,颇为忐忑的问道:“先生临走之前,就没有什么东西送给学送给清芷的吗?”
赵清芷破天荒的用了清芷两个字自称。
这显然有些不合礼数。
她的小脸涨得通红,说完便低下头,不敢再看林昭,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林昭望着眼前这个羞怯的少女,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怜惜。
生于皇家,也不是万般都能顺遂心意的。
他沉吟片刻,走到桌前,取过一张小巧的描金花笺,提起笔,挥毫而就。
写完后,他将笔放下,对着赵清芷微微一笑。
“殿下,林昭此去,山高水长。这残句二行,聊表寸心。”
林昭正飘然而去。
赵清芷小心的拿起那花笺,两行大字映入眼帘: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赵清芷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紧紧的抓着花笺,追出门去,却看不见那青衫的背影。
泪水,再也忍不住,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
“先生,路上小心。”
少女带着哭腔的低语,消散在毓秀宫的微风之中。
三日后,菜市口。
人山人海,将整个法场围得水泄不通。
夏荷混在人群里,拼命的朝着台上的几人扔着烂菜叶。
她眼中含着泪,每一次投掷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好像要把心中的悲愤全都丢出去。
周围的一圈北境流民也是如此,个个衣衫褴褛,但眼中却闪烁着复仇的快意。
“畜生!你们这些畜生!”
“砸死他们!”
“这帮狗东西!不把咱们老百姓的命当命!”
烂菜叶、臭鸡蛋、石块、泥巴,如同雨点般铺天盖地地砸向囚车!
杜延、杜修文、张泽川和王麻子早已被砸得面目全非,浑身污秽,连个人样都看不出来。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监斩官一声令下,四名刽子手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鬼头刀。
寒光一闪!
四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法场。
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林大人英明!”
“陛下圣明!”
夏荷看着那滚落在地的头颅,双腿一软,瘫坐在地,终于放声大哭。
弟弟,你的仇,报了……
人群之中,国子监监生杜子腾望着这一幕,只觉得热血沸腾。
他对着周围的同窗大声疾呼:“诸位!看到没有!这就是欺世盗名、鱼肉百姓的下场!我等国子监学子,当以祭酒杜康为耻!”
“以林大人这等百姓青天为楷模!”
一时间,国子监内,林昭之名,如日中天!
另一边,春风楼内。
苏媚奴一身素衣,坐在桌前。
旁边的鸨母正对着她不厌其烦的说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