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噼里啪啦,屏幕狂闪。
无数条手机短信,像堵在泄水口拥挤的鱼,一条条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
李治的手机,平常日子一整天难得响一下。除了妈妈和刘梅,偶尔几个要好的同学,很少有人给他打电话、发短信。
而这一刻,一看手机,至少三四十条短信涌了进来,还有十几个未接电话。
一阵忙乱、慌张的杂音过后,李治点开,快速翻了翻那些短信。
一条条祝贺的语句,如一张张形色各异的脸。除了单位的同事,多是久未联络的人,好几个李治甚至已记不起对方的名字。
未接电话中,有三个是刘梅打的;还有一个是他的高中同学,《浮山日报》社广告部主任杜小康。
杜小康发了条短信:“恭喜老同学高升,今晚我做东,咱哥俩好好聚一聚。”
杜小康是城关镇人,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家里人安排他进了报社。他头脑灵活,会来事,加上在县城有不少人脉,虽然学历不高,却也在报社混得风生水起,不到三十岁,已是报社的中层领导了。
在浮山县城,杜小康算是李治为数不多、走得较近的同学。平时没事的时候,两人会凑在一起喝喝酒、吹吹牛,当然大多是杜小康买单。
说心里话,李治还真想和杜小康喝个痛快,好好庆祝一下。可想到明天是自己第一天到县政府上班,万一喝大了,那可得不偿失。
淡黄的夕阳从树缝间洒落,在地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李治想了片刻,给杜小康回了一条短信:“不着急,过几天吧”。
短信刚发出去,立时便有了回音。杜小康只回了一个字:“好”。
李治收起手机,望着街口来往的行人出神。
树上的蝉发出嘶哑的鸣声,叫得人有些心烦。巨大的喜悦散去,他的心头没来由地有些惶恐。
到底是乡下孩子,没见过大世面。
在这浮山县城,县长秘书算个啥?一个跟在县长身边跑腿、打杂的小公务员而已。县政府里面,比县长秘书职位高的人多了去了。
狗肚子里装不下二两香油。回想起今天自己从县政府回来后的种种表现,李治的脸红了。
翻身农奴把歌唱,这歌唱得有点早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当好县长秘书,在县政府站稳脚跟吧。
他直起身子,忽然觉得很好笑。
今天他这是怎么了?
丢了魂,老房子着火一样,急急忙忙从办公室里出来,却在这大街上瞎逛,也不知要干啥去。
这是学范进中举,失心疯了吗?
正想着,手机响了。
李治拿起来看了看,一股怒意又冲上胸间。
——是刘梅。
这个贱女人,又打电话干什么?李治瞥了一眼,一抬手,直接挂断。
可只过了几秒钟,手机又响了。
——还是刘梅。
李治想也不想,一下按掉。
手还没放开,手机铃声便又像看见了满地米粒的饿极了的小雏鸡,叽叽叫了起来。
“刘梅,你烦不烦啊?”李治猛地按下接听键,“你给我听好了!我们之间已没有任何关系,你以后再不要给我打电话!”
“李治,你先别挂电话!你,你听我说”刘梅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我和汪院长真的没啥,也就你看到的这么一回。真的,我没骗你!”
“不管真假,都与我没啥关系了。”李治冷冷地说,“刘梅,你听着,从今往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说完,李治狠狠挂了电话。
他不会原谅刘梅。
虽然嘴上说不在意,可这件事仍像一根长刺,深深扎进了他的肉里,再难拔出。一想起来,就像重新揭开一块伤疤,除了痛,还有难以言说的羞愤和恼怒。
他也不可能就这么放过汪正贤。
男人最要紧的是一张脸。
汪正贤这个狗日的,不但睡了他的女人,还跑到领导那里要求开除他!
打了他的脸,还要狠狠踩上一脚!
欺人太甚!
难道这是个强权的世界?有权者可以为所欲为,弱小者只能受欺、受辱?
李治使劲咬着下唇,胸腔里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叮铃,叮铃铃
这时,手机又响了。
“靠,你还有完没完了!”李治看也没看,按开免提,张口就喊。
“哎呀,李哥,和谁生这么大气呀?”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谢小冉的声音。
“啊?是小谢啊。”李治赶忙看了看手机屏幕,讪讪一笑,“没,没啥,一个推销保险的”
“噢,卖保险的呀。”谢小冉说,“不过,你也用不着气成这样吧,嘻嘻”
“嗯,嗯,”李治点头,“小谢,你找我有事?”
“李哥,你是贵人多忘事吧?”谢小冉说,“咱们不是说好了,今晚去午夜酒吧吗?”
“哦,是!”李治恍然,“小谢,我跟你说,我晚上有点事”
“李哥,你能有啥事?不是明天才去县政府上班吗?”谢小冉说,“今晚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你要是不去,可别后悔呀”
“小谢,我”李治喉头使劲滚动着。
“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你喝多,也不会太晚。”谢小冉说,“我要是回去晚了,我妈还不高兴呢”
“小谢,我真的有事,不骗你”
“那我不管,反正咱们早说定了。你爱去不去,随便你好了”
说着,谢小冉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嘟嘟的忙音,李治皱起了眉头。
看来她真的生气了。
在局里,他也就谢小冉这么一个还说得来的同事,要是因为这事得罪了她,有点可惜。何况人家主动请吃饭,是给自己面子。
李治挠着头,搜肠刮肚想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不去赴晚上的“美人”之约。
可还没理出个三二五,手机又响了。
一定是谢小冉!
李治慌忙抓起手机。可看了看来电显示,顿时气又不打一处来。
——又是刘梅!
——还是刘梅!
这个女人,属狗皮膏药的,阴魂不散啊。
手机还在不停鸣叫着,像一个怀春的少女,那么急切地等待爱人的抚慰。
李治胸口却似填了一堆草,扎扎的。
停了一会,他还是很不耐烦地按下了接听键。
“刘梅,你还有什么事?赶紧说!”
“李治,你别挂电话!你听我说!”刘梅说,“我想来想去,最爱的人还是你。你现在在哪?我这就去找你!”
“我有事,不在局里”
“那,我下了班去你宿舍,咱们一起吃晚饭”
“哎,你别来!”李治急了,“我晚上在外面吃饭,不回宿舍”
“那我”
“刘梅,你听清楚了!我再说一遍!你现在已经跟我没有一分钱关系!你特么愿意去哪就去哪,愿意跟谁上床就跟谁上床!我再不要看到你!”
一口气说完,李治气呼呼地挂断了电话。
这个女人,肯定是听说了他要去县政府的事,后悔了,又来纠缠。
骚马爱吃回头草?!
早特么干嘛去了?
李治怒气难消。
不觉间,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这个时候回宿舍,万一刘梅真找上门,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可烦人得很。别的不说,影响太不好。
李治回头望了望教育局青灰色的办公大楼,犹豫了好半天,最后一跺脚:
惹不起躲得起,还是去和谢小冉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