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雪覆孤城】
第一章 烬雪初逢
北荒的雪,下了三百年。
雪片大如席,落在断垣残壁之间,发出极轻的嗤声,像被灼烧过的灰烬骤然冷却。风从裂谷深处涌起,卷起细碎的冰晶,击打在人脸上,如同细小的刀刃。
这是北境最北的城池——孤雪城。三百年前,它曾叫照影,因城心有一面可映天地命数的古镜而得名。后来,镜碎,城毁,只余一片废墟,与终年不止的雪。
此刻,废墟最高的残塔之巅,立着一道人影。
那人披着极宽大的玄青鹤氅,风帽压得极低,只露出一截苍白下颌,与一抹被雪映得发亮的薄唇。他左手提着一盏灯,灯罩以琉璃制成,外壁雕着细小的火焰纹,内里却跳动着一缕漆黑火舌——那火不暖,反而透出森冷死意。
他垂眸,凝视塔下。
塔下亦有人。
来者一袭白衣,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只在衣缘滚了极细的一线银丝,像冰层下流动的月光。他未撑伞,雪落在他发间、肩头,却并不堆积,仿佛一触即融。他腰间佩剑,剑鞘以青玉为骨,鞘身刻着听雪二字,笔意疏狂,像是谁以剑锋随手划就。
玄青鹤氅者先开口,声音低而清,像雪底涌出的寒泉。
你迟到了,沈听雪。
白衣人抬眼。那是一双极静的眼,静得仿佛连雪落之声都能吞噬。他道:途中遇雪崩,耽搁片刻。谢烬,你几时变得如此心急
谢烬低笑一声,抬手摘下了风帽。
他的容貌在雪光下显露无遗——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眉骨稜朗,眼尾略挑,带着一点薄刃般的锋利。最奇的是那双瞳仁,漆黑如夜,却在深处跳动着两点幽蓝,像是将熄未熄的磷火。
我心急谢烬轻声道,三百年前,是谁为等一株‘忘川’花开,在冥河畔坐了七日七夜
沈听雪不语,只抬手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雪。指尖过处,空气里却浮现细小冰纹,像被无形之刃划破。他道:旧事莫提。东西带来了吗
谢烬微一侧身,鹤氅扬起,露出腰间悬着的一只乌木匣。匣子不过巴掌大,表面缠绕着暗红色符纹,像凝固的血脉。
昆仑镜碎片。谢烬指尖在匣上轻叩,你要的第四片。
沈听雪的目光落在匣上,极轻地蹙了蹙眉。那神情转瞬即逝,却被谢烬捕捉。后者嘴角微勾,似笑非笑:怎么担心我作假
不。沈听雪道,我只是想起,你上一枚碎片是从瑶池底下挖出来的。这次又掀了谁的祖坟
谢烬叹息:怎么总把我想得如此不堪这一片,是昆仑守镜人亲手交给我的。
沈听雪抬眼:条件
替他杀一个人。谢烬答得轻描淡写,一个本该在三百年前就死的人。
雪忽然大了。
风卷着雪粒,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扭曲的帘幕。沈听雪的发丝被扬起,露出左耳后一道极细的银环——那并非饰物,而是一截断刃,被银丝缠绕,嵌在血肉之中,早已与骨共生。
谁沈听雪问。
谢烬却忽然沉默。良久,他抬手,将灯盏举至与眉齐平。漆黑火舌在琉璃罩内剧烈跳动,映得他眼底那两点幽蓝愈发森冷。
我。他道。
第二章 旧梦沉渊
三百年前,照影城破的那一夜,也有雪。
那时谢烬还不叫谢烬,他叫谢无咎,是城主府最小的公子。而沈听雪也不叫沈听雪,他叫沈宴,是城主为长子聘请的伴读。
两人相识于春。
照影城的春很短,短得像一声叹息。桃花刚绽,便有一场倒春寒,将花瓣冻成绯红的冰屑。沈宴抱着书卷穿过长廊,便看见谢无咎踮脚攀在枝头,试图用竹篮接住那些冰花。
别接了。沈宴道,接不住的。
谢无咎回头。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眼尾却已带着天生的锋利,像一柄未出鞘的剑。他道:接不住也要接。母亲怕冷,冰花放在枕边,能降暑。
沈宴怔了怔,忽觉好笑:这是春寒,非暑。
谢无咎从树上跃下,衣袂带落一阵花雨。他凑近沈宴,鼻尖冻得微红:你便是父亲为我兄长寻的伴读生得倒好看,像个雪捏的娃娃。
沈宴微一蹙眉,侧身避过那过于亲昵的距离,却听见对方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宴。
宴谢无咎歪头,宴乐之宴还是厌弃之厌
沈宴未答,只将手中书卷递过去:今日功课,《秋水》篇,你还未背完。
谢无咎接过书,指尖在秋水时至,百川灌河处一顿,忽然笑了:我不喜欢庄子。他太逍遥,像天上的鹤,看不见地上的雪。
后来沈宴才知,谢无咎的母亲来自北荒雪原,最惧炎热。每年春末,城主府都要凿冰窖藏雪,以供那位夫人安眠。而谢无咎攀的那株桃树,正是夫人亲手所植。
那时的照影城,是北境最繁华的城池。城心高悬的昆仑镜昼夜流转,映出过往未来,却无一人能解其真意。城主谢衡说,镜中预言,三百年后,将有一场焚天之火,从北荒而来,焚尽大荒九州。
无人当真。
直到那一夜。
雪是半夜落下的。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后来竟成了鹅毛大雪。城心昆仑镜忽然自鸣,声如裂帛,镜光冲霄,照见漫天雪色中,有一线赤红自北而来,蜿蜒如龙。
谢无咎从梦中惊醒,赤足奔至母亲寝宫,却只看见一具焦黑的骸骨——骸骨怀中紧紧抱着一面铜镜,镜面已碎,裂纹中渗出赤红的火浆。而铜镜背面,刻着沈字。
那一夜,照影城三十万百姓,被一场无名之火烧成灰烬。火后大雪,三日不绝。雪停时,废墟之上,只余两个活人。
一个是谢无咎。
一个是沈宴。
第三章 听雪剑与烬魂灯
我杀不了你。
沈听雪的声音将谢烬从旧梦中拽回。雪更大了,几乎看不清彼此的面容。谢烬却低低笑出声来,像听见一个荒谬的笑话。
我知道。他抬手,将乌木匣抛向沈听雪,所以,我替你杀。
匣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却在触及沈听雪指尖的一瞬,化作万千符纸。符纸雪白,以朱砂绘纹,每一道纹路都是一张人脸——或嗔或笑,或悲或怒,皆是谢烬模样。
沈听雪瞳孔骤缩。他认出来了,这是替生符,以自身魂魄为引,可替他人承灾渡劫。符纸越多,代价越大。而此刻,符纸漫天,竟有千余之数。
谢烬!他第一次失了冷静,伸手去抓那些符纸。符纸却穿透他指尖,化作雪粒消散。
别白费力气了。谢烬轻声道,你杀不了我,因为三百年前,我便已经死了。死在照影城那场火里,死在……你手里。
沈听雪僵在原地。
谢烬抬手,缓缓解开鹤氅。鹤氅落地,露出其下躯体——那已非人形,而是一具由漆黑火焰凝成的空壳。火焰在胸腔处跳动,却空无一物,唯有一面碎裂的铜镜,嵌在左胸,镜面缺口处,不断渗出赤红火浆。
你看,谢烬道,这便是昆仑镜最后的预言。‘焚天之火,始于雪原,终于雪原。’而火种,便是镜碎时,溅入我心口的那一滴。
他抬步,走向沈听雪。每一步落下,脚下积雪便化为焦土。漆黑火焰从他指尖蔓延,爬上沈听雪手腕,却并不灼烧,反而带着奇异的温柔。
沈宴,谢烬唤他的旧名,你可知为何我偏要集齐四片镜
沈听雪摇头。
因为镜碎之时,我听见一个声音。谢烬垂眸,漆黑火焰在他睫毛上跳动,那声音说,若我能于三百年后,在孤雪城重聚昆仑镜,便可许一个愿。
他抬眼,幽蓝瞳仁里映出沈听雪的影子。
我想许的愿是——
让照影城,回到那一夜之前。
第四章 双生蛊
沈听雪忽然出手。
他指尖凝出冰剑,直刺谢烬心口。冰剑触及火焰,发出嗤嗤声响,却未如预期般融化,反而在火焰中凝出一层霜花。谢烬不躲不避,任由剑尖刺入铜镜碎片。
你总是这样。谢烬叹息,三百年前,我求你杀我,你不肯。如今,我求你活着,你又要杀我。
冰剑寸寸崩裂。沈听雪的手腕被火焰缠住,那火焰竟顺着经脉钻入他血脉,带来一阵钻心剧痛。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左耳后的银环忽然发烫,断刃震颤,发出细微嗡鸣。
感觉到了吗谢烬蹲下身,与他平视,那是‘双生蛊’。三百年前,你亲手种下的。
沈听雪咬牙:不可能……我怎会……
你忘了。谢烬抬手,指尖点在他眉心,你忘了那一夜,你抱着我的尸体,在雪里坐了七日七夜。你忘了,第七日,你从铜镜碎片里,剜出这截断刃,刺入自己耳后,说——
‘谢无咎,从今往后,我替你活。’
漆黑火焰骤然暴涨,将两人同时吞没。
第五章 镜中雪
沈听雪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前。
镜以青铜为框,雕着北荒风雪,镜面却映不出他的影子,只映出一座燃烧的城池——照影城。火中,少年谢无咎抱着一具焦骨,仰天嘶吼,声音被火焰撕碎。
镜外,有人轻叹。
你终于看见了。
沈听雪回头,看见另一个自己。那沈听雪身着三百年前沈宴的青衫,左耳后无银环,眉眼间却带着他熟悉的、属于谢无咎的锋利。
你是谁沈听雪问。
我是你。青衫沈宴道,或者说,是你忘掉的自己。
他抬手,镜面泛起涟漪,火中的少年谢无咎忽然抬头,目光穿透镜面,与沈听雪对视。
你骗了他。青衫沈宴道,你告诉他,昆仑镜可逆转生死。可你明知,镜中预言的最后一句话是——
‘焚天之火,始于雪原,终于雪原。’沈听雪低声接道,‘而持镜者,必以身为祭。’
青衫沈宴笑了,那笑容竟与谢烬有七分相似。
你后悔了
沈听雪沉默良久,道:我只是没想到,他会真的集齐四片镜。
因为他信你。青衫沈宴道,三百年前,你告诉他,只要集齐镜,便能回到过去。他便信了。哪怕成了不人不鬼的‘烬魂’,也要信。
镜面忽然碎裂。
火中的少年谢无咎伸出手,穿过镜面,抓住沈听雪手腕。火焰瞬间缠上他手臂,却不再灼热,反而带着熟悉的温度——那是三百年前,照影城春末的桃花香。
沈宴,少年道,这次,换我救你。
第六章 归雪
孤雪城,雪停了。
残塔之巅,谢烬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沈听雪怀里。后者左耳后的银环已碎,断刃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我看见了。沈听雪低声道,三百年前,是我骗了你。
谢烬抬手,指尖擦过他眼角。那里有一滴泪,却未落下,已凝成冰。
我知道。谢烬轻声道,可那又怎样
沈听雪怔住。
我甘愿被骗。谢烬道,若不信你,我早该在三百年前就散了。可我想,万一呢万一你说的是真的,万一……我能再看见照影城的桃花。
他挣扎起身,从怀中取出最后一枚铜镜碎片。那是第四片,也是最完整的一片,镜面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只剩最后一步了。谢烬道,以身为祭,以魂为引,可令时光回溯。你会回到那一夜之前,而我……
会彻底消散。沈听雪接道。
谢烬笑了,那笑意带着少年时的飞扬:所以,替我看看照影城的春,好不好
沈听雪伸手,握住他手腕。火焰已弱,只剩一缕漆黑火舌,在指尖跳动。
不。沈听雪道,这一次,我们一起看。
他忽然低头,吻住谢烬。
那是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沈听雪的舌尖,有一粒细小冰晶,瞬间化作寒流,涌入谢烬心口。漆黑火焰与寒流相撞,发出噼啪碎响,铜镜碎片同时震颤,发出清越龙吟。
镜面碎裂,却不是四散,而是化作万千光点,将两人同时包裹。
光点中,沈听雪听见谢烬最后一句话。
沈宴,他说,忘了我。
第七章 照影长春
照影城,春。
桃花开得正好,粉白花瓣随风飘落,铺了满阶。少年谢无咎攀在枝头,竹篮里已接了半篮冰花。忽有风过,一朵桃花落在他肩头,他回头,看见廊下抱书而来的青衫少年。
沈宴!他挥手,接住!
沈宴抬手,花瓣却从他指缝溜走。他怔了怔,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发什么呆谢无咎已跳下树,凑到他跟前,我母亲说,若有人能接住第一朵落花,便可许一个愿。
沈宴低头,看见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粒细小冰晶。冰晶在阳光下闪烁,映出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青衫,一个玄衣。
他忽然笑了。
谢无咎,他道,我许的愿是——
愿你此生,平安喜乐。
桃花纷飞,春光正好。
而远在孤雪城,残塔之巅,一盏漆黑灯盏悄然熄灭。灯芯处,一缕幽蓝火焰跳动片刻,化作雪粒,随风消散。
无人知晓,曾有两人,以魂为祭,换得一座城池,与一段被时光温柔以待的春。
【卷二:春尽长渊】
题记:
若春可重来,你是否仍愿与我并肩看雪
若雪终化水,你是否仍愿为我执灯照影
第一章 照影·春迟
照影城的春,向来短得像一声叹息。
桃花未谢,柳絮先飞,满城烟雨在檐角汇成细线,滴答,滴答,像谁用指尖敲着更漏。
沈宴在廊下醒来,竹帘半卷,风带着湿意拂面。他怔怔望着掌心——那里空空如也,却残留一点冰凉,仿佛方才握着什么极寒之物。
沈宴——有人在窗外唤他。
声音清亮,带着少年特有的飞扬尾音。
谢无咎。
他不必回头,便知那人正攀在桃树上,衣摆被风掀起,像一面招摇的旗。
今日休沐,你答应陪我去放纸鸢的!
沈宴垂眸,唇角不自觉弯起。他起身,青衫掠过膝弯,像一泓春水漾开。
却在踏出门槛的刹那,心脏猛地一抽。
耳边似有另一道声音,低哑、温柔,带着三百年后的风雪——
沈宴,忘了我。
那声音像一根细针,刺破春日的糖衣。沈宴踉跄一步,扶住门框。
沈宴谢无咎已跳到他跟前,发间沾着碎花瓣,你不舒服
少年伸手探他额头,指尖沾了晨露,凉得像雪。
沈宴抬眼,对上那双澄澈的眸子——没有幽蓝鬼火,没有漆黑灰烬,只有少年人未经世事的明亮。
他忽然伸手,攥住谢无咎手腕。
无咎。他声音发紧,若有一日,我……骗了你,你可会恨我
谢无咎眨眼,笑得露出虎牙:那要看是什么骗了。若你偷吃了我的糖葫芦,我至多气三日。
沈宴不语。
谢无咎却凑近,用额头抵他额头:但若你骗我,是为了救我——那我原谅你一辈子。
风过,桃花簌簌落在两人肩头。
沈宴闭眼,掩住眸底潮声。
第二章 灯影·雪痕
夜深。
城主府的藏书阁灯火未熄。
沈宴独坐案前,指尖摩挲着一卷泛黄竹简——《昆仑镜考》。
竹简最后一行,墨迹被水渍晕开,只能辨出焚天二字。
他想起梦中那面铜镜,想起镜中燃烧的城池,想起少年谢无咎抱着焦骨恸哭的模样。
心脏像被冰锥贯穿。
窗外,更鼓三声。
沈宴吹熄灯烛,披衣而出。
月色如练,照映湖上薄雾氤氲。
他行至湖畔,指尖掐诀,湖面顿时凝出一层薄冰。冰下,隐约可见一点幽蓝火光。
那是——
烬魂灯。
身后有人接口。
沈宴回头,看见谢无咎赤脚站在石阶上,手里提着一盏琉璃灯。
灯罩内,漆黑火舌静静燃烧。
你……沈宴喉咙发紧。
我偷了父亲库房的。谢无咎咧嘴,我知道你想查什么。沈宴,你梦里喊了‘谢烬’这个名字,一百三十七次。
沈宴瞳孔骤缩。
谢无咎走近,将灯递给他:我不懂什么前世今生,但我知道,你害怕。
少年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你怕……我会死,对吗
沈宴无法回答。
谢无咎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那就让我陪你一起查。至少,别再一个人做噩梦。
月光下,两人影子交叠,像一株并蒂的莲。
第三章 镜裂·雪誓
第七日,昆仑镜异动。
镜悬在城心祭坛,镜面忽然浮现裂纹,自中心蜿蜒,像一道干涸的泪痕。
谢城主急召术士,皆束手无策。
沈宴与谢无咎赶到时,镜已裂至第三寸。
镜中映出模糊画面——焦土、火雨、少年怀中抱着的焦骨。
谢无咎脸色煞白:那是……我
沈宴攥紧他手:不会。
他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在镜周画阵。
谢无咎却忽然挣开他,掌心按上镜面。
无咎!
镜面骤亮,一道裂缝竟停在谢无咎掌下。
少年回头,冲沈宴笑:看,它听我的。
话音未落,裂缝暴长,瞬间贯穿镜面。
谢无咎被震飞,沈宴扑身接住他。
少年唇角渗血,却抬手擦去沈宴泪:别哭……我还没死呢。
沈宴抱紧他,指节泛白。
那一刻,他听见镜面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像三百年后的谢烬,隔着时空,对他说——
沈宴,来不及了。
第四章 断刃·春水
谢无咎病了。
高热不退,梦中呓语,喊沈宴与谢烬交替。
沈宴守在榻前,三日未合眼。
第三夜,谢无咎忽然清醒,抓住他手腕:我梦见……我成了另一个人。
沈宴指尖一颤。
那个人……叫谢烬。少年喘息,他让我告诉你——
别再救他。
沈宴闭眼,泪落在谢无咎手背。
可我偏要救。
他割开自己手腕,以血为墨,在谢无咎心口画符。
符成刹那,谢无咎耳后浮现一道银环——与三百年前,沈宴耳后那枚断刃,一模一样。
沈宴俯身,吻在银环上。
这一次,换我替你痛。
第五章 归墟·雪祭
昆仑镜彻底碎裂那日,北荒雪原传来异动。
焚天之火,提前苏醒。
谢城主率众死守城门。
沈宴背着昏迷的谢无咎,踏入祭坛。
他以自身为祭,欲重启昆仑镜。
阵法将启,谢无咎却忽然醒来,抱住他后腰。
沈宴,少年声音沙哑,我梦见我长大了。
那个人……他爱你。
沈宴泪如雨下。
谢无咎踮脚,吻在他唇角:所以,别让他白死。
阵法光芒大作。
最后一刻,谢无咎推开沈宴,纵身跃入阵心。
谢无咎——!
少年回头,笑得露出虎牙:
沈宴,这次换我救你。
光芒吞没一切。
沈宴跪在祭坛边缘,掌心只剩一缕漆黑火舌。
火舌中,传来谢无咎最后的声音:
忘了我……去爱他。
第六章 长渊·春归
大战后,照影城春更短。
桃花谢尽时,沈宴独坐城头。
他耳后银环已碎,只余一道浅白疤痕。
那日,他在废墟中,找到一面残镜。
镜中映出一人背影——玄衣,幽蓝瞳仁,站在三百年后的孤雪城。
沈宴抬手,指尖触镜。
镜面泛起涟漪,那人回头,对他笑。
沈宴,他道,我来迟了。
沈宴泪湿衣襟。
不迟。
他起身,青衫掠过春风。
谢烬,他轻声道,我带你回家。
第七章 尾声·雪落无声
三百年后,孤雪城。
雪落无声。
残塔之巅,一盏漆黑灯盏重新燃起。
灯旁,立着两人。
青衫者,眉目温润,耳后一道浅白疤痕。
玄衣者,眸色幽蓝,掌心托着一朵桃花。
沈宴,谢烬道,你看,桃花开了。
沈宴侧头,吻在他唇角。
嗯。
开在我们心里。
雪落,无声。
却掩不住,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