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他的白月光有颗心形胎记
清晨的阳光透过昂贵的灰调亚麻窗帘缝隙,在我紧握着验孕棒的手指上跳跃,刺得人眼疼。两条线。意料之中的结果,却还是让我的小腹无端地抽搐了一下,像被冰冷的针尖轻轻戳中。
客厅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钟渝回来了。他总是这样,精确得像瑞士手表,无论前一晚在谁的温柔乡里沉沦,总能准时在清晨八点回到这个被他称为家的地方,也许是为了那杯我习惯性为他煮好的黑咖啡。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根昭示着新生命的塑料小棒丢进垃圾桶,用废弃的画稿仔细盖住。刚起身,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已斜倚在画室门口,带着晨露的寒意和他身上独特的、混合了高级烟草与昂贵须后水的冷冽气息。
他刚从隔壁市出差回来。或者说,刚陪着他的心上白月光,那位传说中的苏小姐做完修复手术回来。
他深邃的眉眼扫过我略显苍白的脸,声音没什么温度:听说苏晚的手术很成功。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割我的神经。那不是征询,而是宣告。宣告那个他真正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回来了,并且恢复了健康。
苏晚。这个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刺,从我替身生涯开始的第一天就深埋心底,如今终于破土而出,刺得我血肉模糊。
当初我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取而代之就凭眼角那颗几乎能以假乱真的泪痣凭这张据说与她学生时代有七分相似的脸还是凭他那句毫无感情的留在我身边
三年婚姻,有名无实。我是他精心豢养在华丽笼中的雀鸟,替他安抚外界探究的目光,替他应对家族的压力,甚至在他那位病弱的、需要长期疗养的心上人苏晚情绪低落时,他一个电话打来:阿霁,去陪她说说话,她最近……很想家。
多么讽刺。我成了他讨好白月光的工具,一个连名字都无需被对方记住的安慰剂。
恭喜,我扯动嘴角,端起桌上早已冷掉的咖啡杯,指尖冰凉,声音却平静无波,钟先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咖啡褐色的液体在骨瓷杯里晃出一个冷寂的弧光。
她需要静养,暂时不会回港城。他踱步进来,昂贵的皮鞋踩在我散落一地的画稿草图上——那是我为插画比赛准备的初稿。他像是没看见,径直走向我的画架,上面正是一幅未完成的、色调阴郁的港口孤舟图。她很喜欢海景。等身体恢复,我打算送她去加勒比休养。
我的画笔僵在半空。颜料凝结的铅白色硬块,像极了此刻我心底冻结的情绪。他是在暗示我腾地方了吗苏小姐需要休养,所以他要送她去更昂贵的阳光海岸。我这个不合时宜的替身,也该识趣地退场了
钟渝,我第一次没有称呼他为钟先生,声音轻得像耳语,又带着某种决绝的锋利,苏小姐知道她这颗心形胎记修复得天衣无缝,是因为我用无数次失败的纹绣经历,替你试错了吗
空气骤然凝固。
他猛地转头看我,眼底终于不再是死水般的平静,而是掠过一丝被戳穿的惊愕和冰冷的风暴。那颗在他后背隐秘位置、曾被他不慎失言形容为烙印的心形红色胎记,是苏晚独一无二的标志,也是他们年少情深的隐秘象征。一次意外烧伤使它受损狰狞。钟渝无法忍受那完美无瑕的象征出现瑕疵,他需要一个试验品。
而我,就是那个试验品。
无数个下午,我躺在冰冷的纹绣床上,任由尖锐的针尖反复刺破腰侧脆弱的皮肤,只为了模拟出修复苏晚胎记的最佳方案。疼痛是次要的,那种被当成一块没有感觉的肉,被反复试错、反复涂抹、反复洗去的屈辱感,像跗骨之蛆。每一次清洗留下的暗红印记,都像是用烙铁在我的灵魂深处刻下的屈辱二字。
他终于想起了那些刻意被我穿上高腰睡裙遮掩的痕迹吗
施霁,他大步上前,一把攫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冷峻的唇线抿紧,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闭嘴!别逼我提醒你签过的协议!
那份婚前协议。厚厚一沓,像卖身契。除了巨额的经济补偿和沉默义务条款,最核心的一条,就是关于苏晚的一切,是禁忌。而我今天,撕开了这层华丽的面纱。
剧痛从手腕传来,我却扯开一个近乎神经质的笑,直视他黑沉沉的、翻涌着怒意的眼眸:协议是那份保证我能得到你全部财产三分之一、并终身享受奢侈生活的支票吗
我挣脱他的钳制,踉跄退后一步,撞在画架上。未干透的油彩沾染了我素白的棉布睡裙腰际,晕开一片污浊的深蓝。
我抬起手,指向客厅墙上那幅巨大的、被擦得一尘不染的婚纱照。照片里的钟渝英俊挺拔,眼神疏离;被他搂在怀里的我,笑容温婉羞涩,像一个被精心打磨的赝品瓷器。我的指尖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却笔直地指着照片里他那张完美、冰冷、属于上位者的脸。
钟渝,看看我!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破碎却带着撕裂般的穿透力,三年了!你看看我!我不是苏晚!我叫施霁!霁月清风的霁!我会画画!我腰上有二十三道永远洗不掉的试错疤痕!我会痛!我也会恨!
眼泪猝不及防地滚落,滚烫的,带着咸腥的铁锈味。不是因为他的无情,而是因为自己终于把这句藏在心底一千多个日夜的话,吼了出来。我做了三年的影子,快要忘记站在阳光下的施霁是什么样子了。
他僵在原地,用一种近乎全新的、审视陌生疯子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无法理解这个向来温顺、予取予求的赝品,为何突然脱轨,露出了狰狞带刺的内里。
就在这时,我放在画台调色盘旁的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尖锐的蜂鸣在死寂的画室里格外刺耳。屏幕上跳动着陌生的港城座机号码。
一种强烈的不安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画室火灾!那个承载了我所有梦想、记录了我无数个熬夜创作的分镜草图、画稿孤品、甚至是我父母唯一留给我的一幅小画的旧仓库画室!
我只在昨晚的签约活动上,对那位杂志主编说过画室的名字和具体地址!为了那份能让我独立,远离钟渝羽翼的插画连载合约!难道是……
喂请问是施霁女士吗我们是港城大学艺术区管理处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语速极快,伴随着刺耳的消防车警笛背景音。
轰——!
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钟渝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他的眉头甚至都没有皱一下,那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只有冷酷的、洞悉一切的、如同磐石般的沉寂。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比刚才他捏碎我手腕的力道更让彻骨生寒。
是他!
【第二章】离婚清单上的第17项:一颗破碎的月亮
消防车刺耳的警笛声仿佛还在我耳朵里轰鸣,电话那头机械而冷酷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心口。
……目前火势已控制,起火点初步判断是电路老化……我们很抱歉通知您,您存放在此的个人物品,包括画作、书籍、创作资料……损毁严重……保险公司会跟进……
后面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耳边只剩下一片嗡鸣的空白,像被一场暴风雪瞬间淹没。
电路老化多么完美的推脱。就在我与《流光》杂志正式签订那份插画连载合约的当晚!那份合约,本是我偷偷握在手中、准备开启新生的一把钥匙。钥匙找到了,锁却被彻底熔毁、堵死。
我僵硬地挂断电话,手机脱力地滑落,掉在沾满颜料的地毯上。冰冷的目光再次投向钟渝。他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座俯瞰蝼蚁命运的山岳。晨曦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勾勒出绝对掌控的力量感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残忍。
他知道了!
他一定早就知道了我的小动作。那份杂志合同,那个承载了我所有独立资本、所有过去记忆和未来希望的旧仓库画室……都在他精准的打击范围内。
呵……喉咙里溢出一声破碎的冷笑。那笑带着腥咸的铁锈味,那是心被碾碎后渗出的血。是我太天真。以为躲在他光芒万丈的影子里,就能偷偷长出自己的枝丫在他钟渝构筑的牢笼里,哪能容得下施霁这只不安分的鸟长出翅膀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绞住心脏。但我突然不想哭了。
哭给谁看给他吗换来的只会是更为冷酷的欣赏,欣赏他的猎物如何徒劳地挣扎。给苏晚吗她大概只会觉得我这个替身不识抬举,占了位置还不安分。
不。
腰侧的旧疤痕在隐隐作痛,像一个无声的嘲讽标记。二十三次试错的代价换来的苏晚那颗完美心形胎记的修复方案,真是够讽刺的。
手腕似乎还残留着他刚才强横的力道。画架上那幅《孤舟》的深蓝颜料污了我洁白的裙裾。
那颗破碎的月亮……港口无望的漂泊者……原来冥冥之中,我早已在画里勾勒出自己的绝境
我踉跄一步,避开他冰冷的视线,在满地狼藉的画稿碎纸中,捡起我平日记录创作灵感的那本厚厚的速写本。封面沾了半干涸的油彩,像凝结的血。
指尖冰冷而稳定,唰啦一声,我撕下几张空白页。走到他书房那架名贵得晃眼的红木书案前,无视他沉冷探究的目光,铺开纸。拿起他惯用的那支万宝龙镀金钢笔,笔尖沉重而流畅。
《解除婚姻关系前须完成事项清单》
题目被我重重划下,墨迹力透纸背。
1.
今日早餐:亲手煎至焦糊带血的厚切牛排一块。
2.
请钟先生本人体验一次心形胎记修复项目初步模拟。
3.
观看时长共计365小时的《苏晚女士纪录片》精华剪辑三分钟。
4.
前往XX宠物店,为苏小姐的布丁(布偶猫)进行为期三天的高密度情感抚慰服务(时薪1000元,按市场价计)。
5.
于钟先生私人博物馆中,擦拭摆放其赠予苏小姐的第1至108件礼物(要求无尘,无指纹)。
6.
在暴雨夜,前往城南钟先生与苏小姐初遇咖啡厅门牌下,静坐一小时。
7.
完成苏小姐与钟先生共同拟定的最完美妻子日常行为规范守则三十页背诵并默写(要求一字不差)。
8.
为钟先生父母准备符合其心意及家族荣誉感的离婚理由说明书(三千字版本)。
9.
归还结婚钻戒(钻石需用十倍放大镜检验无划痕)。
10.
处理因离婚造成的商业股债、信托基金份额分割(请专业团队核算,我方应得部分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
11.
腾空并清理主卧,尤其注意钟先生个人衣帽间内残留的任何一丝我的毛发。
12.
永久性删除手机、电脑及云存储中所有与钟渝相关的痕迹(包括但不限于照片、录音、购物记录)。
13.
向私人心理医生提交为期三年的替身心理状态分析报告,供苏小姐参考避免不良情绪。
14.
接受婚前协议约定的全部保密条款终极复核与加重惩罚条例签署。
15.
完成关于施霁女士自愿放弃一切非金钱补偿与未来情感追索的声明公证。
16.
确认并签字接收钟先生提供的、用以换取施霁女士永远消失于港城视线的全部资金补偿。
笔尖飞速滑动,像冰冷的刀锋在纸上游走。一项项荒诞绝伦又字字泣血的任务在纸上罗列开来。每一个字,都浸透了三年来暗无天日的屈辱、麻木、绝望,以及被碾碎后重新粘合的冰冷恨意。
钢笔的金尖猛地一顿,重重地点在纸面上,晕开一团浓黑压抑的墨迹。我停顿了一秒,抬起眼眸,直直地看向钟渝。他脸上那掌控一切的冰冷面具,似乎被这满纸的疯狂刺破了一丝缝隙,露出了短暂的、难以理解的惊愕。
空气死寂,只有我因激烈情绪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然后,我再次落笔,手腕稳定得可怕。
17.
向钟先生取回属于施霁的破碎月亮。于本月底前,原物奉还。
data-fanqie-type=pay_tag>
写毕,我手腕一扬,沾满墨渍的两张纸如同轻盈又沉重的利刃,飘飘荡荡地落在他擦得能当镜子的桌面上。遮住了他压在一份厚重文件下的某个烫金徽章一角。
签了协议就生效。我指着清单最下方那片特意留出的空白签名栏位,声音像西伯利亚冻土深处的风,钟渝,签了它。一项项做完,我就滚。连人带影子,彻底消失。
……否则,我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低语,几乎擦过他僵硬的下颌线,我保证,港城明天的头条会很精彩。比如,‘知名企业家钟先生的爱情白月光,那颗完美的心形胎记下的秘密,是建立在另一个女人二十三道疤痕之上的。’你觉得,苏小姐那颗新修好的、昂贵脆弱的心脏,受得了这样的‘惊喜’吗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终于裂开了名为震惊和……一丝被彻底冒犯的暴怒的缝隙。
施霁!他厉声喝道,寒意彻骨,如同被猛兽低低咆哮。
就在这时——
叮咚。
悠扬的门铃声不适时地响起,不疾不徐,带着属于名流圈特有的从容节奏。
钟渝像是骤然从一场暴怒的边缘被硬生生拉回。他眼神锐利如刀地剜了我一眼,仿佛要将我凌迟,随即强压下怒涛,转身大步走向玄关,气息冰冷摄人。
是谁在这个清晨,来打断这场刚刚拉开帷幕的绝望对峙
我站在原地,腰杆挺得笔直,尽管心在疯狂擂鼓,后背却一片冰凉。碎裂的画稿在我脚边,那张写着三十项屈辱条款的清单静静躺在昂贵光洁的红木桌上,像一张宣战的血书。
玄关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打开。
来人穿着量身定制的银灰色三件套西装,身姿挺拔优雅。他的容貌英俊得极具攻击性,鼻梁高挺,唇角似乎天然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玩味弧度,但当他抬眼看过来时,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却莫名透着一股深海般的沉寂和洞察感。右手握着一根通体乌黑、顶端镶嵌着一颗浑圆温润黑色猫眼石的手杖,显得尤为突兀却又诡异和谐。
他不是钟渝生意圈的人。也绝不可能是苏晚那边的人。
钟先生,晨安。来人微微一笑,声音如同醇厚的顶级红酒滑过冰面,带着不容错辨的磁性,目光却直接越过脸色冰冷的钟渝,精准地落在了——客厅深处,站在满地狼藉画稿中央、脸色苍白、眼尾发红却倔强挺立着的我身上。
冒昧打扰。我找钟太太。
他顿了顿,优雅而清晰地补充:
施霁女士。关于您委托我查的那个案子,有了一些……非常有趣的突破。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仿佛倒流回心脏,发出巨大的轰鸣!我什么时候委托过这个人查案!
案子钟渝瞬间回头,目光锋利如冰锥射向我,每一个字都像结了冰渣,你委托他查什么案子施霁,你又想干什么!
陌生男人的目光却依旧落在我身上,唇角那抹玩味的弧度深了些许,带着某种看透一切的怜悯……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兴奋。
他那根黑金手杖的猫眼石顶端,在穿透玄关的晨光中,幽幽地折射出一抹心形的、妖异诡谲的光泽。
【第三章】胎记之下,淬火而生
那根镶嵌着诡异心形猫眼石的黑金手杖,像一根冰冷的楔子,瞬间钉进了我和钟渝之间那片死寂而紧绷的空间里。
陆沉舟,我不管你什么背景,钟渝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寒冰,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压,整个客厅的温度骤降,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更轮不到你来插手我和施霁的事!
被称为陆沉舟的男人只是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杖光滑的杖身,目光平静地迎向钟渝眼底翻滚的怒涛和浓重的警告,唇边那抹弧度似笑非笑:钟律师是港城司法界的骄傲,我只是个……受人之托的私家顾问。按规矩办事,合法合规。更何况——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我脸上,如同精准的手术探照灯,试图穿透我苍白表象下的所有震惊与茫然。
这笔委托费,三天前就已经以‘施霁’工作室的名义全额付清,收据电子凭证都完整保存着。施小姐,他微微偏头,动作优雅得有些妖异,难道您想毁约吗违约金的数字,恐怕您目前承受不起。
我的工作室三天前付清毁约
这三个巨大的问号如同重锤砸在我心头!三天前,正是我为《流光》杂志签约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心神处理其他事情的时期!有人用我的名字,委托了眼前这个神秘而危险的陆沉舟!查什么案子关于钟渝还是苏晚或者……是关于我自己
一个荒谬又恐怖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那个烧毁我画室的电路老化火灾!难道……陆沉舟委托的事,和这有关!
我的沉默和无措落在两个男人眼里,解读全然不同。
钟渝眼中的冰寒风暴几乎要凝成实质!他确信了我的背叛和作妖。而陆沉舟,眼底深处那抹玩味更深了,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终于走向它注定的高潮。
我不管你是谁雇来的,钟渝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压迫性地挡住陆沉舟看向我的视线,声音低沉如同最后的通牒,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立刻离开。否则,我会让你明白,在港城,玩弄法律,最终被玩弄的会是谁。
玩弄法律陆沉舟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低沉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华丽却冰冷的客厅里回荡,竟显得有些凄凉。他修长的手指优雅地伸入西装内袋,动作不疾不徐,缓缓抽出——一份塑封的、看似普通的建筑结构图纸复印件,还有几张边缘已经焦黑卷曲的纸页残片。
最上面那张焦黑的残页上,一个模糊却极其眼熟的、带有独特复杂花体字样的个人徽记印章痕迹——那是钟渝的私人印章!印在他所有重要的、不欲公开的私人财产文件和秘密投资文件上!
那张纸的材质……分明是当初我签署的那份婚前协议原件所用的特制防伪纸!我的那份是粉色,而这份焦黑的残片,是……蓝色的!
他为什么会在那里!
陆沉舟将这几样东西,轻飘飘地放在了那张被我撕扯出伤痕的红木桌案上,恰恰盖住了我之前丢下的那张《离婚任务清单》。他抬眼看着钟渝,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惊雷:
‘港大艺术区B-09号仓库’,产权所有人登记很模糊,一个离岸空壳公司。但有趣的是,三年前那份产业转移公证文件的附件里,有这枚印章。他指了指焦黑残片上模糊的徽记,钟律师,作为它的法律顾问,您该不会连自己客户的仓库着火,都一点都不知情吧
何况……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脸色煞白如纸的我,带着一丝冰冷的探究:着火前三十六小时,艺术区监控清晰地拍到,施小姐为了新合约的样品展示,刚把那副被保险公司估价三百七十万的《孤舟图》母本放进仓库。而那场‘意外’的火灾,只精准地烧掉了她寄存核心画稿和素材的B09仓库最里间的独立储藏区。连隔壁学生放的杂货堆都只是烟熏。这种‘精准’的电路老化,钟律师,您看需要我委托国家级的火灾调查实验室来复验一次吗
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将钟渝强压的镇定砸得粉碎!也如同无数道冰冷的电流,瞬间穿透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委托陆沉舟查的案子,竟然真的是那场烧毁一切的画室火灾!有人在帮我!是谁!
你……钟渝的脸色终于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暴怒,而是震惊中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死死盯着那几张焦黑的残片和那份图纸,陆沉舟!你到底是谁的人!谁指使你的!他猛地转向我,眼中血丝迸现,施霁!是你!你就这么恨我,为了那点画稿,就敢找人来捏造这些!想敲诈我!你知道污蔑构陷的代价吗!
敲诈
陆沉舟像是听到了极大的侮辱,嗤笑一声,眼神骤然变得锋锐如刀,钟大律师,稍安勿躁。敲诈需要证据。而我今天带来的是——一份‘救你’的邀请函。他从西裤口袋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一个巴掌大小、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丝绒盒,随意地放在那堆要命的东西旁边。
请两位跟我去一个地方。半个小时车程。真相就在那里。他目光扫过我,又看向钟渝,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然,如果不去,这些文件,连同我查到的其他一点‘小趣闻’——比如苏小姐那颗心形胎记真正的修复资金来源与工程回扣,比如一些关于当年那场‘意外’如何造就一个完美‘替身’的原始资料——会在两个小时之内,出现在港城最‘热衷’于挖掘钟氏家族‘真善美’故事的所有媒体主编的邮箱里。
陆沉舟的眼神,最终锁定了钟渝那张因为惊骇和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英俊脸庞,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补充:
钟律师,苏小姐那刚搭上新‘心’的心脏,能承受这样的头条冲击吗
空气仿佛被冻结了。只有那座价值连城的座钟秒针滴答行走的冰冷声音,像是在倒数着某些大厦崩塌前的最后时刻。
钟渝的脸,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死灰。他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极度震惊、不敢置信、以及被彻底摧毁了某种认知的眼神,死死盯着陆沉舟放在桌上的那个黑色丝绒盒。
我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冲向头顶。腰侧那二十三道旧疤痕,此刻如同二十三根点燃引线的炸药,灼热地燃烧着!那场烧毁我的仓库火灾!那个神秘的委托!陆沉舟!苏晚胎记背后的秘密!还有他提到的那场造就我的意外……
真相!
这个词像一道炸雷在我混乱的脑海中劈开一道血色的罅隙!我几乎站不稳,下意识地想要扶住桌沿,手指却猛地触及那个冰冷的丝绒盒,将它蹭落在地。
啪嗒——
盒盖摔开。没有钻石,没有珠宝。
只有一枚小小的、老式的、粘着些许尘土和凝固黑褐污渍的金属纽扣!
铜质的,样式很旧,边缘有些磨损,上面有一个模糊的锚形图案。纽扣根部连着一丝断裂的深蓝色化纤纤维线头!
这枚纽扣……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无数被刻意遗忘、被时间冲刷得模糊的噩梦碎片,带着血腥的气味和冰冷海水的咸腥,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画面在脑海炸开——逼仄摇晃的船舱底部!呛人的机油味!男人油腻的狞笑!疯狂撕扯的手!绝望的挣扎!指甲划过对方粗糙工装前襟的瞬间,用力到崩断的声音!纽扣……崩飞的触感!冰冷的刀光!……然后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父亲最后的怒吼!铺天盖地的海水!腥红的泡沫!不断下沉的窒息……
那是……十三年前那场海难!那艘名为晨曦号的报废渔轮!那场导致我父母双亡、彻底改变我命运的海上绑架案!那个被我拼死反抗时拽掉一颗纽扣的绑匪!
它为什么会在这里!陆沉舟为什么要把它给我看!这和钟渝!和苏晚!和现在所有的一切又有什么关系!
钟渝也看到了那枚纽扣。他脸上的震惊瞬间被一种更加强烈的、几乎是失魂落魄的恐惧所取代!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看向陆沉舟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真实的、如同看到地狱使者般的绝望和哀求!比任何威胁都更直接地动摇了他筑起的铜墙铁壁!
你……你从哪里……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陆沉舟弯腰,动作甚至带着一丝绅士的优雅,从容地捡起那枚沾着污秽和尘土的旧纽扣,用一张雪白的手帕仔细擦拭,然后极其郑重地放在了桌上那张写满三十条离婚任务的清单空白处——第十七项:向钟先生取回属于施霁的破碎月亮的正下方。
破碎的月亮……这枚肮脏的纽扣,就是我遗失的月亮吗它在谁的衣服上被拽落为什么此刻在这里!
他抬眼看我,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此时竟澄澈如同映照一切虚无的镜子,映出我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惨白狼狈的脸。
施小姐,他开口,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冷,想知道为什么你父母乘坐的那艘本不该出现在高危海域的报废渔船,会恰好在那个时间点被洋流裹挟撞击礁石群吗想知道是谁派人在绑匪准备撕票前提前动手制造混乱引爆炸药吗
他的目光,带着洞穿人心的犀利,缓缓转向面无人色的钟渝。
想知道那起事故中最大的受益人,是如何用孤儿院里‘偶遇’一个有七分相似泪痣的替代品,来平息自己因年少失职而导致至交之女苏晚‘意外流落魔掌’,并‘被迫’造成终生(胎记)损伤所带来的愧疚,以及……消除某些不可告人的海上交易‘目击证人’的吗
你……你胡说什么!钟渝猛地后退,撞在书架上,昂贵的硬壳法律书籍噼里啪啦砸落一地。他像个被抽掉骨头的困兽,眼底布满恐惧的血丝,哪里还有半分精英律师的从容那深植于他骨子里的骄傲和一切,正在被陆沉舟残酷地、一句句凌迟剥开!
轰隆——!
原来……不是意外!
所有被时间蒙蔽的假象骤然被撕裂!
那些模糊的噩梦,此刻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冰冷的船舱!男人工装上那颗锚形纽扣!撕票前突然出现的第三批人!巨大的爆炸声!海水的腥咸!父母临死前将我死死护在身下,浸透血的身体……还有……
还有混乱中,一个惊惶逃窜的年轻背影!穿着深蓝色的什么衣服像港城大学最普通的校服颜色!那颗纽扣!
那颗被我攥在手里、指甲嵌进血肉才拽下来的锚形纽扣!
那个人……
一个名字在爆炸的混乱中被人绝望地嘶喊过!
被我淹没在潜意识最深处的、被强行模糊遗忘的嘶吼!
——阿…晚…跑…!
不对!不是晚!!
——阿……T……!快跑!!
钟渝(T)!
轰——!!!
像被一道最强的电流贯穿了身体!所有的血都涌向头顶!极度的愤怒和刻骨的恨意瞬间点燃了我每一根神经!那三年来积攒的所有屈辱、麻木、痛楚,在父母死亡真相的映照下,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尘埃!
原来是你!钟渝!是你!!
是你们钟家为了掩盖某些海上肮脏的交易!为了营救意外卷入的苏晚!派出的救援也好、灭口也罢的第三波人!引爆了那艘载着我父母和我走向绝路的破船!造成了我们全家的灭顶之灾!是你!苏家的保护伞!钟家的利益同盟!
他找到了获救的苏晚,却对同样在事故中苟活下来、但目睹了一切的孤儿施霁,视而不见!
任由她在孤儿院的泥沼里挣扎沉浮,然后……在他发现这个孤女竟然长得很像他的心病苏晚时,他便如同一个冷漠的君王,重新将她打捞,清洗,打磨,塑造成一个替代品,一个弥补他对苏晚愧疚的工具!
我的存在,从不是替身那么简单!我是苏晚活命的代价!我是钟家掩盖真相的一块遮羞布!是钟渝用来填补苏晚空缺、同时牢牢控制在掌心、用以抵消部分恐惧和愧疚的……禁脔!
那二十三道试错腰纹之下的旧疤痕,那场烧毁我过去与未来的大火,都源于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怕我有一天会想起来!怕我这个活着的罪证会说出真相!
腰侧的疤痕在疯狂灼痛,像二十三道燃烧的火炬!
啊——!!!积压了十三年的仇恨、三年的屈辱、失去父母的剧痛、被当作玩物的践踏、以及刚刚失去事业根基的绝望,在这一刻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骤然喷发出毁天灭地的岩浆!我的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抄起桌上那杯半冷凝固、如同褐血般的咖啡!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泼向了那张曾经让我恐惧、让我窒息、让我卑微到尘埃里求一丝虚幻温暖的、英俊却带着此刻极度惊骇的男人的脸!
啪!
深褐色的、粘稠的冰冷液体泼了他一头一脸!浓重的咖啡渍瞬间蔓延了他昂贵的白衬衫领口,顺着挺直的鼻梁狼狈地滴落,像一个被扒光了所有精致伪装的小丑!那份签有我名字的、巨额离婚任务清单亦被染透!墨黑的字迹在褐色的污迹中晕染、流淌,像绝望生命无声的泣血控诉。
整个空间仿佛静止了。只剩下咖啡滴落在昂贵波斯地毯上的轻微嘀嗒声,以及……我如同濒死野兽般剧烈而压抑的喘息声。
陆沉舟站在一旁,无声地看着这场由他点燃、彻底失控的复仇火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深处,是冷彻骨髓的平静,如同俯瞰既定结局的神祇。
钟……渝……
我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心脏里生生抠出来,带着血肉和刻骨的仇恨,我的画室、我的过去、我的父母、我这二十三道疤……还有你欠我的血债……今天,我要你……连!本!带!利!我猛地指向桌上那份被咖啡染透的清单,签了它!现在!立刻!然后……
我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钉死在钟渝那双写满惊惧和难以置信的眼睛里。那些咖啡渍在他脸上狼狈地流淌,混合着……一丝狼狈的水痕是咖啡还是……眼泪
我不想知道!也绝不可能有半分心软!
然后,我们去警局!
我近乎一字一顿,齿缝里渗出寒意,带上这位陆先生!带上他手里的证据!带上这枚我十三年前亲手从杀人凶手身上拽下来的纽扣!我们去慢慢聊!聊你的好心上人那颗胎记!聊我画室的大火!聊……十三年前那场海难‘意外’的全部真相!聊——你该怎么赔偿这一切!
空气死寂。落针可闻。
钟渝僵在原地,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了脊梁。咖啡的污渍顺着他俊挺的下颌滴落,砸在桌面的清单上,晕开一片绝望的深褐色。他眼中方才还翻涌的惊涛骇浪瞬间冻结,凝固成一片沉入谷底的死灰。那层维持了三十年的、属于钟家继承人、港城顶级精英律师的完美面具,在铁证和歇斯底里的指控面前,终于出现了彻底的、不可逆转的碎裂。
我剧烈的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被积压十数年的滔天恨意烧灼出的力量!腰侧的二十三道疤痕如同二十三根引燃的导火索,滋滋作响,每一分痛楚都指向血仇!
陆沉舟静静地立在几步开外,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审判者。他擦拭干净那枚至关重要的锚形纽扣,重新放入丝绒盒,慢条斯理地收入怀中。那只黑金手杖的猫眼石顶端光泽诡谲,似乎预示着什么。他看向钟渝,声音依旧是那种不疾不徐、却带着定人生死分量的平静:
钟律师,半小时后媒体收到消息之前,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是签下这份施小姐‘宽容’的资产分割清单,以及一份涉及火灾、债务、信息封存的补充协议然后安静离开——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桌上那张被咖啡彻底污透的、如同血泪控诉的《离婚任务清单》。
——还是……去警局的会议室,和我,和施霁女士,以及即将蜂拥而至的媒体朋友们,‘公开透明’地聊一聊这颗纽扣背后牵扯的所有隐秘我想,对于钟氏集团的股价和苏小姐那颗刚修复好的、脆弱的心脏而言,后者显然是最糟的选择。
你……你们……钟渝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破裂,像砂纸摩擦。他的视线在那枚纽扣、在那张清单、最后落在我几乎燃烧起来的仇恨目光上。
好。
他终于吐出了一个音节,短促、嘶哑,却重若千斤。
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脚步沉重地挪到桌边。无视了满头满脸狼狈的咖啡渍,无视了自己早已崩塌的骄傲形象。颤抖着的手指拿起那支我先前用过的镀金钢笔。笔尖停留在那份浸染着咖啡褐色的清单最下方,那片特意留出的空白签名处。墨水滴落,晕开一小片模糊的绝望。
钢笔尖接触到纸张,无比沉重地滑动。钟渝签下了他的全名。
笔迹僵硬、扭曲、力透纸背。像一个迟来了十几年的、血淋淋的认罪状。
然后,他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身体晃了晃,一手撑住桌子才勉强站稳。再抬起头时,那双曾掌控一切的深邃眼眸里,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空洞,以及……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置信的、如同看着从地狱深处攀爬上来的复仇恶灵般的惊悸。
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哆嗦着。
施……
声音艰难地从喉咙挤出。
钟先生,我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打断了他,像是在称呼一个陌生人。我从沾满污渍的地毯上,艰难地捡起我那屏幕已经裂开的手机。上面还残留着消防员通知仓库火灾的冰冷消息。
没有看他。目光投向窗外,那里是港城灰色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没有温度的墓碑。
赔偿金额的细则,我的律师……陆先生会和你谈清楚。
我的手紧紧攥住那个冰冷的手机机身,裂痕咯着掌心,至于这颗你欠了十三年的纽扣,我转向陆沉舟,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就当作……清算利息的第一笔凭证吧。
我抬步,腰杆挺得笔直,尽管身体内部早已被愤怒和痛苦掏空,全靠那一股不灭的恨意在支撑。一步一步,鞋跟踩过散落一地的画稿碎片、沾染咖啡污迹的地毯。没有回头再看那个已经签下名字、形容狼狈的男人一眼。
三年婚姻,十三年血仇。
施霁与钟渝,此生不见。
三个月后,港城机场T1航站楼。
室外卡丁车体验跑道。
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声中,一辆纯黑色、线条如同猎豹般流畅的卡丁车以一个极其刁钻利落的漂移过弯,稳稳地停在了终点线内侧。轮胎摩擦地面散发出轻微的橡胶焦糊味。
我脱下厚重的专业头盔,甩了甩被汗水浸湿、随意扎在脑后的发髻,几缕黑发粘在汗津津的脸颊旁。深呼吸,空气里是混合了阳光、汽油和塑胶跑道的独特气味。腰侧的旧疤痕似乎在隐隐发热,像沉默的功勋。
刚掏出手机想记录一下自己的最佳成绩,一个被系统标记为媒体骚扰的陌生号码就打了进来,锲而不舍。最近这种骚扰确实不少。
哪位我的声音带着刚结束极限运动的喘息。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让人恨得牙根痒痒的磁性嗓音,带着点慵懒的笑意:
钟太太或者该叫施霁小姐了别来无恙。
是陆沉舟。
我瞬间警惕地站直身体,握紧手机。他就像个影子,总在我以为能彻底远离的时候出现。钟氏集团因为一系列意外麻烦股价暴跌、陷入泥淖的消息,我这几天在财经版块瞄了几眼。
陆先生,我声音冷淡,我以为我们的合作随着钟渝签完所有资产转移和保密协议、离开港城的那天起,就结束了。
钟渝签了那张清单上所有苛刻的补偿条款,并签署了无比严苛的保密协议。他拿走了钱,远走海外,彻底消失在港城。而我,终于自由了,腰包里鼓鼓囊囊,账户余额后面跟着一串足以闪瞎人眼的零。
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像是猫在玩弄爪下的鼠。
结束施小姐,您给我的委托费,其实只够查仓库大火的部分。他的声音带着玩味,清晰地从话筒传过来,至于十三年前的‘晨曦号’……那枚漂亮的猫眼石里记录的‘惊喜’,可还没‘付款’呢。
我的心骤然一沉!什么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稳住声线。
不明白那让我提醒你一下。他的笑意加深了,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愉悦,还记得那天早上,我把那枚锚形纽扣放在你面前时,我那根手杖顶端的猫眼石,对着钟渝书房角落那个复古监视器亮了一下吗
记忆瞬间倒带!
当时他放好丝绒盒,抬了抬手杖顶端,猫眼石的确幽光一闪……他当时说——按规矩办事,合法合规。
原来这就是他的规!他录下了钟渝看到纽扣时失态的证据那个位置能拍到吗!
那是钟渝自己的监控!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反驳。
当然是他自己的。陆沉舟的声音慵懒又危险,我只是‘借用’了一下云端备份,并顺便……在离开前,送了他一份小小的‘临别礼物’——一份足以让苏晚那颗新心脏立刻停止跳动的视频片段而已。啧,听说钟渝在国外给她找的主治医师最近压力很大
他在敲诈钟渝!还用我的事作为基础!
陆沉舟!我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别激动,施小姐。他像是安抚一只炸毛的猫,您知道的,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收了钟先生额外一大笔‘情绪价值保护费’,自然会信守承诺,彻底忘掉那段视频。
他话锋一转,那抹笑意变得轻佻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不过,我最近对一个刚成立的独立插画工作室很感兴趣,创始人的代表作《浴火孤舟》系列的市场潜力巨大。特别是‘创始人施霁本人如何在痛失心血后涅槃重生,用画笔撕碎婚姻牢笼、成功复仇的故事’……太有卖点了!您觉得,天使轮投资,您让出百分之十五……怎么样
天使投资百分之十五!他这是打劫!
我气得几乎要把手机捏碎!这哪里是天使是贪婪的魔鬼!拿着我和钟渝最不堪的把柄,坐收渔翁之利!无论是我从钟渝那里榨取的赔偿金,还是他用把柄从钟渝那里敲诈的封口费,此刻都成了他觊觎的目标!
你!休!想!我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的冰渣。
卡丁车的引擎再次暴躁地轰鸣起来,在我身后炸响,带着一股子挣脱束缚的狂野力量。我目光扫过跑道上飞驰而过的车辆,突然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陆先生,我对着话筒冷声道,敲诈勒索也是重罪,要坐牢的。钟渝没动你,大概是忌惮你手里可能还留着什么备份。但我不怕。我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人,腰上有二十三道疤证明。钟渝的‘赔偿金’,我现在富得流油,别说请一个律师团跟你打无休止的诉讼拖垮你,就是自己出钱,悬赏全球侦探把你那些见不得光的‘规矩’一条条翻出来清算……你看我会不会怕
电话那端的呼吸似乎窒了一下。
引擎咆哮声中,我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
想要合作可以啊!我笑了,笑容像淬火的冰,让你的律师带着正经的投资意向书去找我的法律顾问谈。商业投资,光明正大地谈。至于某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我故意停顿,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短暂死寂,欣赏着想象中的气急败坏。
不如,等你真需要上庭跟我‘谈赔偿’的那天,再拿出来当证据试试现在嘛……我猛地挂断电话!
阳光有些刺眼。手机屏幕上映着我汗水晶莹却眼神锐利的侧脸。
引擎声再次咆哮而过,像挣脱缰绳的野马。
我低头,在手机里输入一条短信:
陆沉舟意图敲诈威胁合作投资工作室事宜,通话录音及后续调查要求已发送至您邮箱。按最硬手腕处理,不必考虑成本。我要他——
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重重敲下三个字:
——【滚远点。】
按下发送键,收件人赫然是陆沉舟今天才在电话里轻飘飘提及的那位——《流光》杂志主编的亲哥哥,同时也是港城打商业官司最狠、收费最毒、号称专治各种不服的金牌大律师——莫铮。
抬头。碧空如洗。一架银色巨鸟轰鸣着刺破云层,飞向广阔自由的远方。引擎的咆哮声还在身后鼓噪,那是挣脱禁锢后的自由呐喊。
手机再次震动,不再是骚扰电话,而是一条新的工作邀约确认信息,来自北美。
我眯起眼,感受着海港城市特有的、带着自由气息的风拂过面颊。
故事到这里,刚刚开局。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