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家里置办了台空调后,我妈突然开口。
我发现你挺有心机的。
我愣住。
她低头擦着茶几,眼皮都没抬：早不买晚不买,偏偏在你妹没找到工作的时候去显摆。
我只当我妈是跟我开打趣,笑着解释道:妈,这空调是上周订的,今天才来安装。
安了这个空调有什么用,电费又贵,一到晚上还冷得要死。
我看你是生怕不冻死我。
你妹妹就不一样,新买的电风扇又好用又实惠,谁真心为我好我还是知道的。
看着我妈和我妹母女情深的感动模样。
我胸口闷得厉害。
当即把空调又搬了出去。
1
天气渐热,就我们家还在用着最老式的电扇。
我心疼我妈每次一干活,那前胸后背全是汗,脸红吓人。
所以在毕业后的第一个月给家里买了台中央空调。
谁知当她看到空调的瞬间,立马变了脸色。
我发现你这人挺有心机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又道。
家里的风扇用得好好的,你作什么妖买个空调挡地方。
早不买晚不买,偏偏在你妹没找到工作的时候去显摆。
你是不是知道你妹妹今天买了电风扇,故意针对她
她指着身后,38块钱老式电风扇对我劈头盖脸一通责问。
而我这时才发现我妹早就红了眼眶,在周围小声抽泣。
我无措站在那,刚想解释,却见我妈对着空调连呸了好几下。
又冷又费钱的破东西,买回来中看不中用,电费都交不起,留着也是祸害。
她拍了拍我妹的背,温柔似水地哄着。
黎黎别哭了,妈就喜欢你的风扇!凉快多了!
看着空调上的唾沫印子。我心底瞬间泛起一阵刺痛蔓延到全身。
这不是第一次,跟不是最后一次。
我默默穿上鞋,赌气似的要走。
却听我妈开了嗓,说你两句就不高兴,一会儿都要吃饭了,你又要去哪儿！
这一刻,我心跳加速,以为得到一丝关心。
却又听她道。
既然有闲钱买空调,身上肯定还有不少存款吧
你妹妹书读少了找不到工作,我准备去私立学校复读,你先拿两万给她应应急。
我瞪大眼睛,下意识反驳。
我哪里还有钱不都买你嘴里的破东西了吗！
我话落,我妈哐当一声,一脚踹在空调上。
撒什么谎！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你一个月工资八千吗!咋会没钱!
这时我才明白,她这是又惦记上我的工资了。
刚找到工作时,我妈听了我的工资笑得合不拢嘴,我原以为她是为我高兴。
现在想来,她当时乐的是又多了个提款机吧
她不关心我活得累不累。
更不在意这笔钱是不是我日日加班到凌晨三点换来的！
从小到大,她就反复地告诉我。
姐姐要让着妹妹,要宠着妹妹。
她只在乎我够不够格给唐黎吸血！
不论是什么,妹妹的感受都是第一位！
就因为我出生那天足足比她大了一圈。
2
他们都说是我独占营养,意图害死妹妹。
所以在我明事理后,妈妈就在反复强调这件事。
家里,家外,只要是我两姐妹一起出现的地方,不论旁边站着的是人,她都要提上一回！
告诉所有人,我唐跳狼子野心,从小就是欠唐黎的！
初中期末考,唐黎掉了十个名次。。
我妈第一时间揪着我的耳朵责骂,认为是我贪玩耽误了妹妹的功课,用扫帚将我吊在梁上教训。
我不认,委屈地号啕大哭,她却觉得是我嘴硬。
最后还是老师到了家里,告诉她是唐黎成绩下降是因为逃了两门考试,才堪堪保住我一条命。
可她连话都没听完,指着我的鼻子又骂。
你妹缺考你不知道拦
我看你就是故意放她出去玩！好让她不学无术,学成个混子！当一个废人！
在肚子里的时候就抢妹妹营养,长大了又想独占宠爱,我真后悔当年没把你直接掐死！
当初的谩骂如恶魔低语,在我耳边徘徊不止。
最后与我妈的声音完全重合。
我跟你说话听见没
我拳头紧握,尖锐的指甲刺入肉心,却毫无感觉。
我以为这些陈年往事,我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现如今,那些不好的回忆清清楚楚印在脑海里。
抹也抹不掉,刺得我心疼。
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好没意思啊……
我累了,浑身都疼。
被窒息的亲情刺痛得喘不过气来。
这么多年换不来的那颗真心,在这一刻,不想要了。
见我愣神,我妈伸手推搡我。
说话呀,你卡里还有多少钱先转过来。
要么就把这破空调给退了。你妹妹的学业最重要。
我闭眼,苦涩笑了。
要钱可以,拿了钱,从今以后我们再没关系。
她面色骤变。
拾起桌上的餐勺就往我脸上扔来。
滚烫的血瞬间涌出,顺着眉骨流进眼角,视野顿时被染成一片猩红。
3
我下意识抬手去擦,却摸到一片湿黏。
她只当没看见,一个劲发泄自己的怒火。
你说的什么鬼话!没良心的东西!你这些年吃我的花我的,还住我家,那点钱你换得清吗
我怀胎十月,挨了刀子才把你生下来,你欠我的一辈子都算不明白。
我就是养条狗都比你好!早知道现在,当初还不如……
看着她一脸愤恨模样,我突然有些好笑。
对啊,不如把我掐死！
在你眼里,我永远比不上唐黎
生日蛋糕永远只有唐黎一个人有份,校服永远是她穿剩下的,甚至毕业到现在你也从来没问过一句,我一个人在外面过的好不好！,既然如此,你还生我做什么！你现在就可以把我掐死！
她吓得愣在原地。
论真手动她是不敢的,只能拿屋里的器物发脾气。
邻居闻声赶来时,她好像找到了指责我的发泄口,突然就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老天爷,要命啊！家门不幸啊！
我十月怀胎,要死要活生下的娃娃,长大后却反过来咒我啊！
稀稀疏疏又来了几个街坊邻居。
闻言,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满。
大婶斥责我:小跳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世界上哪有妈妈不爱自己孩子的赶紧给你妈道个歉。
就是,好好认个错这事也算是过去了,跟你妹妹也好好和解。做女儿的不求有孝心,好歹也得有良心呢！
抬眼看去,我妈已经哭到晕厥,那些被刻意忽略的记忆像毒蛇一样缠上来。
而那个独得偏爱得妹妹终于肯从妈妈身后出来,大义凛然道。
就因为一个空调,你至于上纲上线翻旧账吗
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都是一家人,就别计较了。
大不了学费我自己出去打工赚呢！
不行！
谁说不至于的！凭什么不计较！
你说不用计较因为这些年的既得利益者都是你！
如果位置互换,恐怕你早就跑了！
到此为止,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只有你！
唐黎被我吓得不敢吭声。
见此我妈直接炸毛了,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身为姐姐,为妹妹吃点亏怎么了！没有我能有你吗！
既然你要计较,那我就跟你算算,这些年你欠我多少！
只见她掰着手指头就开始计算。
去年你拐了脚,是我光着脚背着你跑了两里地找医院！
前年你半夜发高烧,烧得浑身发烫,是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三天三夜！连眼睛都不敢合上！。
整整三天三夜！我生怕这一场病把你烧傻了,就差把自己熬出病来！
病好后,你说喜欢吃红烧肉,我天不亮就去菜场,千挑万选就为了让你吃上一口好的！可如今呢！
你个小白狼大学毕业,有出息了,能赚钱了,我这个当妈的想要花你两块钱都要看你眼色！
单单说你两句,就连断亲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出！
养出你这种小畜生,我还活着做什么啊！！！
我妈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拍着大腿又开始嚎。
可我却直接笑出声。
邻里见到这一幕,瞬间怒了。
唐跳,你还是不是人了！妈都要被你气成这样了,你还能笑得出来！我真是看错你了！
是啊李婶身体本来就不好,为了给你们攒点学费,大热天还要在家里干活！要是真把她给气出个三长两短,我看你咋办。
我平复了情绪,开口。对,我妈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徒步上医院,贴身伺候,三天三夜,全是真事。
但妈妈,我只想问一句,你确定自己当时照顾的人真的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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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众人面面相觑,而我妈终于记忆恢复一般,煞白了脸。
我把自己的袖子卷起。
密密麻麻全是消不掉的疹子印记。
我看向所有人,几乎红着眼,哽咽得不行:当时我和唐黎两人一块被传染,发高烧,我妈带着唐黎一个人去了医院,把我忘在阳台上锁了三天。
那时候,我也哭着让妈妈别抛下我。
可妈妈只厌恶地看了我一眼说:你那么大人了还不懂事吗你妹妹生病了,我现在没空搭理你。
可是,我也难受啊。
我大口喘息,只能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她们离我越来越远。
等到有人发现我的时候。
我已经从鬼门关闯了一遭。
嘴唇惨白,连呼吸都快要停止。
所以,妈,你真的记清楚在医院躺着的到底是我唐跳,还是她唐黎!我一吃红烧肉就吐,你又是买给谁吃的!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张婶手里的瓜子哗啦洒了一地。
我妹面色不好,猛地拽我。
别说了!
以前的事你计较那么多干嘛妈妈又不是故意的!
我甩开她的手,刚要上前。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重重扇在我脸上。
匆忙赶回家的爸爸,此刻压抑不住怒火。
让大家都看笑话你满意了
以前那些烂芝麻事,你到底还要揪着不放多久!
全家都来跟你道歉,求你原谅行吧!
我摸着红肿的脸。
有些不可置信张嘴。
我听到他说:你嫉妒你妹妹我知道,我不能容忍你继续胡闹下去!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视线一片模糊。
我脸颊火辣辣地疼。
我爸的声音像钝刀,一下下剐着我的神经。
我没有错。
人心是偏的,所以你们当年确实该掐死我,一走了之！
我牙关咬得发颤。
这些年,我忍了太多。
我爸板着脸,显然在怒火边缘,他问：这些年我是少你吃的还是少你穿的了！
我笑了,笑得眼眶发酸,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剜出来,再狠狠踩进泥里。
是啊,没少我吃的,也没少我穿。
我还有什么不知足。
我淡淡看了眼唐黎。
女人表面委屈,不说话,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
再看向周围其他人,他们的眼底有戏谑,嘲讽也有厌恶。
我缓了缓神,一字一句告诉我爸。
我妈不肯签的断亲协议,你来签了吧。签完以后,大家各自安好！
我爸沉默半晌,签下了字。
他叹气。
跳跳,这里以后还是......你的家。
我头也不回往外走。
只听见我妈在身后尖锐咆哮了声：不准走！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推了我一把,我踉跄几步,整个人狠狠撞向茶几。
玻璃碎裂的声音刺耳地炸开,碎片四溅。
我摔在地上,掌心被玻璃碴子割得鲜血淋漓,腹部传来一阵剧痛,温热的血顺着腿侧往下流。
可没人看我。
唐黎捂着脸尖叫起来,她的脸颊被飞溅的玻璃划出血痕,眼泪瞬间涌出来,哭得梨花带雨。
我的脸,我的脸！爸！妈！好疼！
我妈慌了神,一把搂住她,声音发抖：别怕别怕,妈看看！
我爸脸色骤变,立刻转身去拿车钥匙：我去开车,马上送医院！
他们手忙脚乱,唐黎的哭声尖锐刺耳,我妈急得直跺脚,我爸大步往外冲。
没有一个人,低头看我一眼。
我躺在玻璃碎片里,血在身下蔓延,意识开始模糊。
就这样吧。
反正,被抛弃的戏码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在我彻底闭上眼睛的那刻。
我爸下意识回头。
等等。
我心跳剧烈,忍着痛想喊爸爸。
可他转身走进了房间,拿出一条披肩。
他告诉妈妈:最近降温,外面风大。让黎黎盖着点。
原来,他记得妹妹今天只穿了一件吊带。
我苦笑,双手无力垂落,彻底心死。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回到了我的小时候。
我妈买了两粒糖,一颗草莓味的,一颗花生味的。
为了公平起见,要我们抽签决定,结果我抽到了那颗草莓糖。
瞬间我妈的脸沉了下去。
她再次问我:跳跳,你想吃那颗
我要草莓糖。
妈妈没给我,只是重申:跳跳,这颗草莓糖没有花生糖贵,你还是吃花生的吧。
她把花生糖递给了我。
爸爸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说:跳跳是姐姐,就是更听话懂事。
彼时,看着妹妹从妈妈手里轻而易举拿过那颗糖果,塞进嘴里的时候。
我还没意识到,这种无形的偏心会一直持续很久。
不管是他们之间的谁,其实心底更偏心的那个。
一直是唐黎啊。
梦醒了,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身边空无一人。
护士说,是邻居后来叫救护车送我来的。
小护士不解:你的伤口明显更重一些,怎么你没有跟隔壁病房那个女孩一块过来,反而还拖延了那么久。
我抿唇。
没有说话。
隐约听到了隔壁病房传来的嬉笑声。
小护士叹气:你好好养伤,最近别碰水,更不要吃辛辣的食物,这当父母的也太不负责了。
我的呼吸声加重。
拳头紧握了几分。
可眼底却只剩下讥讽。
5
断亲协议既然已经签了,以后大家互不相干。
余生为自己而活。
在医院的时间,我好好地养伤,不再期待谁会来看我,也不再为那些不公平的过往耿耿于怀。
护士小姐偶尔会和我闲聊,她说：你家里人怎么都不来
一个人换药和日常洗漱多不方便。
我笑了笑,语气平静：我没有家人。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往隔壁看去,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那……祝你早日康复。
我点点头,出院那天。给自己报名了隔壁市的观光一日游。
爬山,骑射,也去了我曾经梦寐以求的茶马古道。
原来隔壁市的景区门票并不贵啊。
那他们为何每次在我和唐黎之间,只能选一个带去旅游。
为什么总告诉我,我是姐姐,让一让没什么大不了。
玩高兴了,心情也畅怀不少。
启程回去准备工作时。
我妈难得给我发来消息。
我打开一看,有些好笑。
我妈给我发来一张电费单:【你自己看看你买的是什么破空调,我就开了一个月,空调费要300啊!】
【平常我们吹风扇才100不到的电费。你以为我钱很多吗你惹出来的事你自己负责。】
我没回复。
她再次把电费单发来。
【家里的电费以后由你来出。】
我笑了。
【你完全可以不用,也可以不开空调,自己用了还来找我埋怨,把我当冤大头吗】
【妈,你这样真过分。】
我妈许是不解气。
又连发了好几条消息。
【你这个破空调摆在家里我就不舒服!最近还总是感冒生病,你肯定对我下了什么巫术!】
【你巴不得我和你爸生病感冒,早点死呢。】
【我要真有啥事,遗产也是黎黎的,跟你没关系。】
我盯着天花板,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理智告诉我应该不搭理她,不在意也不关心。
但胸腔里那股郁结已久的气还是冲了出来：【放心,明天你就不会感冒了。】
我关了手机。
第二天一大早,叫来搬运公司跟着我一块回了家。
我妈看到我的瞬间。
阴阳怪气冷笑:你还好意思回家。
不是签了什么断亲协议了现在又死皮赖脸回来干嘛
我没说话。
直接当着我妈的面,让工作人员把空调外机拆除,往外搬走。
我妈吓一跳,死活不肯人搬。
嘴里骂骂咧咧。
手也不忘抬起就要打我。
被我躲开后,我直接把洗衣机,电冰箱,洗碗机,还有怕我妈腰疼,特意花奖学金买的扫地机器人全部搬掉。
我妈不肯,嚎个不停。
骂我狼心狗肺。
看着工人把崭新的空调拿走时,她呸的一声,就往自己手里抢。
直到我说:妈,你不是说空调害了你吗那你继续吹风扇多好。
她愣住。
眼神死死瞪我。
她怒气冲冲道:你拿走吧！你的衣服,裤子全部从我家里拿走!不然我就给你扔出去了!
说完,她又白眼看我。
你妹妹那么有孝心,肯定会重新给我买最好的!从现在起,我跟你再没有关系!
我收拾完行李,直接走人。
我知道,那是她生气时一概喜欢用的口吻和话语。
她在等我去认错,去低头。
到现在,她仍然觉得可以用这些话牵制住我。
6
再次跟我爸碰见,是在他带着唐黎跟一些所谓的领导朋友刚从包厢走出来。
我大概知道。
他是在给唐黎找后门。
我爸声音清晰地传来:你下周直接去报道就行,行政岗,清闲又体面。
莫名的,我有些反胃。
毕竟上学的时候,我爸就跟我们说,做人不能假公济私,更不能靠他当关系户。
人总是说得比做得好听。
愣神之际,一声刺耳的尖叫传来:唐跳!你跟踪我们
我皱眉。
她红唇微勾:应该不会是在那个野鸡公司混不下去了,求我爸来给你找工作吧！
什么高学历人,读了那么多书,还不是给人打工被裁的命。
我无语开口。
我来是有人邀请我吃饭的,而且我在公司待得挺好。
她噗呲一声。
显然不信。
我爸也看见了我。
他还在气头上,故意不去看我。
黎黎,跟不相关的人废什么话。
他的朋友也走出包厢,见我和我妹长得一模一样,看到我的瞬间,笑着就要给我打招呼。
出于礼貌,我想回应。
谁知我妹笑着说:叔叔!这是我家保姆!
不用认识的。
一时间,室内一片寂静。
大家神色各异。
唐黎变本加厉。
你还愣在这干嘛赶紧回家做饭啊,不然扣你工钱!
有些人脸皮真厚啊,没人欢迎她还巴巴过来讨好,啧啧。
我爸没说话,显然默认了这一说法。
我胸腔里那点残留的对父女亲情的最后一丝幻想,也被这肆无忌惮的嘲讽彻底碾碎了。
也好。
我不怒反笑,甚至很轻地嗤了一声。
这声嗤笑让唐黎得意的表情僵了一瞬。
我慢条斯理地上前了几步。
刚想打开包厢的门,我爸阻拦我:我们吃完了,你进去也没用……
我扭头,打开隔壁包厢的门。
我笑了下:不好意思出现一点小插曲,我来晚了。
话音刚落,包厢内热烈的气氛并未因我的迟到而冷却,反而因为我的出现瞬间被点燃。
小唐,你可算来了！
你可是咱公司销冠,你不来,我们大家都不动筷子了哈哈哈。
我爸僵硬在原地。
这次,他终于相信,我不是来找他的。
没有他们干预,我一个人过得很好,认识了新的朋友。
自己的事业也在日渐上升。
我不需要靠任何人。
更不会像唐黎一样,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我能凭自己闯荡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我爸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有些发愣。
这是我们闹掰以来,他第一次对我有好脸色。
男人看我:跳跳,你变了。
我没看他,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他一丝。
我的目光精准地锁在唐黎脸上。
我无视她那双要喷火的眼睛。
只是向前微微倾身,声音不高不低:我工作的地方,不是什么野鸡公司,它是全国两百强企业。
我刻意加重了全国两百强这几个字。
它更不是你靠撒娇耍赖、或者托某人打招呼就能混进去的公司。
我顿了顿,欣赏着她难堪的模样,缓缓吐出最后一句：那是你,就算撞破头也进不来的地方。
说完这些,我心底的快意踊跃。
第一次,卸下伪装,丝毫不掩饰自己话语的恶意。
7
后半夜,我妈的电话来得急促。
她换了多个号码来回给我拨打,一直到我不堪其扰,接通的刹那。
我妈开了金口:你不是在公司混得挺好,那你去给你妹妹搞个总监当当,实在不行,搞个轻松点工资高的也可以。
我呼吸一窒,毫不犹豫拒绝。
我妈情绪激动,刚要说什么。
只听那头一声轻咳,我妈顿了顿,语气好转起来:妈知道你这孩子还记仇呢。你说妈偏心妈认,只要你把你妹妹弄进公司,以后你妹妹有的,你也有,行吗
上次逛街的时候,你之前去逛街不是有条裤子没买,妈给你买回来了。
她的语气,仿佛对我发了善心般。
让我不要再多计较。
女人又特意强调:这可是我前几天特意买回来的。
可是我已经不喜欢了,也不想要了。
我记得那条裤子,是我妈为了庆祝我毕业时,特意带我去商场看的。
可到了那,我才发现唐黎早早地挑好了一堆衣服和裤子。
正等着我妈去付钱。
我妈问:乖宝,有没有不太喜欢的,给你姐姐分一套。
唐黎不满啧了声。
从她选中的衣服裤子里,挑了一套较普通的扔到我身上。
她说:诺,这个给你吧,拿完了快点走,我待会赶不上下午电影了。
我妈也笑:是啊跳跳,这条裤子我看就挺适合你的,赶快些。
我接过手,勉强笑了笑:是挺好看的,我……喜欢。
可我眼底酸涩无比。
明明我妈说过是特意来陪我逛街。
结果刚到了那,又埋怨我耽误时间。
我妈把唐黎的衣服钱付了以后,头也不回往外走。
似乎忘了我这个人。
我顿了顿。
随手把唐黎施舍给我的那条裤子,又放了回去。
我妈和唐黎玩了一天。
我妹想去哪她都顺着。
一直到回家的时候,她喊着腰酸背痛。
可我妈却怨我:逛了一天,你一件也没买啊!你这孩子眼光太挑,下回不陪你出来逛街了,太累了。
思绪回到现在。
我告诉我妈:我根本不喜欢那条裤子。
她愣住。
猛地拍桌:你这人怎么那么容易变卦!之前说喜欢现在又不喜欢,我买都买回来了,你不感谢我还责怨我是吧!
真是好心没好报。
我听得一阵反感。
我开门见山,告诉她:我没那个能力把一个什么也不会的白痴送进公司走后门。就算有,我也不会做。
跟我妈聊掰了。
她骂我狼心狗肺,冷血无情。
我一一受着,翻床底的时候,翻到一条去年我妈送我的毛衣。
我妹穿了一年,起了球不好看了想丢掉。
我妈心疼,转身给了我。
现在,这些全部扔进箱子里,一并丢了出去。
8
可我没想到,她们做事那么决绝。
我妈大早上去了我的公司大闹,在我震惊之余。
我妈要求领导把我开除。
同事们纷纷不解。
有人替我说话:阿姨,唐跳在公司干得挺好的。
对啊,你当妈的咋上赶着要人要开除自己亲闺女。
我妈呸的一声:你们知道啥你们都被她这幅人畜无害的样子给骗了,把她赶走那是为了你们大家好!
她胸膛剧烈起伏,唾沫星子都喷溅出来:上周！我亲眼在她枕头底下看到一个厚厚的文件袋！谁知道里面是啥机密！
唐黎跟着附和。
是啊,我姐姐从小就不老实。
我的心像被狠狠攥住,几乎窒息。
文件袋
那明明是……
不等我开口,我妈直戳我的鼻梁。
你们看看她！装得老实巴交,骨子里全是算计。在家就天天挑拨离间,跟我吵跟她妹争！心思一点没用在正道上！这工作能干得好做梦！
领导阴沉着脸站在办公室门口,没说话。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也变了。
我妈仿佛受到了鼓舞,攻击越加恶毒。
她笑:这样的人留在你们公司就是祸害。今天敢拿文件,明天就敢偷钱！我这当妈的实在看不下去,我不能让她祸害别人！
她拍着自己的胸口。
一副痛心疾首,大义凛然的模样:她这人我太了解了！心思重得不得了。从小就爱撒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装得比谁都可怜,小心你们全部被她背刺！
说完了。
她得意扬扬。
迫不及待等待着领导下文。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泪水根本不受控制,模糊一片。
这一刻,我的尊严,好像被亲妈亲手砸得粉碎。
我解释。
那文件跟公司没有任何干系。
话还没说完,一股巨大的力推力猛地朝向我。
张姐把我推开。
我毫无防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
心凉了一大半。
可下一秒,女人却把我护在身后:阿姨！闹够了吗！
跑到女儿公司来撒泼打滚、颠倒黑白、把自己亲生闺女往死里踩！家丑还不能外扬呢,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你女儿手脚不老实,是想毁了她吗
我妈愣住。
刚要瘪嘴辩驳。
张姐再次开口:你是我见过最狠毒的妈。
我妈瞪大眼睛,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来话。
我也懵了。
就是！唐跳人那么好！
阿姨你说话要讲证据！这样污蔑自己女儿不怕遭报应吗
有你们这样的家人真倒了八辈子血霉！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纷纷上前替我说话。
我妈脸一阵青一阵白。
见有人举起手机要拍她的脸,女人一声尖叫。
捂着脸落荒而逃。
泪水踊跃。
我哭得泣不成声。
此刻我无比庆幸,在这个公司遇到了我的同事们和领导姐姐,他们像是我的第二个亲人。
9
我打了一个举报电话。
举报内容为:我爸唐东假公济私,妹妹唐黎关系户。
唐黎,学历仅为中专,无相关资质证书,通过唐东直接打招呼进入某行政科。
那头一一记了下来。
电话挂断的瞬间,我内心无比平静。
等了不过几天,再下班的时候。
我爸蹲守在我家门口,眼底泛着红血丝。
我闻到了一股呛人的酒味和烟味。
我妈拉着我妹哭得泣不成声。
她痛恨地盯着我:你个杀千刀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害你爸和你妹妹!
你就见不得你妹妹好!现在黎黎被开除了你高兴了
我点头。
对,我见不得她好。我不过是把之前你对我使的手段,又回到你身上。
她一哽。
眼睛瞪我就要破口大骂。
被我爸阻止。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深深看了我一眼。
跳跳,你做得没错。是我错了。
以后,我们一家都不会再来找你。
我不明白他那句话是真心还是暗讽。
可我不关心。
更不想细究。
我笑着点了点头。
对,以后我们还是别联系了。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他说好。
整整一年,我真的跟我的原生家庭断了联系。
没人再来打扰我,我的事业也蒸蒸日上。
直到某天,我爸告诉我。
我妈住院了。
他叹气,语气哽咽:你能不能来医院,照顾你妈几天,。
我走不开。
我回绝。
我也走不开,我除了上班,还要上书法课,舞蹈课。过些日子还跟朋友约好了要去旅游,得早些做准备,照顾她的事,你可以去找唐黎。
我冷冰冰开口。
说完就想挂了电话。
可当我听到我爸告诉我。
唐黎取走我妈银行卡里的所有钱跑了。
为了投资创业,还在网上欠了一大笔债务,天天被催债电话不堪其扰时。
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爸又说：最后一项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医生说可能是乳腺癌。
10
我沉默不语。
到底答应了。
随意收拾了一翻,匆忙往医院赶去。
一路上,我心里七上八下。
心底不想她出事。
我大喘着粗气跑到我妈病房,刚要把门推开时。
却听见我爸问我妈：要是唐跳发现你生病是假,想让她掏钱出来给黎黎填补窟窿怎么办这孩子记仇,不会忘的。
我妈啃了一口苹果。
无所谓道：她今天肯来,就说明这个唐跳还不算全然没有良心。这回让她出个二十万帮下黎黎,不也是她分内之事吗。她可是姐姐,理所应当要照顾妹妹的。
反正到时候我就说我要做手术,20万一分不能少,她要是不给她就是不孝女。
闻言,我爸不开口了。
我妈又说：难不成你想看到我们黎黎被那些催债的人吓得不敢回家吗我都要心疼死了。大不了我让唐跳以后给我的养老金少交个100块。
我彻底僵住。
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推门进去。
那一刻,我也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宁愿用自己患癌这种谎言骗我来医院。
也丝毫不替我考虑。
我擦掉眼泪,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爸给我打来电话,语气隐约有些不耐烦：唐跳,你怎么还没来医院你妈下午的报告都出来了!
我应了声。
工作忙没空,所以先不来了。
他有些不可置信：你妈妈生死未卜,你就这么冷血吗！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难不成你真想看到你妈去死！
隐约间,我还能听到那头我妈带着表演性质的哭嚎声。
我问他。
到底是为了让我去医院送钱,还是其他。你心里不知道吗爸,有时候别撒谎撒的连自己都信了。
那头猛地噤声。
你都知道了
片刻,他笃定道：你今天肯定来过医院！
我闭眼,深吸了口气,眼底透着寒意。
你们是不是在病房里商量了一下午,想着怎么把我骗回去给唐黎还账。在我妈的临死前嘱托中,让我稀里糊涂背上一笔不属于自己的债务。可惜了,你们的算盘打空了！
过些天会被派遣到国外总部,远离这个鬼地方。
我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
再抬眼时,眼底只剩一片清明。
亲情什么的,可有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