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县长叫沈文强,听说是从省里直接派下来的。
可李治和这位新县长非亲非故,不认不识的,八百杆子打不着,他找自己干什么?
“小李,藏得够深的啊,”赵永志笑意吟吟,“你说说,和沈县长啥关系?”
啥关系?
李治木头一样立在原地,脑子里一阵飞转。可绞尽脑汁,挖空心思,还是想不出和这位沈县长有半毛钱的关系。
“怎么,对我还保密啊?”赵永志有点不高兴,“小李,其实我一直很看好你,只是以前时机不成熟”
以前时机不成熟,现在成熟了?
这弯转得有点太突然啊。李治看着赵永志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只觉堵得慌。
“好了,你先去见沈县长吧,别的事回来再说。”赵永志点点头,“对了,坐我的车,叫邹师傅送你去!”
李治瞪大了眼。
赵永志的那辆“蓝鸟”小轿车,看得比自己老婆都紧。平时除了他本人用,旁人谁也别想碰一下。
可今天他居然让司机送自己,可真是破天荒了。
管他二大爷的,反正不坐白不坐。
李治满腹怀疑,却也不再多问,径直下楼,坐上“蓝鸟”,十几分钟之后就到了县政府。
他下了车,打发邹师傅先回去,自己一个人慢慢朝里走。
“站住!干什么的?”
李治走了没两步,便被门口一个穿黑色制服的年轻保安拦住了。
“我,我找沈县长”不知为什么,李治有点心虚。
“你,找沈县长?”
保安一脸严肃,上下打量着,那眼神仿佛城里的大小姐看见了山里的乡巴佬。
李治这才低头看看,发觉自己满身的灰土,裤子也磕破了,一副狼狈相。
“你是来上访的?”那保安又问。
草泥马,你才是上访的!你们全家都是上访的!
李治一肚子邪火不敢发泄,只能暗地里问候保安的至亲女眷,嘴上却什么也不敢说。
早知道新来的县长要见自己,应该好好准备一下才是,至少要穿身像样的衣服。
可现在回去已经来不及。让领导等自己,那不是活腻了。反正也不知道这沈县长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又不是相亲,随它去吧。
“不是,我是县教育局的”李治理了理衬衫,尴尬笑笑。
“那,先登记吧。”那保安又看了看李治,没再多问。
草泥马,狗眼看人低。
不就是一个看大门的,有什么了不起?李治捏着和登记簿吊在一起的中性笔,直想骂娘。
没办法,宰相门前七品官。
他想起了秦朝宰相李斯年轻时的那个故事。
厕所里的老鼠,吃的是肮脏东西,瘦小胆怯,见人或狗来,便四散逃窜;而粮仓里的老鼠,吃得又大又肥,无人惊扰,整日悠闲自在。
李斯感慨:一个人就像老鼠,境遇如何,完全在于所处的位置。
地位决定一切,李治暗自叹口气。此刻,这县政府看门的,也比他这个教育局的小科员权力大。
李治望了望高高的县政府大楼,心里忽然有了某种期待,胸口一阵热辣。
他暗暗喘了一口气,陪着笑脸,抬脚刚要往里走,又被保安拽住了。
“慢着,先打电话!”
“打电话?打什么电话?”李治有点蒙。
“谁叫你来的,你给谁打呀。”保安很不耐烦了。
李治这才想起赵永志给他的那个电话号码,赶紧拿出来看了看,用门口的值班电话打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声音听起来有些尖细。
“您好,我是县教育局的李治,是你们通知我来的。”
“哦,李治啊”电话那头顿了顿,口气很冷淡,“好,那你上来吧,704!”
李治放下电话,没再理会那保安,径自走了进去。
他乘电梯很快来到七楼。
704的门虚掩着,隐约看见里面有一个穿白衬衫的人,正低头坐在桌后。
李治敲了敲门。
“请进。”那人抬起头,声音有气无力。
李治推门进去,见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四十多岁年纪,瘦高身材,面皮白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阴柔之气。
“您好,我是李治”
李治猜这人大概是沈县长的秘书,赶紧上前。
谁知对方坐着根本没动。
他翘了翘兰花指,眯起眼,上下打量了李治一番,这才朝旁边的沙发努努嘴,不冷不热地说道:“坐吧。”
李治兴冲冲地来,没想到是这般冷遇。他心里很不痛快,却也不敢立马显露出来。
那人扫了李治一眼,扭过头,继续看文件。
李治见对方在忙,也不好就催问,只得闷头坐在沙发上,用脚尖数着地板上的方格。
可等了半天,还不见一点动静。
李治悄悄看了看,终于瞧出了端倪:那人手里拿着文件,都快二十分钟了,还不曾翻动一页。
日你二大爷,这是要故意消遣老子啊。
什么鸟县长?老子又不认识你,不年不节的,你找老子来却又把老子晾在这里,有病啊?
李治心头火起。
他盯着那人又看了足足一分钟,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勉强笑了笑:“对不起,请问,沈县长啥时候能见我啊?”
“嗯?”那人终于抬起头,细长的眼眉弯了弯,“沈县长临时有事,出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你先在这等着吧。县长要是回来,我会跟你说的。”
说完,那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又低下头去,继续看那一页文件。
草泥马!
李治气不打一处来。
是你们找我,又不是我自己要来。县长怎么啦,你说见我,我就要乖乖等着啊?
老子还不愿伺候呢。
李治喘了一口粗气,抬腿就想朝门外走。可脚刚挪了挪,他又停住了,默默回身坐下。
虽然不认识这位新县长,更不知他与自己有何渊源,但既然指名道姓地找自己,一定是有什么由头。
总不会平白无故地把人叫来,什么事都没有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县长日理万机,断不会吃饱了撑的,随便找个什么不认识的阿猫阿狗来闲扯淡。
有事,肯定有事。
可到底啥事?
他姓沈,自己姓李,八百年前也不是一家啊。
李治心中愈发好奇,耐着性子坐在那里,继续等着。
眼看着阳光慢慢移过窗台,房间里渐渐暗了下来,还不见县长回来。
看看表,马上中午十二点了。
李治有点坐不住了。
正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那人抓起来,“嗯嗯啊啊”说了几句,随后扣好听筒,手指敲了敲桌子。
“沈县长下午有个会。他留了话,叫你明天下午两点钟再来,他会在办公室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