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暮春的山风裹挟着花香,从半开的窗棂间悄悄潜入。我坐在竹榻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却忍不住追随着正在灶台前忙碌的那个高大身影。
萧昱背对着我,肩背线条在粗布衣衫下若隐若现。他正专注地搅动陶罐里的药汤,热气蒸腾间,我看见他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结实的小臂,麦色肌肤上还沾着几滴晶莹的汗珠。
这是我在这个猎人小屋醒来的第十五天。我记得自己从悬崖跌落时撕裂般的疼痛,记得昏迷中有人将我抱起时那有力的臂膀,记得睁开眼时看到的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睛。
姑娘醒了那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声音低沉如松涛。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何处。脑海中只有支离破碎的片段——绣着桃花的裙角,檀木梳划过长发的感觉,还有坠落时耳边呼啸的风声。
我叫萧昱。男人递来一碗温水,在山崖下发现了你。
我...我是谁我茫然地问。
萧昱的眉头微蹙,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我额角的伤,不急,先养好伤。
于是,我有了暂时的名字——软软,取自萧昱说我身子骨太软,像只小猫。
2.
软软,该喝药了。
低沉的嗓音让我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萧昱已经端着药碗站在我面前。我慌忙垂下眼帘,却掩不住双颊腾起的红晕。
我、我自己来......
我伸手去接,指尖却不小心触到他的手掌。那一瞬,仿佛有细小的火花在皮肤相接处炸开,我惊得差点打翻药碗。萧昱眼疾手快地稳住,却顺势握住了我纤细的手腕。
当心烫。
他的拇指在我腕内侧轻轻摩挲,那里有一处淡粉色的伤疤,是半月前从悬崖跌落时留下的。我只觉得被他触碰的地方像被烙铁烫过,热意顺着血脉直窜上心头。
这半个月来,萧昱待我极好。每日天不亮就上山采药,回来熬成浓黑的汤汁,一勺勺喂给我。夜里怕我着凉,总会悄悄为我掖好被角。有次我半夜醒来,发现他竟靠在床边守着,月光下他的轮廓如刀削般坚毅。
药碗被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萧昱却没有松开手。他的目光灼热,像是要看进我灵魂深处。软软,这些日子......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待你如何
萧大哥待我极好。我小声回答,心跳如擂鼓。我不敢抬头,怕他看见我眼中的情愫。这些天,我开始梦见一些奇怪的画面——萧昱背着我走过开满野花的山坡,萧昱在溪边为我洗长发,萧昱的唇落在我的...
那软软可知道......他忽然俯身,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我下意识往后仰,后背抵上了竹榻的靠背。他单手撑在我耳侧,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我为何待你这般好
我屏住呼吸,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的情绪。那些我看不懂却又莫名心颤的东西,此刻正赤裸裸地展现在我面前。
我......
不等我回答,萧昱的唇已经压了下来。
起初只是轻柔的触碰,像春风拂过花瓣。我瞪大了眼睛,双手抵在他胸前,却使不出力气推开。他的唇比我想象中更柔软,带着微微的凉意,却很快变得炽热。
闭眼,软软。
低哑的指令让我乖乖合上眼帘。下一秒,他的舌撬开我的唇齿,长驱直入。我发出一声小小的呜咽,从未体验过的陌生触感让我浑身发颤。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了我,带着松木与阳光的味道,强势又温柔地侵占我的每一寸感官。
萧昱的手滑到我脑后,托住我微微发抖的身子。他的吻越来越深,越来越急,像是要把这些日子压抑的渴望都倾注在这一刻。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软在他怀里,任由他索取。
不知过了多久,萧昱终于稍稍退开,却仍贴着我的唇轻喘。软软......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这句话像一滴蜜糖落入心湖,激起层层涟漪。我睁开水雾朦胧的眼睛,看见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炽热爱意。某种本能驱使着我仰起脸,轻轻碰了碰他的唇角。
我、我也......
话未说完,萧昱已经再次吻了上来。这次比方才更加温柔缠绵,他的手掌轻轻环住我的腰际,隔着衣衫传递着灼热的温度。我只觉得心跳快得厉害,脸颊烧得发烫。
唔….…萧大哥..….
我的轻唤被他含入唇齿间。萧昱的拥抱收紧了几分,我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同样急促的心跳。当他微微退开时,我看到他眼中闪烁的光亮,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软软……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柔情。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让我不自觉地轻颤。我羞怯地垂下眼帘,却忍不住将脸贴近他的肩头,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萧昱轻轻托起我的脸,指尖拂过我的发丝。在他专注的凝视下,我仿佛被包裹在一片温暖的春光里。当他再次低头时,这个吻轻如蝶翼,却让我心底泛起层层涟漪。
别怕….….
他低沉的声音像是最温柔的安抚。我攥住他的衣袖,感受着这份令人安心的亲密。萧昱的唇轻轻擦过我的额角,最后落在微微颤抖的眼睑上,吻去了不知何时渗出的泪珠。
我吓到你了他稍稍退开,目光里盛满怜惜。
我摇摇头,将发烫的脸颊贴在他胸前。那里传来的心跳声又快又重,和我的心跳奇妙地共鸣着。
我……我喜欢萧大哥这样…...我细若蚊鸣的声音让他呼吸一滞。
萧昱深吸一口气,将我小心地环住。软软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我抬起眼,在他深邃的目光中轻轻点头。虽然记忆尚未恢复,但心底有个声音清楚地告诉我,这个怀抱就是我渴望的归宿。
他克制地在我发顶落下一个轻吻。再等等…….他的声音里带着隐忍的温柔,等你再好些。
整理我衣襟的手指轻柔得像对待珍视的宝物。月光透过窗棂,为我们披上一层朦胧的光晕,这个未完成的拥抱里,盛满了比言语更动人的承诺。
窗外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3.
晨光透过窗棂洒落床榻时,我已经醒了。我侧卧着,目光落在门边悬挂的那件灰色外衫上——那是萧昱的衣裳,昨日为我挡风时脱下挂在那里的。布料上还残留着松木与阳光的气息,让我想起昨日那个几乎让我窒息的吻。
指尖不自觉地触碰自己的唇瓣,那里仿佛还留着萧昱的温度。我将脸埋进被褥中,却掩不住唇角上扬的弧度。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慌忙闭眼假寐。
软软萧昱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我的好梦。
我感觉到床榻微微下陷,是萧昱坐在了床边。他粗糙的指尖轻轻拂过我的额发,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这一刻,我忽然很想看看他的表情——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睛,此刻是否也盛满了柔情
我知道你醒了。萧昱忽然低笑,睫毛抖得像蝴蝶翅膀。
我睁开眼,正对上他含笑的眸子。晨光为他锋利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再那么冷峻。我注意到他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还有衣领处露出的一小片麦色肌肤。
萧大哥今日要上山我注意到他腰间别着的短刀和绳索。
嗯,去查看前日设的陷阱。萧昱的手指缠绕着我的一缕发丝,顺便采些药草。你的伤...他的目光落在我盖着薄被的身子上,还需要调理。
我的脸又烧了起来。我想起昨日萧昱的大手抚过我腰间的感觉,想起他炽热的唇落在我锁骨上的触感...
我、我好多了。我结结巴巴地说,试图坐起身来证明自己已经康复,却不小心牵动了肋骨的伤处,疼得轻嘶一声。
萧昱立刻按住我的肩膀,别动。他的眉头紧锁,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我乖乖躺回去,却忍不住问:萧大哥...当时是怎么发现我的
萧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快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那日雨后,我去崖底采灵芝。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听见了微弱的呻吟声。
然后呢
然后...萧昱的目光变得深远,就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姑娘躺在乱石堆里,像只折翼的鸟儿。
我注意到他说这话时,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压抑什么情绪。我想问更多,却见萧昱已经站起身。
我正午前回来。他系紧腰带,灶上温着粥,记得喝。
走到门口时,萧昱忽然回头,软软。

等我回来。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我心头一颤。
萧昱离开后,小屋顿时显得空荡起来。我慢慢起身,忍着疼痛走到窗边。从这里能看到萧昱的身影消失在山路拐角处,挺拔如松。
我小口喝着粥,思绪却飘回那个坠落悬崖的梦。梦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我遗忘了,每次快要抓住时,又像流沙般从指缝溜走。
收拾碗筷时,我无意间瞥见墙角放着一个木箱——那是萧昱的百宝箱,里面装着各种山野奇物。好奇心驱使下,我轻轻掀开箱盖。
里面整齐地摆放着晒干的草药、几本旧书、打猎用的工具...还有一个小布包。我鬼使神差地拿起它,解开系带——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银簪,簪头雕着栩栩如生的桃花。
我的心突然漏跳一拍。这簪子...莫名熟悉。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银质,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我慌忙将簪子放回原处,刚合上箱盖,萧昱就推门而入。
回来得比预计早。他肩上扛着一只野兔,额上还有汗珠,担心你一个人...
话未说完,萧昱的目光落在那个木箱上,又移到我微微发白的脸色上。空气一时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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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只是...我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
萧昱放下猎物,走到我面前蹲下。他的目光深沉如潭,看到了什么
我咬了咬下唇,一枚银簪...桃花形状的。
萧昱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打开箱子取出那个布包,银簪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他轻声说,她去世前留给我未来妻子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
软软...萧昱忽然握住我的手,这簪子,你可觉得眼熟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我怔了怔,诚实地点点头,好像在哪里见过...
萧昱的眼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似是喜悦又似痛楚。他忽然将银簪插入我的发髻,很适合你。
我抬手想摸,却被他制止。
别动。萧昱的声音沙哑,就这样戴着。
他的目光太过炽热,我感到一阵心悸。就在气氛变得微妙时,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萧昱的表情瞬间变得警觉。他迅速将我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按在了腰间的刀上。
萧昱!你在吗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萧昱的肩膀微微放松,是村里的李叔。他对我解释,却还是谨慎地让我留在屋内,自己出去应对。
透过窗缝,我看到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正从马背上卸下几个包袱。
你要的布料和针线。李叔笑呵呵地说,还有你特意嘱咐的...女子用的东西。他压低声音,那姑娘怎么样了
伤势好转。萧昱简短地回答,接过包袱。
李叔摇摇头,你小子,突然捡个姑娘回来,村里都传遍了。他凑近些,说真的,她什么来路那日你急匆匆来找我借马车,抱着的姑娘虽然满身血污,可那衣裳料子...
李叔。萧昱打断他,多谢你跑这一趟。
老者识趣地不再多问,临走时却意味深长地说:你爹当年也这样,突然带个天仙似的姑娘回来...
萧昱的表情骤然阴沉。李叔立刻噤声,讪讪地告辞了。
我将这一切听在耳中,心中的疑问更多了。萧昱的父亲天仙似的姑娘还有那枚似曾相识的银簪...
萧昱回到屋内,将包袱放在桌上,给你带了换洗衣物。
我轻声道谢,却忍不住问:萧大哥的父亲...也救过一位姑娘
萧昱的动作顿住了。他背对着我,肩膀的线条绷得极紧。那是我母亲。良久,他才开口,她从山崖上摔下来,被我父亲所救。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情节...太过相似。
后来呢
后来...萧昱转过身,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阴郁,她恢复了记忆,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那...不好吗
萧昱走到我面前,抬手轻抚我发间的银簪,她是京城贵女,而我父亲只是个山野猎户。
我的心沉了下去,她...离开了
不。萧昱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她选择了留下,为此放弃了家族与地位。他的手指描摹着我的轮廓,但有些选择,代价太大。
我忽然明白了萧昱眼中的阴郁从何而来。他在害怕...害怕我恢复记忆后,会面临同样的抉择。
萧大哥。我鼓起勇气握住他的手,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何处。但我知道...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昨日你吻我时,我的心跳得快炸开了。今早你离开时,我数着时辰盼你回来。这感觉...不会错的。
萧昱的眼中似有星光炸裂。他猛地将我搂入怀中,力道大得让我肋骨的伤处隐隐作痛,但我没有挣扎。我听见萧昱的心跳声,又快又重,与我的一般无二。
软软...他的声音闷在我的发间,若有一天你想起一切...
那也不会改变什么。我坚定地说,却不知为何眼前闪过一个画面——华丽的庭院中,一个锦衣男子正将桃花银簪插入我的发髻...
我猛地一颤。
怎么了萧昱察觉到我的异样。
我摇摇头,压下心头的不安,只是伤口有点疼。
萧昱立刻紧张起来,扶我回榻上躺好,又去熬药。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我悄悄摸了摸发间的银簪。
那画面...是记忆吗还是幻觉
夜幕降临时,萧昱在榻边打了地铺。自从我伤势好转后,他就不再与我同榻而眠,说是怕碰到我的伤处。但今晚,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萧大哥...我小声唤道。
嗯萧昱立刻回应,显然也没睡着。
我...我冷。
片刻沉默后,萧昱起身,掀开我的被角躺了进来。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我的伤处,只轻轻环住我的肩膀。
我将脸埋在他胸前,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中的不安渐渐平息。
睡吧。萧昱的下巴抵着我的发顶,我在这儿。
窗外,一弯新月挂上枝头。我在萧昱的怀抱中沉沉睡去,却又梦见了那个锦衣男子。这次,他转过身来,面容却模糊不清...
我不安地动了动,萧昱立刻收紧手臂,在我额角落下一个轻吻。
我在。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温柔而坚定,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找到你。
4.
我从睡梦中惊醒时,额上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窗外雷声轰鸣,闪电照亮了简陋的木屋。我下意识伸手去摸身侧,却只触到冰凉的床板——萧昱不在。
萧大哥我轻声呼唤,声音在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站在窗边的高大身影。萧昱背对着我,肩膀的线条绷得极紧,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我忍着肋骨的疼痛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当我走近时,萧昱猛地转身,闪电照亮了他苍白的脸色和手中那封被雨水打湿的信笺。
怎么了我伸手想碰那封信,萧昱却迅速将它藏到身后。
没什么。他的声音比夜雨还要冷,回去睡吧。
我从未见过萧昱这般神情——那双总是温柔注视我的眼睛此刻布满阴霾,下颌线条绷得像是随时会断裂的弓弦。我固执地站在原地,雨水从窗缝溅入,打湿了我的睡裙。
告诉我实话。
萧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痛苦。终于,他缓缓展开那封湿透的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明日午时,带九公主至断崖,否则全村陪葬。
我的呼吸一滞,耳边突然响起尖锐的嗡鸣。九公主...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金碧辉煌的宫殿,我穿着绣金线的裙裾在长廊奔跑;
——檀木梳划过长发,宫女们跪着为我戴上珠钗;
——父皇阴沉的脸,和那句你必须嫁给北境世子;
——悬崖边,黑衣刺客的刀光,我纵身一跃...
啊!我抱住突然剧痛的头,踉跄后退。无数画面如潮水般向我涌来,几乎将我淹没。
软软!萧昱丢下信笺,一把扶住我摇晃的身体。
我想起来了...我抬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是...九公主阮棠。
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我看见萧昱眼中的光熄灭了。他缓缓松开扶着我肩膀的手,后退一步,单膝跪地。
草民萧昱,参见公主殿下。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磨过石头。
这个动作和称呼让我心如刀绞。我伸手想扶他起来,萧昱却避开了我的触碰。
不要这样...我的眼泪终于落下,我还是你的软软啊。
萧昱站起身,面容在闪电中显得格外冷硬。不,您是金枝玉叶的九公主,而我...他自嘲地笑了笑,只是一个山野猎户。
那又如何我抓住他的衣袖,这些日子你对我的好,我...我对你的感情,难道都是假的吗
萧昱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但很快又恢复冷静。公主终究要回到属于您的地方。明日我会送您去断崖,之后...
我不回去!我几乎是喊出来的,父皇要我嫁给北境世子,我才逃出来的!那些刺客就是世子派来的!
萧昱浑身一震,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他们...想杀你
我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萧昱立刻扶住我,这次没有再推开。你的伤...他的声音重新染上担忧。
不重要。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重要的是,我不想回去,不想嫁给别人。萧昱...我仰起脸,雨水和泪水交织在脸上,我想留下来,和你在一起。
萧昱的呼吸变得粗重,眼中的挣扎清晰可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放弃荣华富贵,过清贫的日子...还有可能一直被追杀...
我知道。我伸手抚上他的脸,就像你母亲当年选择留下一样。
萧昱猛地收紧手臂,将我紧紧搂在怀中。他的心跳快得惊人,隔着衣衫传来灼热的温度。软软...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怕你将来会后悔。
我没有回答,只是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这个吻带着泪水的咸涩和雨水的清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热。萧昱的克制终于崩塌,他扣住我的后脑,将这个吻加深到几乎窒息的程度。
当两人终于分开时,雨声已经小了。萧昱的额头抵着我的,轻声道:我们得离开这里,今晚就走。
5.
萧昱的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收拾好了简单的行囊。我——现在我知道自己叫阮棠了——换上了萧昱准备的粗布衣裳,将长发挽成村妇的发髻。那枚桃花银簪被我小心地藏在怀中。
我们从后山走。萧昱系紧靴带,将短刀别在腰间,翻过两座山有个渔村,可以搭船南下。
我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那些村民...信上说...
萧昱的表情阴沉下来。我会想办法引开追兵,不连累他们。
我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想办法。
萧昱深深看我一眼,突然从柜子深处取出一个小木盒。这个...或许用得上。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温润的白玉令牌,上面刻着精致的凤凰纹样。
我倒吸一口气:凤令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母亲留下的。萧昱轻声道,她说这是保命之物。
我接过令牌,手指微微发抖。这是皇室女眷才能持有的信物,持令者如帝姬亲临。萧昱的母亲究竟是什么身份
没时间多想了。萧昱吹灭油灯,推开后窗。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层,为山林镀上一层银边。
跟紧我。他翻身出窗,伸手接住我。
山林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萧昱牵着我的手,熟练地在密林中穿行。潮湿的泥土气息混合着草木清香,偶尔有夜鸟惊飞的声音。我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但我咬牙忍着,不让自己拖慢速度。
休息一下。约莫一个时辰后,萧昱在一处小溪边停下。他取下腰间的水囊,递给我。
我喝了几口,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犬吠声。萧昱立刻警觉地站直身体,手按在刀柄上。
他们带了猎犬。他的声音紧绷,我们得加快速度。
我的心跳如鼓。就在这时,一阵剧痛突然从太阳穴炸开,更多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九妹,北境世子虽然年长些,但势力庞大,这门亲事对朝廷很重要。太子哥哥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声音。
我在御花园摔碎最爱的玉镯,抗议这桩婚事。
深夜,贴身宫女小翠悄悄告诉我:公主,世子派人送信说...说若您不嫁,他有的是办法让您消失。
然后是那个雨夜,我带着小翠逃出宫门,却在山路上遭遇黑衣人...
软软!萧昱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能走吗
我点点头,强忍头痛站起身。犬吠声越来越近,萧昱的眼神变得锐利。他突然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我趴上他宽阔的背部,萧昱立刻飞奔起来。他的速度惊人,即使背着一个人也能在崎岖山路上如履平地。我搂着他的脖子,感受着他肌肉的每一次绷紧和放松,心中涌起无限安全感。
前面有个山洞。萧昱喘息着说,我们先躲一躲。
山洞入口被藤蔓遮掩,内部干燥宽敞。萧昱小心地将我放下,迅速用枯枝和石块在洞口做了伪装。
他们一时找不到这里。他擦去额头的汗水,等天亮再...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是此起彼伏的犬吠和马蹄声。萧昱脸色骤变:是村子方向!
我的心沉了下去。那封信的威胁成了真——追兵在报复村民。
我得回去。萧昱站起身,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不行!我抓住他的手臂,太危险了!
萧昱轻轻掰开我的手指:那些村民是无辜的。而且...他从怀中取出那块凤令,有这个在,或许能震慑他们。
我看着令牌,突然有了主意。等等!我有更好的办法。我深吸一口气,我们一起去。
可是你的伤...
已经好多了。我坚定地说,我是九公主,那些追兵不敢伤害我。而且...我握住萧昱的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危险的。
萧昱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终于点了点头。
6.
当我们接近村子时,冲天的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空。十几个黑衣骑士在村口列队,为首的男子正用刀尖抵着李叔的喉咙。村民们被驱赶到空地上,妇女和孩子的哭声交织在一起。
住手!我高喊一声,从树林中走出。
所有目光瞬间集中在我身上。黑衣首领眯起眼睛,突然单膝跪地:参见九公主!末将奉太子之命,寻公主多日了!
我挺直腰背,拿出了公主的威仪:谁允许你们伤害无辜村民
这...首领迟疑了一下,太子殿下有令,若有人藏匿公主...
放肆!我厉声喝道,举起凤令,见此令如见帝姬,还不退下!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终于收起兵器退到一旁。首领不甘心地问:公主,这些刁民...
他们救了我。我冷冷地说,若有人敢报复,便是与本宫为敌。
萧昱站在我身侧,手始终没有离开刀柄。首领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扫视,突然恍然大悟:公主,您不会是要跟这个山野村夫...
注意你的言辞。我的声音冷得像冰,萧昱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顿了顿,我心悦之人。
这句话引起一阵骚动。首领的脸色变得难看:公主,太子殿下已经应允了北境世子的求亲,您...
我不会回去嫁给他。我斩钉截铁地说,告诉太子哥哥,若他执意相逼,我便永远消失。
首领还想说什么,萧昱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形成一道威慑性的屏障。公主已经说了,请回吧。
对峙片刻后,首领终于低头:末将...遵命。他翻身上马,临走前却意味深长地说:公主,您逃不掉的。皇室血脉,终究要回到属于您的地方。
黑衣骑兵撤走后,村民们围上来千恩万谢。李叔老泪纵横:姑娘...不,公主殿下,老朽有眼无珠...
我连忙扶住要下跪的老人:李叔千万别这样,若不是你们,我早就...我的声音哽咽了。
萧昱安抚好村民,承诺会赔偿被烧的房屋。夜深了,我们被安排在村中最好的客房休息——其实也不过是一间简陋的茅屋,但比山林中舒适多了。
我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火光渐渐熄灭。萧昱关上门,沉默地在我面前蹲下,检查我肋骨的伤势。
疼吗他轻声问。
我摇摇头,突然抓住他的手:萧昱,你母亲...究竟是什么人
萧昱的动作顿了一下,起身坐到我身边。我不完全清楚。他的声音低沉,只知道她来自京城望族,为了我父亲放弃了家族。她很少提起过去,直到临终前才给我那块凤令。
我若有所思:凤令只有皇室女眷才能持有...
我猜她可能是某位王爷的家眷。萧昱苦笑,所以她才说,有些选择代价太大。她至死都没能再见家人一面。
我的心揪紧了。我突然明白了萧昱一直以来的担忧——他怕我重蹈母亲的覆辙,在爱情与家族间痛苦挣扎。
萧昱。我捧起他的脸,我不会后悔。那个金丝笼般的宫廷,从来就不是我的家。而与你在一起,我便有了家。
萧昱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他将我拥入怀中,两人的心跳在寂静的夜里渐渐同步。
7.
三个月后,春深似海。
我——现在更喜欢阮软这个名字——蹲在溪边浣洗衣衫。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水面上,几条小鱼好奇地凑近我的手指。
我们最终在南方一个偏远山村安了家。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最重要的是远离京城和北境的势力范围。萧昱用打猎的本事很快赢得了村民的尊敬,而我的刺绣手艺也让村里的妇女们惊叹不已。
软软!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见萧昱大步走来,手中提着两只野兔和一把新鲜的野菜。这三个月的安稳生活让他眉间的皱纹舒展开来,眼中的阴郁也被温柔取代。
今晚加菜。他得意地晃了晃猎物,蹲下身在我唇上偷了个吻。
我笑着推开他:有人看着呢。
不远处几个洗衣的妇人善意地笑着,早已习惯了这对恩爱夫妻的举动。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是九公主,只知道我是萧昱疼到骨子里的妻子。
回到我们的小院,萧昱忙着处理猎物,我则生火做饭。这间木屋比山中的那个宽敞些,窗台上摆着我采的野花,墙上挂着萧昱打的兽皮。简陋,却温馨得让人心醉。
晚饭后,萧昱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给你。
我打开,是一把精致的木梳,梳背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桃花。你做的我惊喜地问。
萧昱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手艺不好,将就着用。
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木梳,突然想到什么:等等,你哪来的时间...
晚上你睡着后。萧昱笑着承认,熬了几个夜。
我的眼眶发热。这个曾经沉默寡言的男人,正在用他笨拙却真挚的方式,一点一点弥补我失去的奢华生活。
夜深人静时,我靠在萧昱怀中,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月光透过窗纸,为房间蒙上一层柔和的银纱。我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这是我还未告诉萧昱的秘密。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萧昱立刻惊醒,手已经摸到了枕下的刀。
有人来了。他低声道,迅速穿好外衣,你躲起来。
我刚想反对,院门已经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九妹,你就这样招待远道而来的兄长吗
我浑身一僵——是太子的声音!
萧昱挡在我面前,刀已出鞘。院中站着十几个侍卫,为首的正是锦衣华服的太子。月光下,他的面容与我有三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凌厉。
哥哥...我轻声道,手指紧紧抓住萧昱的衣袖。
太子打量着简陋的木屋和萧昱戒备的姿态,突然叹了口气:小棠,你就这么讨厌皇宫,宁可过这种日子
我喜欢这里。我抬起头,喜欢这种自由的生活,喜欢...我看了萧昱一眼,喜欢他。
太子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游移,最终停在我隆起的腹部上。他的表情变得复杂:父皇...很担心你。
担心到要把我嫁给那个能给他当父亲的男人我苦笑,哥哥,你知道北境世子是什么人。他前两任妻子都是怎么死的
太子沉默了片刻,突然挥手让侍卫退下。我有话单独和九妹说。他对萧昱道,放心,我不会伤害她。
萧昱纹丝不动,直到我轻轻点头,才不情愿地退到院外,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们。
太子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示意我也坐。北境世子死了。他开门见山,两个月前,他在狩猎时坠马,当场身亡。
我瞪大眼睛:什么
所以你的婚约自然解除了。太子继续道,父皇大病一场,醒来后想通了许多事。他...后悔逼你。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哥哥此来是...
接你回宫。太子看着我,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他的目光扫过站在月光下的萧昱,你的...丈夫也可以一起回去。父皇答应赐他官职。
我沉默了。回宫意味着锦衣玉食,意味着我未出世的孩子将拥有尊贵的身份和最好的教育。但同时也意味着钩心斗角,意味着萧昱要适应完全陌生的环境...
让我考虑一下。我最终说。
太子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三天后我再来。对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你母妃写的。
我接过信,手指微微发抖。母妃...那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她一定为我哭干了眼泪。
太子离开后,萧昱立刻回到我身边。他说了什么他的声音紧绷。
我将事情告诉他,萧昱的表情变得凝重。你想回去吗他轻声问。
我抬头看着这个给了我新生的男人,突然笑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萧昱沉默了很久,最终单膝跪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软软,我只想让你快乐。如果你想回宫,我会陪你;如果你想留下,我会保护你。他的手轻轻覆在我小腹上,无论在哪里,我们都是一家人。
我的眼泪终于落下。这一刻,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选择——不是在宫廷与山野之间,而是在爱与束缚之间。
8.
三天后,当太子再次到来时,我和萧昱并肩站在院门口。
哥哥,我们决定留下来。我平静地说,但每年会回京探望父皇母妃。
太子的表情从惊讶到理解,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你果然和姑姑一样倔强。
姑姑我疑惑地问。
太子看向萧昱:你不知道吗你母亲是先帝最小的妹妹,我们的亲姑姑。他苦笑,当年她为爱情放弃长公主尊位,闹得满城风雨。
萧昱震惊地睁大眼睛。我则恍然大悟——难怪那块凤令如此尊贵,难怪萧昱身上总有一种不同于普通猎户的气质。
血脉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太子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递给萧昱,这是父皇赐给你的。有了它,没人敢在为难你们。
萧昱郑重地接过金牌,向太子行了一礼。
照顾好我妹妹。太子拍拍他的肩,转身上马,小棠,记得常写信。
看着太子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我靠进萧昱怀里。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为山林镀上金色。
后悔吗萧昱轻声问。
我摇摇头,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腹部:我们的孩子会在这片山林中长大,自由如风,坚韧如松。我仰头吻了吻丈夫的下巴,这比任何荣华富贵都珍贵。
萧昱深深地看着我,眼中盛满爱意。他俯身吻住我的唇,在晨光中许下无声的誓言。
远处的山峦起伏如波浪,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