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深夜。
市委书记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韩萧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沉睡的城市。
桌上的云州港扩建规划图，墨迹未干。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持续到午夜的研讨会。
寂静中，一阵突兀的、略显刺耳的电子铃声响起。
声音来自办公桌的抽屉。
韩萧拉开抽屉，一部从未在公开场合出现过的老人机，屏幕正执着地闪烁。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那是一串乱码。
但他认识这串乱码背后的加密线路。
韩萧接起电话，没有说话。
听筒里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声，然后是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
“韩书记，是我。”
周启明的秘书，小李。
“小李。”韩萧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书记让我向您通报一下最新进展。”小李的语速很快，每个字都像一颗敲在鼓点上的石子。
“鱼，已经入网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措辞。
“但他想吃掉鱼饵。”
韩萧的瞳孔微微收缩。
办公室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鱼，于正林。
鱼饵，唯一的活口证人，赵立。
吃掉鱼饵。
于正林，动了杀心，并且已经付诸行动。
“说具体情况。”韩萧的语气没有变化，但握着电话的手指，关节处微微泛白。
“三天前，南三环，一场‘意外’车祸。”
小李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后怕。
“我们的同志提前做了预案，赵立没事，毫发无伤。”
“对方派来的人，一死一重伤，重伤的那个已经控制住了，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
“但现场的行车记录仪，还有我们提前布置的监控，证据确凿。”
“是蓄意谋杀。”
韩萧沉默地听着。
他能想象到那场车祸的惨烈，也能想象到周启明在得知消息时的雷霆之怒。
“我们拿到了于正林集团内部人员直接下达指令的证据链。”小李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兴奋。
“书记的意思是，这张网已经织好，可以准备收了。”
“收网？”
韩萧重复着这两个字，眉头却拧成了一个川字。
周启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却看到了风暴的中心。
于正林不是一条普通的鱼。
他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鲨鱼，身后还跟着更庞大的、潜伏在深海的巨兽。
灰袍。
那个只存在于秦老口中，却让他感到彻骨寒意的代号。
于正林敢在省城的核心地带制造灭口血案，这种疯狂，不像是他一个商人该有的决断。
这背后，是有人在给他撑腰，还是他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向某个存在纳上投名状？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对手已经不按常理出牌。
周启明在明处，用的是体制内的规则和力量。
可“灰袍”这样的人，会遵守规则吗？
地方的力量，去硬撼一个盘根错节，甚至可能通天的利益集团，无异于以卵击石。
“小李。”韩萧开口，声音沉稳。
“请你立刻转告周书记。”
“第一，穷寇勿追。于正林已经疯了，要防止他有更激烈的反扑，甚至玉石俱焚。”
“第二，稳住，不要急于收网。”
电话那头的小李显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应道：“是，我一定转达到。”
“告诉他，等一等。”韩萧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夜幕，看到遥远的京城。
“棋盘上，可能还会有新的力量入场。”
挂断电话，韩萧在办公室里静立了许久。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像一张铺开的棋盘。
而他，必须落下一颗足以改变全局的棋子。
他走到办公桌后，打开最下层那个上了双重锁的抽屉。
抽屉的最深处，有一个暗格。
他从暗格里，取出了另一个东西。
一个和之前交给周启明的一模一样的黑色u盘。
这个u盘里储存的内容，才是真正的核心。
周启明拿到的那份，是于正林商业帝国的犯罪证据，足以将他送进监狱。
而手中这份，记录的却是春晖慈善基金会那些资金的最终流向。
那些钱，没有全部落入于家人的口袋。
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通过更隐蔽的渠道，流向了某些人的海外账户，或者变成了古董、字画、不动产，送到了某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人手中。
这些人名，每一个都如雷贯耳。
而其中几条线索的末端，隐约指向了“灰袍”的外围势力。
这是他留的后手，是准备在最关键的时刻，递给秦老的致命一击。
现在，时机到了。
他启动了一台物理隔绝了内外网的加密电脑。
开机，插入u盘，调出一个加密的邮箱程序。
他熟练地输入一长串复杂的密码，登录了一个从未有人知晓的邮箱。
收件人地址，是秦老的专属加密通道。
邮件没有正文。
他只是将u盘里的文件拖拽进去，作为一个附件。
附件的名字，他特意修改过——
《关于“春晖慈善基金会”及相关人员涉嫌严重违法行为的补充报告》。
点击，发送。
进度条走完，邮件消失在发件箱里。
韩萧拔出u盘，然后启动了电脑的底层数据清除程序。
屏幕上的数据流飞速滚过，几分钟后，这台电脑里所有操作过的痕迹，都将化为乌有。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站到窗前。
他知道，这封邮件发出去，意味着什么。
这不再是鲁东省内的反腐斗争。
这是他，在请求秦老，请求中央的力量，提前入场。
鲁东的这盘棋，将从他落子这一刻起，彻底升级。
一场真正的风暴，即将席卷这片土地。
他要确保，这一击，能洞穿所有的伪装和庇护，一击必杀。
绝不给“灰袍”，留下任何翻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