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这是一场发生在鲁东省内的权力博弈,他以为自己是在用副省长的权力,去碾压一个不听话的正处级干部。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韩萧是棋子。
可现在,这张来自京城的文件告诉他,他连棋盘都看错了。
对方根本就没在鲁东省的这张棋盘上跟他下。
对方掀的是另一张桌子。
他所谓的“地方债务风险”,他签发的“窗口指导”,他动用的一切人脉和资源,在这份盖着中央智囊机构红色印章的文件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嗒、嗒”地走着,每一下,都像敲在于正林的心脏上。
“于省长。”
韩萧打破了沉默,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一丝一毫的胜利者姿态。
“现在,您还觉得云州的项目需要‘缓一缓’吗?”
于正林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韩萧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或者说,您觉得,中央政策研究室亲自选定的国家级试点项目,存在巨大的、不可控的财政隐患?”
这句话,像一记无声的重锤。
它没有咆哮,没有指责,却将于正林之前所有的行为,都钉在了“对抗中央决策”的耻辱柱上。
这个问题,他答不起。
也不能答。
于正林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重重地靠在了宽大的椅背上。
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闭上了眼睛,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吐出了他所有的傲慢、愤怒和不甘。
再睁开眼时,他眼神里的所有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黯淡和疲惫。
他知道,这场仗,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毫无还手之力。
对方甚至没有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只是堂堂正正地将一份文件拍在了他的桌上。
一力降十会。
在绝对的层级压制面前,他所有的布局和算计,都脆弱得如同纸糊。
他伸出手,拿起桌上那部电话。
他的动作很慢,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等了不过两秒。
“老周,”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是我,于正林。”
电话那头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应着。
于正林没有给他寒暄的机会,直接下达了命令。
“关于云州项目的所有窗口指导意见,立即解除。”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够,又加重了语气,补充道。
“对,所有。立刻,马上!”
说完,他没有再给对方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
于正林靠在椅子上,没有再看韩萧,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
他输了。
他背后的那个人,也输了第一阵。
韩萧看着他,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
他没有去拿桌上的档案袋,那份文件,本就是送给于副省长的“礼物”。
他只是平静地转身,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门再次关上,屋里只剩下于正林一个人。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许久,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桌面上的那双手。
那双手,曾经签发过无数文件,决定过无数人的命运。
可今天,却被另一份文件,压得抬不起头来。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死灰,慢慢地,又重新凝聚起一点幽冷的微光。
他拿起了另一部黑色的保密电话。
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