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整，三辆黑色的奥迪a6l准时停在了指挥部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年轻人从中间那辆车的后座下来。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
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扫过指挥部有些陈旧的牌子，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这就是张鸣。
他身后，几个中年男人鱼贯而出，手里都提着公文包，表情严肃，是省环保厅的几位处级干部。
韩萧和赵立德站在台阶上，身后是项目组的几个核心成员。
“张顾问，一路辛苦。”韩萧脸上挂着微笑，主动伸出手。
张鸣也笑了，那是一种习惯性的、带着距离感的笑容。
他伸手和韩萧握在一起。
“韩书记太客气了。”
他的手掌干燥而有力，握住韩萧的手后，拇指暗暗发力，指关节压了下去。
这是一场无声的角力，一次赤裸裸的挑衅。
韩萧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手上的力道却如磐石，让张鸣的指关节无法再进分毫。
张鸣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松开手，转向赵立德和其他人，随意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别在外面站着了，进去说吧。”张鸣的语气，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时间宝贵，我们早点开始，早点发现问题，你们也能早点整改。”
他越过韩萧，径直向会议室走去。
省厅的几位干部跟在他身后，目不斜视，气氛压抑。
会议室里，窗帘拉着，灯光明亮。
双方分坐长条会议桌的两侧，界限分明。
张鸣将自己的公文包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他没有喝面前茶杯里的水，而是从包里拿出一瓶进口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韩书记，咱们就不绕圈子了。”
张鸣将一份文件从文件夹里抽出，轻轻推到桌子中央。
“我们来之前，省厅的技术专家对你们项目的环评报告，做了个初步的审核。”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发现里面，有不少问题啊。”
他话音刚落，他身后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技术官员立刻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韩书记，各位领导，我简单说几点。”
那官员推了推眼镜，照着屏幕开始念。
“首先是水土流失风险。项目紧邻护城河，大规模土方作业，现有的防护方案过于笼统，没有考虑到极端降雨天气下的风险系数，可能对下游水体造成不可逆的污染。”
“其次是扬尘控制。施工区域面积大，工地出入口的车辆清洗池设计不合规，喷淋降尘设备覆盖范围不足，无法满足省级重污染天气应急预案的要求。”
“还有噪音污染，光污染”
技术官员一条接一条地列举着，每一条都引经据典，听起来专业又严重。
会议室里的空气越来越沉。
项目组这边，几个副总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赵立德的拳头在桌子下面攥得死死的。
终于，那名技术官员念完了，他合上电脑，总结道：“综上所述，我们专家组认为，目前的施工方案存在重大环保隐患。建议立即停工，对环评报告进行全面重制，并由省厅组织专家重新评审。”
“立即停工”四个字，像四记重锤，砸在每个云州干部的心上。
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
张鸣很满意这种效果。
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慢悠悠地开了口。
“韩书记，你别误会。”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这不是我舅舅的意思，这是科学。”
他把“我舅舅”三个字咬得极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像一座山。
“我们是搞环保的，要对云州的环境负责，对几十万老百姓负责，对不对？”
他看着韩萧，嘴角噙着一抹胜利者的微笑。
韩萧一直没有说话。
他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直到张鸣说完，他才停下敲击的动作。
他没有看张鸣，而是转向了身边的林悦。
林悦收到了他的信号。
她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