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博士的“点评”结束了。
他坐了下去，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韩萧身上。
有同情，有讥诮，有幸灾乐祸。
他们想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要如何收场。
钱副市长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看向韩萧。
“小韩啊，”他的语气像是长辈在教训不懂事的晚辈，“年轻人有想法，有激情，这是好事。但是，做工作不能光凭一腔热血，更要讲科学，顾大局。”
他指了指金彪那边。
“金鼎集团的方案，是经过国内外顶尖团队反复论证的，每一个数据都有支撑。我们搞城市建设，不是搞慈善，最终还是要算经济账的嘛。”
一唱一和，天衣无缝。
一个扮红脸，用专业的“大棒”将你打倒在地。
一个扮白脸，用“大局观”的帽子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韩萧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箱子，四面八方都是冰冷的墙壁，挤压着他，让他窒息。
韩萧深吸一口气，他站了起来。
没有慌乱，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去碰那份被贬得一文不值的设计图。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金彪，扫过那位哈佛博士，最后落在了钱副市长的脸上。
“钱市长，金总，还有这位博士，说得都很好。”
他的开场白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金彪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以为这小子准备认怂了。
“你们算了一笔很漂亮的经济账。”韩萧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税收，就业，gdp，每一个数字都光鲜亮丽，无可挑剔。”
“但你们好像漏算了一笔账。”
他话锋一转。
“一笔关于人心的账。”
“博士，你问我的财务模型在哪里？”韩萧直视着那位金丝眼镜，“那我请问你，你怎么计算一棵陪伴了一个孩子长大的枣树，值多少钱？”
博士愣住了，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计算街坊邻里端着碗，互相串门送一碗刚出锅的饺子，这种人情味能折合成多少gdp？”
“你怎么计算一个城市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抹去自己独一无二的记忆和掌纹，所付出的隐性成本有多高？”
韩萧的声音陡然提高，像一把锋利的锥子，刺破了那层由冰冷数据构建的虚伪外壳。
“你们说，我这份是学生作业。没错！”
他坦然承认，反而让对手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曾经是学生！我们都曾相信，城市是为人而建的，不是为了一堆冰冷的钢筋水泥！我们都曾梦想，生活在一个有温度，有记忆，有邻里守望的家园里！”
“你们的商业区，看起来很美，就像一个包装精美的塑料水果。它没有灵魂！一个没有灵魂的地方，会像所有千篇一律的商业综合体一样，在最初的热闹过后，迅速衰败下去！到时候，留给云州的，才是一个真正需要不断输血的财政黑洞！”
他的目光转向金彪，带着一丝怜悯。
“金总，你很会赚钱，但你好像忘了，钱，是赚不完的。而人心一旦凉了，就再也捂不热了。”
“一个充满活力的社区，一个居民拥有归属感和幸福感的家园，它所能带来的长期价值——更低的犯罪率，更和谐的社会氛围，因为独特文化魅力而来的持续不断的旅游人潮——这些，是你们那份漂亮的ppt，永远都计算不出来的！”
他一番话说完，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那位哈佛博士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镜后面的眼神充满了屈辱和不甘，却找不到任何一句话来反驳。
因为韩萧没有跟他辩论专业，韩萧在跟他辩论常识，辩论人性。
金彪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他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韩萧，眼神像要喷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