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一辆半旧不新的五菱宏光,像一条疲惫的泥鳅,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颠簸前行。车窗上糊着一层黄土,车里塞了六个壮汉,气氛却安静得有些压抑。
张猛坐在副驾驶,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眼睛像鹰一样盯着前方。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夹克,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常年跑工地的包工头。
后座上,四个精壮的刑警挤在一起,有的闭目养神,有的摆弄着手里的“道具”。
那个瘦高个,外号“竹竿”的,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台老旧经纬仪的镜头。只有他自己清楚,镜头旁边那个不起眼的小孔里,藏着一只冰冷的眼睛,正忠实地记录着一切。
“都记住了,我们是扶贫办请来的技术员,过来给村里修路做前期勘探的。”张猛的声音不高,却像小锤子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们没脾气,我们很委屈,我们是受气包。”
“天王老子骂我们,我们也得点头哈腰。”
“等他动手,等他砸东西,”张猛把烟屁股从嘴里拿出来,用手指碾了碾,“等我喊‘动手’,再变回你们自己。”
“明白!”后座传来几声低沉的回应。
车子拐过最后一个弯,石头村那死气沉沉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还有村口那个用石头和木头搭起来的简陋关卡。
关卡前,一个又高又壮的身影,像一尊铁塔,叉着腰站在路中间。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手里拎着镐把和木棍,嘴里叼着烟,歪着脑袋,一脸不善。
石大壮。
他真的在等他们。
开车的警察把车速放得极慢,最后在关卡前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下车。”张猛说。
车门打开,六个“技术员”鱼贯而出。他们从后备箱里搬出经纬仪、三脚架、皮尺,动作显得有些笨拙,故意营造出一种文弱无力的感觉。
石大壮迈着八字步,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硕大的肚子随着他的脚步一颤一颤。他上下打量着这几个人,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挑衅。
“站住!”他吼了一嗓子,声音像破锣,“干什么的?”
张猛连忙陪着笑脸迎上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递过去一根。
“大哥,你好你好。我们是县扶贫办派来的,听说村里要修路,过来做个勘探,测量一下。”
石大壮根本没看那根烟,抬手就将张猛的胳膊推开,力道极大。
“扶贫办?哪个扶贫办?老子怎么不知道!”
他身后的一个小混混立刻跟着起哄:“什么狗屁勘探队,我看是来偷我们村石头的吧!”
“就是!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张猛踉跄了一下,站稳了脚跟,脸上的笑容更显卑微。
“大哥,您看,这是县里下的文件”他想从包里掏文件。
“文件?”石大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满脸的横肉都在抖动,“在这石头村,老子的话就是文件!老子说不准动工,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老子盘着!”
他猛地凑到张猛面前,几乎是脸贴着脸,嘴里的酒气和烟臭味扑面而来。
“我不管你们是谁派来的,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他伸出粗壮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张猛的胸口,“别逼老子动手,不然把你们连人带这些破烂,一起从那边的山崖上扔下去!”
他身后的小混混们发出一阵哄笑,挥舞着手里的棍棒,步步紧逼。
张猛和他手下的“技术员”们,被逼得连连后退,脸上全是“惊恐”和“无措”。
“大哥,有话好好说,别这样”
“我们就是混口饭吃,犯不着啊”
“竹竿”抱着经纬仪的箱子,像抱着自己的孩子,身体微微发抖,但那只隐藏的眼睛,却稳稳地锁定了石大壮那张嚣张到极致的脸。
石大壮的表演欲似乎被彻底激发了。他很享受这种将“城里人”踩在脚下的快感。
“好好说?”他一把抢过旁边一个“技术员”手里的皮尺,狠狠地摔在地上,又用穿着大头皮鞋的脚上去猛踩了几下,“老子就这么跟你好好说!听懂了吗?”
他还不解气,目光落在了“竹竿”死死抱着的那个箱子上。
“那是什么玩意儿?看着挺值钱啊!”
他狞笑着,朝一个小弟歪了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