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目光审视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一个最基层的乡镇干部，绕过所有程序，直接敲响县委书记办公室的门，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不寻常的事。
要么，是莽撞无知。
要么，是有天大的要事。
“书记，我有一件涉及全县扶贫工作根基的紧急要事，需要向您单独汇报。”
韩萧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扶贫工作根基？”
李建国眉头微微一挑，这个说法分量太重了。
他看着韩萧的眼睛，那是一双年轻人特有的清澈眼眸，但里面没有慌张，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镇定和决绝。
他沉默了几秒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下说。”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凝重如铁。
韩萧没有多余的客套，他走到办公桌前，将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档案袋，双手递了过去。
“书记，请您先过目。”
李建国接过档案袋，感受到了那不同寻常的厚度。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再次深深地看了韩萧一眼，似乎想从他的脸上读出些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读出来，只有一片坦然。
李建国这才拉开档案袋的封口，抽出了里面的文件。
他首先看到的，是那份《中期进展报告》。
只扫了一眼标题和开头的几段，他的嘴角就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又是这种官样文章，夸大其词，歌功颂德。
扶贫办的马国良，他是知道的，一个能力平平，就喜欢搞些花架子的老油条。
他耐着性子往下看，当看到报告里对“高瞻远瞩”的马主任如何“亲自把关”，以“最优价格”采购了“最高效设备”的段落时，他的眉头已经开始皱了起来。
他不喜欢这种浮夸的风气。
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马国良那力透纸背的签名时，他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然后，他抽出了报告下面的文件。
一张采购合同。
一张张高价发票。
他的脸色，开始由平静转为严肃。
他拿起一张发票，对着台灯仔细看了看。
“最新款商用办公电脑，单价，八千八百八十八”
他喃喃自语，眼神里透出一丝疑惑。
扶贫办的项目，什么时候这么财大气粗了？
接着，他翻到了那沓银行流水单。
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箭头，构成了一张触目惊心的网络。
当他顺着资金的流向，最终看到“李娟”、“王胜利”这些名字，以及后面括号里标注的“马国良之妻”、“马国良之小舅子”等字样时，他脸上的严肃，瞬间变成了铁青。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建国握着文件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韩萧会意，立刻上前，将u盘插了上去。
第一个视频文件被点开。
画面里，那个被称为“周老师”的年轻人，正唾沫横飞地讲解着什么“赋能”、“闭环”。
李建国只看了不到三十秒，就面无表情地关掉了。
他不需要看更多，这种江湖骗子式的培训，他一眼就能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