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县扶贫办那间万年不用的三号会议室，终于派上了用场。
一股陈年灰尘混合着霉味的气息，在沉闷的空气里弥漫。
所谓的“安平臻选电商扶贫项目精英培训会”横幅，用最红的底和最黄的字，歪歪扭扭地挂在墙上，透着一股浓浓的土味审美。
马国良挺着肚子，站在前面，像一只要下蛋的老母鸡，脸上洋溢着志得意满的光辉。
“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集会，是为了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充满了领导的派头。
“是为了学习！是为了进步！是为了紧跟时代的潮流，用最新的互联网技术，为我县的扶贫攻坚战，插上腾飞的翅膀！”
台下稀稀拉拉坐着十几个扶贫办的老油条，一个个耷拉着眼皮，神情麻木，显然对这种场面话已经免疫。
只有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韩萧，坐得笔直，眼神专注，手里还拿着个小本本，一副求知若渴的好学生模样。
马国良的目光扫过全场，落在韩萧身上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看，还是年轻人有觉悟，有干劲！
不像这帮老家伙，一个个跟活死人一样。
“今天，我们特意请来了在电商领域有着丰富实战经验的专家，周老师！来为我们传经送宝！”
马国良带头鼓掌。
掌声稀稀落落，敷衍得像是怕惊动了屋顶的灰尘。
一个穿着不太合身西装，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看起来比韩萧大不了几岁的“周老师”走上了台。
他先是冲马国良点头哈腰地笑了一下，然后故作深沉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大家好，我姓周，大家可以叫我周老师。”
他走到讲台前，面对着那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摆弄了半天。
“这个咳咳，这个怎么开机？”
他小声嘀咕，手指在键盘上戳来戳去，就是找不到那个小小的电源键。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
马国良的脸瞬间有点挂不住，干咳一声：“小周老师第一次用咱们单位的新设备，不太熟悉，哈哈，不太熟悉。”
一个同事实在看不下去，上去帮他按了开机键。
电脑屏幕亮起，dows经典的开机音乐响起，总算化解了尴尬。
韩萧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他放在桌上的手机，正靠着水杯悄悄立着，摄像头精准地对准了讲台。
屏幕上，录制时间的红色数字，正在无声地跳动。
【这人叫周大发，马国良老婆的亲外甥，高中毕业，之前在县城电脑街卖了两年手机贴膜。】
一条信息，连带着一张高清生活照，悄无声息地从韩萧的手机里，发往张猛的号码。
“周老师”的ppt终于打开了。
标题巨大——《抓住风口，猪也能飞：电商的底层逻辑与财富密码》。
内容更是惨不忍睹，东拼西凑的网络段子，错字连篇的专业术语，一张嘴就是“赋能”、“闭环”、“抓手”、“生态化反”。
他讲得唾沫横飞，激情澎湃。
台下的老油条们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玩手机斗地主，整个会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谐。
韩萧的笔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写的却不是什么“底层逻辑”。
“讲师，周大发，与马国良系裙带关系。”
“培训内容空洞无物，纯属形式主义。”
“录像时长，一小时二十三分十七秒。”
他一边写，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马国良。
马国良正襟危坐，听得一脸陶醉，仿佛周大发讲的不是财富密码，而是成仙秘籍。
这种蠢而不自知的贪婪，真是让人省心。
这场滑稽的培训终于在众人解脱的目光中结束了。
马国良亲自把“周老师”送出门，回来后拍了拍韩萧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