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勒住马缰,看着瓦剌人仓皇北撤的背影,没有下令追击。他摘下狻猊盔,露出被汗水浸透的发髻,对身边的将领道:“收拢队伍,抢救伤兵,把阵亡弟兄的尸体都找回来。”阳光照在他带血的铠甲上,映出斑驳的红,眼神却异常平静——他知道,今日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恶战还在明天。
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医官们背着药箱穿梭在伤兵之间,用烈酒清洗伤口,用麻布包扎断肢;强壮的士卒们两人一组,小心翼翼地抬起重伤的同伴,往后方的营帐运送;还有人拿着铁锹,在滩涂边缘挖起长坑,准备安葬阵亡的袍泽。黄河的水流冲刷着战场,将暗红的血水带入河道,却冲不散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
半个时辰后,战况统计送到了朱瞻基面前。“殿下,我军阵亡三百一十六人,重伤四百八十三人,轻伤一百余人。”传令兵的声音带着疲惫,“瓦剌人留下的尸体,清点出两千五百三十七具,还有不少被河水冲走了。”
朱瞻基接过战报,指尖划过那些数字,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八百多伤亡换瓦剌两千五具尸体,这仗打得值。更重要的是,他让也先看清了——眼前的八万明军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块淬过火的铁板,敢碰就得头破血流。“告诉伙房,今晚给弟兄们加肉,让伤兵多喝碗热汤。”他把战报递给亲兵,转身走向伤兵营。
夜幕降临时,朱瞻基提着一盏灯笼,沿着营帐间的小路巡营。伤兵营里弥漫着草药与血腥混合的气味,有士兵疼得低吟,却没人敢大声哭喊。他走到一个断腿的年轻士兵床前,对方刚被截去右腿,脸色惨白如纸,见太子到来,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疼得倒抽冷气。
“躺着吧。”朱瞻基按住他的肩膀,声音放得很柔,“辛苦你了。”他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手帕,替士兵擦去额角的冷汗,“等明日大战结束,我就让山西官府派人来接你们,一路送回北京。朝廷会给你们赏银、赐田,让你们风风光光回家,给爹娘争口气。”
年轻士兵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顺着眼角滑进鬓角。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旁边床铺上,一个胳膊被砍伤的老兵突然撑起身,不顾伤口崩裂的疼痛,挣扎着要下床叩谢,被朱瞻基连忙拦住。
“该谢的是我。”朱瞻基扶着老兵躺下,语气郑重得像在立誓,“我代表父皇,代表大明,谢谢你们。没有你们在这儿拼命,紫禁城的琉璃瓦就落不着安稳,天下的百姓就过不上安生日子。这江山,是你们用命护着的。”
伤兵们再也忍不住,低低的啜泣声在营帐里蔓延开来。有人抹着眼泪笑了,说“能让太子殿下说这话,断条腿也值了”;有人攥紧了拳头,说明天还要上战场;连那个刚失去右腿的年轻士兵,也咬着牙说“等伤好了,还要回来杀鞑子”。
灯笼的光晕在帐外摇曳,映着朱瞻基带血的铠甲。他走出伤兵营,望着北岸瓦剌营垒的灯火,深深吸了口气。夜风吹过黄河水面,带着水汽的清凉,却吹不散他眼中的坚定。明天,也先必定会倾尽主力,这场仗会比今日惨烈百倍。但此刻,看着身后营帐里燃起的点点灯火,听着士兵们低声的交谈,他知道,自己和这八万明军,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