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卷着沙尘,也先的金狼大旗在黄河岸边猎猎作响。得知长子博罗纳哈勒在葫芦河谷大胜的消息,这位瓦剌大汗当即摔碎了酒碗,马鞭直指南方:“加速前进!”两万瓦剌精骑立刻解下马鞍上的辎重,只带三日干粮,马蹄踏碎薄冰,如洪流般渡过黄河,水花溅在甲胄上,瞬间凝结成冰碴。
毛乌素沙漠的盐碱地在阳光下泛着惨白,也先的前军如黑色闪电般掠过。沙丘上,几头被百姓丢弃的耕牛正啃着枯草,见了骑兵便惊慌逃窜,却被一箭射穿脖颈。也先勒住马缰,看着倒在沙地上的耕牛哈哈大笑,马鞭指着南方:“汉人果然只知种田!”他身后的亲卫们跟着哄笑,笑声在空旷的沙漠里回荡,带着对农耕文明的轻蔑。
更让他得意的是,大军穿过沙漠时,连半个明军斥候的影子都没见着。“郑国昌必定是元气大伤,连警戒都顾不上了。”也先用靴尖踢着地上的沙砾,铁蹄碾过明军先前留下的马蹄印——那些印记杂乱无章,显然是溃败时留下的。他猛地挥鞭:“再快些!今夜到榆林城外饮马!”
榆林城头,郑国昌正亲自搬着石块加固城防。万余残兵里,半数带着伤,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瘸了腿,连火器营的炮手都减员了三成。昨夜瓦剌人把葫芦河谷的明军尸体拖到城下,堆成了三座小山,头颅被插在矛尖上,朝着城内狞笑,城墙上的士兵看了,无不脸色惨白。
“开城免死——”瓦剌人的喊话声顺着风飘进来,粗野的蒙古语里夹杂着汉话,“降者赏牛羊,抗者屠全城!”城根下的百姓们开始骚动,有个白发老丈哭着捶打城门:“总兵大人,救救城外的儿孙啊!”他身后的人群跟着哭喊,哭声像针一样扎在郑国昌心上。
黎明时分,城门缝里突然挤出去数百百姓。他们抱着包裹,贴着城墙根往南跑,身影在旷野上格外显眼。郑国昌站在城楼,指甲深深掐进墙砖——他知道这是瓦剌人的奸计,却拦不住求生的百姓。果然,刚跑出半里地,沙丘后就冲出数千瓦剌骑兵,弯刀如割麦般劈落,哭喊声瞬间被马蹄声淹没。
“大人,开城救人吧!”副将红着眼眶跪地求请。郑国昌望着城外冲天的火光,百姓的尸体像断木般被马蹄踏碎,鲜血染红了护城河的冰面。他猛地一拳砸在箭垛上,指骨渗出血来:“开城就是全军覆没!”城楼上的士兵都低下头,没人敢看城外的惨状,可那凄厉的哭喊,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心上。
也先坐在榆林城外的胡杨树下,看着城墙上明军的旗帜在风中颤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他接过亲卫递来的烤羊腿,咬下一块肉,骨渣吐在地上:“让他们再看三日。”瓦剌士兵立刻拖来更多明军尸体,在城下堆起第四座尸山,尸臭混着血腥气,顺着风飘进城里,连飞鸟都不敢靠近。
城内的粮仓渐渐见了底,伤兵的呻吟声从城隍庙传来,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在衙门前哭求。郑国昌站在城楼,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瓦剌营帐,知道自己已陷入绝境——开城救人,剩余的万余残兵会被瓦剌铁骑撕碎;死守不出,民心溃散之日,便是城破之时。他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箭头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却不知该射向城外的敌人,还是射向这无解的困局。
暮色降临时,也先突然站起身,望着城头的明旗冷笑。他知道,郑国昌的骨头再硬,也撑不了几日了。风卷着沙砾打在城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为这座孤城倒计时。而黄河以北,五万瓦剌大军正缓缓推进,带着草原的雷霆之势,要将这座塞上重镇,彻底碾成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