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稳妥做什么?”穆元景撇了撇嘴角,面上笑意不减,但冷意却从他的眼角眉梢甚至每一根头发丝处渗了出来:“我只要有罪之人得到惩罚,稳妥不稳妥的,我不在乎。”
长华心一跳。
面前的少年笑得悲凉,本该朝气蓬勃的年纪,却仿佛在面对生命最后一刻,疯狂而不惜己身。
她想说不值得,但又怎会不值得?
不值的,是因那些本就是该死之人。
可无辜死去的卢贵妃,却值得三皇弟付出所有。
“对了,尚氏女郎高烧不退,甚是凶险,之前怕大皇姊担心,一直未说,如今大皇姊还是去看一看吧。”
虽知是个说服自己留下的借口,但是长华还是生出了些忧心:“当真?”
穆元景不说话,只用一双幽幽黑目望她,长华只得点头:“好。”
她此前已叫江廉带着陵卫前去保护尚家人,又叫曹锟误导何氏奴客,此刻的尚家说不定已是剑拔弩张,她岂能不去?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去看看尚氏女郎。
长华打定主意,便爽快地送走了穆元景。
贺剑仍旧跟着长华,因未能跟着去毗陵而闷闷不乐,一声不吭地在前面引路,蹇三只管驾车。
马车虽有颠簸,但还算平稳,长华闭着眼靠在车内默诵经文,只不一会儿就听见“咚咚”的轻响。
她睁开眼睛,就着车中昏黄的烛光看向对面,饴沙双眼半睁半合,虽已努力抵挡困意,脑袋却不受控地点了起来。
长华起身坐到对面,将迷迷糊糊的少女揽了过来,叫她靠着自己的肩膀小睡。
饴沙不肯,但长华压着她的肩膀,拍了还没两下就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
少年人,本该是这个样子啊。
马车晃晃悠悠,再停下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外面仍旧是昏黑的,几丛雪枝散在四周,不远处有亭台的轮廓,缀着点点繁星的天幕仍旧清寂,笼罩着这个同样清静的夜间。
这里大概是一处花园,位于永安镇外的某处庄园。
其余地方都未亮灯,唯一光亮的是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连廊,连廊上高悬的灯笼好似一条长龙,马车就停在这龙首的前方。
长华裹着大氅,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已提前明说,不必惊动人,那贺剑便也照做,园中果然一个人影也不见。
“人在前头的暖阁。”贺剑适时道。
长华点了点头。
被俘的禁卫也在这里,蹇三去领人,长华只带了饴沙,同贺剑一道往里行去。
园子不大,行过百步便到了一处暖阁前。
暖阁屋门大开,一个妇人站在门口,满面惶急,一见贺剑便奔上前来,跪地道:“贺郎君,尚氏女郎不见了”
贺剑忙问怎么回事。
“女郎白日都在高烧昏睡,晚间方才平稳,她不用奴婢守夜,奴婢不放心,便来看看女郎,可可女郎不在屋内,奴婢到处找过了,屋里屋外都没有人!”
贺剑看了长华一眼,见大公主并无怪罪之色,便继续问道:“可留有书信?”
妇人一怔,转身进屋,很快便拿着一封信奔出:“有,贺郎君请看。”
贺剑接过,却并不拆阅,而是给了长华。
长华就着灯笼的光看了,再次递给贺剑。
贺剑一看,顿时面色凝重。
尚氏女郎的书信极简,只有两个意思,一是致谢并致歉,二是告知了她的去处——她忧心难寐,连夜回毗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