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洛珺本已下山,却被人拦在了半路,一直到如今。
她心中自是憋着一股火气,此刻又被拦,冰冷的面上已然含了怒色。
但何琇为长,乃是将来整个何氏的郎主,何洛珺只能压着火气道:“大兄寻我何事?”
何琇不答,视线仍旧落在梅枝上,问道:“四娘,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自然是礼佛。”
“是吗?”何琇微嘲。
何洛珺沉默不语。
何琇转过身来,只见双目幽幽,虽无十分怒色,但何洛珺却莫名的心中一慌,不由道:“顺便为姑母出气。”
“你待如何?”
反正已开了头,何四娘便将自己的筹划说了出来。
“倘若法华寺的高僧都不能去,妃陵那边,自然就没有大师可以主持超度仪式,就算他到别处寻人,我亦有办法阻止,到时那葬礼便是个笑话。”
何琇听完不置可否,却道:“这是祖母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皇后姑母那个人,不会关注这些,而身为太子詹事,太子的计划,何琇知道——此番离开建康,他正为此而来。
所以,他想知道,四娘闹的这一出,是奉谁之命?
何洛珺面上一僵,垂了垂眸,却又直直抬起。
“是我自己的意思,祖母并不知晓。”不等何琇答话,她又急急道:“三皇子闯入姑母宫中当面杀人,何其狂妄?陛下不降罪,反赐卢贵妃灵柩辒辌车,又有銮辂九旒,黄屋左纛,还有前后羽葆、虎贲班剑若干,何其荣耀!她不过是贵妃,死后的吉驾仪仗皆超规格,这般越矩,岂不是让姑母难堪?祖母甚是生气,我这么做,也是为祖母解忧。”
出乎何洛珺的意料,她的大兄不怒反笑,但她并未感到轻松,反觉出一丝森森之意。
“你要如何,我不管,你要讨祖母欢心,亦随你,甚或搏太子妃位,我亦不理会,只一点,”何琇顿了顿,慢声道:“莫要再打六娘的主意。”
何洛珺凝神戒备,本以为气势已足,却不防听到了这句话,隐秘的心事白于人前,还是以这样一个难堪的形式,再加上最后那句关于六娘的威胁六娘,向来是大兄最宠之人,她早便知道,但却没想到,大兄会护得这样紧。
所有的防护顿时土崩瓦解,压下急促的喘息,何洛珺抬高声量道:“大兄何意?”
“噗”得一声闷响自身后传来,何洛珺被惊动,心中顿时涌上一股不祥之感。
她转头看去,只见贴身侍女并方才送过消息的心腹并排跪在雪地里,胸前透出锋锐的刀刃,刀尖上点点血红,正滴进他们面前的雪白之中
恐惧如同蛛网迅速攫住了她的心脏,何洛珺知道自己应该愤怒,但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着顷刻间声息全无的侍女从者,何洛珺猛地回头看向她那位年岁渐长越发深沉的大兄。
何氏大郎,剑戟森森,这是她从外听来的言语,可每每看见大兄言语带笑,在六娘面前尤其和善,她便不信这话,而今,竟是亲身有了体会。
大兄何时察觉了自己的心思,还有,今日她向六娘透消息的事,大兄如何知晓?
她已足够小心了,行事的是她贴身侍女,所用之人俱是她的心腹,且她交代过,不许透出丁点与她有关的行迹
但大兄知道了,这样快!
额角沁出一滴冷汗,何洛珺佯怒道:“大兄——”
“今日之事,不要再有下次。”何琇打断了她,轻笑道:“东宫,可没那么好进。”
看着何洛珺瞬间惨白的面色,何琇将手中一朵娇黄碾碎,翻手丢落泥中,抬步离去。
在佛家圣地杀人,本非他所愿,佛祖若要怪罪,便怪罪他一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