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的静默，比咆哮更震耳欲聋。
白启的全息影像消失后，世界并未恢复平静。它只是被抽走了声音，剩下纯粹的，凝固的绝望。林靠北的意识在机甲的处理器核心里冲撞，像一只被关在瓶子里的蜂。每一次撞击，都带回一阵钻心的剧痛和无力的电涌。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在这片灼热的死寂中被彻底熔化时，那个影像，又一次毫无征兆地凝聚成形。
白启还是那副样子，白大褂一尘不染，仿佛刚刚结束一场顺利的学术报告。
“忘了做自我介绍，也忘了带你参观一下新家。真是失礼。”他彬彬有礼地欠身，然后打了个响指。
林靠北面前的战术屏幕闪烁了一下。外部景象被切换、拉远，以一种上帝般的视角呈现在他眼前。他看到了自己所在的这片焦土，看到了远处起伏的山峦。然后，他看到了山峦之下，地壳深处的东西。
巨大的，半透明的水晶簇群。它们像一颗颗畸形的心脏，深埋在地底，有节奏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有一股肉眼可见的能量流顺着地脉蔓延，滋养着这片大地。
“生命树集团的秘密生物实验室，代号‘伊甸’。”白启的声音像一个热情的导游，“那些晶簇，是我们从一颗气态巨行星的核心里挖出来的能量聚合体。完美的，永不枯竭的电池。有了它们，我们才能在这片不毛之地上，‘培育’出一些有趣的小东西。”
画面再次切换。
那是一片幽暗的沼泽，一只通体覆盖着骨甲的巨鳄正将一头长着三对翅膀的蜥蜴拖入泥潭。是丛林，一只螳螂状的生物用镰刀般的前肢，轻易切开了一棵金属质感的大树。是深渊，无数发光的眼瞳在黑暗中睁开。每一个生物，都散发着远超常规物种的强大与暴戾。
“这些，都是皇后未来的‘口粮’。”白启的语气充满了狂热的期待，“一个完美的自助餐厅。我们为它准备了这颗星球上所有强大的基因。让它去狩猎，去吞噬，去进化！我需要它最终极的形态，林靠北，我需要那份独一无二的数据！”
“作为回报，”白启的影像转向他，那张斯文的脸上挂着商人般的微笑，“我可以治好你的小女友。她的身体在空间迁跃中受到了损伤，不处理的话，最多还能撑三个标准日。”
林靠北的处理器瞬间过载。
“并且，我们可以给你一个新的身份。一个干净的，与联邦军方没有任何瓜葛的身份。你可以带着她，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不来打扰我们的实验。”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林靠北的扬声器发出嘶哑的电流声。
“因为你别无选择。”白启摊开手，简单地陈述事实，“或者，你更喜欢另一个选项？我关掉这里的维生系统，让你和你的小女友一起，成为这片土地的养料。皇后嘛它会找到新的‘圣母’。也许过程会曲折一点，但结果不会改变。”
林靠北沉默了。他疯狂地检索着自己的系统，试图找到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他检查着那条连接着皇后意识的链路。
然后，他发现了。
脖子上的项圈，那个束缚他，也赋予他权限的装置，确实消失了。但在它的位置上，在他的大脑皮层与机甲链接的最深处，留下了一片无法修复的烧灼痕迹。永久性的损伤。
他与皇后的链接，变得前所未有的微弱、纤细。那不再是主人与工具的绝对控制，甚至不是骑手与野马的勉强驾驭。
他像一个不请自来，住进了别人身体里的房客。一个随时会被驱逐的，孱弱的房客。
皇后，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的质问失去了所有的底气。
“一个必要的小手术。”白启回答，“我切断了你的缰绳，给了它自由。现在，你无法再用粗暴的命令去干涉它的本能了。你只能建议。而它，可以选择不听。”
林靠北看着维生舱里苏千雪苍白的脸。她的胸口微弱地起伏着，生命体征的读数，正缓慢而稳定地滑向危险的红线。
“我怎么相信你？”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