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还放着慵懒的蓝调,本来昏昏欲睡的姑娘们见到奶茶,眼睛一下子亮了,争先恐后地帮忙摆奶茶。
隔壁休息的服务员听到动静纷纷跑过来,一时间将休息室堵得水泄不通。不一会儿,地上桌上就堆满了奶茶箱子。
在场的男女,人手一杯奶茶,有的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工位,有的窝到沙发上继续刷手机,空气里充满了香甜的气息。
奶茶卸完了,外卖小哥突然捂住肚子,声音带着点窘迫:“呃~实在不好意思,肚子胀得厉害,请问厕所在哪?”
“上厕所可以,但别上着上着人就没了。这走廊、过道、甚至楼梯间,到处都是眼睛。”安若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走廊的摄像头。
“安全第一,我懂。”外卖小哥局促地捏了捏衣角,声音越说越小,“就是……厕所里没探头吧?我比较害羞,当不了那个……男主角。”
“想多了,我们还怕客人投诉呢。”安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厕所就在出门左拐。如果门关了,四位密码是今天的日期。”
外卖小哥兴奋地竖起大拇指:“哇!到底是高端会所,厕所都有密码,高级!我一定要去开开眼。”
“等一下,把你吃饭的家伙拿走,别搁这碍事。”安若朝板车努了努嘴。
“哎呀,姐,就几分钟!我保证,上完厕所立马拖走,通融通融嘛!”小哥挤出讨好的笑。
安若懒得再跟他废话,冷声道:“小唯,帮他把车拖下去。”
小唯唯恐天下不乱地蹦起来,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拖着小板车往外走。外卖小哥只得悻悻地跟了上去。
他们前脚刚走,王二就护着888包厢的姐妹进屋了。B组组长身上披着保安的黑西装,脸上有个肿起的巴掌印,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随后进来的两人情况大差不差:口红花了,额角有擦伤,干涸的泪水凝固在脸上。
“好啦,都别哭哭啼啼的,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这点委屈就扛不住了?”
严厉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众人不约而同地起身,微微颔首,恭敬地迎接她们的女王。
“Amy姐——”所有人齐声喊道。
妖冶的玫瑰手臂刚抬起,安若“咔嚓”一声打燃了打火机。淡淡的烟味弥漫开,Amy吐出一口烟雾,拧紧的眉心渐渐松开。
“Amy姐,真不怪我们,我不小心蹭了下他们的行李箱,他抬手就是一巴掌,破口就骂,素质太差了。”
B组组长捂着脸愤愤地说道。
“就是,我也不是啥贞洁烈女,只是好心提醒他们消费额度不够,还不能去精油房。他们上来就要用强,当我是牲口整……呜呜。”B组另一个姑娘哭诉道。
Amy语气软了下来:“别哭了,眼泪要是有用,这地方早被淹了。算你们运气不好,晚点去找财务领误工补贴,休息两天调整状态。”
“谢谢Amy姐。”B组的三人顿时转悲为喜。
“Amy姐,这帮土包子不守规矩,拿着鸡毛当令箭,要不要请他们出去?”王二凑过来建议。
“不行,他们拿的是白老板的黑金附卡,白老板还提前关照我好好招待,轰是轰不走了。”Amy透着精光的眼睛在休息室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安若身上。
安若心领神会道:“Amy姐,我们E组都是新人,遇到难缠的客人就该多练练。不过小唯刚刚出去送人了,要不要等她回来?”
“没事,我替她。”Amy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
哎?Amy姐亲自……出台!安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听Amy继续说:“不让那帮第一次来的土包子出出血,他们怎么知道金穹的深浅。”
原来是为了宰生肉,安若忙点头称赞:“生肉就得配快刀,必须往死里宰。”
下一秒,Amy大笔一挥在酒水单上写下一长串零,哒,纤长的美甲点了下账单:“今晚,酒水至少得这个数。”
个十百……十万,二十万,一个个“零”字变成了一个个的蛆虫,在红色格子上疯狂扭动,这是她上个月总营业额的一半还多,光一场台面的酒水,怎么可能买到,K唱区最贵的酒也不过八万八,而且只有一瓶。
“怎么,多了?”Amy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可那笑意毫无温度,“你可是缅北回来的‘留学生’,这点数不稀奇吧。”
“Amy姐,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我只是个新人,还有很多事要向您学习。要不,今晚您来主场,让我打个样,下回一定给你张漂亮的账单。”安若谦虚地说道。
“我不是在问你,是在通知你!”猩红的火焰在Amy眸底跳跃,“新人遇狼,正好开膛练胆。”
混着香水味的烟雾飘过来,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慢慢绕上安若的脖颈,不用抬眼都能感到危险的逼近。是杀气吗?她不清楚,是也不过如此了。
不过888包厢有风险,也是机会。安若当即下定决心:“Amy姐如此看得起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888这单很有挑战,奖励应该也不小吧。”
“说。”Amy大方地挥手。
“我要精油房的权限和它以后1%的抽成。”安若语调柔柔的,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你胃口真大。”Amy方才的和颜悦色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是淬毒的阴狠。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安若反而迎上了Amy的眼睛:“Amy姐,你说过,在金穹没有论资排辈,只有能者居上。富贵险中求,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霎时,屋内鸦雀无声。Amy洞察的眸子在安若身上来回扫动,是上位者的审视也是警告,安若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心升上来,四肢发麻,然而她只能硬着头皮对视。
燃烧殆尽的烟灰,“啪”地落在地上,碎成了几段,哈哈哈哈,Amy忽的大笑将烟头在撵灭烟灰缸里:“瞧瞧,这就是‘留学生’的魄力,准了!”
绷到极致的神经,刹那松懈,安若觉得自己脖子都酸了。Amy姐这关过了,她得盘算一下,怎么宰那批乡巴佬了。
K唱区的环境音乐比起休息区的雅致,更有节奏感,粉蓝色的灯光不停变化,给人一种穿越时空之门的错觉。
还没走近888包厢,啪嚓,玻璃碎裂的脆响伴随着粗鲁的哄笑窜出包厢,随即服务生被人踹出包间。
服务员抹了把脸,连滚带爬地逃离包厢,正撞上Amy一行人,他低着头,衣领都浸透成了紫红色:“Amy姐,他们说红酒不够味,非要喝茅台。”
Amy似乎见怪不怪,支起胳膊训斥:“这还要我教?没有就去外面买,记他们账上,加300%的服务费。”
黑是Amy姐黑,安若眼珠一转问道:“里面的人抽什么烟?”
“两个人抽芙蓉王,两个人抽红塔山,还有个人没拿出来抽,盒子上有一个很大的X,可能是地方上的小牌子。”服务员努力回忆。
“是娇子。”安若接上他的话,原来是西南地区的人,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厚重的包厢门被推开一条缝,里面震耳欲聋的鬼哭狼嚎决堤般涌出,Amy瞬间换上了职业笑容。
她侧身,让安若她们先进去。安若跟在姐妹身后垂着头,用余光瞥到吧台下放着三口银色的行李箱。
有个戴棒球帽的男人坐在吧台前,远离点唱台,他胸前的口袋露出三分之一个“X”,约莫三十出头,比起另外四个糙汉,他明显精致得多。
直到她们进屋,那个男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目不转睛地捏着手机,似乎在打字。
Amy走进那人用讨好的语气柔声道:“虎哥,刚刚的小朋友不懂事,我让他去买茅台了,我先让两个妹妹陪哥哥们唱会儿?”
“嗯。”虎哥百忙之中抬起头,眼睛扫过姐妹,在安若身上停了三秒,注意力又回到了手机上。
看来吧台下的行李就是B组姐妹触碰的禁忌,安若心底暗想,这几个箱子够大,都能装下娇小点的女生了,就算不是人也不是啥好东西。
“新人?”虎哥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眼睛却还黏在手机上。
“虎哥好眼力,都是新人。”Amy堆着笑介绍,“这个叫Susan(苏珊),另一个叫Aurora(安若拉),都是本市艺校的大学生,她们刚来一个月,还要请你们多关照关照。”
“哦豁~苏三呐,你会不会唱苏三说?”胖子夹着烟晃晃悠悠走过来,操着浓重的西南口音。
“哥哥教我唱就会了呀。”苏珊软声道,并没有争辩自己的名字。
胖子正动手动脚吃豆腐,虎哥的脸色骤然下沉,缓缓起身笑道:“胖娃儿,糟猪蹄拿的是个啥子?”
“手哇。”胖子说完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赶紧把烟头踩在脚下捻了捻,“对不起,对不起,我脑壳瓜……”
啊!胖子捂着脑袋哀嚎,一道鲜红的血痕蜿蜒滑下,虎哥手中则拿着染血的水晶烟灰缸,他脸上还挂着没有消散的戾气。
屋内顿时没了呼吸声,只剩下点的《难念的经》在伴唱,虎哥又拿着烟灰缸朝三人比画道,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我来的时候就跟你们说过,先忍忍,实在忍不住,那抽烟的人不许越过这条线,都当我的话是耳边风是吧。”
“虎哥,我们不抽了。”三人同时将手中香烟掐灭,眼神都清澈了。
虎哥又轻轻把烟灰缸放回吧台:“我不是不让你们抽烟,一会儿等蔡老板把货提走了,你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几人纷纷点头同意,安若站在光线相对明亮一点的吧台旁,怯生生地低着头,一副被这阵仗吓坏了的无辜模样,脑子却在思索,什么东西怕火呢?
包厢里安静了几秒,Amy又变成那个热络大方的老板娘:“虎哥,等客户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喝酒划拳,咱们先喝啤酒润润嗓,一会儿茅台就来了。”
“行。”虎哥嗤笑一声,一边一个将苏珊、安若往怀里带,相碰的一刹那,安若感到他腰侧有个硬物,那物件的轮廓……
嘶——他怎么会有这个?安若倒吸一口凉气,强行稳住心神,乖巧地喊:“哥哥好,想听什么歌?周董的可以吗?”
“来首《七里香》。”虎哥脱口而出,其他三人很有眼力见地让开一个缺口。
安若瞥了眼胖子,小声提议:“哥哥别生气了,胖哥哥肯定不是故意的,要不给他上点药吧。”
“给那胖子消消毒,别给我丢人现眼。”虎哥撇撇嘴同意了,胖子随即向安若投来感激的目光。
Amy自然应承,安若随即表示要去门边的唱台唱歌助兴,让苏珊先陪大家玩几局。
虎哥松开安若,抓起一瓶啤酒,一顶瓶盖,啵,盖子应声弹飞。他仰头猛灌一口:“谁先来?”
“我来我来。五魁首啊!”Amy见他几个小弟都怂了,主动上前应战。
“七匹马。”许是对Amy姐有些好感,虎哥没有拒绝。
两人的喊数伴着同伴的起哄声此起彼伏,每输一次,他们就抓过酒瓶豪饮,不多会儿,空瓶子在地上摆成了保龄球状。
哆哆,包厢的门被敲响,打断了屋内的热闹。服务员小心翼翼推开门,他捧着银色托盘,上面有一瓶经典红白包装的茅台酒。
“哟,办事效率挺高啊。”虎哥眼睛一亮。
“为虎哥服务,必须高效。”Amy笑盈盈地让服务员摆好酒杯倒酒。
茅台酒的红白瓶子近在咫尺,忽然服务员一个踉跄,随着惯性,酒瓶歪向一边,电光火石之间,Amy一把扶住倾倒的酒瓶,才没让酒撒出来。
所有人的脸都黑了,齐刷刷剜了眼闯入者,服务员身后有个摇摇晃晃的醉汉,眼神迷离,年轻的脸上泛着晕红,一瓶喝完的XO抱在腹部。
不等众人反应,他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还勾住最外边的胖子,拍着他的脸言语模糊:“嘿嘿嘿,小黑,你脸肿么了?像那个,那个……猪八戒,哈哈哈哈。你们还打保龄球,不带我,唔~不够意思。”
“你特么想死啊。”虎哥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小弟们默默拿起了空酒瓶蓄势发。
安若眼皮一跳,挤出笑容硬将两人扯开:“先生,您走错了,我带你去找你的包厢。”
“没错,这就是我的包厢。呃~”醉汉打嗝间一股浓烈的酒气溢出,他又死死抱住胖哥,安若怎么拽都拽不动,要不是人多,她真想打晕带走。
“小事,我来处理。”Amy陪着笑迅速上前,“小哥哥喜欢喝酒哦,姐姐带你去吧台喝,那里有好多好多酒,跟我来。”
“嘿嘿,有酒啊,有酒好。”醉汉被Amy拉起来,伸长手臂朝后面摆了摆手,“拜拜,我去喝酒了。”
嗡~嗡~不知谁的手机震动响了。
大家面面相觑时,虎哥掏出自己的手机瞄了眼,快步走到角落接听,但是没有对话,他好像在听语音,忽地眼神泛起冰霜,杀向醉汉。
“他是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