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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萧庭渊怒气冲冲回到宫中。
他无法容忍自己的女人竟被他人生生夺走。
他更不明白为何春枝不愿跟他走?
「定是萧无烬这个小人在中间捣鬼!来人!」
萧庭渊喊来了侍卫,要给萧无烬苦头吃。
第二天上完早朝,皇帝让萧庭渊单独留下。
「钦天监挑了几个大婚的吉日,我觉得正月初五不错,你觉得呢?」
「全凭父皇做主。」
萧庭渊对这个不太在意,只是觉得这日子好像谁之前提过?
皇上继续说道:
「萧无烬请旨把沈春枝赐给他做世子妃,婚期也是这天,朕打算今日下旨。」
萧庭渊错愕地抬头,竟忘了礼节,直直看向皇上。
「他和沈春枝?」
「他要沈春枝做世子妃?!」
皇上看着自己的太子,眼神深沉:
「对,你曾经的未婚妻,你俩同一天举行仪式,也算双喜临门。」
喜?
哪门子喜?
他前天才信誓旦旦说跟着世子没有好日子,现在世子就要娶她当世子妃。
何其可笑!
萧无烬,他凭什么可以这样恣意妄为!
萧庭渊想让自己镇定,可指尖仍不住地颤。
他想请父皇不要赐婚。
桌上的檀香青烟袅绕,像一条勒住喉咙的丝线,让人窒息发慌,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犹记得当年,也是在这殿内。
皇上说等他大了,就将沈相家的千金赐给他做太子妃。
那时他怎么答的呢?
「谢父皇。」
那日之后,他便把沈春枝当作自己的妻子,倾心相待,百般呵护。
沈春枝也待他极好,在父皇责备他时轻声开解,在兄弟使绊子时,温声宽慰,春天的长衫,夏日的驱蚊香包,秋日的润肺雪梨汤
她待他无一不用心。
可是现在她要嫁给别人了。
萧庭渊的心从来没有这样慌过。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沈春枝在自己心里的分量。
终于,萧庭渊鼓起勇气跪了下去,「父皇,您知道儿臣与春枝早有」
「知道又如何?」
皇帝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陡然沉下来:
「你是储君,当以大局为重。北境五十万铁骑就摆在那里,萧无烬若得了个强大的岳家,更是如虎添翼。」
「朕原本还在发愁,谁知他竟自己挑了个罪臣之女。」
「这样的好事,朕的太子竟然要为了儿女私情任性?」
「你让我怎么放心把天下交给你?」
萧庭渊的背脊一寸寸塌下去,他早就知道的。
他的父皇从来不会考虑他的感受。
甚至有时候似乎在享受他的痛苦。
他不只是父亲,更是一个心思叵测的帝王。
「朕乏了,来,渊儿,赐婚的诏书就由你替朕来拟。」
皇帝看着他,眼神深得像一潭湖水。
皇上身边的洪公公将一张空白诏书递到了萧庭渊面前。
萧庭渊低垂着头,固执地不愿接过。
殿中死寂。
「怎么?太子要抗旨不成?」
皇帝手里把玩着一方青玉镇纸,语气淡淡,却像催命符一般。
萧庭渊薄唇抿得几乎失了血色。
他颤抖着接过了空白的诏书。
提起笔,蘸了金粉朱砂。
手腕悬在半空,抖得像风中枯叶。
端坐在玉案后的帝王突然出声,语气幽幽:
「其实,你在沈相入狱后便做了抉择,不是吗?」
萧庭渊如遭雷击,脸色苍白看向高位上那熟悉又陌生的皇帝。
是啊,从他放弃站出来替沈相说话的那刻起,沈春枝就不可能成为他的妻了。
他获得了公正不徇私的贤名,也失去了心爱的女人。
他苦笑一声,提起笔,一笔一画,像一刀一刀刻在自己骨头上。
「沈氏之女,旧因家累,罚入奴籍,今察其本良,谨言慎行,即日起复为良籍。」
萧庭渊眼前浮现出一张娇俏的脸,十二岁的她活泼爱闹,整日里扑蝶摘花,叽叽喳喳。
那是他初见时候的模样。
提笔再写:
「镇北侯世子忠勇,与沈氏之女情愫真挚,白首之盟」
眼前的女子变成赌气哭闹的模样,捏着手帕追问他为何跟太傅府上的千金踏春游船?
她满脸泪水的样子看得人心疼不已。
他那时怎么说的呢?
他说你不要无理取闹,跟着嬷嬷多学学规矩。
他本以为等她懂了,就知道那些不过是拉拢人心的手段,他的心里有她。
萧庭渊笔尖微顿,缓缓写下:
「特赐二人缔结鸾俦,以成其百年之好。」
回忆便在这里断了弦
他以为等他登上皇位,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就算他后宫三千,她仍是自己心底最特别的存在。
「婚期,正月初五。」
最后一笔落下,萧庭渊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委顿在地。
皇帝从洪公公手中接过诏书,看也不看,随手掷给内侍:「用玺,即发。」
他跪在原地,看着逼迫自己的帝王一步步走远。
许是太过用力,掌心被笔杆硌出一道红痕,火辣辣的仿佛剜心一般。
一滴泪悄无声息落进明黄色的地毯,转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