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会自然会有人来告知你。”
我转身，踏入宴会。
朝中勋贵看到我，纷纷举杯，向我敬酒。
我随手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杯。
“抱歉，今日身体不适，只能以茶代酒，还请各位见谅。”
“那是自然。”
“今日得见镇国大将军夫人，实属三生有幸。”
待众人一一离开，我才回身望去。
萧承枭沉默的站在宴会外面，冷冷的看着我。
没有请柬，他进不来。
随着副将钟离来到，他先行至萧承枭身畔低语几句。
不久，他才带着萧承枭进入宴席。
随后而来的还有萧炎。
萧炎来时满脸喜色：
“是大将军亲邀我们，今日这盛宴，就是与将军府联手之兆！”
“这里哪一位不是和将军府有交情的？以后还是要收敛点。”
萧炎一边说，看见了我，立即沉下脸：
“林疏影？你个罪妇也敢来！谁允许你踏入这里？”
“钟副将，我们跟这个人不熟，她没有请柬，别想跟着我们混进来！”
“腌臜庶子也配说这种话？再胡言乱语，小心玄甲军拔刀伺候。”
“钟副将，误会了！我说的不是孙小姐，而是她身前的那个”
钟离未听其言：
“几位既然已经来了，我自去禀明将军。”
萧炎闻言，狠狠的瞪着我：
“贱婢！这里乃朝堂重地，你是哪根葱也敢在此耀武扬威？”
百官见状，齐齐避退，帐中的侍卫更是拔刀弩箭。
瞬息间，一柄弩箭钉入萧炎足前，惊得他立刻噤声。
萧炎的神情一下收了起来，脖子一缩，像只吓坏的鹌鹑。
“哥，你有没有觉得大家看我们像瘟神一样？”
“闭嘴。”
萧炎见状，只好偃旗息鼓：“今夜本就是与将军府搭线，姑且让这罪妇先活命。”
殿中鼓乐停息，内官站上阶台，向众人宣告宴会开始。
“将军因军务未至，圣上有旨，先由将军夫人主持射猎祭旗。”
众人齐声欢呼。
我行至圆台，堂前祭旗高高悬挂。
“将军夫人巾帼，真有风姿。”
“将军夫人好生俊俏，宛若画中美人。”
我拾弓搭箭，神色镇定，微微一笑，朝猎旗祭射。
“咦，哥，她怎敢登堂？”
“罪妇！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动祭旗！真是嫌自己命长了，存心给将军府难堪，还不赶下台！”
场内目光皆被萧炎吸引，他仍极力叫骂：
“假凤虚凰！她是冒牌的！林疏影根本配不上这祭旗！你们别上当！”
“林疏影，你”
我抬眸，前方已经由玄甲军换守，萧炎被拖至一侧。
我执金弓，九箭贯日，利箭穿过猎旗，顿时掌声如雷。
玄甲军拖离萧炎之时，萧承枭突然一把擒住我：
“众臣面前，你假意冒充，阿炎好意提醒，你又何苦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
玄甲军不过是维护将军府的颜面罢了。
没让萧炎血溅当场已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还不赶紧认错！”
萧承枭拖拽着我，却被一横空而至的利箭打断了动作。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动本将夫人？”
6
大将军入宴时，气势逼人。
朝堂权贵皆起身相迎，低首示敬。
徐征走到我身边揽住我的腰：
“今日借设下春狩宴，不只为诸位温酒，更为让尔等将本将军夫人记牢，今后谁敢妄动本将夫人，非死即灭，诛九族！”
话落，他手中匕首一挥，直冲萧承枭手臂。
萧承枭衣袖瞬裂，鲜血淋漓。
徐征将手中酒一饮而尽，众宾连忙跟着举盏。
觥筹交错间，我瞥见萧承枭鲜血淋漓，却咬唇不言。
徐征抬眉，唇边勾起一丝讽意：“尚书可有异议？”
萧承枭的脸色苍白如纸：“徐将军，所言极是。”
他低着头，再也不敢看我一眼。
宴会即将结束，众人还未尽兴。
我起身离席，挥退内侍，独自步至后苑。
却见萧承枭站在那边，将我拦住：
“林疏影，你为何将我逼到如此境地？”
他胳膊鲜血还未止，神情愤懑。
我神色平淡，侧身避开他的碰触。
“你知我不怪你不爱我！可你为何连恨都不肯留给我？”
“林疏影，你就真把我看作陌路人了？”
“是。”
萧承枭虽然饮过烈酒，眼底却无半点醉意。
他突然颤抖扯住我裙角：
“本官学会疼人了，你随我回府吧！和将军和离！求你，疏影，你哪怕骂我，也别这样将我彻底放下！”
他言辞挣扎，声音哽咽。
我垂眸瞧他如今的模样，心中竟无任何情绪，唯有淡淡的疏离。
无恨无怨无怒。
连同情都提不起来。
“我爱徐征，也爱绾绾。”
萧承枭愣住：“绾绾？”
正巧这时，徐绾绾蹦跳着奔来，小脸明媚。
“娘亲！”
她张臂扑进我怀里，奶声奶气：“娘亲！”
我轻揉她的头发：“这儿风凉，怎么跑出来？”
“爹爹说娘亲和尚书大人有话说，让我在那边等，可是绾绾等不及啦！”
我翘起嘴角：“又调皮了。”
徐绾绾望着萧承枭，歪头好奇：“尚书大人，你怎么哭了呀？”
萧承枭木然抬头，眼中渴望难掩。
他看着我与绾绾亲昵，终于身体一晃，口中咳血，脸色惨白。
我只是平静望着，不曾有一丝怜悯。
“对不起对不起”
“尚书大人，你怎么吐血了？”
7
徐绾绾从我怀里挣脱出去。
翻了翻衣袖，从里面掏出一方手帕。
一团黑影笼罩着我，我抬头，只见一人影站在那边。
“该回府了。”
“好。”
我朝徐绾绾伸手：“绾绾，娘带你回家。”
徐绾绾牵着我的手，回头瞧了男人两眼：
“尚书大人再见，我要回家了！”
萧承枭抬头，红着双眼。
临走时，却见慕容婉身着一身单薄的衣裙，带着侍女像是在寻找什么。
远远看见我，慕容婉便像见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状元郎，啊不，将军夫人，可曾见到尚书？”
徐绾绾睁大眼，指向前方：“在那里！”
慕容婉一怔，向我点头示谢，便踉踉跄跄冲着萧承枭的方向过去。
此时她双唇发白，被侍女搀扶着，步履已然不稳。
她费力的扶起失魂落魄的萧承枭：
“枭郎？怎么弄成这样了？别怕，我们回家！”
慕容婉用她那小小的身体搀扶着几近昏迷的萧承枭。
每一步都步履维艰，好几次都险些坠入院落中的水池。
她衣衫湿透，鬓发狼狈。
身后的下人们想上前帮忙都被她喝止，面面相觑。
我与徐征并肩踏出正门。
外头暴雨如帘，侍卫们撑着伞将我们围住。
“将军府的走狗！徐征你连罪臣之女都敢娶，真是胆大包天！”
“别人怕你们，我可不怕！我虽然是尚书府庶子，但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否则早晚有一天我会状告圣上，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我转头，看到萧炎此时被玄甲军拖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满脸泥污。
他的白袍上尽是污垢，显然此前被人狠狠收拾过。
我看他一眼，冷笑道：“萧家庶子，照你这德行闹腾，若非有人手下留情，你哪还有命站在这里叫嚣？”
萧炎啐了一口，刚想上前，却被侍卫一棍打翻在地：
“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不然我迟早宰了林疏影，叫她和林家一起下地狱！”
我瞧见他嘴角已然破裂，气息萎靡。
索性走过去，淡淡俯视他。
“嘴硬无用，萧炎，你的骨头可比嘴巴软多了。”
说罢，抬脚狠狠碾住他肋下，萧炎疼得几乎昏死过去。
“我呸！你个狗仗人势的东”
我俯身，猛地抽了他一耳光。
“你以为，这几年你们家做的那些脏事，圣上不知道吗？”
“圣上英明，早就知道了我这个状元郎是女扮男装了。”
我抽出头上发簪，狠狠插入他脸颊。
“再敢乱嚎，不知进退，那就让我教你如何闭嘴吧！”
萧炎满嘴血污还不忘嘶吼：
“你个寒门小野种，有种杀了我！”
我冷笑，用手帕擦净手，本不欲再与他有过多的纠缠。
再转眼，却发现他目光狠绝，瞥向远处的女儿。
我的心口猛地一紧，转头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只听骨裂声清脆。
萧炎终于疼昏了过去。
我吩咐玄甲军：
“把他带回将军府，扔进地牢让他清醒一下。”
有侍卫领命，拖着他离开。
当年我与萧承枭斗了足足六年，谁也不肯让步。
说到底，我不过是心宽一些，可不是没本事。
他若够狠，我便随他斗到天荒地老
那点手段，陪他折腾个十年八载也不在话下。
可偏偏，萧炎的骨子里比谁都软。
竟没撑过我一个回合。
当年，萧承枭可是连吭都不吭一声。
而我们林家被灭门，我流落民间时也没掉过一滴泪。
我与萧承枭明争暗斗，用尽毒辣手段。
他曾夜里闯我房，将我捆在床头，我随后便咬断他手指。
我被人陷害，险些丧命时，是萧承枭跪在榻前喂我汤药。
可他刚转过身，便遭到了我的暗算。
他掐我的脖子，我却用手扣住他的伤处。
我们这几年每一日都在算计，却始终没能让对方命丧当场。
今时今日，这也是徐征第一次看清我狠辣无情的一面。
他站在一旁，神情淡淡的，目光却灼热。
“还想如何处置？”
“送萧炎回尚书府，在这之前用我们将军府的礼仪好好的招待一下他，只要不死即可。”
“属下遵命。”
徐征搂住了我：
“夫人，若你心再狠些，当年他也翻不起那么多浪。”
我微笑：“只因你在，我才不必亲手杀人。”
他低低道：“以后若有险事，我愿以身为盾，为夫人挡尽刀剑。”
我失笑推开他，心头却升起几分暖意。
终于今日，这场冤仇，一刀两断。
我这一生，杀伐是为了自保。
我无恨于人，唯恨世事不公。
多年后回想，所幸有徐征这等良人作依靠。
这些年他暗中帮我父亲平反，在圣上面前据理力争，让我女扮男装参加科举证明自己。
洗清了我林氏身上的所有冤屈。
我很知足。
以至于后来他来下聘时，我心甘情愿的答应了他。
后来还有了我们的女儿，日子一天天变好了起来。
雨还未停，徐征拥着我走回将军府。
此时的徐绾绾已然有些困倦。
她扑进我的怀里，一脸睡意，却还是开口：
“阿娘阿娘，刚才是不是有人欺负娘亲啦？要不要绾绾帮忙？”
我失笑，拍了拍她脑门。
“乖，没人欺负娘亲。”
她眨巴着眼，一会儿喊我，一会儿喊徐征。
“阿娘！”
“嗯。”
“阿爹！”
“诶。”
“绾绾最最喜欢你们啦！”
我捏了捏她脸颊：“阿娘也爱你。”
徐绾绾一脸狡黠：“阿娘，绾绾比阿爹更爱你。”
我忍不住莞尔，将她哄得迷迷糊糊睡下。
徐征已在榻前守候，他轻轻扶我躺下。
我靠在他肩头，深吸一口，是令我安心的味道。
“你今日是不是用我的香囊了？”
他低声无奈：“是你臂弯沾上的。”
话音落，雨水又落在窗棂。
我望着万家的灯火，温暖自心头流淌。
许是前尘诸多坎坷，老天怜我，赐下徐征为伴。
三餐烟火，人间有爱，正是此时最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