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百味讲书 > 第4章
“人点烛,鬼吹灯,鸡鸣灯灭不摸金!”
王石的声音在狭小的墓室里嗡嗡回荡,带着一种故作镇定的颤抖。他手里那根惨白的蜡烛,火苗毫无征兆地“噗”一声,灭了。
不是被风吹的。这鬼地方连一丝风都没有。
黑暗像冰冷的墨汁,瞬间淹没了我们俩。只有头顶矿灯的光柱在浑浊的空气中徒劳地切割着黑暗,照见四壁渗水的青砖和地上厚厚的积尘。一股陈年的土腥气和说不出的阴冷霉味直往鼻子里钻。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后背的汗毛“唰”地立了起来。祖宗传下的规矩,灯灭不摸金,这是铁律。意味着墓主不乐意,或者……有什么东西醒了,不欢迎。
“操!”王石低声骂了一句,声音抖得更厉害了,“真他妈邪门!老侯,撤?”
矿灯的光柱扫过墓室深处那个简陋的石台。上面躺着一具朽坏的尸骸,衣物早已烂尽,只剩下灰白的骨头架子。吸引我目光的,是尸骸脸上覆着的东西。
一张青铜面具。
造型诡异得像只狐狸。尖尖的吻部向前凸出,勾勒出狡猾的弧度。两只狭长上挑的眼睛,空洞洞的,即使在矿灯的光线下也仿佛深不见底,直勾勾地“看”着闯入者。嘴角咧开一个似笑非笑、极其瘆人的弧度。面具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铜绿,斑驳陆离,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仿佛沉淀了千百年的恶意。
贼不走空。
这四个字像鬼火一样在我脑子里烧了起来。这趟活儿踩点、挖洞、钻这憋屈的墓道,费了老鼻子劲,差点没憋死。就这么灰溜溜地出去?空着手?那点可怜的“职业尊严”和贪婪压过了心底翻涌的寒意。
“来都来了!”我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瞧那玩意儿,邪性!说不定是个值钱货!”
王石犹豫了一下,矿灯光在他脸上晃动,映出他眼里的恐惧和贪婪在激烈交战。最终,贪婪占了上风。“妈的,干了!”他啐了一口,给自己壮胆似的,“就它了!拿了快走!这地方……真他妈瘆得慌!”
我咽了口唾沫,压着狂跳的心,几步跨到石台前。那股阴冷的气息更重了,仿佛能穿透衣服,钻进骨头缝里。我不敢去看那面具后空洞的眼眶,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沉睡。手伸出去,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青铜,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顺着指尖猛地窜了上来,激得我浑身一哆嗦。
那感觉……像是摸到了一块刚从冰窖里挖出来的死肉。
我猛地抓起面具,入手沉甸甸的,冰得刺骨。那面具似乎在我手中轻微地……“活”了一下?错觉!一定是错觉!
“走!”我低吼一声,几乎是扑向墓道口,把那阴森的石台和尸骨甩在身后。
王石紧随其后,连滚带爬。狭窄的盗洞里,泥土簌簌落下,沾了满头满脸。我们像两条被鬼撵的丧家犬,手脚并用,拼命地往外爬。身后是无尽的黑暗,寂静无声,但总感觉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那张被我揣在怀里的冰冷狐面,死死地盯着我们的后背。
面具被我随手塞在客厅电视柜最下面的抽屉里,外面还裹了几层旧报纸,像藏着一块见不得人的脏病。
可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当天晚上,我就闻到了。
一股味儿。
不是垃圾馊了,也不是死老鼠。是一种……骚臭。浓烈、刺鼻,带着点野性的腥臊。像是什么动物在角落里撒了尿,又像是夏天里关着一笼子没洗澡的狐狸。若有若无,丝丝缕缕地钻进鼻孔,粘在喉咙口,恶心得很。我皱着鼻子,把家里的垃圾桶、厨房、卫生间犄角旮旯都翻了个遍,屁都没找到。开窗通了半天风,那味儿反而更浓了,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像渗进了墙壁和家具的木头缝里。
老婆张芸也闻到了,捂着鼻子抱怨:“侯成,你闻见没?这什么怪味?是不是下水道反味了?”她皱着眉,眼神里带着点狐疑,扫视着屋子,又落在我身上。
“不知道,可能外面飘进来的。”我心虚地搪塞过去,下意识地离那个电视柜远点。
第二天出门倒垃圾,刚走到楼下垃圾桶边,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就来了。
有人在盯着我。
不是条子那种审视的、带着目的性的目光。这道视线……冰冷、黏腻,带着一种非人的专注,像蛇信子舔过后颈。我猛地回头。
昏黄的路灯下,小区里空荡荡的。只有几辆蒙尘的破车趴在车位里。绿化带的黑影幢幢,像蹲伏的野兽。什么都没有。
幻觉?我甩甩头,拎着垃圾袋的手心却全是冷汗。不可能被盯上,这次活儿做得干净,王石是老手,踩点下铲都滴水不漏。可那股被窥视的寒意,像附骨之疽,扔完垃圾上楼,一路跟着我,直到家门“砰”地关上才隔绝在外。
家里的怪事开始发酵。
先是张芸扫地时,发现地上总有些细短的毛发。棕黄色,带着点深色的尖儿,比猫毛硬,比狗毛软。她捏着几根给我看,一脸困惑:“咱家也不养宠物,哪来这么多毛?沙发缝里、床底下、客厅角落……到处都是!”
接着是半夜的怪声。
睡到后半夜,迷迷糊糊间,总能听到一种声音。
“呜嗷——”
“嗷呜——”
声音尖细、凄厉,拖得长长的,像是婴儿在撕心裂肺地哭,又像是某种野兽在月下哀嚎。断断续续,忽远忽近,有时像是在楼下绿化带里,有时又像是……就在窗外!听得人头皮发炸,心慌意乱。好几次我猛地惊醒,冲到窗边拉开帘子,外面只有沉沉的夜色和远处模糊的路灯光晕。
儿子小磊也开始不对劲。原本挺乖的孩子,最近夜里总是惊醒,哭闹不休。张芸抱着哄也没用,小脸憋得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手指着天花板或者衣柜角落,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怕!怕!毛茸茸……眼睛……”
骚臭味越来越重了。
像是有几十只狐狸在我家安了窝,肆无忌惮地排泄、打滚。无论喷多少空气清新剂,开窗通风多久,那股浓烈、顽固的腥臊气总是能顽强地钻出来,霸道地占据每一个角落。呼吸一口,都感觉那股味道直冲脑门,熏得人头晕眼花。
地上的毛发也越来越多,颜色更深了,像是某种大型狐狸的毛。扫了又扫,第二天依旧铺满角落。张芸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藏的恐惧。她不再抱怨,只是沉默地打扫着那些仿佛永远扫不尽的毛发,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麻木。
家,越来越不像家了。
像个狐狸窝。
一个弥漫着恶臭、飘荡着狐毛、回荡着诡异狐哭的狐狸窝。
而我,就是那个把灾祸带回来的蠢货。
这天晚上下班回来,刚走到小区门口,就被新来的保安小王拦住了。
小伙子眼神锐利,上下打量着我,手按在腰间的橡胶棍上,带着警惕:“你是?几栋的?找谁?”
我愣了一下,挤出个笑容:“小王,是我,侯成!7041的侯成啊!这才几天,就不认识了?”
小王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的疑惑变成了审视,他走近两步,凑近我的脸仔细看了看,随即露出恍然大悟又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表情:“哎哟!侯哥?!真是你啊!这……这变化也太大了吧?差点没敢认!最近工作太累?”
变化?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能有啥变化?胡子拉碴?脸色差点?不至于认不出来吧?
“嗨,是有点累。”我含糊地应着,心里却像塞了一团乱麻,匆匆刷卡进了门禁。小王那探究的目光一直黏在我背上,直到我走进单元楼。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提着菜回来,刚进小区大门,又被小王拦住了。
这次他的表情严肃得多,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身体微微绷紧,像随时准备动手。
“站住!你是谁?你不是这个小区的!”他声音不大,但异常严厉。
我懵了:“小王!是我呀!侯成!7041的!我老婆张芸,儿子小磊!你前两天不还……”
“闭嘴!”小王厉声打断我,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侯哥我认识!你到底是谁?想混进来干什么?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他的眼神,他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开玩笑。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的血仿佛都凉了半截。他真的认不出我了!不是错觉!
“我……我是侯成的朋友,他……他让我帮他拿点东西。”我脑子一片空白,舌头打结,胡乱编了个借口,声音干涩得厉害。
小王狐疑地盯着我看了好几秒,似乎在判断我话的真假,最终才不情不愿地侧开身:“进去快点出来!别乱晃!”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单元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满了全身。
不对劲!是我出问题了!
我冲进家门,反手死死锁上。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大口喘着粗气。
张芸正在客厅拖地,看到我煞白的脸和惊慌失措的样子,吓了一跳:“当家的?怎么了?撞鬼了?”
我张了张嘴,想告诉她保安的事,话还没出口,张芸却先一步抓住了我的胳膊,她的手指冰凉,带着剧烈的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当家的……我们的儿子……小磊……他好像出问题了!”她几乎要哭出来,“他……他变成了一只狐狸!”
什么?!
我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
我甩开张芸的手,几步冲到儿子卧室门口,猛地推开门——
房间里没开大灯,只有书桌上一盏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小磊背对着门,趴在地板上。
他不是在玩玩具。
他在……模仿。
四肢着地,身体以一种怪异而柔软的姿势起伏着,屁股微微撅起,模仿着狐狸行走的姿态。他嘴里发出一种声音:
“呜…嗷…呜…嗷…”
尖细,带着点气声,拖长了调子,惟妙惟肖!跟山林里野狐狸的叫声一模一样!
他猛地回过头。
昏黄的灯光下,那张原本属于我儿子的稚嫩小脸上,那双眼睛……瞳孔在光线中似乎变得异常幽深,微微泛着一种诡异的绿光!眼神里充满了野性的警觉和一种不属于孩童的狡黠!
他看到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过来喊爸爸,而是喉咙里发出一声威胁般的低呜,身体向后缩了缩,像一只受惊的小兽,龇了龇牙!
一瞬间,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顺着脊椎沟往下淌。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
王石出事了。
消息是第二天早上一个牌友打电话告诉我的,语气里带着点幸灾乐祸和看热闹的意味。
“喂?侯哥?王胖子栽了!邪门到家了!”
王石嗜赌如命。每次下地弄来的那点钱,不管多少,最后都得填进牌桌的窟窿里。这次也不例外。但这次,邪性得离谱。
牌友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王胖子这几天跟撞了瘟神似的!那手气,啧啧,绝了!起手清一色,眼看要自摸,嘿!下家截胡!杠上开花就差一张牌,对家先胡了!好不容易摸到个绝张,一激动,牌掉地上被猫叼走了!你说邪不邪?”
“这还不算完!牌桌上霉,出门更霉!刚跨出棋牌室大门,头顶一滴水都没有,晴天白日的,瓢泼大雨‘哗’就下来了!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刚躲进屋,雨停了!太阳明晃晃的!气得他骂娘。好不容易等天晴透了再出门,一脚就踩在坨热乎的狗屎上!那味儿,熏得整条街都知道了!旁边一条野狗冲着他狂吠,像见了杀父仇人!他骂骂咧咧去开车,刚走到车边,‘哐当’一声,楼上不知道谁家花盆掉下来,砸他车顶上了!碎瓷片差点崩着他脑袋!”
“最吓人的是昨天!”牌友的声音压低,带着点后怕,“他说他路过南桥,站在桥边看水,看着看着,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跳下去!游个泳!舒服!他说那念头邪乎得很,像有人在他耳朵边念叨,身子都不听使唤往前倾!要不是旁边一个大爷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这会儿估计都漂到下游喂鱼了!”
“侯哥,你说王胖子是不是……冲撞了啥?看着真不像走背运,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往死里整啊!”牌友最后总结道。
挂了电话,我浑身冰冷。
保安的陌生眼神。
儿子诡异的模仿和眼神。
家里弥漫不散的狐骚恶臭。
无处不在的狐狸毛发。
还有王石这离奇到恐怖的霉运……
所有的线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最终都指向了那个源头——
电视柜最下层抽屉里,那张冰冷、诡异、带着似笑非笑表情的青铜狐面!
我冲到电视柜前,猛地拉开那个抽屉。
浓烈的骚臭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我的脸上!
旧报纸散乱地裹着那个东西。我颤抖着手,一层层剥开。
青铜面具露了出来。
尖吻,狭长上挑的空洞眼窝,诡异的笑容。
在昏暗的光线下,面具表面的铜绿似乎……更幽深了?那空洞的眼窝里,仿佛有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微光一闪而逝?像……凝固的血?更像……活物的眼睛在黑暗中眨了一下!
是我的错觉吗?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恶意,顺着面具无声地弥漫开来,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带着刺骨的寒意和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臊。
我盯着它,它也“盯”着我。
那张似笑非笑的狐脸,在昏暗中,仿佛咧开的弧度……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