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女子中学的旧实验楼,即使在十年前,也散发着一种被时代抛弃的颓败气息。红砖墙爬满深绿的爬山虎,窗户玻璃蒙着厚厚的灰尘,许多已经破损,用木板或报纸潦草堵住。空气里常年弥漫着消毒水、福尔马林和潮湿霉菌混合的、刺鼻的古怪味道。这里是生物课的解剖室、化学课的废弃药品仓库,也是坏掉的实验器材最后的坟场,更是校园里那些隐秘、阴暗故事滋生的温床。
王一心抱着一摞刚收上来的生物作业本,小心翼翼地走在空旷、光线昏暗的走廊里。她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回响,每一步都带着谨慎。她穿着洗得发白但干净整洁的西川女中校服,齐肩的黑发用一根最朴素的黑色皮筋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张过分安静的脸。
这张脸是好看的,带着少女天然的清秀,圆润的脸颊还残留着一点稚气的弧度。但她的眼神,总是微微低垂,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像一层薄薄的纱,将所有的情绪都小心地掩藏起来。她的嘴唇习惯性地抿着,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早熟和沉默。她家境贫寒,母亲常年卧病,父亲在工地做零工,微薄的收入在昂贵的药费和学费面前杯水车薪。她知道,只有拼命学习,考上最好的大学,拿奖学金,才能挣出一条出路。所以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教室、图书馆和那张堆满书本的课桌。她是老师眼中沉默寡言但异常刻苦的“好学生”,是同学眼中那个永远低着头、仿佛透明人一般的“书呆子”。
然而,这份刻意维持的透明,在一个阳光有些晃眼的午后,被彻底打破了。
“王一心!”一个带着点懒洋洋磁性的男声在走廊拐角响起。
王一心脚步一顿,心脏下意识地缩紧。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周渊。那个名字自带光环的富二代,篮球队队长,校草,身边永远围绕着奉承和艳羡的目光。他像一团过于耀眼的光,而她本能地想要避开。
周渊几步就追了上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前方有些晦暗的光线。他身上有淡淡的、好闻的运动香水味,与实验楼的陈旧气息格格不入。他低头看着她,脸上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甚至有些施舍意味的笑容。
“喏,给你的。”他递过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纸袋,烫金的LOGO刺得王一心眼睛生疼。
王一心没接,只是抱紧了怀里的作业本,头垂得更低:“周同学,我……我不能要。”
“啧,客气什么。”周渊不由分说地把袋子塞进她怀里,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一点小东西,我看你平时连支像样的口红都没有。女孩子嘛,总得打扮打扮。”他的目光在她素净的脸上扫过,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意味。
纸袋沉甸甸的。王一心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名牌护肤品到精致的发卡,再到眼前这个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袋子。每一次拒绝都显得徒劳而可笑。周渊的“好意”像一张无形的网,带着灼人的温度,让她无处可逃,又惶恐不安。她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投射过来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羡慕,但更多的是……一种让她如芒在背的、粘稠的妒忌。
“我……我真的不需要。谢谢。”王一心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想把袋子推回去。
周渊却已经转身,潇洒地挥了挥手:“拿着吧,下周我生日,记得来玩就行!”他大步流星地走开,留下王一心僵在原地,怀里抱着沉重的作业本和那个烫手山芋般的纸袋,脸色苍白。
她没有看到,在走廊另一端,一间半掩着门的器材室里,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一幕。
龙伶伶背靠着冰冷的铁架,手指用力地抠着架子边缘生锈的金属,指甲几乎要嵌进去。她看着周渊把礼物塞给王一心,看着王一心那副故作清高的拒绝姿态,看着周渊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带着征服欲的笑容。一股冰冷粘稠的毒液,瞬间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扭曲!
凭什么?!
龙伶伶的手指深深陷进掌心。她比任何人都努力!她门门功课第一,她是学生会主席,她优雅得体,她付出了那么多才在周渊身边占据了一个“朋友”的位置!她小心翼翼地经营着,等待着那个水到渠成的时刻。可这个王一心,这个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的穷酸书呆子,凭什么?!凭什么就能轻易得到周渊的注意,得到那些她渴望已久却还要故作矜持不敢轻易接受的礼物?!
周渊看向王一心时那种带着兴趣和占有的目光,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龙伶伶的心上!那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注视!嫉妒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理智,勒得她几乎窒息。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棱,钉在王一心的背影上。一个危险的念头,在她被嫉妒烧灼的脑海里,疯狂地滋生、膨胀。
导火索最终以一种王一心和周渊都始料未及的方式被点燃。
“王一心同学,恭喜你!”班主任王老师带着惊喜的笑容走进教室,声音洪亮,“刚刚接到学校通知,今年唯一的保送西江师范大学的名额,确定给你了!”
教室里瞬间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哗然!
“什么?!”
“保送?给王一心?!”
“怎么可能?她成绩是不错,但龙伶伶才是年级第一啊!”
“就是!龙伶伶为了这个名额准备了多久!”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王一心身上,震惊、疑惑、难以置信,还有更多是赤裸裸的嫉妒和愤怒。王一心自己完全懵了,像被一道惊雷劈中,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保送?她?这怎么可能?!她连申请表都没敢交!
她下意识地看向龙伶伶的方向。
龙伶伶坐在座位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冰冷的石膏像。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苍白。但王一心清晰地看到了,她那握着钢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地颤抖着,指节绷得惨白,笔尖下的纸张已经被戳破了一个深深的洞。龙伶伶没有抬头,没有看任何人,但王一心能感觉到一股实质般的、冰冷的恨意,如同无形的海啸,从龙伶伶身上汹涌澎湃地席卷而来,瞬间将她淹没!
“老师……我……”王一心慌乱地站起来,声音都在发抖,“我……我没有申请……”
“学校经过综合考量,认为你品学兼优,尤其考虑到你的家庭情况,决定将这个名额特批给你。”王老师温和地解释道,眼神里带着鼓励,“这是好事,要珍惜啊!”
品学兼优?家庭情况?王一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明白了!是周渊!一定是他!只有他,有这种只手遮天的能力!他以为这是恩赐?这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把她推到了龙伶伶和所有竞争者仇恨的风口浪尖!
消息像野火一样瞬间烧遍了整个校园。各种版本的流言甚嚣尘上。
“听说了吗?王一心的妈给教导主任塞了个大红包!”
“何止!有人看见她妈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袋子进了主任办公室!”
“二十万!整整二十万!周渊替她出的!啧啧,真舍得下血本!”
“难怪周渊最近总围着她转,原来是‘买’来的!”
“龙伶伶真可怜,准备了那么久,被个靠卖脸上位的给顶了!”
“就是!看她平时装得清高,骨子里还不是……”
恶毒的议论如同冰冷的针,无处不在,扎得王一心体无完肤。她试图解释,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龙伶伶的沉默,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甚至不敢再去看龙伶伶的眼睛。周渊对此毫不在意,甚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得意,仿佛他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只换来王一心更深的恐惧和绝望。她知道,自己完了。这份“恩赐”,是一张通往地狱的单程票。
风暴在毕业前夕那个闷热的傍晚,降临在旧实验楼三楼那个废弃的女厕。
王一心被几个平时跟在龙伶伶身边的女生,半推半搡地堵进了这个弥漫着灰尘和消毒水怪味的空间。夕阳的余晖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布满污渍的瓷砖地上投下几道昏黄扭曲的光柱,空气中浮尘飞舞。
龙伶伶站在最前面,她今天异常安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愤怒的斥骂。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王一心,眼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得可怕。她手里,把玩着一面小巧精致的、边缘镶嵌着仿珍珠的化妆镜。镜面光洁,映着她自己那张清瘦、下巴微尖、左眼下带着一颗暗红色泪痣的脸。她对着镜子,用指尖轻轻拂过那颗泪痣,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
“王一心,”龙伶伶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却让王一心浑身汗毛倒竖,“你知道吗?镜子是个好东西。它能照出美丑,也能照出……人心。”她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刺向王一心,“你照过镜子吗?好好看过你这张……抢走别人一切的脸吗?”
王一心背靠着冰冷的、布满霉斑的墙壁,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拼命摇头。
“没有?”龙伶伶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越来越大,最终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没关系……我帮你好好看看!”
话音未落,她眼神骤然变得狠戾无比!手臂猛地向后扬起,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面精致的化妆镜,狠狠砸向墙上那面巨大的、布满水渍和裂纹的老式壁镜!
“哐啷——!!!”
一声震耳欲聋、令人心胆俱裂的爆裂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轰然炸响!
巨大的壁镜瞬间粉碎!无数尖锐的、不规则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裹挟着巨大的冲击力,疯狂地向四面八方激射!碎片撞击在墙壁、水管、地面上,发出密集而恐怖的噼啪声!
“啊——!”王一心的尖叫声被淹没在玻璃的爆裂声中。她下意识地抬手护住头脸,但巨大的冲击力和飞溅的碎片还是让她站立不稳,重重地摔倒在冰冷潮湿、布满玻璃渣的地面上!
碎玻璃如同最锋利的刀片,割破了她的手臂、腿、衣服。但更可怕的,是那漫天飞舞、如同致命冰晶般落下的镜子碎片!
“按住她!”龙伶伶的声音尖利地响起,带着一种疯狂的兴奋和残忍的快意。
几个女生扑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死死按住王一心挣扎的身体,将她死死压在地上,脸被迫朝向满地狼藉的碎玻璃!
“放开我!龙伶伶!你疯了!救命——!”王一心的哭喊撕心裂肺,充满了绝望。
“疯?”龙伶伶蹲下身,随手从满地狼藉中捡起一块巴掌大、边缘极其锋利的三角形玻璃碎片。碎片反射着昏黄的夕阳光,在她指间闪烁着冰冷而危险的光芒。她的眼神空洞而狂热,死死盯着王一心那张因为惊恐和泪水而扭曲的圆脸,那颗让她妒火中烧、让周渊神魂颠倒的脸!“对!我是疯了!被你逼疯的!被你这个靠卖可怜、靠别人施舍抢走一切的贱人逼疯的!”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厉鬼的尖啸:“你不是喜欢照镜子吗?你不是在意这张脸吗?好啊!我让你看!让你看个够!看你这张脸是怎么一点一点烂掉的!”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玻璃碎片,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毁灭一切的疯狂,狠狠地、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
“不——!!!”
剧痛!难以形容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像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皮肉上!冰冷的玻璃锋刃切开皮肤、肌肉,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温热的、带着腥甜气味的液体瞬间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顺着脸颊疯狂流淌。
第一道!从额角斜着划过眉骨,深可见骨!
第二道!狠狠划过鼻梁!
第三道!切开嘴角!
第四道!第五道……
龙伶伶的动作又快又狠,如同一个最熟练也最疯狂的屠夫。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人性,只有燃烧的毁灭欲和一种扭曲到极致的快感!玻璃碎片在她手中飞舞,每一次落下,都在王一心脸上留下一道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染红了王一心整张脸,染红了她的校服前襟,也染红了龙伶伶握着玻璃碎片的手。
“啊——!救命!求求你!不要!!”王一心的惨叫凄厉得不成人形,身体在几个女生的压制下疯狂地、徒劳地扭动挣扎,如同一条被钉在案板上的鱼。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意识开始模糊。她能感觉到温热的血糊住了眼睛、鼻子、嘴巴,呛进喉咙,带来窒息般的铁锈味。
“痛吗?这就痛了?”龙伶伶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粘腻地钻进王一心的耳朵,“你抢走我名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痛?!你勾引周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痛?!你这张恶心的脸!我看着就恶心!毁了它!我要彻底毁了它!”
她手中的玻璃碎片再次举起,对准了王一心仅剩的、还算完好的左脸颊,那里,靠近颧骨的位置……
“住手!龙伶伶!你干什么?!”一个惊怒交加的男声突然在厕所门口炸响!
周渊!他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显然是被巨大的玻璃碎裂声和惨叫声吸引过来的。当他看清厕所里如同地狱般的景象时,整个人都僵住了!满地的碎玻璃,斑斑驳驳的血迹,几个脸色惨白、惊慌失措的女生,以及……被死死按在地上、脸上纵横交错十几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如同血葫芦一般的王一心!还有那个蹲在血泊里、手里握着滴血玻璃碎片、眼神疯狂如同恶魔的龙伶伶!
“你……你……”周渊指着龙伶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龙伶伶的动作顿住了。她缓缓转过头,沾满鲜血的脸上,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周渊。疯狂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即被一种更深的、混合着绝望、嫉妒和疯狂怨恨的情绪取代。她看着周渊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惊骇、厌恶,甚至……一丝恐惧。那眼神像一把钝刀,狠狠捅进了龙伶伶的心脏最深处。
“呵……呵呵……”龙伶伶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难听,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怨毒。她慢慢站起身,沾满鲜血的手松开,那块染血的玻璃碎片“当啷”一声掉在满是血污和玻璃渣的地上。
“心疼了?周大少爷?”龙伶伶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嘲讽,一步步走向周渊,“心疼你花二十万‘买’来的宝贝了?可惜啊……晚了!这张脸……已经烂了!一文不值了!”
周渊看着眼前这个如同从血池里爬出来的、状若疯魔的龙伶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只想逃离这个人间地狱:“疯子!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他转身就想跑。
“想跑?!”龙伶伶眼中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周渊的厌恶和逃离,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的嫉妒、愤怒、屈辱、绝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她如同被激怒的母兽,猛地扑了上去!她不能让他走!不能让他把这里的一切说出去!她的前途!她的人生!不能毁在这里!
“啊——!”周渊猝不及防,被龙伶伶从背后狠狠撞在腰上,两人一起重重摔倒在满地尖锐的玻璃碎片上!
“噗嗤!”“噗嗤!”
玻璃碎片瞬间刺破了他们的衣服,深深扎进皮肉!剧痛让两人同时发出惨叫。
“放开我!龙伶伶!你他妈疯了!”周渊惊恐地挣扎,试图推开压在身上的龙伶伶。
“闭嘴!都是你的错!都是你!都是因为你!”龙伶伶彻底疯了!她骑在周渊身上,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指甲深深陷进他的皮肉里!她的眼睛赤红,布满血丝,里面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疯狂!“你去死!去死!都去死!”
“呃……放……开……”周渊被掐得眼球暴突,脸色迅速由红变紫,双手徒劳地抓挠着龙伶伶的手臂,双脚在地上疯狂地蹬踹,溅起更多的玻璃碎片和血花。强烈的窒息感和濒死的恐惧让他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猛地屈膝狠狠顶在龙伶伶的腹部!
“唔!”龙伶伶吃痛,手上的力道一松。
周渊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龙伶伶掀翻在地!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剧烈喘息着,喉咙火辣辣地疼。他惊恐地看着地上如同厉鬼般的龙伶伶,又看了一眼角落里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王一心,巨大的恐惧让他只想逃离!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
“别想跑!”龙伶伶挣扎着爬起来,不顾身上插着的玻璃碎片和剧烈的疼痛,再次扑向周渊!她不能让他活着离开!绝对不能!
两人再次扭打在一起,从门口一直翻滚到厕所深处。混乱中,周渊的后脑勺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突出的铸铁水管上!
“咚!”一声闷响!
周渊的动作瞬间僵住,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涣散。掐着龙伶伶脖子的手无力地松开,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地。
龙伶伶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周渊,又看看角落里不知死活的王一心,再看看这满地狼藉、如同屠宰场般的厕所。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完了……全完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怎么办?怎么办?!
目光扫过地上那块染血的、边缘锋利的三角形玻璃碎片……一个疯狂而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
她踉跄着走过去,捡起那块碎片。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点。她看着地上周渊那张因为窒息和撞击而扭曲、但依旧英俊的脸。又摸了摸自己脸上那颗暗红色的、象征着“龙伶伶”身份的泪痣。
一个计划,在她混乱而绝望的脑海中,疯狂地成形。
她蹲下身,用那块沾着王一心鲜血的玻璃碎片,咬着牙,忍着剧痛,在自己左眼下方,那颗天生的泪痣旁边,狠狠地、深深地划了一道!鲜血瞬间涌出,覆盖了那颗泪痣。
然后,她颤抖着伸出手,开始解周渊的衣服……
……
当几个被巨大动静和惨叫声吸引过来的学生和老师终于撞开那扇被杂物顶住的门时,看到的是一副让他们终生难忘的恐怖景象:
满地都是碎玻璃,反射着夕阳最后一点血红色的光芒,如同铺了一地的血色钻石。
墙壁上、地面上,溅满了斑斑点点的、已经半凝固的暗红色血迹。
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蜷缩在角落,脸上血肉模糊,布满了十几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奄奄一息。
而在厕所中央,一个穿着男生校服的身影脸朝下趴在一片巨大的血泊中,后脑勺一片血肉模糊,旁边散落着几块染血的、厚重的玻璃碎片,形状恰好能造成重击的钝器伤。而在这个“男生”身边,丢弃着一件沾满血污的女生校服外套,还有一块边缘沾血的、小巧的化妆镜碎片。
最先冲进来的老师,目光惊恐地扫过角落那个血肉模糊的女生,又落在血泊中那个穿着男装的“尸体”脸上——那张脸沾满血污,但依稀能看到左眼下方,一道新鲜的、深可见骨的刀疤,覆盖了原本可能存在的东西。
“王……王一心?!”老师失声尖叫,以为角落那个是龙伶伶,而血泊中的是毁容后换了周渊衣服的王一心。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在厕所最里面那个隔间的阴影里,一个浑身是血、穿着被撕破的男生衬衫、眼神空洞如同死人的身影,正死死捂住自己脸上那道新划的、覆盖了泪痣的伤口,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她的眼中,最后一丝属于“龙伶伶”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一个疯狂计划初具雏形的冰冷决绝。
……
十年后,西川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档案室。
厚厚的灰尘在从高窗斜射进来的光柱中飞舞。陈忠戴着白手套,像考古队员一样,小心翼翼地翻动着面前一摞标记着“已归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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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机密”的旧案卷宗。时间像一层厚厚的纱布,模糊了字迹,让纸张变得脆弱发黄。他需要找到任何可能与“王一心”、“龙伶伶”、“西川女中”、“2003”相关的蛛丝马迹。手指拂过一份卷宗脊背上的标签时,指尖的触感微微一顿。
标签上打印着:
案件编号:2003-XC-037**
案件性质: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自杀?)
被害人:王一心(女,18岁,西川女中学生)
简要:校园霸凌,毁容,跳楼自杀(存疑)
归档日期:2003.07.15
备注:关键物证遗失(编号03-037-05),案件存疑,未结。
陈忠的心猛地一跳!存疑?关键物证遗失?他立刻抽出这份卷宗,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解开缠绕的棉线,翻开沉重的硬壳封面。一股陈年纸张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卷宗里的内容印证了林月之前的说法,远比当年公开的结论复杂血腥得多。现场勘查照片触目惊心:满地碎玻璃如同冰晶地狱;墙壁上喷射状和滴落状的血迹;角落里那个血肉模糊的女生脸上纵横交错的恐怖伤口特写,每一道都深可见骨,绝非意外摔倒能造成;血泊中那个穿着男生校服、后脑遭受重创的尸体……
最关键的,是一份法医初步报告的复印件,字迹有些模糊,但结论部分被红笔重重圈出:
被害人A(角落女生):颜面部共计十七处锐器切割伤,创口深达骨质,部分伤及肌肉及神经,凶器推断为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现场提取物匹配)。右手掌指骨间嵌有微小玻璃碎屑,符合抵抗、抓握凶器特征。另,右侧第3、4、5肋骨陈旧性骨折(约1-2周内形成),左肋第7、8、9肋骨骨折(新鲜),颈部无明显扼痕。初步判断:遭受严重暴力侵害(虐打、毁容),非致命伤。直接死因为高处坠落导致的多脏器破裂及颅脑损伤(符合跳楼特征?存疑)。
被害人B(血泊中男装尸体):致命伤为后枕部遭受巨大钝器重击,颅骨粉碎性凹陷骨折,脑组织挫裂伤严重。现场散落染血厚重玻璃碎片(壁镜碎片)形态与伤口形态初步吻合。另,死者面部有一道自左上至右下、深达皮下的新鲜锐器切割伤,覆盖左眼下方原……(字迹模糊)……伤。死者真实身份:周渊(男,18岁)。死因:他杀。”
法医的结论直指核心:角落的女生(真王一心)遭受了非人的虐打和毁容,但她的死因是坠楼(是否被推下存疑)。而穿着男装死在血泊里的,是周渊!死于他杀!后脑被重物(现场厚镜片)击打致死!脸上还有一道掩盖泪痣的新伤!
卷宗里还夹着一张物证清单。在清单末尾,用红笔醒目地标注着:
“关键物证遗失:编号03-037-05。物品描述:小型手持化妆镜残片(非壁镜材质),边缘染有微量血迹(非被害人A、B血迹,待比对)。提取位置:厕所最内侧隔间门板下方缝隙。提取时间:2003.06.18
09:47。遗失报告:2003.06.20。报告人:见习警员
李信。”
李信!
陈忠的目光死死钉在那行字上,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到!见习警员李信!是他弄丢了这块至关重要的镜子碎片!这块碎片上残留的第三个人的血迹和指纹,很可能就是指向真凶龙伶伶的铁证!正是因为它的遗失,加上龙伶伶家强大的背景运作和当时混乱的现场(误认身份),才让这个案子被草草定性为“毁容后不堪受辱跳楼自杀”,掩盖了周渊被谋杀和真凶逍遥法外的真相!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巨大的愤怒和悲哀,瞬间席卷了陈忠!他猛地合上卷宗,发出“啪”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档案室里格外刺耳。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为什么李信会被那个左眼下有泪痣的“镜中少女”纠缠不休!
为什么那幻影总是带着无尽的怨恨和冰冷!
为什么在4102的骷髅指骨里嵌着玻璃碎片!
为什么上个月跳楼的“王一心”脸上也有同样的泪痣!
那不是冤魂索命!那是迟到了十年的、血淋淋的控诉!是李信当年因疏忽遗失关键证据、间接导致真凶龙伶伶逃脱法网、受害者王一心沉冤十年所背负的沉重因果!他的恐惧,他的幻觉,是他内心深处无法面对的巨大愧疚,在“那个东西”(无论是怨灵还是他崩溃的潜意识)的催化下,化作了最恐怖的具象!镜中的泪痣,是王一心的血,也是他李信无法洗刷的罪!
陈忠冲出档案室,脚步沉重如同灌铅。他必须找到李信,立刻!马上!他要告诉他这个残酷的真相,也要告诉他,赎罪的唯一方式,就是亲手抓住那个逍遥法外十年的恶魔——龙伶伶!
李信的公寓一片狼藉,如同台风过境。能反光的东西几乎被砸了个遍。他蜷缩在客厅唯一没有窗户的墙角,身上裹着毯子,身体却仍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空壳。当陈忠猛地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时,李信只是神经质地哆嗦了一下,头埋得更深,如同受惊的鸵鸟。
“信子!”陈忠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和急切,他几步跨到李信面前,蹲下身,将那份沉重的旧案卷宗复印件,连同那张标注着“关键物证遗失”的报告单,用力拍在李信面前的地板上!
“看着我!”陈忠低吼。
李信被他的气势慑住,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面前的文件上。当他的视线触及那份遗失报告,特别是“见习警员李信”那几个字时,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高压电流击中!
“不……不可能……”李信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灭顶的恐惧,“我……我没有……我没有丢东西……”
“看仔细!”陈忠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信摇摇欲坠的心防上,“03年!西川女中!王一心案!编号03-037-05!一面染血的化妆镜碎片!是你!李信!是你签收后保管不善,把它弄丢了!”
陈忠的手指用力点在那份报告上,指尖几乎要戳破纸张:“你知道那块碎片意味着什么吗?!上面有第三个人的血!有凶手的指纹!那就是钉死王一心的铁证!就是因为它丢了!案子才被那些王八蛋草草结案!真凶龙伶伶才能改头换面逍遥法外!真正的王一心,那个被你楼下4102的骷髅,她死了十年都背着污名!她死不瞑目!”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李信的心脏!那些被他刻意遗忘、深埋在记忆最黑暗角落的碎片,在陈忠的怒吼中,被强行拖拽出来,曝晒在刺眼的真相之光下!
他想起来了!
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天,他还是个刚入警队、满腔热血却又毛手毛脚的愣头青。西川女中的案子轰动一时,他被派去协助现场物证收集。现场的血腥和惨烈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在厕所最里面那个隔间门板下的缝隙里,他戴着手套,用镊子夹出了一块边缘染着暗褐色血迹的小镜子碎片。很小,很薄,边缘异常锋利,一看就不是墙上大镜子掉下来的。他当时还觉得奇怪,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一块小镜子碎片?他把它小心地放进证物袋,封好,写上了编号:03-037-05。
然后……然后呢?
记忆变得模糊而混乱。好像是收队的时候,现场一片混乱,人很多,很嘈杂。他抱着几个证物箱往外走,其中一个箱子好像被谁撞了一下……东西散落了一些……他手忙脚乱地去捡……那块小小的证物袋……好像……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不见的!他找过!急得满头大汗!但现场太乱了,人来人往,他最终也没找到!他当时吓坏了,以为只是掉在哪个角落,会被后续清理的人发现,或者……他抱着一丝侥幸,没敢第一时间上报!他想等第二天仔细找找再说……
结果第二天,案子风向突变。上面施压,舆论导向“毁容自杀”,周渊家背景深厚急于掩盖儿子卷入的丑闻,龙伶伶家也在活动……那块小小的、不起眼的镜子碎片,似乎变得无足轻重了。他一个小小的见习警员,在巨大的压力和内心的惶恐下,选择了沉默。那份遗失报告,是他后来在巨大的心理煎熬下补的,但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被有心人轻轻揭过。这个疏忽,这个被他刻意掩埋的过错,像一颗深埋的毒瘤,在他心里溃烂了十年!
“是我……是我……”李信终于崩溃了,他双手死死抱住头,发出野兽般痛苦的呜咽,眼泪混合着鼻涕汹涌而出,“是我弄丢的……是我……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王一心……是我让那个魔鬼跑了……啊啊啊——!!!”
巨大的愧疚、迟来的悔恨和十年梦魇的根源被彻底揭开的痛苦,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他蜷缩在地上,身体剧烈地痉挛,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十年的恐惧和负罪感全部哭出来。
陈忠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有愤怒,有悲哀,但更多的是沉重。他用力抓住李信颤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有力,像黑暗中的锚点:“哭有用吗?!现在不是忏悔的时候!那个魔鬼!龙伶伶!她下周就要回来了!她顶着王一心死者的名字,用着龙伶伶优等生的身份,活得光鲜亮丽!而真正的王一心,还在你楼下那个冰冷的房间里,在黑暗里躺了十年!真正的龙伶伶,十年前就死了!被周渊误杀?还是被现在的‘龙伶伶’灭口?我们不知道!但唯一知道的是,现在这个‘龙伶伶’,就是十年前虐杀王一心、谋杀周渊的真凶!”
李信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忠,那里面翻涌着的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被巨大的愧疚点燃的、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火焰!
“抓……抓住她!”李信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我要……抓住她!我要……赎罪!”
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身体虽然虚弱,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刀锋,锐利得惊人。他踉跄着走向卧室,从床底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旧警用装备包。他拉开拉链,里面是叠放整齐的警服、警徽、手铐……警徽冰冷,却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微弱而坚定的光芒。
李信伸出颤抖的手,拿起那枚警徽,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带来一种久违的、近乎疼痛的真实感。
“这一次……”他盯着警徽上庄严的图案,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血誓,“……我不会再丢掉任何东西!”
国际航班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最终平稳地降落在西川市国际机场的跑道上。滑行,停稳。舱门开启。
旅客们带着长途飞行的疲惫和抵达目的地的轻松,鱼贯而出。
在商务舱通道,一个身影格外引人注目。她穿着剪裁精良的米白色羊绒套装,齐肩的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柔顺光泽。身姿挺拔,步履从容,带着一种知性优雅的气度。脸上化了精致的淡妆,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清瘦的脸型和微尖的下巴。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能洞察人心。
龙伶伶。或者说,顶着龙伶伶名字和心理学者身份的……周渊。
她推着小小的行李箱,随着人流走向到达大厅。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十年的岁月,顶尖的学识,精心的伪装,早已将当年那个暴戾疯狂的灵魂,打磨得温润如玉,无懈可击。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入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到达大厅的瞬间。
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旁边一面巨大的、光洁如镜的落地玻璃幕墙。
幕墙上,清晰地映出她此刻优雅得体的身影,以及她身后川流不息的人群。
就在那清晰的倒影中,在人群模糊晃动的背景边缘,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款式陈旧的西川女中校服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齐肩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
青白的面孔毫无生气。
空洞的眼窝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而左眼下方,那颗暗红色的泪痣,在机场明亮的灯光下,像一颗凝固的、泣血的红痣。
倒影里,那个校服少女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向上扯开。
露出了一个冰冷、怨毒、充满了无尽嘲讽和……一丝了然的、等待已久的微笑。
龙伶伶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缩!一股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她脸上的优雅从容瞬间僵硬,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猛地回头!
身后,只有步履匆匆、神色各异的旅客。没有任何穿着校服的少女。
幻觉?
精神压力太大?
她迅速转过头,再次看向那面巨大的玻璃幕墙。
幕墙上,只有她自己略显僵硬和惊疑的脸庞,以及身后喧嚣流动的、再正常不过的现实世界。那个校服少女的倒影,消失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
龙伶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指尖触碰到镜片边缘冰冷的金属,也触碰到了左眼下方那颗用特殊染料精心掩盖、早已与皮肉融为一体的暗红色泪痣。
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阴鸷和冰冷,在她镜片后看似平静的眼底,一闪而逝。
她拉起行李箱,重新迈开脚步,挺直脊背,脸上迅速恢复成那个温婉知性的心理学专家龙伶伶应有的表情,从容地汇入了到达大厅的人流之中。
机场广播温柔地播报着航班信息,巨大的玻璃穹顶洒下明亮的光线。而在她身后,那面光洁的幕墙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穿着旧校服的、带着血泪痣的虚影,无声地注视着那个优雅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深处。
李信站在机场到达大厅二楼一个不起眼的立柱阴影里,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便服,扣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微型望远镜,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当那个穿着米白色套装、气质卓然的“龙伶伶”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他的呼吸瞬间屏住。
望远镜的视野清晰无比地捕捉到了那张脸。
清瘦,微尖的下巴。
薄薄的嘴唇。
金丝眼镜。
以及,左眼下方,那颗用再精致的妆容也无法完全掩盖其独特暗红色泽的——泪痣!
就是她!
周渊。
还是龙伶伶?
十年了!这张脸,这个泪痣,如同最恐怖的梦魇,日夜纠缠着他!如今,终于清晰地出现在现实的光线下!
一股混杂着极致愤怒、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近乎沸腾的决绝,瞬间冲上李信的头顶!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冲下去的冲动!就在这时,他看见“龙伶伶”的脚步在玻璃幕墙前顿了一下,看见她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僵硬和惊疑!
李信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移动望远镜,看向她刚才注视的那面巨大玻璃幕墙。
幕墙光洁如镜,映着机场大厅的灯火通明和人流穿梭。
就在那镜面倒影的边缘,在人群模糊晃动的光影背景里……李信清晰地看到了!
那个穿着洗得发白旧校服的少女!
湿漉漉的黑发!
青白死寂的脸!
空洞的眼窝!
左眼下那颗暗红如血的泪痣!
以及……那嘴角无声咧开的、冰冷怨毒、却又仿佛带着一丝解脱般了然的狞笑!
王一心。
李信浑身剧震!一股电流瞬间贯穿全身!那不是他的幻觉!连“龙伶伶”也看到了!那个“东西”……它就在这里!它在看着!它在等着!
他猛地放下望远镜,急促地喘息着。帽檐下的眼睛,因为激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而布满血丝。他颤抖着,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那枚冰冷的警徽。
这一次,他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攥紧了它。金属坚硬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无比真实。
他不再看那面玻璃幕墙,也不再试图去寻找那个倒影。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鹰隼,穿过熙攘的人流,死死锁定在那个即将走出机场大门的、优雅的身影上。
十年血债,终须血偿。
镜中骸骨,静待天明。
李信压低帽檐,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他的身影没入人群的阴影,而机场明亮的灯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如同利剑出鞘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