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梨的“黑魔法”与屁垫风波
张建军带来的“毒药”地瓜烧和顶级美味猪油渣,像冰火两重天,在李默幼小(?)的心灵里烙下了深刻的印记。第二天醒来,嘴巴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令人崩溃的辛辣和猪油渣的焦香余韵,矛盾得让他直咂嘴。
张叔一大早就顶着寒风开着那辆威风凛凛(在李默看来是噪音巨大、四处漏风)的大解放走了,留下了一屋子的肉香和酒气,以及几块金灿灿的、被王秀琴珍而重之收起来的猪油渣——这是未来炒菜提味的“核武器”。
李默揉着还有点发蒙的脑袋,趿拉着破棉鞋走到堂屋。目光扫过墙角那几个粗陶大缸时,忽然被缸边地上一个黑乎乎、圆滚滚、像个地雷似的东西吸引了。
那东西表皮皱巴巴的,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黑得发亮,硬邦邦地杵在地上,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寒气。旁边还散落着几个通样黑不溜秋、冻得梆硬的小兄弟。
冻梨!
李默眼睛一亮!东北冬天的标志性水果(或者说冰坨子)!他前世只在网上见过图片,据说吃起来冰冰凉凉,酸甜可口,汁水丰盈,是冬日里难得的“水果冰淇淋”。
“爸!妈!梨!”
李默指着那几个黑疙瘩,兴奋地喊。
王秀琴正在灶台边搅和着苞米碴子粥,闻言看了一眼,笑道:“哟,你张叔昨晚带来的,差点忘了。这冻秋梨(东北对冻梨的俗称),得‘缓’(解冻)好了才能吃,现在硬得能砸死人!”
“缓?”
李默好奇地凑过去,伸出小手指戳了戳那冻梨。嘶——冰凉刺骨!硬得像石头!“咋缓?”
王秀琴舀起一瓢冰冷的井水,倒进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盆里:“喏,就这么‘缓’。用凉水泡着,等它外面结一层冰壳,里面软乎了,就能吃了。”
她把几个黑乎乎的冻梨“噗通噗通”丢进冷水盆里。
冻梨沉入水底,表面立刻开始凝结出细小的气泡。李默趴在盆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只见那黑疙瘩在冷水里慢慢舒展(其实并没有),表面那层白霜渐渐融化,露出更加深邃黝黑的表皮。神奇的是,盆里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结冰!一层薄薄的、带着气泡的冰壳,真的开始包裹住那几个冻梨!
“妈!冰!结冰了!”
李默惊奇地叫起来。
“嗯,这就是‘缓’着了。”
王秀琴见怪不怪,“得等冰壳厚了,敲开,里面的梨就软了,甜水也多。急不得,得半天功夫呢。”
半天?李默看着盆里那几个被冰壳渐渐包裹的黑疙瘩,感觉像在看一场缓慢的魔法仪式。这东北的冬天,连吃个水果都这么硬核!简直是在训练耐心!
早饭依旧是苞米碴子粥配咸菜疙瘩。李默喝着粥,心里却惦记着盆里的“黑魔法”冻梨。他三两口扒拉完,一抹嘴:“妈!我找铁蛋哥玩去了!”
“穿暖和点!别跑河沟边!”
王秀琴的声音追出来。
李默裹得像个球,滚出了家门。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铁蛋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在隔壁嚷嚷:“李默!李默!快出来!有好玩意儿!”
李默循声望去,只见铁蛋正站在他家门口,手里挥舞着一个……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那形状,那颜色,那覆盖的白霜……赫然也是一个冻梨!
“看!我爹昨晚也弄回来几个!”
铁蛋得意洋洋地举着那个冻得梆硬的“黑地雷”,“我爹说,这玩意儿得‘缓’,可麻烦了!咱们找个地方藏起来,看谁先‘缓’好!”
藏冻梨比赛?李默乐了。这玩法,够原始,够东北!
“行!藏哪儿?”
李默立刻响应。
“跟我来!”
铁蛋神秘兮兮地一招手,带着李默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农垦点边缘、靠近一片小树林的草垛子方向走。那里堆着几个巨大的、用来喂牲口的玉米秸秆垛,是孩子们天然的游乐场和藏宝地。
两人找了个背风、积雪相对少的草垛缝隙,各自选了个隐蔽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把自已的冻梨塞了进去。
“藏好了!谁也不许偷看!”
铁蛋郑重宣布,像在进行什么秘密交接。
“嗯!谁偷看谁是小狗!”
李默也严肃点头。
藏好了“宝贝”,两人开始在草垛间疯玩起来。爬上高高的草垛顶,然后尖叫着滚下来,摔进厚厚的积雪里,溅起漫天雪沫;在草垛迷宫里钻来钻去,玩捉迷藏;或者干脆在背风的草垛根下,用树枝在冻得硬邦邦的地面上画格子,玩“跳房子”。
玩累了,铁蛋一屁股坐在一个相对干爽的草垛凹陷处,喘着粗气。李默也挨着他坐下。屁股刚挨着冰冷的玉米秸秆,铁蛋就“嗷”一嗓子弹了起来!
“哎哟!硌死我了!这破地儿!”
他揉着屁股,龇牙咧嘴。
李默看着铁蛋那滑稽样,脑子里灵光一闪!冻梨!又硬又冰!这不就是天然的……屁垫吗?坐上去冰冰凉,还能给冻梨“加温”?一举两得啊!
“铁蛋哥!有办法了!”
李默兴奋地跳起来,跑到自已藏冻梨的角落,把那个黑疙瘩掏了出来。他走到刚才铁蛋坐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冻梨放在那个草窝窝里,然后,一脸郑重地坐了上去!
嘶——!
一股透心凉的寒气,瞬间穿透了厚厚的棉裤,直冲尾椎骨!冻得李默一个激灵,差点蹦起来!
“哎哟!李默!你干啥呢?坐冰疙瘩上?不怕把屁股蛋子冻掉喽?”
铁蛋看得目瞪口呆。
李默咬着牙,强忍着屁股上传来的冰火两重天(外面冻,里面被冰得发烫?)的酸爽感,努力维持着“高人”风范:“这…这叫物理缓释!用…用l温给它加热!懂不懂?科学!”
“科…科学?”
铁蛋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加敬佩,“用…用屁股加热?李默,你…你脑子是不是让张叔的酒烧坏了?”
他觉得李默这个“尿炕王”自从摔了那次(指光屁股吹风)之后,行为越来越诡异莫测了。
“你懂啥!”
李默梗着脖子,努力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更有说服力,“这叫…这叫内功!铁腚功!一边练功,一边缓冻梨!一箭双雕!”
他越说越觉得自已有道理,挺直了小腰板,努力忽视屁股底下那个散发着寒气的“冰坨子”。
铁蛋被“铁腚功”和“一箭双雕”唬住了,半信半疑。他也跑到自已藏梨的地方,把冻梨掏出来,学着李默的样子,找了个草窝,把冻梨塞进去,然后一脸悲壮地坐了上去。
“嘶——嗷!”
铁蛋的惨叫声比李默刚才响亮十倍,屁股像装了弹簧一样瞬间弹起,“太他娘的凉了!不行不行!屁股要冻掉了!李默!你骗人!这根本不是科学!是自残!”
李默看着铁蛋那副狼狈样,又感受着自已屁股底下那持续不断的、深入骨髓的凉意,心里也开始打鼓。这“物理缓释”好像…效率有点低?而且副作用太大?但他嘴上不能输:“那是你功力不够!看我的!”
他强作镇定,调整了一下坐姿,试图用“意念”加速冻梨的融化。
就在这时,二丫、狗剩几个孩子也循声找了过来,看到李默和铁蛋的怪异行为,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铁蛋哥,李默,你们坐草垛子上干啥?孵蛋呢?”
二丫眨巴着大眼睛问。
“孵冻梨!”
铁蛋没好气地揉着屁股,指着自已刚才坐的地方,“李默出的馊主意!说用屁股能把它坐软乎了!”
“噗!”
狗剩第一个没忍住笑喷了,“用屁股缓冻梨?李默,你咋想的?你那屁股除了尿炕,还能干这个?”
“哈哈哈!”
孩子们哄堂大笑,指着李默和铁蛋,笑得东倒西歪。李默那点可怜的“高人”形象瞬间崩塌,小脸臊得通红。
“笑啥笑!”
李默恼羞成怒,从屁股底下掏出那个依旧梆硬、只是沾了点草屑、温度似乎毫无变化的冻梨,气鼓鼓地说,“我…我这叫勇于实践!你们懂啥!”
铁蛋也赶紧把自已的冻梨掏出来,像扔烫手山芋一样丢给李默:“实践个屁!冻死老子了!这破玩意儿,还给你!我不玩了!”
他觉得自已被李默坑惨了。
李默拿着两个冻梨,成了孩子们嘲笑的对象。他憋着一股气,抱着冻梨,闷头往家走。身后是孩子们持续不断的哄笑声和“尿炕王孵冻梨”的调侃。
回到家,王秀琴正在处理昨天孩子们找回来的地皮菜,准备中午炒了吃。看到儿子垂头丧气、抱着两个冻梨进来,好奇地问:“咋了?跟铁蛋吵架了?”
李默把冻梨往水盆边一放,委屈巴巴地把“屁垫缓梨法”的失败经历说了一遍,当然省略了自已被嘲笑“尿炕王”的部分。
王秀琴听完,笑得直不起腰:“哎哟我的傻儿子!那冻梨得用凉水‘缓’,靠的是冰壳把里面的寒气慢慢拔出来!你那屁股再热乎,能比凉水还厉害?还坐上去…哈哈哈…你也不怕冻坏了!”
李卫国从外面进来,正好听见后半截,也乐得不行:“哈哈哈!用屁股缓冻梨?你小子,比你爹还能整活儿!这脑瓜子,随我!就是路子有点野!”
李默被爹妈笑得无地自容,小脸埋得更低了。看来这“物理缓释”是彻底失败了,还搭上了屁股的尊严。
午饭,王秀琴用地皮菜炒了鸡蛋。虽然鸡蛋不多,但滑嫩的地皮菜吸饱了油脂,配上金黄的鸡蛋,依旧鲜香扑鼻,让李默暂时忘记了早上的“耻辱”。
吃完饭,李默又溜达到水盆边。经过半天的“凉水魔法”,盆里的冰壳已经结得挺厚了,像一层晶莹剔透的盔甲,牢牢包裹着里面的黑疙瘩。王秀琴拿起一根擀面杖,对着冰壳轻轻一敲。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冰壳应声而碎,露出里面依旧黑乎乎、但表皮已经明显软化、甚至有点皱巴巴的冻梨。
王秀琴捞出一个,递给眼巴巴的李默:“喏,尝尝,应该‘缓’好了。小心点,吸里面的汁水。”
李默捧着这个冰凉凉、软乎乎的黑家伙,感觉沉甸甸的。他小心翼翼地凑到嘴边,对着那皱巴巴的表皮,试探性地吸了一口。
滋溜——!
一股冰凉、清甜、带着浓郁梨香的汁水,瞬间涌入口腔!那甜味纯粹自然,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酸,冰凉的口感如通最细腻的冰沙,瞬间冲刷掉口腔里所有的油腻和浊气!汁水丰盈得不可思议,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和甘甜!比前世任何昂贵的冰淇淋都要爽口、解腻、自然!
“唔!甜!凉!好吃!”
李默被这口纯粹的冰爽甘甜彻底征服了,眼睛幸福地眯成了一条缝。他顾不上形象,捧着冻梨,像只贪婪的小兽,滋溜滋溜地吸吮着里面的汁水,冰凉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却又爽得停不下来。
“慢点吃!小心凉着胃!”
王秀琴在一旁笑着叮嘱。
李默吸光了汁水,又意犹未尽地啃着里面软糯、微沙的梨肉。虽然果肉不多,但那独特的口感和残余的冰凉甜意,依旧让人回味无穷。
“妈,这梨…谁家的?”
李默啃着梨核,含糊地问。这冻梨的味道,比张叔带来的似乎更清甜一些。
“哦,这个啊,”
王秀琴指了指盆里剩下的几个,“不是张叔带来的。是你奶奶托人捎来的!信里说,是后院老梨树结的,特意挑了好的冻上,说给大孙子尝尝鲜!”
奶奶!
李默啃梨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一股暖流,混合着口中梨肉的冰凉清甜,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鼻子有点发酸。
那个在爷爷口中被嫌弃“饺子馅不如以前”、腿脚不好却还要操劳的奶奶,在遥远的北京城,在忙碌的工作和家务之余,还惦记着远在苦寒之地插队的儿子儿媳,惦记着从未谋面的大孙子,省下后院树上最好的梨,冻好了,托人千里迢迢捎过来……
手里的梨核似乎变得沉甸甸的,带着跨越千山万水的温度和牵挂。
刚才被小伙伴嘲笑的委屈,用屁股孵梨的傻气,都在这份沉甸甸的亲情面前,变得微不足道。
李默默默地啃完了最后一点梨肉,把光秃秃的梨核小心地放在窗台上。
窗外,寒风依旧在刮。
但李默觉得,嘴里那份来自奶奶的、独一无二的清甜,似乎能融化整个冬天的寒冷。
他摸了摸自已的小屁股(还有点凉),又看了看窗台上的梨核,心里默默地想:铁腚功还是要练的,但用屁股孵梨这种“科学实验”,以后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