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云深散尽见昭明 > 第2章

一片黑暗中,苏然只觉得很冷,冷的彻骨。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松木香袭来。
接着,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她贪恋地蜷缩在男人的怀中。
可很快,她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随后身体被放在了柔软的床上。
睁开眼,傅云深正垂着眸,一丝不苟地为她掖上被角。
灯光打在他凌厉的五官上,光影丰富的像一幅油画。
只这一瞬间,苏然便晃了神。
傅云深是苏父苏母为她特意安排的生活管家。
专门负责照顾她这个血包的生活起居和人身安全。
五年前,在一众人高马大的佣人中,苏然只一眼就看到了傅云深。
只因为,他和自己太像了。
185的身高,身形挺拔,五官凌厉。
在一众西转革履的高级佣人中,他洗得发白的衬衣显得十分窘迫。
但那双漆黑的、深邃的眸,却迸发着不屈的倔强。
和她刚进苏家大宅时一模一样。
听说他是个孤儿,从小便父母双亡。
这些年流亡在街头巷尾,长大后勤工俭学,过的十分艰辛。
一直以来内敛保守的苏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对他偏偏动了心。
她拿出自己为数不多的生活费,默默为他支付了全部的学费。
自己舍不得买好的衣服用具,她通通为傅云深购置了最好的。
到后来,她像被下了蛊一般,做出了从未做过的羞耻举动。
她会在上下车时,故意握住傅云深温暖的手,倒进他的怀中。
可傅云深却像被灼痛一般快速抽离。
她穿着吊带睡裙半夜敲他的房门,却被傅云深用西装外套包裹起来,恭恭敬敬地送回房间。
仿佛不管她做什么,傅云深都始终保持着尊敬的疏离感——和她融不进去的家一样。
但她并不恼。
因为傅云深始终在她身边,是这个家中独属于自己的存在。
不属于任何人,更不属于苏浅浅。
从小到大,她从未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五岁那年,她被人贩子拐走卖到山村里做童养媳。
被囚禁在地窖里的日子,她连生存最基础的欲望都不配有,无论是食物、水还是阳光,否则换来的便是一顿毒打。
十岁那年,她终于被解救出来,送去了孤儿院。
底层儿童的世界最是弱肉强食,无论是食物、玩具还是书本,她从不曾感受到独有的安全感。
五年前,刚回到苏家时,看着苏父苏母为自己精心布置的卧室——全新的礼裙、文具和书包,还有哥哥专门为她弥补的、过去十三年的生日礼物,她哭到泣不成声。
她以为,她终于找到了爱她的家人,终于不用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可没过两天,苏浅浅就得了血液病,苏然屋里的所有东西,一件又一件被送去了苏浅浅的卧室中。
到后来,苏浅浅看上了自己的卧室,她不得不搬到一楼下人的房间旁。
苏然心中很失落,但她十分懂事。
她知道,苏浅浅才是陪了爸妈和哥哥十多年的人,她得了这样的绝症,他们心里一定不好受。
于是不管苏浅浅要什么,她都从未拒绝过。
直到血液配型成功的那天,苏然突然凄凄地意识到——哪怕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血,都不再属于自己了。
即便这样,苏浅浅还是不肯放过她。
只要家人对自己和颜悦色一点,她就会多夺走自己一些东西。
无论是家人的关注,还是血液,亦或是别的东西。
到后来,苏浅浅对她的索取越来越频繁,甚至将手伸向了她付诸全部心血的工作室。
这是她第一次严词拒绝苏浅浅的要求。
“我不愿意!”
“工作室即便给了你,你也经营不了,你就这么喜欢抢我的东西吗?”
话应刚落,苏浅浅的眼泪便大颗大颗掉落。
“都是我的错,我一个养女,本就不配奢求这些……”
苏父苏母瞬间黑了脸,一向沉默的苏阳也蹙了眉头开始责备她。
“浅浅都得了绝症!不过一个工作室而已,你让给她怎么了?”
“苏然,你太自私了!”
“爸妈教养了你五年,你怎么还是改不掉底层穷酸的坏毛病?”
最后,没有一人询问苏然的意见,就强硬地把她的工作室送给了苏浅浅。
哪怕大家都知道,苏浅浅并不懂艺术,更不懂雕塑。
但只要能让她开心,在他们眼中,苏然视为全部的心血,不过是个随意转让的玩具罢了。
后来苏然放心不下又去看过,往日欣欣向荣的工作室已是满地狼籍。
苏然一笔一划刻出的雕塑,被统统砸碎,最后被清洁工像扫垃圾一样扫走。
只这一次拒绝,爸妈和哥哥就忘记了她全部的好。
直到上次输血,苏然捂着心脏倒地晕厥,苏浅浅偷偷改了她的体检报告。
她终于被家人彻底厌恶,爸妈对她满是失望,哥哥对她只剩下厌烦。
到现在,连生命也只剩一个月了。
除了傅云深,苏然已经一无所有。
但好在,还有傅云深。
她相信傅云深不过是性情清冷,时间长了,总能捂热的。
“大小姐,你好好休养,我先出去了。”
傅云深微微颌首,挺拔的腰身宛若雪中松柏。
看着朝夕相处五年的男人,苏然的心忍不住微微颤动。
她突然有些舍不得死,舍不得离开傅云深。
这些年,苏然不再孤独,无论干什么都有傅云深陪着她。
哪怕苏家有佣人,他也执意坚持亲力亲为,为苏然备好衣食住行,无微不至。
这些年的朝夕相处,他是否也有些许的触动?哪怕只有些许?
“傅云深……我的命,重要吗?”
她紧紧攥住被角,睫毛微微颤抖,忐忑地轻声问。
“重要。”
傅云深的喉结微动,瞬间便接了话。
“很重要。”
是他从未说过的斩钉截铁。
一股暖意涌入干涸的心底,苏然湿了眼睛,半晌才微笑着抬起头:
“好,那我便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