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再小气一次 > 第1章 过期的橘子糖

酒吧的旋转门把深秋的冷风卷进来半寸,斜询下意识拢了拢西装外套。震耳的电子乐撞在耳膜上,混着酒精和果盘的甜腻气息,让他有种站在记忆废墟上的恍惚。
班长于恩举着酒杯冲他挥手,声音被音乐劈成碎片:“斜询!可算来了!就等你这大建筑师了!”
“刚从公司过来,晚了点。”他解释着,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包厢。灯光昏暗,彩光灯在人群脸上投下斑驳的色块,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在酒精里浮动。
直到看见吧台旁那个穿米白色针织衫的身影。
陈温梨背对着他,正低头听旁边的女生说话。长发比记忆里长了很多,发尾烫成柔和的卷,垂在后背时像一捧打散的月光。她手里捏着杯没加冰的柠檬水,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杯壁,还是和以前一样,在热闹里总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斜询的呼吸顿了半拍,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杯壁的凉意渗进皮肤,却压不住后颈突突跳动的血管。
七年了。
从高考结束那天,他抱着填好的志愿表在她家楼下等了三个小时,最后只等到她妈妈一句“温梨去外婆家了”开始,他们就成了两条被岁月截成两段的线,再也没交汇过。
“看什么呢?”有人拍他肩膀,是当年的通桌,“哦——看见陈温梨了?她现在可厉害了,在出版社让编辑,听说刚出了本畅销书。”
斜询收回目光,抿了口威士忌。酒液辛辣地滑过喉咙,灼烧感却没抵过心脏那阵突如其来的抽痛。“是吗,挺好的。”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他转身走向包厢最角落的沙发,故意背对着吧台的方向。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甲方发来的修改意见,他低头回复,屏幕的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周围的喧闹还在继续,有人在起哄玩真心话大冒险,有人举着手机拍视频,笑闹声快要掀翻屋顶。斜询靠在沙发上,假装在听旁边人聊股市,眼角的余光却总能精准地捕捉到吧台旁那个身影。
她在笑,侧脸的弧度很柔和。是被旁边的女生逗笑的,手指轻轻捂住嘴,肩膀微微抖动。和高中时那个只会抿着嘴低头笑的女孩相比,她开朗了很多,却依然带着种干净的温柔,像雨后被洗过的梨花。
斜询的指尖开始发麻。他想起高二那年春天,班级去郊外踏青,他不小心崴了脚,落在队伍后面。陈温梨不知什么时侯也慢了下来,手里拿着一小束刚摘的野雏菊,走到他身边时,小声说:“我扶你吧。”
那天的阳光很暖,她的发梢沾着点碎光,说话时气息里带着橘子糖的甜味。他一瘸一拐地被她扶着走了很久,直到看到队伍的影子,才猛地抽回手,红着脸说“我没事了”。
后来他才知道,她那天特意绕路去小卖铺买了包橘子糖,本来想分给大家,最后却全塞给了他。那包糖他吃了整整一个月,糖纸被他抚平了压在课本里,后来搬家时不知丢在了哪里。
“斜询,来玩啊!”有人喊他。
他回过神,摆摆手:“不了,你们玩。”
刚说完,包厢门被推开,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送果盘。人群下意识地往两边让,吧台旁的人也被挤得往这边挪了几步。
陈温梨的身影正好落入他的正前方。
她似乎察觉到什么,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撞进他眼里。
时间好像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周围的音乐、笑声、碰杯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斜询看见她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握着水杯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她的眼神很复杂,像有惊涛骇浪在里面翻涌,却又很快被她压了下去,换上一种礼貌又疏离的平静,像在看一个真正的陌生人。
斜询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迅速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感觉后颈的皮肤都在发烫。
原来真的可以让到。原来七年的时间,足够把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变成需要刻意回避的陌生人。
陈温梨很快也移开了视线,转身对旁边的女生说了句什么,然后端着水杯走向洗手间的方向。她的脚步很稳,没有丝毫停顿,好像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不过是错觉。
斜询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发现自已一直屏住了呼吸。他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大口,威士忌的辛辣呛得他眼眶发酸。
旁边有人在聊起当年的班主任,说他去年退休了,头发全白了。有人接话,说起某次模拟考后,班主任把斜询叫到办公室,说陈温梨的家长反映,他总在自习课上看她。
“我记得那次斜询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有人笑着打趣,“说只是看她桌上的错题本。”
斜询扯着嘴角笑了笑,没说话。
他甚至能清晰地记得,她的数学错题本上,总爱在订正的答案旁边画个小小的梨形图案,像是给自已的奖励。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斜询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假装在玩手机,屏幕上还是刚才没看完的工作消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陈温梨从他面前走过,脚步很轻,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她高中时常用的洗发水味道,七年来,他在无数个超市货架前闻到过相似的香味,每次都会愣神很久。
她没有看他,径直走回吧台旁的座位,继续和刚才的女生说话,只是手里的柠檬水没再动过。
聚会过半,有人提议去ktv续摊。斜询正想找借口离开,手机却响了,是母亲打来的。
“你妈刚才去阳台收衣服,脚滑摔了一下,我刚把他送到医院,你赶紧过来一趟。”父亲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
斜询的心猛地一沉,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哪个医院?严重吗?”
“市一院,医生说要拍片子……”
他一边听着父亲说话,一边快步穿过酒吧大厅,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直到肩膀重重地撞在一起,他才回过神。
是陈温梨。
她手里的柠檬水洒了大半,顺着手指滴落在米白色的针织衫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对不起!”斜询下意识地道歉,伸手想去帮她,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陈温梨也愣住了,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带着被撞后的茫然,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没事。”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低头去掏纸巾擦衣服。
斜询看着她慌乱的动作,看着那片越来越大的水渍,看着她手腕上那块细巧的银镯子——那是他高二生日时,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托她的通桌转交给她,说是“班级集l送的”。
原来她还留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周围的喧嚣都退去了,斜询只能听到自已擂鼓般的心跳声。
两人并肩走出酒吧,深秋的冷风迎面吹来,带着雨后的湿意。斜询把外套脱下来,想递给她,又觉得唐突,手举在半空,进退两难。
陈温梨像是没看见,径直走向路边,伸手拦出租车。她的头发被风吹乱了几缕,贴在脸颊上,露出的耳朵尖红得厉害。
出租车停在面前,斜询先拉开后座车门,让她进去。自已绕到另一边坐下时,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
车里很安静,司机开着广播,在放一首很老的歌。
“阿姨怎么样了?”陈温梨先开了口,目光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还不清楚,说是摔了腿。”斜询的声音有点干涩,“谢谢你……一起去。”
“应该的。”她轻声说,“阿姨一直很照顾我。”
那时侯,他们两家住得那么近,近到推开窗就能看见对方房间的灯光。可现在,明明坐在通一辆车里,却感觉隔着万水千山。
车窗外的霓虹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的侧脸轮廓比记忆里清瘦了些,下颌线的弧度很柔和。斜询的目光落在她握着帆布包带子的手上,那只手很白,指尖因为刚才沾了水,泛着淡淡的粉色。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斜询付了钱,推开车门,陈温梨已经先一步下了车,站在路灯下等他。灯光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薄薄的金。
“走吧。”她说,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两人并肩走进医院大厅,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斜询走得快了半步,下意识地想护着她避开迎面走来的推车,手伸到一半,又猛地缩了回来。
陈温梨像是没察觉,只是脚步顿了顿,轻声说:“阿姨说在三楼骨科。”
电梯门开了,里面没人。两人走进去,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电梯运行的轻微声响。斜询看着数字一点点往上跳,心脏也跟着一点点收紧。
他有太多话想问她。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干涩的沉默。
电梯门开了,外面传来消毒水的味道。斜询先走出电梯,陈温梨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远远地,他看见母亲站在病房门口张望,脸上记是焦急。
“爸!”他喊了一声,快步走过去。
父亲看到他,眼睛一亮,随即又看到了他身后的陈温梨,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惊讶的神色:“温梨?你怎么也来了?”
“叔叔,我听说阿姨摔了,过来看看。”陈温梨走上前,声音温和,“阿姨怎么样了?”
“刚拍完片子,医生说没伤到骨头,就是韧带拉伤,得住院观察几天。”叔叔拉着她的手,眼眶红红的,“真是麻烦你了,这么晚还跑过来。”
“不麻烦的叔叔。”
病房门开了,护士走了出来,说病人醒了,可以进去看看了。
“你们进去吧,我去打点热水。”陈温梨松开叔叔的手,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热水间。
斜询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他跟着父亲走进病房,母亲躺在病床上,看到他,虚弱地笑了笑。
他走过去,握住父亲的手,听母亲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事情的经过。可他的注意力,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陈温梨端着两杯水走进来,一杯递给母亲,一杯放在床头柜上,轻轻推到斜询面前。
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了手。
斜询看着那杯水,又看向她。灯光下,她的眼眶好像有点红,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在这样的灯光下,她把那包橘子糖塞到他手里,红着脸说“给你”,然后转身跑开,马尾辫在身后甩成小小的弧度。
陈温梨转过身,对母亲说:“叔叔,我明天再来看阿姨,先回去了。”
“这么晚了,我让斜询送你。”叔叔连忙说。
“不用了阿姨,我家离得近,自已可以的。”她婉拒着,目光却轻轻扫过斜询,带着点复杂的情绪。
“我送你。”斜询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这么晚了,不安全。”
陈温梨愣了一下,没再拒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跟母亲道别,走出病房。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脚步声在回荡。
走到电梯口,斜询按下按钮。等待的时间里,谁都没有说话。
电梯门开了,两人走进去。
“叮”的一声,电梯开始下降。
斜询看着电梯壁上两人模糊的倒影,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手,看着她发梢那抹淡淡的光。
电梯门开了,她率先走出去,脚步有些快。
走到医院门口,陈温梨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不用送了,我到了。”
斜询看着她身后不远处的小区大门,才想起她家确实就在这附近。
“好。”他点点头,喉咙发紧。
陈温梨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阿姨的事,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
“那我进去了。”她说着,往后退了一步。
“陈温梨。”斜询突然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抬起头看他。
有那么一瞬间,斜询想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想告诉她那些藏了七年的心事,想问问她当年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在某个瞬间,犹豫过,挣扎过。
可最终,他只是看着她,轻声说:“路上小心。”
陈温梨的眼眶猛地红了。她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进小区,没有回头。
斜询站在小区里站了很久,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可能是想到,那个意气风发的17岁少年,也曾这样送过陈温梨回家。直到干涩发红的眼睛,一点一点的疼痛感传来。少年才回过神,随后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