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克失魂落魄地撞开那扇沉重的、贴着刺目双喜字的婚房大门。
屋内…
那浓郁的香气尚未散尽。
只是这香气之中却混入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独特气息。
那气息像暴风雨过后的潮湿青草,带着一种被彻底征服后的靡靡余韵。
又隐隐混杂着一种独属于男子的阳刚之气。
他的目光混沌呆滞…
一寸寸扫过这曾承载他十几年旖旎幻梦的空间。
鲛绡红帐凌乱地堆在床榻一角…
案上堆叠的灵果珍馐似乎受到蛮力而倾倒大半…
玉盘碎裂…
鲜红的果汁溅在同样鲜红的地毯上。
最终…
他的视线停留在那张由万年紫檀打造的合欢床上。
床,塌了。
那精雕细琢、寓意百年好合的床架…
一侧的支柱从中断裂,歪斜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床顶。
曾经平整奢华的百子千孙锦被,皱巴得不成样子。
团成一团堆在塌陷的床榻正中心。
百子千孙锦被上一大片被浸透的湿痕。
面积很大,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屋顶漏雨导致房间被淋的乱七八糟。
这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本身就房倒屋塌,偏偏赶上大雨滂沱、把被子都淋透了。
不仅是被子,地上、梳妆台上也都淋了雨。
看样子屋顶漏的地方很多。
或者说雨下了好几次。
此情此景,就像一个巨大而无声的嘲讽烙印…
深深烙在了柳克心上。
他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腥甜猛地冲上喉咙,差一点被气吐血。
伴随着眼前阵阵发黑…
柳克踉跄着扑到在床边。
回想在大殿之上,华馥月那蹒跚、小心翼翼的奇异步伐…
还有她脸上那好似喝醉的样子…
“不!”
一声野兽般受伤濒死的嘶吼,猛地从柳克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
拳头狠狠砸在那湿漉漉的锦被上!
然而,那大雨过后的潮气非但没有给他带来丝毫泄愤的快意。
反而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让他痛得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噗通!”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筛糠般颤抖。
眼泪混杂着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那被华馥月随手丢弃的凤冠之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就在他沉浸于被背叛和毁灭的巨大痛苦中,几乎要窒息时…
杨景武带着执法堂的弟子们走了进来。
“孽障!看看你做的好事!”
柳克身体猛地一僵。
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扭过头。
婚房门口…
杨景武高大的身影笼罩在门框投下的阴影里。
他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
那双平素威严沉静的眼眸,此刻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失望。
他的身后…
几名身着执法堂玄黑服饰、气息肃杀的弟子垂手肃立,如同冰冷的石雕。
“你们先下去,我单独跟这孽障谈谈。”
“遵命!”
执法堂弟子们奉命离开婚房。
只留下杨景武一个人。
看到再无旁人…
柳克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和孩童般的委屈哀嚎起来。
“爹…”
“孩儿…孩儿知错了!”
“求爹救救我!”
“都是那苏洛和华馥月这对狗男女害我!”
“呜呜…”
没错,柳克是杨景武的私生子。
这件事情,整个天道宗没有任何人知道。
柳克能有机会迎娶仙门四美之一的华馥月,自然是杨景武安排。
要不然他哪有这样的好姻缘?
至于他能私自挪用天道宗秘制丹药“赤阳续命丹”为己用…
自然也是因为他是杨景武的私生子。
要不然他哪有这种特权?
只不过一切都是杨景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外人眼中,他只是因为天道宗首席弟子的身份罢了。
实则他是摊上了个好爹。
然而回应柳克的,并非预想中的宽慰或庇护。
杨景武的身影快如鬼魅,一步便跨越了数丈距离…
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狠狠抽在柳克的左脸上!
“啪!”
一道凌厉刺耳的脆响,狠狠撕裂了婚房内死寂的空气!
这一巴掌蕴含的力道极其恐怖,绝非单纯的肉体力量。
更裹挟着一股沛然莫御的灵力!
柳克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身体打着旋儿离地飞起。
“轰隆!”
一声巨响,柳克狠狠砸在远处那堆倾倒的灵果玉盘上!
哗啦!
玉盘彻底粉碎,灵果被压烂成泥。
柳克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高高隆起。
皮肤下瞬间布满紫黑的瘀血,嘴角撕裂。
鲜血混合着被打落的牙齿汩汩涌出,狼狈不堪地糊了满脸满身。
他瘫在污秽的果泥和玉屑中,眼前金星乱冒…
耳朵里嗡嗡作响,就连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痛楚。
“爹…为什么…”
柳克被打懵了,含糊不清地呻吟着。
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和痛苦。
他以为父亲是来帮他的,为何下手如此之重?
杨景武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他俯视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的儿子,眼神里没有半分心疼。
只有冰冷的怒火和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暴戾。
“为什么?”
杨景武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动,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打你?”
柳克挣扎着想爬起来。
却被那股无形的威压死死按在地上,只能勉强抬起头带着哭腔道。
“是…是因为孩儿犯了大错,丢了宗门的脸…”
“蠢货!”
杨景武猛地一声厉喝,如同炸雷,震得整个婚房都在簌簌发抖。
“脸?”
“脸面固然重要。”
“但我打你,是因为你的愚蠢!”
“彻头彻尾的愚蠢!”
他蹲下身,一把揪住柳克的衣领,将他那张肿胀流血的脸提到自己面前。
“逼良为娼、私藏秘丹…”
“这些我都可以替你遮掩!”
“但你告诉我,为什么是蚀灵散?”
“你为什么要留他一条贱命!”
“你为什么不是直接下‘绝魂散’!”
“或者你可以在他年幼无知的时候,在他修炼的静室里制造一场‘意外走火入魔’!”
“甚至在他外出历练时,安排一次‘魔道伏击’!”
“你身为我的儿子,你明明可以有几百种杀掉他的方式!”
杨景武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亢,一句比一句冰冷。
那模样完全不像是仙门大宗的宗主。
反倒更像是魔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