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混合着浓重的霉味和血腥气,粗暴地灌入林战的鼻腔。
他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是污浊不堪的麻布帐篷顶,几缕昏黄的光线从破洞处漏下,映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身下是冰冷坚硬、布满碎石的地面,膈得他骨头生疼。耳边是压抑的喘息、低沉的呻吟,还有远处隐隐传来的金铁交鸣和模糊的喊杀声。
“这是…哪儿?”
剧烈的头痛袭来,像是宿醉之后又被大锤狠狠砸过。最后的记忆碎片涌上脑海:屏幕刺眼的光,键盘噼啪作响,还有那该死的“再来一局”的念头…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混合着劣质食物和胆汁的味道直冲喉咙。林战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撑起虚脱的身体,惊恐地环顾四周。
他躺在一个巨大简陋的帐篷里,地上挨挨挤挤躺满了人。这些人大多衣衫褴褛,破旧的粗麻衣上沾满黑褐色的污垢和干涸的血迹。他们面黄肌瘦,眼神空洞麻木,如同等待宰割的牲畜,只有偶尔转动一下的眼珠,证明他们还活着。空气中弥漫着汗臭、伤口腐烂的恶臭和浓重的绝望气息。
“炮灰营…”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认命般的死寂,“醒了?省点力气吧,等会儿…就该我们上了。”
林战猛地扭头,看到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老兵。老兵脸上沟壑纵横,一条暗红的伤疤从左眼角一直划到下巴,一只眼睛浑浊灰白,显然已经瞎了。他抱着膝盖,裸露的手臂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鞭痕和烙印。
“炮灰营?上?上哪儿?”一股寒意瞬间从林战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声音都在发颤。一个荒谬又恐怖的念头,伴随着他脑子里某个无比熟悉的游戏背景设定,疯狂地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嘿…”老兵咧开嘴,露出焦黄稀疏的牙齿,像是在笑,却比哭还难看,“还能上哪儿?填沟壑呗。当官的嫌前面死得不够快,挡不住那群并州狼崽子的马蹄,这不…”他用枯枝般的手指,随意地朝帐篷外那片喊杀声传来的方向点了点,“…就该轮到我们这些‘肉墩子’去消耗人家的力气了。”
并州狼崽子?!
吕布!并州骑兵!董卓!虎牢关!
这几个名词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战的心尖上。他玩过太多三国游戏,看过太多三国小说了!这该死的地方,这绝望的处境,还有这炮灰营的设定…分明就是董卓西凉军里最卑贱、消耗最快的炮灰部队!专门用来在攻城或防守时,顶在第一线送死,消耗敌军箭矢、体力甚至士气的!
“开什么国际玩笑…”林战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同样肮脏破烂的麻布衣,摸着自己瘦骨嶙峋、毫无力量的手臂,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瞬间将他淹没。“老子…老子不过是通宵打了三天游戏…怎么就…就穿到三国了?还他妈是开局死路一条的炮灰营?!”
他猛地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
清脆的声音在压抑的帐篷里格外刺耳。脸上火辣辣的疼,真实无比。这不是梦!不是游戏的下一个关卡!是真实的、血腥的、命如草芥的汉末乱世!
绝望像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省点力气吧,小哥。”老兵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漠然,“待会儿冲出去,跑快点,说不定能多喘两口气。要是运气好,身上挨的不是致命刀子,还能爬回来…不过也别指望能活多久,伤兵营比这里还臭,死得更难受。”
老兵的话像是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林战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他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帐篷支柱,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饥饿感伴随着恐惧和恶心,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这就是地狱的开局?连新手村都没有?直接丢进绞肉机?
嗡嗡嗡——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急促而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骤然撕裂了黄昏的寂静!那声音带着金属的冰冷质感,充满了不祥的命令意味,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帐篷里,所有麻木绝望的炮灰兵身体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眼神中那最后一丝空洞的平静瞬间被更深的恐惧取代。有些人死死闭上了眼睛,身体蜷缩得更紧;有些人则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帐篷门口的方向,脸上只剩下认命的灰败。
“起来!一群腌臜泼才!都他妈给老子滚起来!”一声炸雷般的暴喝在帐篷外响起,紧接着便是沉重的脚步声和皮鞭撕破空气的“啪啪”巨响!
哗啦!
帐篷那破旧的粗布帘子被粗暴地掀开,刺目的火把光芒混合着傍晚的暮色涌了进来,照亮了帐篷内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
几个披着简陋皮甲、手持滴血环首刀、满脸横肉的西凉督战队士兵闯了进来。为首一人身材格外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戾如同屠夫。他手中拎着一条沾着暗黑色血迹的牛皮鞭,鞭梢还挂着碎肉屑。
“军令!所有人!立刻给老子滚出去列队!”刀疤脸狞笑着,鞭子随意地抽打在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你们这群该死的耗材,该派上用场了!并州崽子们又在挠痒痒了,大将军有令,让你们这些‘肉盾’去给老子堵住口子!敢慢一步的…”他目光扫过众人,如同看一群待宰的羔羊,“…嘿嘿,老子手里的刀,正好渴着呢!”
一个瘦弱的青年炮灰兵大概是吓傻了,又或者饿得实在站不起来,动作慢了点。
“妈的,找死!”刀疤脸眼中凶光一闪,手中的鞭子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抽了过去!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鞭子精准地抽在青年脸上,瞬间皮开肉绽,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翻卷开来,鲜血混杂着泪水疯狂涌出!青年捂着脸在地上痛苦翻滚哀嚎。
“拖出去!扔在最前排!”刀疤脸看都没看那青年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厉声命令身后的士兵。
两个士兵立刻粗暴地架起还在惨叫的青年,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拽出了帐篷。那绝望的哀嚎声一路远去,刺痛着每一个炮灰兵的耳膜和神经。
林战看得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胃部剧烈痉挛。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强忍着没有当场呕吐出来。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将他从头浇到脚,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寒意。这就是乱世!人命贱如蝼蚁!他不想死!他绝不想像那个青年一样,像条野狗般被拖走,然后在某个冰冷的角落里痛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都他妈聋了吗?!滚出去!”刀疤脸再次咆哮,鞭子猛地抽在帐篷中间的火盆上,火星四溅。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林战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意志力,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混杂在汹涌而出的炮灰人流中,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帐篷。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暮色沉沉,如同巨大的黑幕压向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和人体烧焦的恶臭。远处,火把的光芒连成一片跳动的火海,映照着高耸的营寨栅栏和模糊的瞭望塔轮廓。更远的天际线上,隐隐可见一座巨大关隘的黑影,如同一头蹲伏在黑暗中的洪荒巨兽——虎牢关!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金铁撞击声、濒死的惨嚎声、战马的嘶鸣声……无数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死亡轰鸣,如同怒潮般一波波冲击着耳膜。大地仿佛都在这种狂暴的声浪中微微颤抖。
无数像林战一样穿着破麻衣的炮灰兵,正被凶神恶煞的督战队驱赶着,跌跌撞撞地汇聚成一股浑浊的人流,朝着那片燃烧着战火、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最前线涌去。
“快!快推上去!”
“堵住缺口!不准后退!”
“后退者死!督战队,砍!”
督战队的吼叫如同恶鬼的咆哮,在人群上方回荡。寒光闪闪的环首刀在火把的映照下反射出冷酷的光芒,每一次挥下,都必然带起一蓬滚烫的血雨和一个绝望倒下的身影。炮灰兵们如同被驱赶向屠宰场的羔羊,麻木的脸上写满了绝望,只能被动地被死亡潮流推向那血肉磨盘的入口。
林战夹在人群中间,被推搡着,脚步虚浮地向前挪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尘土的味道,呛得他喉咙发痛。脚下不时被软绵绵的东西绊到,低头一看,是残缺的尸体,或是还在微微抽搐的重伤者。粘稠温热的液体透过破草鞋的缝隙,沾满了他的脚底。前方,火光映照下,营寨的木质寨墙已经清晰可见。
就在最靠近寨墙的区域,一道巨大的、由尸体和破碎拒马临时堆砌起来的“矮墙”赫然在目!那里是战斗最激烈、死亡最密集的地方!无数穿着西凉军服或并州军服的尸体层层叠叠,残肢断臂混杂其中,鲜血汇聚成一条条小溪,在泥土上肆意流淌。
那里,就是他们这些炮灰的终点!
嗖——噗嗤!
一支流矢带着尖锐的呼啸,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林战前方一个炮灰兵的胸膛!那人身体猛地一僵,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冒出的箭簇,眼神瞬间涣散,一声未吭便软软倒下。
温热的液体溅了林战半边脸!黏腻、腥甜!
“呃啊!”林战胃部一阵剧烈翻腾,一股酸水涌上喉咙,他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吐出来。死亡,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粗暴地展现在他面前!刚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成了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妈的!磨蹭什么!给老子顶上去!”一个督战队的士兵发现了林战的动作,以为他想退缩,手中的长矛杆子带着风声,狠狠抽在他的后背上!
嘭!
剧痛传来,林战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那具尸体上。他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戾气,但瞬间就被更深的恐惧压下。不能反抗!反抗就是死!
就在这时,前方那道由尸体堆成的“矮墙”后面,猛地响起一阵更加狂暴、更加嗜血的吼叫!那吼声如同狼群啸月,充满了野性和杀戮的欲望!
“破寨!破寨!杀光西凉狗!”
轰隆隆!
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和沉重的撞击声,尸体矮墙靠近外侧的部分猛地炸开!碎裂的尸块和木屑四处飞溅!
火光骤然一亮!
只见十几名穿着轻便皮甲、手持锋利环首刀、眼神凶狠如狼的剽悍士兵,如同鬼魅般从被撞开的缺口处猛扑了进来!他们行动迅捷,配合默契,手中的刀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就将缺口附近几个还在发懵的西凉守兵砍翻在地!
“并州兵!并州兵破口了!”惊恐的尖叫声在炮灰群中炸响!如同滚油泼进了冷水,绝望的炮灰们瞬间大乱,本能地就想后退!
“顶住!堵住缺口!后退者死!”督战队的军官目眦欲裂,疯狂咆哮。督战队的士兵更是化身屠夫,手中刀光连闪,疯狂砍杀着试图后退的炮灰兵。一时间,后排的惨叫声比前排还要凄厉!
“陷阵!陷阵!杀!”缺口处,一个身材异常魁梧、脸上布满横肉、手持一把厚背砍刀的凶悍敌将(低级军官)嘶吼着,带头冲杀!他刀法势大力沉,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片血肉之雨,几个试图上前阻拦的炮灰兵如同纸糊般被他轻易劈开!
这个凶神,名叫胡三刀,在并州军中也算小有名气的悍卒,以悍不畏死、三刀之内必斩敌首而得名。此刻他如同尖刀,狠狠扎进了西凉军混乱的防御圈。
他身后的十几名并州精锐紧随其后,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插入黄油般的炮灰群中!狭窄的缺口附近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残肢断臂横飞,鲜血像喷泉一样四处喷洒!炮灰营的士兵们在这群真正的精锐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连像样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林战被混乱的人群裹挟着,身不由己地被推搡着,离那个血腥的缺口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胡三刀狰狞扭曲的面孔,看到他刀身上的鲜血顺着刀槽滴落!
“完了…”林战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有这两个字在疯狂回荡。冰冷的绝望彻底攥住了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手中只有一杆粗糙的木枪,枪头还是锈迹斑斑的铁片。这点东西,在那把沾满血肉的厚背砍刀面前,连玩具都算不上!
死定了!毫无悬念!他仿佛已经听到了自己骨骼被劈开的脆响,感受到了生命快速流逝的冰冷…
就在这千钧一发,心神彻底被死亡阴影覆盖的瞬间——
【叮——!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濒临极限阈值,精神波动符合绑定标准…最强兵团系统绑定中…10%…50%…100%!绑定成功!】
一个冰冷、漠然、毫无感情,却又如同天籁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林战的脑海最深处轰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