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夜宴,亮得晃眼,也吵得脑仁疼。
镇北大将军府(临时征用的一座还算完好的前朝公卿宅邸)张灯结彩,红绸挂满了焦黑的房梁,在夜风中飘荡,像伤口上贴的劣质膏药。
空气里混杂着劣质酒气、烤肉的焦糊味、脂粉香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挥之不去的血腥和硫磺余味。
巨大的篝火在庭院中噼啪作响,映照着席间一张张酡红、亢奋又带着劫后余生疲惫的脸。
主角——新晋镇北大将军Tung
Sahur,被安置在正厅主位。
一张宽大的、铺着崭新虎皮(可能是库房翻出来的旧货)的太师椅,他枯槁的木头躯干被“请”在上面,像个造型奇特的镇宅木雕。
体内吞噬混沌战帅后融入核心的四色能量(暗红、粉紫、银白、灰绿)已经彻底内敛,只在木质纹理深处偶尔流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流光。
塔菲赐予的那杯“黄金酒”带来的庞大温和能量,也早已被吸收殆尽,只留下灵魂深处那缕幽蓝数据烙印,如同冰冷的附骨之疽,时不时带来一丝隐晦的刺痛。
孙笑川的意识在木头里,对这喧闹的“庆功”毫无感觉。
憋屈,只有憋屈。从战场上的柴火棍,到长安城的网瘾兽,再到拴在城墙上的秘密武器,最后成了什么狗屁镇北大将军——
还是个被当摆设供起来的木头将军!这流程快得跟被狗撵似的,没一样是他自己选的!
“绷不住了兄弟们!Tung大将军!我敬您!”
一个喝得舌头都大了的将领,端着海碗摇摇晃晃地冲过来,把酒泼在Tung
Sahur脚前的青砖地上,酒液溅湿了他光秃秃的木头脚,
“生啃战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典!太典了!兄弟们说是不是?!”
“典!”
“流汗黄豆.jpg!Tung爷威武!”
“大将军以后多带带兄弟们!指哪打哪!赢麻了!”
席间响起一片附和与哄笑声。
李光弼坐在稍下首的位置,覆面下的双眼在跳跃的火光中依旧冰冷,如同两口深井。
他自斟自饮,对周围的喧嚣置若罔闻,偶尔目光扫过主位上的枯木桩子,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就在这时,庭院中喧闹的丝竹乐声戛然而止。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宴席,如同冷水浇头,让所有醉醺醺的人瞬间清醒了大半!
嗡!
一道比上次更加凝实、更加明亮的光柱,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精准地落在庭院中央!
光柱中,无数闪烁着柔和白光的0和1数据流如同瀑布般流淌。
永雏塔菲的全息投影,清晰地显现出来。
她依旧蜷缩在巨大的毛绒猫窝王座里,怀里抱着那只冰冷的机械猫。银白的长发披散,粉白色的洛丽塔裙在数据光芒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宝石蓝的大眼睛带着点兴奋的亮光,扫视着瞬间鸦雀无声的众人,最后定格在主位上的枯木桩子。
“Tung大将军喵~”
她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带着孩童发现新游戏般的雀跃,
“你打坏蛋,好厉害!塔菲……塔菲要再赏你喵!”
光柱中的数据流骤然加速!它们疯狂地旋转、汇聚、重组!
不再是凝聚酒杯,而是在光柱中,迅速勾勒出一个高挑、曼妙、穿着繁复华丽嫁衣的女子虚影!
嫁衣的样式是传统的大红宫装,金线绣凤,缀满珠翠,华贵无比。
但那女子的面容模糊不清,被一层流动的数据光晕笼罩。
“喏!”
塔菲的小手指着那数据构成的嫁衣虚影,对着Tung
Sahur的方向,开心地宣布,
“塔菲把她赏给你啦喵!柳……柳如烟!
嗯!她叫柳如烟喵!
塔菲查过啦,她是长安城最好看的喵!配你……配你这根会亮晶晶的柴火,正好喵!”
数据流猛地一收!那嫁衣虚影如同被赋予实体般,瞬间凝实、落地!
红盖头遮面,身姿窈窕,静静地立在庭院中央的光柱中。
正是柳如烟!
整个庭院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迹(或者说,荒诞剧)般的一幕!
皇帝用数据流现场“打印”了个新娘,赏赐给了一根木头桩子?!
“卧……卧槽?!”
“绷不住了!这……这什么操作?!”
“典!太典了!数据赐婚?!塔菲陛下……脑回路清奇啊!”
“流汗黄豆.jpg!Tung爷……他……他能洞房吗?!”
“柳如烟?那不是跟野兽……”
有人下意识地想嘀咕,立刻被旁边的人死死捂住嘴。
柳如烟的身体在红盖头下,似乎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隔着盖头,仿佛都能感受到她瞬间僵硬的气息。
孙笑川的意识在木头里,先是懵了一下,随即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荒谬和被彻底物化的怒火直冲天灵盖!
赏赐?还是赏个人?!把他当什么了?配种的牲口?!还是给木头桩子配个花瓶?!
他体内深处那缕幽蓝的数据烙印,在塔菲投影出现的瞬间就变得活跃起来,此刻更是如同被刺激的毒蛇,散发出冰冷的束缚感!
那刚刚觉醒、蛰伏在身后的「Wonder
of
You」收音机虚影,也仿佛受到牵引,在无人可见的精神层面微微波动了一下!
“……”
李光弼覆面下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随即恢复冰冷,起身对着光柱方向单膝跪地:
“臣,代大将军谢陛下隆恩。”声音毫无波澜。
“嘻嘻!不用谢喵!”
塔菲似乎对自己的“礼物”非常满意,宝石蓝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柴火大将军,要好好对人家哦!塔菲走啦!咪咪困了……”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抱着机械猫蹭了蹭。
光柱和她的投影瞬间消散,只留下庭院中央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盖着红盖头、如同精致人偶般僵立的柳如烟,以及满院呆若木鸡的宾客。
喜庆的丝竹声在诡异的寂静后,重新哆哆嗦嗦地响起,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空气中的尴尬和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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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洞房,不过是一间被临时布置得红彤彤的偏厢房。
红烛高烧,映照着墙上贴的歪歪扭扭的“囍”字(估计是某个士兵的手笔)。
空气里残留着新刷的劣质油漆味和灰尘的气息。
Tung
Sahur的木头躯干被两个强忍着笑的亲兵“扶”了进来,安置在一张铺着大红被褥的雕花木床边。
柳如烟则被两个同样表情古怪的侍女搀扶着,僵硬地坐在床沿。
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刻意压低的喧嚣。
房间里只剩下红烛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柳如烟端坐着,红盖头纹丝不动,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隔着盖头,孙笑川的木头感知(或者说「Wonder
of
You」带来的某种微妙直觉)能清晰地捕捉到一股极力压抑的冰冷气息,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以及更深处的、如同毒蛇般盘踞的决绝杀意!
她在怕?怕什么?怕这根木头?不,不像。
更像是怕任务失败?怕那个所谓的“野兽先辈”?
孙笑川的意识在木头里冷笑。塔菲的数据流烙印在体内微微发烫,似乎想传递某种
“顺从”的暗示,却被他憋屈的怒火和「Wonder
of
You」那冰冷的、戏谑命运的意志强行压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红烛已经烧了半截。
柳如烟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僵硬。交叠的双手,右手的手指极其隐蔽地、极其缓慢地,向着左手的宽大袖口内探去。
动作细微,却逃不过Tung
Sahur那非人的“注视”。
她在摸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孙笑川的耐心耗尽了。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枯槁的躯干微微前倾。
不是用腿走,而是用精神驱动着这具木头身体,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僵硬地、一步一顿地“走”到了柳如烟的面前。
木头脚底踏在青砖地上,发出空洞的“笃、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柳如烟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她袖中的右手猛地握紧了什么硬物!
Tung
Sahur抬起一根细木头“手臂”(躯干侧面的一个树疙瘩突起),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伸向了柳如烟头上的红盖头。
柳如烟的呼吸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盖头下的杀意如同出鞘的利刃!
红绸被粗糙的木质“手指”挑起、掀开。
烛光下,露出一张足以倾国倾城的容颜。柳眉如黛,凤目含情(强装的),肤若凝脂,唇点朱砂。
正是长安城第一美人柳如烟。然而,此刻这张绝美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新嫁娘的娇羞,只有极力掩饰的苍白和一丝……被羞辱的愤怒?
她宝石般的眼眸深处,那抹冰冷的杀意和恐惧,在盖头掀开的瞬间,暴露无遗。
四目相对(如果木头有眼的话)。一个是没有生命的窟窿,一个是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美眸。
孙笑川的意识在木头里,看着这张足以让任何男人心动的脸,心中却只有一片冰冷的厌恶和荒诞感。
他清晰地“看”到了她袖中紧握的、那柄淬着幽蓝寒芒的匕首!
那股被强行赐婚、被当成物品、被眼前女人杀意针对的憋屈怒火,混合着对塔菲那冰冷烙印的反抗,以及对这操蛋命运最深恶痛绝的嘲讽,瞬间冲垮了一切!
就在柳如烟眼中杀机暴涨,袖中匕首即将如毒蛇般刺出的前一刻——
Tung
Sahur那枯槁的躯干猛地一震!一个冰冷、木讷、毫无起伏、却又带着穿透灵魂般极致嘲讽和绝对否定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刮过琉璃,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在这洞房花烛夜响起:
“不——是——我——喜——欢——的——女——人——”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得柳如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眼中的杀意和强装的镇定瞬间凝固!
袖中紧握的匕首仿佛有千钧重,刺出的动作硬生生僵在半途!
Tung
Sahur那空洞的窟窿眼,仿佛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鄙夷,冷冷地“注视”着她瞬间煞白的脸。
“我——不——要——”
最后三个字落下,如同冰冷的判决。
孙笑川的意念微动,驱使着木头身体,极其缓慢、却又无比清晰地,朝着门外“指”了一下。
方向,正是野兽先辈在长安城可能的盘踞之地(士兵嚼舌根时提过)。
随即,那冰冷木讷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如同淬毒匕首般的精准补刀,狠狠扎进柳如烟摇摇欲坠的心防:
“汝——”
“找——野——兽——先——辈——去——!”
“野兽先辈”四个字出口的瞬间!
柳如烟如遭雷击!娇躯剧震!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盖不住极致的惊恐和被彻底撕破伪装的羞怒!
她宝石般的眼眸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被看穿的恐惧,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
袖中那柄淬毒的匕首,“当啷”一声,再也握持不住,掉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又像一尊瞬间失去灵魂的、精美却易碎的瓷偶。
只有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暴露着她内心的滔天巨浪。
红烛噼啪。洞房内,只剩下死寂的尴尬,和一根木头对一尊石像的冰冷“注视”。
孙笑川的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操蛋的长安,老子一刻也不想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