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黑牢里的硬骨头 > 第9章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黑牢深处便传来铁锁拖动的刺耳声响。宋诚披着件半旧的青布褂子,手里提着盏油灯,灯芯爆出的火星在潮湿的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他刚从都察院后院回来,红绡已经睡熟,腕上的红痕被布条裹得严实,可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闭紧时,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宋典史,您咋还没歇着?”守在牢门口的老狱卒王伯端着个粗瓷碗,碗里的小米粥冒着热气,“刚熬的粥,您要不要垫垫?”
宋诚接过碗,指尖触到瓷碗的温热,才觉出腹中空空。他仰头喝了两口,粥里的姜丝辣得喉咙发烫:“李严的人都清干净了?”
“清干净了。”王伯往牢里瞥了眼,压低声音,“昨儿后半夜沈统领又派人来查过,连带西边那几间废弃的水牢都翻了个底朝天,说是怕有漏网的死影藏着。不过您猜怎么着?在最里头那间水牢的墙缝里,搜出了这个。”
王伯从怀里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物件,拆开一看,竟是块巴掌大的青铜令牌,上面刻着只展翅的黑鹰,鹰爪下还攥着枚铜钱。宋诚捏起令牌,入手冰凉,边缘处磨得光滑,显然是被人常年攥在手里的。
“这是……”
“听沈统领的亲兵说,这是当年‘靖难之役’后,先帝给功臣特制的令牌,凭此牌可调动京畿三大营的暗卫。”王伯的声音发颤,“李严一个文臣,怎么会有这东西?”
宋诚将令牌翻过来,背面刻着个模糊的“朱”字,笔画被人用利器刮过,只剩下浅浅的印痕。他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博物馆见过的展品,明初的功臣令牌大多刻着持有者的姓氏,难不成这令牌的原主是位朱姓藩王?
“把这令牌交给沈统领,就说是你发现的。”宋诚将令牌塞回王伯手里,“记住,别说是我看过。”
王伯愣了愣,见宋诚眼神坚定,连忙点头应下。这时,东边的天已泛起鱼肚白,晨光透过黑牢顶上的气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歪斜的光斑,恰好落在角落里那间空牢——那里原本关着赵大人,如今只剩下稻草堆上的一摊暗褐色血迹,被昨夜的雨水浸得发涨。
宋诚走到空牢前,蹲下身拨开稻草。稻草底下藏着块松动的青砖,他抠起砖来,里面竟有个巴掌大的暗格,暗格里铺着层油纸,裹着半张泛黄的信纸。
纸上的字迹潦草,像是仓促间写下的:“江南盐引案牵三王,东宫并非主谋,实乃被人借势。令牌在李严处,鹰视狼顾者,藏于帝侧。”
宋诚的手指猛地收紧,信纸被攥出褶皱。赵大人死前到底还知道多少事?三王是谁?帝侧的“鹰视狼顾者”又指的是谁?他将信纸凑到油灯前,想看清更多字迹,可纸角早已朽烂,剩下的字句都浸在血里,模糊得只剩几个残笔。
“宋典史!宋典史!”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李嵩的亲随小周,“李大人让您赶紧去都察院正堂,说是江南那边有急报!”
宋诚将信纸揣进怀里,拍了拍身上的稻草,跟着小周往外走。刚出黑牢,就见晨光里站着个穿青衫的书生,手里提着个蓝布包袱,见了宋诚就作揖:“可是宋典史?小人是江南盐运司的文书,奉新任盐运使周大人之命,特来递送密函。”
书生掀开包袱,里面是个上了锁的木匣。宋诚接过木匣,指尖触到匣底刻着的暗纹,竟是朵半开的莲花——那是红绡发间常插的银簪上的纹样。
都察院正堂里,李嵩正背着手来回踱步,案上的茶盏已经凉透。见宋诚进来,他连忙招手:“快打开看看,周大人是咱们的老相识,当年在翰林院同过事,他送来的密函定不一般。”
宋诚从腰间摸出根细铁丝,这是他穿越前修自行车时用惯的,对付这种铜锁正好。铁丝捅进锁孔转了两圈,只听“咔嗒”一声,锁开了。木匣里铺着层红绸,放着两卷账册,还有封火漆封口的信。
李嵩拆开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看到最后竟猛地将信纸拍在案上:“岂有此理!”
“大人,怎么了?”
“周大人说,江南盐仓的亏空根本不止三百万两,实际数目怕是要翻一倍!”李嵩指着账册上的红笔批注,“而且那些亏空的盐引,有一半都流向了山东、河南的藩王府,尤其是鲁王和福王,府里的库房堆得像座银山!”
宋诚拿起账册,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盐引的去向,每一笔都标着经手人的名字,其中反复出现的“朱翊镠”三个字,正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福王。
“还有这个。”李嵩递过张画着地图的纸,上面用朱砂圈着十几个红点,“这些是周大人查到的私盐贩子据点,最北边的那个,离京畿只有百里地。”
宋诚的指尖落在地图上的保定府,那里是京畿的南大门,若真有私盐贩子在那儿囤积盐引,简直是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动土。他忽然想起赵大人信里的“三王”,鲁王、福王,还差一个是谁?
“对了,周大人还说,在抄查前盐运使王启年的书房时,发现了这个。”李嵩从匣底摸出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枚玉扳指,上面刻着“东宫”二字。
宋诚捏起扳指,玉质通透,是上等的和田白玉。太子向来谨小慎微,怎么会和私盐案扯上关系?除非……是有人故意将扳指放在王启年的书房里,想嫁祸东宫。
“大人,这扳指怕是个幌子。”宋诚将扳指翻过来,内壁刻着个极小的“李”字,“您看这儿。”
李嵩凑近一看,顿时倒吸口凉气:“李严这老狐狸,竟想一石二鸟!既扳倒太子,又让鲁王、福王替他背黑锅!”
正说着,外面传来鸣锣声,是上朝的信号。李嵩将账册和密信收好,对宋诚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记住,不管谁来问,都别说见过这些东西。”
宋诚点头应下,待李嵩走后,他将那枚玉扳指揣进怀里。刚转身,就见红绡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食盒,晨光落在她发间的银莲花簪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我猜你肯定没吃早饭。”红绡将食盒放在案上,打开一看,里面是两碟小菜和几个白面馒头,“王伯说你在这儿,我就热了些送来。”
宋诚拿起个馒头,刚咬了口,就见红绡盯着他的怀,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你怀里揣着什么?”
“没什么,就是枚扳指。”宋诚将扳指掏出来,“你看这个。”
红绡捏起扳指,指尖触到内壁的“李”字时,脸色骤变:“这扳指……我在永和宫见过。”
“永和宫?”
“嗯,上个月淑妃娘娘生辰,太子派人送来的贺礼里,就有个一模一样的扳指。”红绡的声音发紧,“当时李严也在场,还特意拿起扳指看了半天,说这玉质世间少有。”
宋诚的心沉了下去。这么说,李严早就计划好要嫁祸太子,连扳指都准备好了。可他一个文臣,怎么能调动藩王的势力?还有那块青铜令牌,难不成藩王们早就和李严勾结在了一起?
“对了,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沈统领带着禁军往城南去了。”红绡往窗外瞥了眼,“好像是去查那个破庙,就是账册上记的影卫据点。”
宋诚想起皇帝昨夜的吩咐,心里忽然涌起股不安。沈策性子耿直,若是在破庙里查到什么牵扯藩王的证据,以他的脾气定会直接禀明圣上,到时候怕是要掀起更大的波澜。
“我得去看看。”宋诚抓起短刀就往外走,刚到门口,就被红绡拉住。
“你现在去太危险了。”红绡从袖里摸出个小瓷瓶,“这是我从药王谷带的迷药,撒一点就能让人睡上三个时辰。还有,这个你也带上。”
她解下发间的银莲花簪,簪子的针尖处闪着幽蓝的光:“这簪子是用药王谷的毒藤汁泡过的,见血封喉,不到万不得已别用。”
宋诚看着她眼里的担忧,忽然想起昨夜给她包扎伤口时,她手腕上的红痕像条蜿蜒的蛇。他将簪子插进腰间的布带里,又把瓷瓶揣好:“等我回来。”
红绡点点头,看着宋诚的身影消失在晨光里,才拿起案上的馒头,一口口慢慢嚼着,可嚼了半天,嘴里还是没什么味道。
城南的破庙离黑牢有十里地,宋诚一路快走,赶到时正见沈策带着禁军在庙前挖坑。庙门早已被踹烂,门楣上的“观音庙”三个字被人用墨涂得漆黑,墙根下还堆着些烧剩的纸钱,被风吹得四处飘散。
“沈统领,这是在挖什么?”宋诚走上前,见坑里已经挖出个黑木箱子。
沈策回头见是他,眉头皱了皱:“宋典史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担心有漏网的死影,过来搭把手。”宋诚往坑里看了眼,黑木箱子上着三道铜锁,锁眼处都生了锈,“这箱子是从哪儿挖出来的?”
“在神像座底下。”沈策指了指庙里的泥菩萨,菩萨的头早就没了,脖子处被人凿出个大洞,“刚才搜庙的时候,发现神像的底座是空的,撬开一看,底下竟有个地窖,这箱子就是从地窖里搬出来的。”
两个禁军正用铁棍撬箱子上的锁,撬了半天也没撬开。宋诚想起怀里的铁丝,刚要掏出来,就见沈策拔出腰间的佩刀,对着锁头砍了下去。只听“当啷”几声,三道铜锁全被砍断。
箱子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里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密信,只有满满一箱的白骨,大小不一,看样子竟有十几具之多。白骨堆里还混着些零碎的物件,有半块玉佩,还有个断了弦的拨浪鼓。
“这是……”沈策的脸色铁青,“死影竟然在这里杀人藏尸?”
宋诚捡起那半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个“周”字,边缘处的裂痕很新,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他忽然想起江南盐运司的周大人,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周大人已经出事了?
“沈统领,你看这个。”宋诚从白骨堆里摸出张卷着的羊皮纸,展开一看,上面画着幅地图,地图上标注的地点,竟和周大人送来的私盐据点一模一样,只是在保定府那个红点旁边,多了个小小的“朱”字。
沈策的手指重重落在“朱”字上:“又是姓朱的!难道是藩王在背后撑腰?”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马蹄声,是个穿黄马褂的太监,手里举着明黄色的圣旨:“圣上有旨,令沈策即刻带禁军回营,破庙之事交由锦衣卫查办!”
沈策愣住了:“圣上不是让我……”
“圣上的意思是,此事牵连甚广,交由锦衣卫更妥当。”太监皮笑肉不笑地说,“沈统领还是赶紧接旨吧,别让咱家难做。”
沈策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跪下接了旨。待太监走后,他瞪着庙门口刚到的锦衣卫,拳头攥得咯咯响:“这些锦衣卫平日里就知道狐假虎威,现在倒来抢功了!”
宋诚看着锦衣卫里为首的那个千户,总觉得眼熟。那人穿着飞鱼服,腰间佩着绣春刀,脸上带着道从眼角延伸到下巴的刀疤,正用那双三角眼阴恻恻地盯着箱子里的白骨。
“这不是宋典史吗?”刀疤千户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听说昨夜你立了大功,圣上都赏了玉佩?”
宋诚想起怀里的“忠勇”玉佩,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步:“千户说笑了,我只是个狱典,哪敢领这么大的功。”
“是吗?”刀疤千户的目光落在宋诚腰间的银莲花簪上,眼睛亮了亮,“这簪子倒是别致,不知宋典史是从哪儿得来的?”
宋诚心里一紧,刚要说话,就见沈策走上前,挡在他身前:“张千户,圣上让你们查办破庙,你们还不快动手?”
姓张的千户冷哼一声,转身对锦衣卫道:“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搬回去,仔细查验!还有,把这破庙拆了,一寸地都别放过!”
宋诚看着锦衣卫开始拆庙,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哪是在查案,分明是在销毁证据。他悄悄退到庙后,那里有棵老槐树,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他爬上树,躲在浓密的枝叶里,正好能看见庙外的动静。
没过多久,就见张千户偷偷摸摸地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点燃了堆在庙角的干草。干草遇火就燃,很快就烧到了庙门,浓烟滚滚,把半个天空都染成了灰黑色。
“不好,他们要毁尸灭迹!”宋诚从树上跳下来,刚要喊人,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别出声。”红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跟你过来的,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
宋诚挣开她的手,指着火光冲天的破庙:“里面还有白骨和地图,不能就这么烧了!”
“烧了才好。”红绡拉着他往远处跑,“那些白骨里,有我药王谷的人。三年前,我师兄就是追查私盐案失踪的,我猜他就在里面。”
宋诚愣住了,任由红绡拉着跑。风里传来木头燃烧的噼啪声,还有锦衣卫的笑声,刺耳得像针一样扎进心里。他忽然明白,张千户烧的不是庙,是证据,是那些被藏在暗处的人命。
跑到安全的地方,红绡才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布偶,布偶的脸上缝着双黑豆眼睛,看着有些滑稽:“这是我师兄做的,他说等破了私盐案,就用赚来的钱娶隔壁村的绣娘。”
宋诚看着布偶,忽然想起箱子里的拨浪鼓。那会不会是哪个孩子的?那些白骨里,又藏着多少这样的故事?
“我们得把这事告诉李大人。”宋诚握紧了拳头,“还有周大人,他可能已经……”
“周大人没事。”红绡从袖里摸出封信,“这是我刚才在破庙后墙根下捡到的,是周大人写给你的,上面还沾着泥,应该是被人扔了又被风吹到那儿的。”
宋诚拆开信,上面的字迹和账册上的一模一样,只是写得仓促,墨迹都晕开了:“藩王与锦衣卫勾结,张千户是福王的人。我已被监视,账册是假的,真账册在……”
信写到这里就断了,后面的字被血渍糊住,看不清了。宋诚捏着信纸,指节泛白。原来周大人送的账册是假的,他是故意让人把假账册送到都察院,好让李嵩和自己知道危险。
“真账册会在哪儿?”红绡看着宋诚手里的信纸,“周大人没说啊。”
宋诚忽然想起那枚刻着“周”字的半块玉佩,另一半会不会在真账册的藏匿处?他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那里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可金光背后,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龌龊?
“我知道该去哪儿找了。”宋诚的目光落在城南的方向,那里有座废弃的驿站,是他穿越后第一个落脚的地方,“我们去驿站。”
红绡点点头,跟着宋诚往城南走。风里的烟味渐渐淡了,可那股焦糊味像是钻进了骨头里,怎么也散不去。
城南驿站早已废弃多年,院墙塌了大半,荒草长得比人还高,只有门口那对石狮子还杵在那儿,只是东边那只的耳朵被人敲掉了半块,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石芯。宋诚拨开齐腰的野草往里走,靴底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响,惊得几只麻雀从草里飞出来,撞在朽坏的门楼上,扬起一阵灰。
“你确定账册会在这儿?”红绡攥着袖里的银簪,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驿站的正房塌了半边,梁木斜斜地搭在地上,上面爬满了蜘蛛网,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倒像是谁撒了把碎银子。
宋诚走到正房的廊下,蹲下身敲了敲廊柱。柱子是空心的,发出“咚咚”的闷响。他从腰间摸出短刀,顺着柱身的裂缝撬了两下,竟真的撬开块活动的木板,里面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
“三年前我刚到这儿时,就发现这柱子有问题。”宋诚往洞里看了看,深不见底,“当时还以为是耗子窝,现在想来,说不定是周大人早就选好的藏身处。”
他解下腰间的布带,一头系在廊柱上,另一头递给红绡:“你拽着点,我下去看看。”
红绡刚抓住布带,就见宋诚已经跳进了洞口。洞里比想象中宽敞,竟是个半人高的地窖,空气中弥漫着霉味,混杂着淡淡的墨香。宋诚摸出火折子点亮,火光里赫然出现个半开的木箱,箱子上的铜锁已经被人撬开,里面的账册少了大半,只剩下几本散落在箱底。
“遭了,有人来过!”宋诚抓起一本账册,封面上印着“江南盐运司万历十年清册”,可翻开一看,里面的纸页被人撕得乱七八糟,只剩下几页记着些无关紧要的杂项。他又翻了几本,都是同样的情况,像是有人故意留下这些残页,好让人误以为账册全被销毁了。
“你看这个。”红绡从箱底摸出张揉皱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朵花,又像是个张开的手掌,“这是药王谷的标记,我师兄肯定来过这儿!”
宋诚看着符号,忽然想起赵大人信里的“鹰视狼顾者”。难道周大人和红绡的师兄,都被同一个人所害?他将残页和符号纸揣进怀里,刚要说话,就听见上面传来脚步声,还有人在低声说话。
“张千户说了,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剩下的账册,要是让宋诚那小子抢了先,咱们都得掉脑袋!”
“放心吧,这破驿站早就被翻遍了,连耗子洞都没放过,我看那账册八成是被烧了……”
是锦衣卫的声音!宋诚连忙吹灭火折子,拽了拽布带。红绡在上面会意,轻轻将木板盖回原位。地窖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能听见上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铁器碰撞的脆响,像是有人在用撬棍撬廊柱。
“怎么办?”红绡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带着点发颤。
宋诚摸了摸地窖的墙壁,指尖触到块松动的石头。他用力一推,石头竟滑开了,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窄洞,洞那头传来潺潺的水声。
“跟我来!”宋诚拽着布带往上喊,“从后面的水道走!”
红绡刚跳进地窖,廊柱就被人从外面撬开了,几道手电筒的光柱照进来(此处应为火光,修正:几道火光照进来),映出锦衣卫狰狞的脸。宋诚拉着红绡钻进窄洞,身后传来锦衣卫的怒吼:“在这儿呢!追!”
洞里面又黑又湿,脚下的泥土滑得像抹了油。宋诚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拉着红绡,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耳边全是自己的喘气声和身后的脚步声。跑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面忽然亮了起来,竟是条通往后街的排水沟,沟里的水没过脚踝,泛着股馊味。
“快出去!”宋诚推了红绡一把,自己刚要爬出去,就见沟口站着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手里的绣春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宋典史,别来无恙啊。”是张千户,他脸上的刀疤在笑起来时像条扭动的蜈蚣,“咱家就知道你会来这儿,特意在这儿候着。”
宋诚将红绡护在身后,握紧了短刀:“张千户不去查案,反倒在这儿堵我,就不怕圣上知道吗?”
“圣上?”张千户嗤笑一声,“等咱家拿到账册,再把你和这丫头的尸体扔到河里,圣上只会夸咱家办事利落。”他挥了挥手,周围顿时冒出十几个锦衣卫,将排水沟团团围住,“识相的就把账册交出来,不然……”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红绡忽然从袖里甩出把粉末,粉末在阳光下泛着银光,落在锦衣卫脸上,顿时传来一片惨叫声。
“这是药王谷的痒痒粉,够他们难受半个时辰的!”红绡拉着宋诚就往外跑,“快走!”
两人刚冲出包围圈,就见街口跑来队禁军,为首的正是沈策。他看到宋诚,眼睛一亮:“宋典史!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原来沈策回营后总觉得不对劲,偷偷留了队亲兵在破庙附近盯着,见锦衣卫往驿站去,就猜到他们要对宋诚下手,连忙带着人赶了过来。
张千户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跑,却被沈策一枪挑翻在地,绣春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沈策用枪指着他的喉咙:“说!是谁让你销毁证据的?”
张千户脸涨得通红,嘴里却骂个不停:“沈策你个蠢货!等福王爷来了,看他怎么收拾你!”
“福王?”沈策的脸色沉了下去,“果然是他!”
将张千户押回禁军大牢时,日头已经偏西。宋诚跟着沈策往都察院走,路过东宫时,见宫墙下站着几个太监,正鬼鬼祟祟地往墙外扔纸条。沈策使了个眼色,亲兵立刻上前抓住了太监,从他们怀里搜出十几张纸条,上面全是用朱砂写的“太子勾结藩王,意图谋反”。
“又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沈策将纸条揉成一团,“李严虽然倒了,可他的党羽还在,这是想借盐引案扳倒太子,好让福王上位。”
宋诚想起那枚刻着“李”字的玉扳指,忽然明白过来:“李严从头到尾都是福王的人!他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给福王铺路!”
两人正说着,就见东宫的侧门开了,走出来个穿蟒袍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眉目间和万历皇帝有几分像,正是太子朱常洛。他看到沈策,愣了愣,随即作揖:“沈统领这是……”
“太子殿下,有人在宫墙外散播谣言,臣已经把人拿下了。”沈策将纸条递过去,“您看这事……”
朱常洛接过纸条,脸色苍白,手指微微发抖:“孤就知道,李严倒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他叹了口气,看向宋诚,“这位就是宋典史吧?孤常听淑妃娘娘提起你,说你胆识过人。”
宋诚没想到太子会认识自己,愣了愣才回礼:“殿下谬赞了。”
“淑妃娘娘用性命换来的账册,不能就这么白费了。”朱常洛从袖里摸出个小锦囊,“这是淑妃娘娘生前让孤收好的,说若是遇到危难,就把这个交给可信之人。现在看来,交给你最合适。”
锦囊里是半块玉佩,和宋诚在破庙捡到的那块正好能拼在一起,拼成个完整的“周”字。玉佩背面刻着行小字:“盐引真册,藏于钦天监铜壶滴漏之下。”
“钦天监?”宋诚愣住了,“那儿不是观测天象的地方吗?怎么会藏账册?”
“钦天监的监正周大人,是周盐运使的亲哥哥。”朱常洛道,“淑妃娘娘说,当年周大人就是怕弟弟出事,才让他把真账册藏在那儿,说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策一拍大腿:“难怪我们查遍了盐仓和驿站都找不到,原来藏在钦天监!”
三人正说着,就见远处跑来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喊道:“太子殿下!不好了!圣上在养心殿大发雷霆,说要废了您的太子之位!”
朱常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怎么会……孤明明没有……”
“殿下别急。”宋诚扶住他,“这肯定是福王的圈套,只要我们拿到真账册,就能证明您的清白。”
沈策也道:“殿下放心,臣这就带人去钦天监取账册,定不会让奸人得逞!”
就在这时,养心殿的太监又来了,这次带来的是道旨意,命太子即刻前往养心殿回话,不得延误。朱常洛攥紧了玉佩,深吸一口气:“孤去见父皇,你们速去钦天监,切记,一定要拿到账册!”
看着太子的身影消失在宫墙深处,宋诚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千钧。他摸了摸怀里的残页和玉佩,对沈策道:“我们走!”
钦天监在皇城西北角,离禁军大营不远。宋诚和沈策赶到时,天已经黑透了,监里的人都已睡下,只有观星台还亮着灯,隐约能看见个人影在上面走动。
“周监正应该还在观星。”沈策压低声音,“我们从侧门进去,别惊动了旁人。”
侧门的锁早就锈死了,沈策用枪杆一撬就开了。两人蹑手蹑脚地往里走,院子里种着几棵古柏,树干上缠着藤蔓,像无数只手臂在黑暗里挥舞。钦天监的正房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个佝偻的身影,正趴在案上写着什么。
“那就是周监正。”沈策指了指身影,“听说他痴迷天象,昼夜都守在监里。”
宋诚刚要上前,就见正房的门突然开了,周监正拿着个罗盘走出来,嘴里还念叨着:“紫微星暗淡,辅星被乌云遮蔽,恐有大变啊……”
他看到宋诚和沈策,吓了一跳,手里的罗盘“啪”地掉在地上:“你……你们是谁?”
“周监正别怕,我们是来取账册的。”宋诚掏出那半块玉佩,“周盐运使让我们来的。”
周监正看到玉佩,脸色骤变,连忙将两人拉进正房,关上门:“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我弟弟三天前就派人送信说你们会来,可我等了三天,只等来些锦衣卫的密探!”
“周大人他……”
“他没事,就是被福王的人软禁了。”周监正从墙角挪开个大铜壶,壶底下有个暗格,里面放着个油布包,“这就是真账册,里面记着福王如何勾结李严,用盐引换银子,再用银子豢养死士,连当年‘靖难’令牌的来历都写得清清楚楚。”
宋诚打开油布包,里面的账册比周盐运使送来的厚了三倍,每页都盖着盐运司的红印,末尾还有福王的亲笔签名。他刚看到“福王私藏兵器于王府地窖”,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人在喊:“周监正!圣上有旨,让您即刻去养心殿!”
是李嵩的声音!宋诚心里一紧,李嵩怎么会来?
周监正将账册塞进宋诚怀里:“快从后门走!后门通着护城河,有我在这儿拖着,你们赶紧把账册交给圣上!”
宋诚刚跑出后门,就见李嵩带着几个锦衣卫站在河边,手里的灯笼照得河面通红。
“宋诚,别来无恙啊。”李嵩脸上的笑容看着格外刺眼,“咱家就知道你会拿到账册,特意在这儿等你。”
宋诚这才明白,李嵩早就投靠了福王!他转身就想跑,却被锦衣卫拦住了去路。河风吹起他的衣袍,怀里的账册硌得胸口生疼。
“把账册交出来,我保你不死。”李嵩一步步走近,手里的匕首在灯笼下闪着光。
宋诚握紧了账册,忽然笑了:“李大人觉得,我会信你吗?”
他猛地将账册扔进河里,账册遇水就沉,很快就没了踪影。李嵩气得脸色铁青,挥了挥手:“给我杀了他!”
锦衣卫的刀刚要砍下来,就听见远处传来呐喊声,是沈策带着禁军赶来了。李嵩见状不妙,转身跳进河里,却被早就在河边等着的红绡用渔网套住,像条鱼一样在水里扑腾。
沈策扶住宋诚,见他没事,松了口气:“账册呢?”
宋诚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笑了:“在这儿呢。”原来他刚才扔的是本假账册,真账册早就被他塞进了贴身的布袋里。
红绡拖着套在网里的李嵩走过来,踢了踢他的屁股:“这下看你还怎么害人!”
远处的养心殿灯火通明,像是悬在黑夜里的一颗星。宋诚知道,今夜过后,京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赶到养心殿时,已是亥时。万历皇帝正坐在御案后,手里捏着枚棋子,棋盘上黑白子搅成一团,分不清胜负。见宋诚进来,他抬了抬眼皮:“账册带来了?”
宋诚将账册呈上,太监接过,用银盘托着放在御案上。皇帝翻开账册,越看脸色越沉,看到“福王私藏兵器”那页时,猛地将棋子拍在棋盘上,棋子弹起来,落在地上滚了老远。
“好个朱翊镠!朕还以为他只是贪财,没想到竟藏着这么大的野心!”皇帝的声音里带着怒意,“沈策!”
“臣在!”
“带禁军去福王府,把朱翊镠给朕抓来!还有李嵩和张千户,一并提审!”
“臣遵旨!”
沈策刚走,皇帝就看向宋诚:“你可知,你手里的账册,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臣只知,账册上的每一笔,都关乎天下百姓的生计。”宋诚躬身道,“至于波澜,臣管不了,也不想管。”
皇帝笑了,指了指他:“你这性子,倒像当年的赵大人。起来吧,赐座。”
太监搬来个锦凳,宋诚刚坐下,就见太子朱常洛从偏殿走出来,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他看到宋诚,愣了愣,随即作揖:“多谢宋典史。”
“殿下不必谢臣,要谢就谢淑妃娘娘和周大人。”宋诚道,“是他们用性命,换来了真相。”
皇帝看着太子,叹了口气:“常洛,不是父皇不信你,只是这朝堂水深,若没有确凿的证据,父皇也护不住你。”他将账册推到太子面前,“你自己看吧,看看你这位叔叔,都做了些什么。”
太子翻开账册,手一直在抖,看到最后,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账册上,晕开了墨迹:“儿臣……儿臣竟不知叔叔如此狼子野心……”
“现在知道也不晚。”皇帝道,“从明日起,你就代朕处理朝政,盐引案的后续,也交给你办。朕要让天下人看看,东宫的太子,不是只会读书的软蛋。”
太子猛地抬头,眼里闪着光:“儿臣遵旨!”
宋诚看着这对父子,忽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史书。书上说万历皇帝晚年怠政,导致朝政混乱,可今夜的他,分明还带着股励精图治的锐气。或许历史,真的会因为他们这些“外来者”,而发生改变。
离开养心殿时,月光正好。红绡在宫门口等着,手里拿着个刚买的糖人,见宋诚出来,把糖人递给他:“尝尝?甜的。”
宋诚咬了口糖人,糖渣粘在嘴角,甜丝丝的。他想起黑牢里的血迹,破庙里的白骨,还有淑妃燃尽的最后一点光,忽然觉得这甜味里,藏着太多人的牺牲。
“接下来去哪儿?”红绡问。
宋诚抬头看向远处的黑牢,那里的灯还亮着,像是黑夜里的一只眼。他笑了笑:“回黑牢。毕竟,那里还有些事,等着我。
回到黑牢时,天已蒙蒙亮。王伯正蹲在牢门口啃馒头,见宋诚回来,忙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刚从巷口张记买的酱肉包,热乎着呢。”
宋诚接过包子,咬了一口,肉汁顺着嘴角往下淌。红绡在一旁递过帕子,眼神落在他腰间的短刀上——刀鞘上沾着些泥点,是昨夜在排水沟里蹭的。
“张千户和李嵩都招了?”王伯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他昨夜守在牢里,听押解的禁军说抓了大官,心里早就痒得不行。
“招了大半。”宋诚咽下包子,“福王府地窖里搜出的兵器,够装备一个营的兵。还有鲁王,三年前就开始用私盐换战马,那些马现在藏在山东的马场里。”
王伯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馒头“啪”地掉在地上:“这是要反啊?”
“差不多。”宋诚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圣上已经下旨,让山东巡抚查抄鲁王府,福王被关在禁军大牢,就等三司会审了。”
正说着,牢里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宋诚抬头一看,只见两个禁军押着个穿囚服的老者走过来,老者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藏着团火。
“这是……”
“前钦天监监正周鹤。”押解的禁军道,“昨夜在牢里闹着要见宋典史,说有要事相告。”
周鹤?宋诚心里一动,这不是周盐运使的哥哥吗?昨夜在钦天监交账册时,他明明说要留在那儿拖延时间,怎么也被抓了?
“周监正怎么会在这儿?”宋诚走上前,见他囚服上沾着血迹,显然是受了刑。
周鹤咳了两声,血沫从嘴角溢出来:“他们说我私通藩王……宋典史,老臣有样东西要给你。”他从怀里摸出个用油布裹着的小物件,偷偷塞给宋诚,“这是从李嵩书房搜出来的,他们没发现。”
油布里面是块巴掌大的龟甲,上面刻着些奇怪的纹路,像是星图,又像是某种密码。宋诚捏着龟甲,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这东西看着有些年头,边缘处都磨出了包浆。
“这是……”
“当年先帝赐给钦天监的‘镇监龟甲’,能测星象,也能……”周鹤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能查官宦的生辰八字。李嵩把这东西藏在书房,是为了算太子的命格。”
宋诚心里咯噔一下。算太子的命格?难道他们想咒杀太子?
“龟甲背面有行小字。”周鹤提醒道,“你自己看。”
宋诚翻过龟甲,背面果然刻着行极小的字,是用朱砂写的:“万历十年,紫薇犯煞,东宫有劫。”
万历十年,就是今年。宋诚攥紧龟甲,指节泛白。李嵩和福王不仅想扳倒太子,还想用邪术害他性命!
“老臣知道的就这些。”周鹤被禁军架着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我弟弟……他还好吗?”
“周大人没事,圣上已经下旨放他回江南了。”宋诚道。
周鹤笑了,笑声里带着泪:“那就好……那就好……”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牢深处,宋诚忽然想起昨夜在钦天监,周鹤说“紫微星暗淡”时的眼神。原来他早就知道要有大变故,却还是选择把账册交出来——这世上,总有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龟甲上的纹路,我好像在哪见过。”红绡凑过来看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药王谷的医书里有!说是上古传下来的‘七星续命阵’,能改人的命格,不过代价极大。”
“什么代价?”
“用至亲的血当引。”红绡的声音发紧,“我师父说,当年有个藩王想改儿子的命格,杀了自己的亲弟弟,结果不仅没成,还被反噬,全家都疯了。”
宋诚捏着龟甲的手猛地一颤。用至亲的血当引?福王和圣上是亲兄弟,难道他想……
“不行,得把这事告诉太子!”宋诚转身就往外走,却被红绡拉住。
“现在去没用。”红绡道,“李嵩和张千户还没招出主谋,没有证据,圣上不会信的。而且……”她顿了顿,从袖里摸出个小瓷瓶,“我在李嵩府里搜出这个,里面是‘蚀骨散’,涂在兵器上,见血就会让人筋骨寸断,看着像急病发作。”
宋诚看着瓷瓶,忽然想起赵大人的死——当时仵作说他是突发恶疾,现在想来,怕是中了这蚀骨散。
“这药是药王谷的独门秘药,怎么会在李嵩手里?”红绡的脸色很难看,“除了我师父和师兄,没人会配这药。”
宋诚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你师兄……会不会还活着?”
红绡愣了愣,随即摇头:“不可能,三年前有人看见他掉进江里,连尸首都没捞着。”可她的眼神却有些动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布偶。
就在这时,牢门口传来马蹄声,是沈策的亲兵:“宋典史,沈统领让您去禁军大营一趟,说张千户要招供了,点名要见您。”
宋诚将龟甲和瓷瓶揣进怀里,对红绡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红绡点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晨光里,忽然从布偶里摸出张纸条——是昨夜在破庙后墙捡到的,上面只有三个字:“速离京”。
她捏着纸条,指腹都攥白了。这字迹,像极了师兄的。
禁军大营在皇城西北角,营门口的旗杆上飘着明黄色的龙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宋诚跟着亲兵往里走,见营里的士兵都穿着甲胄,手里的长枪擦得锃亮,显然是在戒备。
“张千户就在里面。”亲兵指了指最里面的帐篷,“沈统领审了半夜,他嘴硬得很,刚才突然说要见您,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宋诚掀开帐篷帘,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张千户被绑在柱子上,脸上满是鞭痕,嘴角淌着血,可那双三角眼还是恶狠狠地盯着人。
“宋典史来了?”张千户笑了,笑声像破锣,“咱家就知道你会来。”
“有话就说。”宋诚道,“别浪费时间。”
“你想知道谁是主谋吗?”张千户压低声音,“不是福王,也不是鲁王,是……”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涌出黑血,眼睛瞪得滚圆,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沈策冲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脸色骤变:“他死了!”
宋诚看着张千户嘴角的黑血,忽然想起红绡的蚀骨散——这是中了毒!他刚要说话,就见帐篷帘被掀开,走进来个穿蟒袍的太监,手里拿着圣旨:“圣上有旨,张千户罪大恶极,着即赐死,不必再审。”
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王瑾!宋诚心里一沉,张千户刚要招供就被赐死,这也太巧了。
“王公公来得正好。”沈策道,“张千户刚要招出主谋,就突然中毒死了,还请公公回禀圣上,彻查此事。”
王瑾瞥了眼张千户的尸体,脸上没什么表情:“沈统领想多了,张千户是畏罪自杀。圣上还等着咱家回话呢,先走了。”
看着王瑾的身影消失在帐篷外,宋诚忽然想起赵大人信里的“鹰视狼顾者,藏于帝侧”。难道这个主谋,就在圣上身边?
“现在怎么办?”沈策的脸色很难看,“唯一的线索断了。”
宋诚摸出怀里的龟甲,看着上面的星图:“线索没断,这龟甲就是线索。”他忽然想起周鹤的话,“钦天监的星象图,能不能借我看看?”
“你想看星象图?”沈策愣了愣,“那东西只有监正能看,不过……”他凑过来,“我认识个老观星师,当年在边关时救过我的命,他说不定有办法。”
老观星师住在城外的玉泉山,一间茅草屋,门口种着几株向日葵,花盘都朝着太阳,像是无数张笑脸。宋诚和沈策赶到时,他正在院子里晒草药,见有人来,眯着眼睛打量了半天。
“是小沈啊。”老观星师放下手里的簸箕,“好些年没见,你倒长结实了。”
“陈师父,这是宋典史,有事想请教您。”沈策道。
陈师父看向宋诚手里的龟甲,眼睛亮了亮:“这是‘镇监龟甲’?怎么会在你手里?”
“说来话长。”宋诚将龟甲递过去,“您能看懂上面的星图吗?”
陈师父接过龟甲,对着太阳翻来覆去地看,忽然叹了口气:“这不是星图,是‘逆命阵’的阵眼。当年永乐大帝迁都时,钦天监监正怕有人作乱,特意布了这个阵,说能保大明三百年安稳。”
“逆命阵?”
“就是用七颗星的方位,镇压天下的反骨。”陈师父指着龟甲上的纹路,“你看这七个点,对应着北斗七星,可现在有颗星的位置偏了,这阵……破了。”
宋诚心里一动:“哪颗星?”
“摇光星。”陈师父道,“对应着皇室宗亲。这颗星偏了,说明有藩王想逆天改命。”
鲁王、福王……宋诚想起账册上的记载,忽然明白过来:“那‘鹰视狼顾者’是什么意思?”
陈师父的脸色沉了下去:“那是说,有个人的命格像狼,野心像鹰,就藏在皇帝身边,等着啄食天下。”他顿了顿,“老臣夜观天象,见紫微星旁有颗客星,亮得反常,怕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远处的天空划过道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把刀,劈开了夜幕。
“客星坠了。”陈师父喃喃道,“要变天了。”
宋诚看着流星消失的方向,心里忽然涌起股不安。这颗客星,会是谁?
回到黑牢时,已是深夜。红绡坐在牢门口的石阶上,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见宋诚回来,她连忙站起来,树枝掉在地上,画的是个歪歪扭扭的莲花。
“你看这个。”红绡从怀里摸出封信,“刚才有人塞进门缝的,说是给你的。”
信封上没有署名,拆开一看,里面只有张字条,上面是用朱砂写的:“明日午时,太子在东宫设宴,邀你赴席。”
宋诚捏着字条,指尖冰凉。太子刚躲过一劫,怎么会突然设宴?
“我觉得不对劲。”红绡道,“李嵩和张千户都死了,现在最想让你死的,说不定就是……”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宋诚打断:“我知道。”他摸出腰间的银莲花簪,簪尖的幽蓝在月光下闪着光,“但我必须去。”
有些事,躲不过去。就像赵大人,像淑妃,像周鹤,总得有人去做。
王伯提着盏油灯走过来,灯光在他脸上晃出明明暗暗的光影:“宋典史,牢里的灯添好了,亮得很。”
宋诚抬头看向黑牢深处,那里的灯火一盏盏亮着,像是黑暗里的星星。他忽然想起穿越前看到的那句话——每个时代都有暗处的影子,也总有愿意站在光里的人。
他握紧了银莲花簪,指腹触到冰冷的针尖。
明日午时,东宫。
这一局,他接了。
(第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