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文带来的狱卒们还在巷口警戒,宋诚已拉着红绡躲进了柴火垛后的阴影里。晚风卷着灶房飘来的油烟味掠过鼻尖,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账册,粗布封面被汗水浸得发潮,边角却依旧挺括——这是他昨夜特意让李嵩找匠人用桐油浸过的,防水防火,就怕有今天这种狼狈时刻。
“你的脸。”红绡突然抬手,指尖轻轻触到他颧骨上的擦伤。那是刚才钻树洞时被树枝划的,血珠正顺着下颌线往下淌。她从袖袋里摸出块绣着半朵梅花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替他擦着,“李修文怎么会来得这么巧?”
宋诚握住她的手腕,帕子上的梅香混着淡淡的脂粉气钻进鼻腔,倒让紧绷的神经松了半分:“我让他午时在李府外的茶摊候着,要是看到死影的人进去,就带狱卒绕后巷等着。”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帕子上的针脚,“这帕子……是赵大人送的?”
红绡的手僵了僵,把帕子抽回去叠好塞进袖袋:“是我自己绣的。”她转身看向巷口,李修文正牵着马等在那里,马鞍上还搭着件备用的长衫,“我们得赶紧换身衣服,这模样进宫,怕是会被侍卫拦在午门外。”
半个时辰后,茶摊后巷的杂物间里。
宋诚换上了李修文带来的青布长衫,浆洗得有些发硬的布料贴在背上,倒比那身沾满泥污的短打自在。红绡则脱了粗布丫鬟服,露出里面的月白襦裙,裙摆上绣着细密的缠枝纹——这才是她平日里穿的衣裳,素雅却不失精致。
“账册我已经让王老六藏在马鞍夹层里了。”李修文蹲在地上擦着刀,刀刃上的血渍被他用粗布擦得锃亮,“黑牢那边我也托张老栓盯着,周老三的老婆孩子安置妥当了,那婆娘抱着孩子哭了半宿,说要是能把影卫一锅端了,愿意把家里那点积蓄都捐给都察院。”
宋诚正对着破铜镜整理衣襟,镜中的人影面色虽有些疲惫,眼神却亮得惊人:“积蓄就不用了,等这事了了,给她们娘俩换个地方住,离京城远点,越远越好。”他转过身,从怀里摸出那枚影卫三号的青铜令牌,“这个你收好,说不定还有用。”
李修文接过去揣进怀里,突然压低声音:“宋典史,你真要带红绡姑娘进宫?宫里不比外面,那些太监宫女的眼睛毒得很,万一被认出来……”
“认出来才好。”红绡突然开口,指尖把玩着发间的银簪,“赵大人以前带过我去给淑妃娘娘请安,宫里不少人见过我。真要是被拦下,我说不定还能托淑妃娘娘递个话。”
宋诚挑眉:“你认识淑妃?”
“谈不上认识,只是远远见过几面。”红绡拨了拨鬓角的碎发,“淑妃娘娘是礼部尚书的表妹,跟李严不对付。去年宫宴上,李严还因为盐税的事跟淑妃的哥哥吵过架,闹得圣上都动了气。”
宋诚心里一动。这倒是个没想到的关节。礼部尚书是李严的政敌,淑妃又是礼部尚书的表妹,若是能借淑妃的口把账册递到圣上跟前,倒是比他们这些外臣直接面圣要稳妥得多。
“那就这么办。”他拍了拍李修文的肩膀,“你带着狱卒先回都察院,把周老三的供词整理好,要是我们天黑前没回来,就把供词交给李嵩大人,让他想办法递上去。”
李修文还想说什么,却被宋诚的眼神堵了回去。他知道这位年轻狱典的性子,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好重重点头:“你们当心。”
申时刚过,紫禁城午门外的石板路上,两匹瘦马正慢悠悠地走着。
宋诚穿着青布长衫,扮作红绡的随从,头上戴着顶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红绡则坐在马背上,月白襦裙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倒真像位出门赴宴的官家小姐。
“前面就是金水桥了,过了桥就是午门,守卫看得紧。”红绡侧过身,压低声音提醒,“一会儿他们问起,你就说我是教坊司的红绡,奉旨入宫给淑妃娘娘弹曲,你是我的琴师。”
宋诚点点头,手指悄悄按在马鞍下的账册上。那本账册被油纸裹了三层,藏在夹层里,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
到了金水桥前,果然被侍卫拦住了。领头的侍卫长穿着明黄色的甲胄,腰间佩着把长刀,眼神像鹰隼般锐利,扫过红绡时停顿了片刻:“教坊司的?可有腰牌?”
红绡从袖袋里摸出块雕花腰牌,递了过去。那是赵大人以前给她的,说是宫里的熟面孔见了这牌子,能方便些。
侍卫长接过腰牌看了看,又看向宋诚:“他是谁?”
“回大人,是小女子的琴师。”红绡微微欠身,语气从容,“淑妃娘娘点名要听《梅花三弄》,宫里的琴音色不合心意,就让他带着我的‘断水’琴进来了。”
侍卫长的目光落在宋诚背着的琴囊上,琴囊用深蓝色的锦缎做的,边角绣着银丝,看着倒像是把好琴。他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就要去掀琴囊:“打开看看。”
宋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琴囊里确实放着把琴,但账册就藏在琴身的暗格里,要是被翻出来,今天这关怕是过不去了。
就在侍卫长的手快要碰到琴囊时,红绡突然轻笑一声:“大人有所不知,这‘断水’琴是前朝传下来的珍品,弦是冰蚕丝做的,碰不得汗渍。大人要是不信,不妨问问旁边的刘公公,去年他还帮我把琴送进淑妃宫里呢。”
她的目光转向侍卫长身后的个小太监。那太监穿着身灰布太监服,正缩着脖子站在后面,听到红绡喊他,吓得赶紧点头:“是……是有这么回事,红绡姑娘的琴金贵得很。”
侍卫长皱了皱眉,看了看小太监,又看了看红绡,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把腰牌还了回去:“进去吧,规矩点,别乱闯。”
“谢大人。”红绡接过腰牌,催马过了金水桥。
宋诚跟在后面,直到过了午门,才敢松口气。宫墙高耸,琉璃瓦在夕阳下闪着金光,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路上来往的宫女太监都行色匆匆,低着头快步走过,连说话都压着嗓子,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往左边走,淑妃娘娘的寝宫在永和宫,离这儿还有段路。”红绡放慢马速,侧头对宋诚说,“宫里的路绕得很,千万别走岔了,有些地方是禁地,擅闯会被砍头的。”
宋诚点点头,目光却被远处的宫殿吸引。那宫殿比周围的都要高大,檐角的走兽栩栩如生,想必就是皇帝住的养心殿。账册最终要送到那里去,可现在离得越近,心里反倒越没底。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面出现了座精致的宫殿,门口挂着“永和宫”的匾额,匾额下站着两个穿粉色宫装的宫女,看到红绡时,其中一个赶紧跑了过来:“红绡姑娘?您可算来了,娘娘等您好久了。”
红绡翻身下马,笑着说:“路上被侍卫拦了会儿,让娘娘久等了。”她指了指宋诚,“这是我的琴师,能让他跟着吗?”
宫女看了宋诚一眼,点点头:“娘娘说了,您的人可以跟着,只要不喧哗就行。”
进了永和宫,宋诚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庭院里种着大片的梅花树,虽然不是开花的时节,但枝桠苍劲,看着颇有风骨。正屋的门帘是用珍珠串的,风一吹就发出叮咚的脆响,好听得很。
“姑娘先在偏殿歇歇,我去通报娘娘。”宫女领着他们进了偏殿,又让人端来茶水点心,才转身离开。
偏殿里布置得素雅,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画的都是梅景,想必是淑妃的手笔。宋诚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清冽,带着股淡淡的梅香。
“淑妃娘娘喜欢梅花,宫里人都说她性子也像梅花,看着清冷,其实最是护短。”红绡低声说,“等会儿见了她,你少说话,我来应付。”
宋诚刚点头,就听见外面传来环佩叮当的响声,一个穿着紫色宫装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清丽,眉宇间带着股淡淡的忧愁,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威严。
“红绡妹妹,好久不见。”淑妃在主位上坐下,声音轻柔,目光却落在宋诚身上,带着审视,“这位是?”
“回娘娘,是小女子的琴师。”红绡起身行礼,“今日来,除了给娘娘弹曲,还想给您看样东西。”
淑妃挑眉:“哦?什么东西?”
红绡看了看左右的宫女太监,淑妃会意,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宫女太监们退出去后,红绡才对宋诚使了个眼色。宋诚解开琴囊,拿出那把“断水”琴,又从琴身的暗格里取出用油纸裹着的账册,递到淑妃面前。
“娘娘,这是江南盐引案的正本账册,里面记录着李严勾结官员、倒卖盐引的证据。”红绡的声音压得很低,“赵大人就是因为查到了这事,才被人害死的。”
淑妃拿起账册,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摩挲着,眼神渐渐变得凝重。她一页页翻看着,眉头越皱越紧,看到最后几页的地图时,突然重重拍了下桌子:“好个李严!竟敢把盐仓设在皇庄附近,真是胆大包天!”
宋诚站在一旁,没敢说话。他能感觉到淑妃身上的怒气,那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动了肝火。
“你们可知,这账册一旦交上去,会掀起多大的风浪?”淑妃合上账册,看向他们,“李严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连太子都要让他三分。你们就不怕被他报复?”
“怕。”宋诚终于开口,“但我们更怕,那些被盐引案害死的人,死得不明不白。”他想起了黑牢里那些因为缺盐而病死的囚犯,想起了赵大人死前那双不甘的眼睛,“娘娘,这天下是圣上的天下,不是李严的天下。若是连这样的蛀虫都不除,那天下的百姓,还有什么指望?”
淑妃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成了欣赏:“你倒是个有胆识的。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当差?”
“在下宋诚,是黑牢的狱典。”
“黑牢狱典?”淑妃愣了愣,随即笑了,“难怪有这股狠劲。你可知,你手里的这本账册,能让半个朝堂的人掉脑袋?”
“只要是该掉脑袋的,一个都不能少。”宋诚的语气坚定。
淑妃点了点头,把账册收好:“这东西我会想办法交给圣上,但你们得先离开皇宫。李严在宫里也有眼线,要是知道你们来了永和宫,怕是会立刻动手。”她对红绡说,“妹妹,你也跟他一起走,这里不安全。”
红绡犹豫了一下:“那娘娘您……”
“我没事。”淑妃笑了笑,“李严还不敢动我。你们从后门走,我让人送你们出去,路上会避开侍卫。”
半个时辰后,永和宫的后门。
一个小太监领着宋诚和红绡穿过条窄窄的宫道,宫道两旁种着高大的槐树,枝叶繁茂,遮住了大半的天光。
“前面就是神武门了,出了门就能出宫。”小太监压低声音说,“娘娘让小的告诉您,今晚戌时三刻,圣上会在养心殿批阅奏折,她会想办法把账册递上去。”
“多谢公公。”宋诚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子递过去。
小太监接过银子,揣进怀里,又叮嘱了一句:“出了神武门,往东边走,那里有我们宫里的马车,车夫会送你们回都察院。”
谢过小太监,宋诚和红绡快步走向神武门。门口的侍卫比午门少了些,但依旧警惕。好在他们穿着宫里的衣服,又有淑妃的令牌,顺利地出了宫。
刚走出神武门,就看到东边停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车夫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看到他们,点了点头:“上车吧。”
宋诚和红绡上了车,马车立刻动了起来。车厢里很干净,铺着厚厚的棉垫,角落里还放着个小炭盆,暖烘烘的。
“没想到这么顺利。”红绡靠在车壁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淑妃娘娘倒是个痛快人。”
宋诚却皱着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淑妃的反应太快了,快得让人心里发慌。按理说,她就算想帮他们,也该犹豫一下,毕竟这事牵连太大,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不对劲。”他突然开口,“那车夫的手,你看到了吗?”
红绡一愣:“手?怎么了?”
“他的虎口有老茧,跟影卫的人一样。”宋诚的声音沉了下来,“而且他刚才点头的动作,跟李府门口的那个瘸腿护卫一模一样。”
红绡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是说……”
“我们可能被骗了。”宋诚掀开马车的窗帘,往外看了一眼。马车并没有往都察院的方向走,而是拐进了一条偏僻的胡同,胡同两旁都是高墙,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刚想喊停车,马车突然停下了。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冷笑:“宋典史,红绡姑娘,下来吧,我们大人有请。”
宋诚握紧了手里的短刀,对红绡说:“一会儿我掩护你,往胡同口跑,去找李修文。”
红绡摇摇头,从头上拔下银簪,簪尖闪着寒光:“要走一起走。”
宋诚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跳了下去。车夫果然不是别人,正是李府门口的那个瘸腿护卫,只是换了身衣服,脸上的表情狰狞得很。
胡同口还站着十几个黑衣人,为首的正是那个半边脸被烧伤的死影头目,手里的短刀在暮色里闪着凶光。
“宋典史,我们又见面了。”死影头目的声音带着烧伤后的沙哑,“没想到吧,淑妃娘娘也是我们的人。”
宋诚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淑妃竟然和李严是一伙的!
“李严呢?让他出来见我。”宋诚的声音冰冷。
“我们大人说了,不用见了,直接送你们上路。”死影头目挥了挥手,“动手!”
十几个黑衣人立刻冲了上来,刀锋划破空气的呼啸声在胡同里回荡。宋诚护着红绡,挥舞着短刀和他们打在一处。他的动作快得惊人,短刀在暮色里划出一道道寒光,逼得黑衣人连连后退。
红绡也没闲着,手里的银簪专刺黑衣人的眼睛和咽喉,虽然力气不大,但角度刁钻,倒也逼退了几个敌人。
可黑衣人实在太多了,宋诚很快就被逼到了胡同深处,后背抵住了高墙,再也退无可退。他的胳膊被划了一刀,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淌,染红了半边袖子。
“宋诚!”红绡大喊着,想用银簪去刺一个偷袭的黑衣人,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腕,银簪掉在了地上。
宋诚心里一急,想冲过去救她,却被两个黑衣人缠住,根本脱不开身。眼看着那个抓住红绡的黑衣人就要动手,他突然发出一声怒吼,不顾身上的伤口,硬生生逼退了两个黑衣人,扑向那个抓住红绡的家伙。
“铛”的一声,短刀和对方的刀刃撞在一起,火星四溅。宋诚用尽全力,将对方逼得连连后退,趁机一把拉过红绡,护在身后。
“走!”他大喊着,推着红绡往胡同口跑。
可已经晚了,更多的黑衣人围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死影头目走到他们面前,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别挣扎了,你们今天必死无疑。”
宋诚靠在墙上,喘着粗气,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衣人,心里第一次生出了绝望。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铁甲碰撞的铿锵声,像是有大队人马正在靠近。死影头目脸色骤变,猛地回头望向胡同口:“怎么回事?”
一个黑衣人刚要探头去看,就被一支破空而来的羽箭射穿了喉咙,箭簇带着血珠钉在对面的墙垣上,箭尾还在嗡嗡震颤。
“是禁军!”有人惊呼出声。胡同口的阴影里突然冲出数十名披甲士兵,手持长枪列成阵形,枪尖在残阳下泛着冷光,为首的将领穿着亮银甲,腰间佩着金鱼袋,正是禁军副统领沈策。
“奉圣上密令,捉拿逆贼李严党羽!”沈策的声音如同洪钟,长枪一指死影头目,“拿下!”
死影们瞬间慌了神。他们不怕都察院的衙役,也不怕黑牢的狱卒,却唯独怕这些禁军——这些常年守在宫墙下的士兵,不仅装备精良,更带着股皇家亲军的悍勇,根本不是他们能抵挡的。
“撤!”死影头目咬着牙下令,转身就想从胡同深处的矮墙翻走。可他刚跃起,就被沈策掷出的长刀钉在了墙上,刀刃穿透肩胛骨,将他死死钉在青砖上,鲜血顺着墙缝蜿蜒而下,像条暗红的蛇。
剩下的黑衣人见状,哪里还敢抵抗,要么被禁军的长枪挑翻,要么跪地求饶。刚才还杀气腾腾的胡同,顷刻间就被铁甲洪流淹没。
宋诚拄着短刀喘着气,看着沈策一步步走近。这位禁军副统领他见过几面,据说曾在边关立过战功,性子耿直得像块铁板,最恨的就是结党营私。
“宋典史,红绡姑娘,没事吧?”沈策的目光扫过两人身上的伤口,对身后的亲兵道,“去取金疮药来。”
“沈统领怎么会在此处?”宋诚按住流血的胳膊,心里满是疑惑。禁军向来只在宫墙附近巡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条偏僻胡同?
沈策从怀里摸出块腰牌,上面刻着“密”字:“半个时辰前,淑妃娘娘在养心殿外自焚,死前将这本账册交给了圣上。”他指了指身后亲兵捧着的紫檀木盒,“圣上震怒,命我带人抄查李府,顺便……护你们周全。”
宋诚和红绡都是一惊。淑妃自焚?这转折来得太突然,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淑妃娘娘……不是李严的人?”红绡的声音带着颤抖。
“先前是,后来不是了。”沈策叹了口气,“赵大人死前曾托人给淑妃递过消息,说李严要对她下手。她假意依附,就是为了等机会把账册交给圣上。刚才在永和宫,她让你们从后门走,其实是故意引李严的人现身,好让我们顺藤摸瓜。”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死影头目的尸体上:“这伙死影是李严最后的底牌,现在被一网打尽,他在京城的势力算是彻底断了。”
宋诚这才明白过来。淑妃哪里是骗了他们,分明是演了场苦肉计——用自己的命做饵,不仅扳倒了李严,还替赵大人报了仇。他看向宫墙的方向,夕阳正沉在角楼后面,将琉璃瓦染成一片金红,倒像是淑妃燃尽的最后一点光。
戌时三刻,养心殿。
明黄色的烛火在龙纹烛台上跳动,将御案上的账册照得清晰。万历皇帝捏着账册的手指微微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凸起,账册上“江南盐引亏空三百万两”的字迹刺得他眼睛生疼。
“李严呢?”皇帝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让站在殿内的沈策和李嵩都屏住了呼吸。
“回圣上,李严已被拿下,现关在禁军大牢,他府里搜出的金银珠宝,足够填满盐引亏空的一半。”沈策躬身回话,甲胄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李嵩补充道:“臣已让人快马加鞭赶往江南,查封涉案盐仓,将所有经手官员一网打尽。只是……”他顿了顿,“江南盐运使是太子的老师,这事恐怕会牵连东宫。”
皇帝沉默了片刻,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该查的,一个都不能漏。就算是东宫,也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拿起账册,翻到最后一页宋诚标注的“影卫据点”,指尖重重戳在“城南破庙”四个字上:“沈策,带禁军去破庙,把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都揪出来,朕要亲眼看看,是谁敢在京城豢养死士。”
“臣遵旨!”
沈策退下后,皇帝看向李嵩:“那个黑牢的狱典,叫宋诚是吧?”
“是,圣上。”李嵩连忙回话,“宋诚虽只是个狱典,却胆识过人,这次能拿到账册,全靠他步步为营。”
皇帝点了点头,从御案上拿起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忠勇”二字:“你把这个给他,告诉他,好好当差,朕记着他的功。”
亥时,都察院后院。
宋诚正在给红绡包扎手腕。她刚才被黑衣人抓得太用力,手腕上留下了几道红痕,看着触目惊心。金疮药是沈策留下的,带着淡淡的药香,抹在皮肤上凉丝丝的。
“淑妃娘娘……”红绡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她其实不用死的。”
“有些事,总得有人担着。”宋诚用布条轻轻缠上她的手腕,“赵大人是这样,淑妃也是这样。”他想起御案上那本账册,想起李严被押走时怨毒的眼神,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李嵩拿着个锦盒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宋诚,圣上有赏!”
宋诚打开锦盒,里面是枚刻着“忠勇”二字的玉佩,玉质温润,一看就不是凡品。他捏着玉佩,突然想起穿越前在历史书上看到的话——每个时代都有暗处的影子,也总有愿意站在光里的人。
红绡凑过来看了看,笑了:“圣上这是要提拔你呢。说不定过些日子,你就不是黑牢的狱典,而是都察院的御史了。”
宋诚笑了笑,将玉佩揣进怀里。他知道,这枚玉佩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江南盐引案背后的朝堂势力还没彻底清除,宋诚和张诚穿越前的联系仍是谜团,冷月的药王谷秘辛、红绡的隐藏身份也才刚刚露了点边角。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账册的残页上,像是撒了层银霜。宋诚握紧了短刀,指腹摩挲着冰冷的刀鞘——不管前路有多少暗箭,他都打算走下去。
毕竟,这条“狂帝”之路,才刚刚铺开第一块砖。
(第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