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正烹茶的林氏闻言,手上动作一滞,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
“老爷这是何意?”
“璘哥儿的学问,您又不是不知道,连沈夫子都说教无可教,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柳老爷摇了摇头,指了指桌上那叠文书。
“他的学问,我自然信得过。”
“可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大夏朝统御千万里疆土,什么天才都有可能。”
“就看这次,光是清河县下场的学子中,有几个声名在外的,都不是易于之辈。”
柳老爷抽出其中一张纸,单独放在桌上。
“尤其是这个,崔皓。”
林氏的目光落在那个名字上,起初并未在意。
可当她看到老爷紧皱的眉头时,才反应过来,试探性的开口:
“是那个崔家?”
老爷的点了点头:“没错,博陵崔氏。”
此言一出,夫人愣在了原地。
博陵崔家。
五姓七望之一,这是真正的千年世家。
大夏王朝真正的庞然大物,其底蕴之深厚,远非柳家这种靠着两代人起来的门户可比。
旁人读书,是寒窗苦读,求一本经义而不可得。
崔家子弟读书,却是坐拥万卷藏书,其中不乏连圣院都寻不到的孤本善本。
旁人求学,是寻访名师,三跪九叩,只为得几句指点。
崔家子弟求学,却是自有当世大儒坐镇族中,自蒙学起,便亲自教导。
二者之间的差距,有如云泥。
林氏好半天才回神,满是疑惑:
“崔家子弟,为何会来我们这小小的清河县参加县试?”
这种真正的天之骄子,不是应该在京城,或是在那些文风最盛的州府,一鸣惊人吗?
柳老爷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几分凝重。
“崔家这种门楣,其门生故吏,早已遍布天下。”
“他们的触角,早已伸到了读书人的每一个阶层,在临安府这等文脉昌盛之地,有所布局,再正常不过。”
林氏沉默了。
心里对卢璘信心,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而且最担心的不是卢璘会考不过。
而是另一件事。
“夫君,你说璘哥儿这一路走来,是不是太顺了些?”
林氏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忧色。
“沈夫子将他护得太好,我们也将他捧得太高。”
“他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挫折,若是这次让他亲眼见识到和那种真正的天才之间的差距,会不会失了心气,从此一蹶不振?”
这才是最可怕的。
心气一失,文胆蒙尘,日后想要再进一步,难如登天。
老爷看着妻子担忧的模样,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想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迟早会遇到这些人,躲是躲不掉的。”
“早些遇到,未必是坏事。”
“而且我们要对璘哥儿有信心才是。”
老爷的目光望向窗外,一个月前,璘哥儿正是在清心园内创作出了一首达府之作。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老爷不相信,能咏出这种作品的璘哥儿,会因为科举路上的第一关,就失了心志。
“知耻而后勇,也是一种磨砺。”
老爷顿了顿,既是安慰妻子,也是在安慰自己。
“好在咱们对璘哥儿要求也不高。”
“对手太强了,能顺利地通过院试,考中秀才足矣。”
话虽如此,林氏眼中的担忧,却未曾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