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七手八脚,将那些沉甸甸的米袋、油坛、肉和布料,一件件搬进了昏暗的堂屋。
东西堆在地上,像一座小山。
搬完了东西,屋里一下就静了下来。
没人说话,大家伙的目光全都放在堆成小山的东西上。
尽管目光都在一处,但却心思各异。
那五大袋白花花的粳米,那两大坛清亮亮的食油,那一大扇肥瘦相间的猪肉,都是一家人嚼用,没什么好争的。
唯独那匹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流淌着水一般光泽的湖州丝绸,只有一匹。
大伯的眼睛在上面瞟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给大伯母递了个眼色。
大伯母立刻心领神会。
她清了清嗓子,脸上挤出笑容,凑到祖母身边。
“娘,您瞧,这下可好了。”
“等过几日,咱们家老大要去县里游学,正愁没有一身像样的衣裳。”
“书上说人靠衣装,他穿着这身去,指不定就能得哪位同窗的恩师高看一眼,往后这县试,不就多了几分把握?”
“而且有了璘儿带回来的这些公中嚼用,老大也能更安心地读书了。”
一句公中嚼用,就想把所有赏赐的归属权,轻飘飘地定下来。
三婶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哪里听不出大房这是盯上了最值钱的那匹丝绸。
之前二嫂可是亲口答应了,得了好处会有她一份,这要是让大房把丝绸拿走,自己岂不是半根毛都捞不到。
三婶一下就急了,立马接上了大伯母的话:
“大嫂这话说的,县试靠的是肚子里的墨水,什么时候变成靠衣裳了?”
“要是穿身好衣服就能考中,那咱们砸锅卖铁,也给大哥置办一身绫罗绸缎啊。”
大伯母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三弟妹,你懂什么!”
“这叫体面!我们卢家就出了大哥这一个读书人,他出去,代表的就是我们卢家的脸面!”
“你三房也没个读书人,懂什么!”
“我再不懂,也知道读书人要有风骨,不是靠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卢老爷脸上的皱纹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赏赐,毕竟是因为二房的璘儿才有的。
而且看柳家这架势,璘儿往后的前途不差。
现在就为了这点东西闹得鸡飞狗跳,实在是不像话。
他目光一转,落在了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卢厚和李氏身上。
“老二,老二家的,你们说呢?”
赏赐是儿子挣回来的,但毕竟没有分家,李氏也没打算争抢。
而且这个时候越是争抢,越是落了下乘。
她拉了拉丈夫的衣袖,主动上前一步,对着公公和婆婆低下了头。
“爹,娘,这事您二老做主就行。”
在这样的大家庭里,大家长一言而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氏的退让,让卢老爷的脸色好看了几分。
他沉吟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
“老大是咱家的读书人,是脸面,一身好衣裳是该有的。”
“老二和老二家的,往后免不了要去柳家看望璘儿,也不能穿得太寒酸,丢了璘儿的脸。”
“这匹丝绸,就拿去做三身衣裳吧。”
他这话一出,就等于是定了调子。
大房一套,二房两套。
至于三房,连提都没提。
这话说完,三婶的脸当场就垮了下来。
合着分完下来,自己真就一根毛都没捞着。
气急之下,话不经脑子就脱口而出:
“爹,您这也太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