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叙白有个手机,从不让我碰。
>直到他高烧住院,我帮他取东西时手机滑落。
>屏幕上赫然是个女孩的背影。
>闺蜜尖叫:这就是他藏了十年的白月光!
>我忍着酸涩帮他策划表白,却见他手机屏保换成了我的睡颜。
>密码是你生日,病床上他拉住我,相册里全是你。
>从你十二岁偷吃我蛋糕开始。
>每次想牵你手,都只敢拍张照片。
盛夏的午后,空气凝滞得如同融化的琥珀,连风都懒得动弹。我熟门熟路地推开周叙白家那扇有点卡顿的旧木门,带着一身室外蒸腾的暑气和手里拎着的半只冰镇西瓜闯了进去。客厅里窗帘拉着,光线半明半暗,只有空调低沉地嗡鸣着,像一只蛰伏的兽。
周叙白正陷在沙发里,一条长腿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手里捧着本厚得能当凶器的专业书,眉头微锁,一副生人勿近的专注模样。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吝啬地在他侧脸投下一道细细的金线。
喂,我把西瓜往茶几上一放,塑料袋子发出哗啦一声响,冰镇的,再不吃就变温泉了。
他眼皮都没掀一下,只从鼻腔里懒懒地嗯了一声,算是听见了。那副样子,活像我是个送外卖的。
我撇撇嘴,毫不见外地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里把自己摔进去,故意弄出很大动静。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这才抬起眼,目光从那本天书移到我脸上,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还有一丝……习以为常的纵容也许是空调吹的,我脸颊有点热。
林溪,他声音有点哑,大概是看书看的,你动静小点能死
不能死,但能憋死。我理直气壮,目光扫过他手边那个黑色的、线条冷硬的手机。它像个沉默的堡垒,安静地躺在那里,屏幕向下。这玩意儿,简直成了周叙白身上的一个禁区。
从小一起长大,穿开裆裤的情谊,我们之间几乎没有秘密。他的书包我翻过,抽屉我捣乱过,连他小学时写给女生的、错别字连篇的情书我都拜读过(当然,被他发现后追杀了半条街)。可唯独这个手机,像个上了封印的魔盒,永远对我设防。每次我好奇想凑过去瞄一眼,或者假装不经意地伸手去碰,他总能第一时间察觉,不动声色地把它移开,或者干脆攥在手心。
那动作快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久而久之,周叙白的手机不能碰,成了我俩之间一条不成文的铁律,也成了我心里一个隐秘的小疙瘩——凭什么
喂,我忍不住又开口,带着点恶作剧的试探,脚丫子故意往他那边伸了伸,差点碰到他搁在扶手上的小腿,看什么呢这么入神给我也瞅瞅呗说着,作势要往他那边探身。
他几乎在我动作的同时,手腕轻轻一转,那黑色的手机便滑进了他家居裤松垮的口袋里。动作流畅自然,像是呼吸一样本能。他这才慢悠悠地抬眼,瞥了我一下,那眼神清清淡淡的,像夏日清晨掠过湖面的风,没什么温度:大学教材,你看得懂
又是这句!从小到大,只要涉及他的知识领域,他就爱用这句堵我。小时候是看不懂的奥数题,长大了是看不懂的大学教材。我心头那点被压抑的好奇混合着莫名的不爽,噌地一下冒了头,脱口而出:嘁,谁稀罕!你等着,我早晚有一天把你那破密码破解了,把你里面藏的小黄图全抖出来!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果然,周叙白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嘴角似乎要向上弯,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最后只化作一个没什么情绪的、带着点无奈的眼神,重新落回他的书上。
嗯,志向远大。他淡淡地评价,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我顿时泄了气,像只被戳破的气球,讪讪地缩回沙发里,捞起遥控器胡乱地换台。空调的冷气吹在裸露的胳膊上,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客厅里只剩下电视里夸张的广告声和他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轻响,一种微妙的、名为尴尬和一点点委屈的沉默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我包里的手机像颗定时炸弹似的尖叫起来,打破了这份粘稠的安静。屏幕上跳跃着苏晓晓三个大字。
喂晓晓我按下接听键,声音因为刚才的情绪还有点发闷。
溪溪!溪溪!重大情报!前线急报!苏晓晓在电话那头激动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声音拔高了八度,震得我耳朵嗡嗡响,你猜我刚才在哪儿看见周叙白了
我心不在焉地换了个坐姿:还能在哪儿,他家呗,我就在他这儿啃西瓜呢。
眼睛下意识瞟向沙发上的周叙白,他依旧在看书,仿佛置身事外。
哎呀不是现在!苏晓晓急吼吼地打断我,就刚才!图书馆!你猜我看到什么了她故意卖了个关子,喘了口气,声音压低了点,带着一种分享惊天大秘密的兴奋,我看到他!周叙白!对着手机屏幕!笑得那叫一个春心荡漾!眼神温柔的哟,啧啧啧,都能滴出水来了!
哐当!一声脆响。
我手里刚拿起来准备削西瓜的水果刀,直直地掉在了光洁的玻璃茶几面上,发出刺耳的噪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狠狠往下拽。
春心荡漾温柔得能滴出水这些词……和周叙白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联系在一起我下意识地看向他。
他似乎也被那声响惊动了,终于舍得把目光从书上移开,投向茶几上那把无辜的水果刀,又慢慢抬眼看我,眉头微微蹙起,带着点询问。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对着手机那头还在喋喋不休的苏晓晓,干涩地嗯了一声。
真的!千真万确!苏晓晓还在那头添油加醋,他肯定是在看他那个传说中的‘白月光’!就他手机里藏得严严实实的那个!溪溪,你说,这都十年了吧周叙白这小子藏得够深的啊!十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回响是不是要来了
十年…白月光…
苏晓晓后面还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塞进了一窝躁动的蜜蜂。那个他从不让我碰的手机,那个永远背对着我的屏幕……原来里面藏着的,是这样一个人。一个让他对着屏幕都能温柔笑出来的人。一个藏了十年的人。
一股陌生的、尖锐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我飞快地低下头,借着去捡水果刀的姿势掩饰自己的失态。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刀柄,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心口那片闷闷的钝痛在蔓延。
嗯…哦…这样啊…我含糊地应着,声音有点飘,知道了晓晓,回头再说,我这儿…有点事。
几乎是逃命似的挂了电话。
客厅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单调的送风声。周叙白的目光还停留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探究。我死死攥着那把水果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不敢再抬头看他一眼。
原来那些不经意的闪躲,那些小心翼翼的守护,那些我看不懂的沉默眼神……从来都不是因为我。那个他守护了十年的秘密,那个手机里从不让我窥探的世界,住着另一个人。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失落感瞬间淹没了我。原来青梅竹马的情谊,终究敌不过一个藏了十年的白月光。
空气里弥漫着西瓜清甜的香气,此刻却让我有些反胃。
接下来几天,我像是患上了周叙白过敏症,下意识地避开了所有可能与他碰面的地方。微信对话框里,他发来的那条言简意赅的信息【西瓜挺甜】,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成了已读不回的唯一标记。
我把自己埋进图书馆的故纸堆,试图用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填满心里那个突然出现的空洞。可那些铅字像长了脚,总是不自觉地溜走,最终拼凑成周叙白对着手机屏幕温柔得能滴出水的模糊画面。苏晓晓那咋咋呼呼的十年白月光宣言,更是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像个甩不掉的劣质广告。
就在我以为这种别扭的回避状态会持续到地老天荒时,苏晓晓的电话像个催命符似的又来了,这次带着点火烧眉毛的焦急。
溪溪!江湖救急!十万火急!电话一接通,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喊,周叙白!周叙白他进医院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空白一片,手里刚拿起的笔啪嗒掉在摊开的书上:什么医院怎么回事
急性肺炎!高烧不退!说是昨晚淋了雨,硬撑着看书熬了大半夜,早上被室友发现不对劲送医院的!就在市一院!苏晓晓语速快得像机关枪,他爸妈出差了,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他室友刚给我打电话,说周叙白迷迷糊糊的,一直念叨着要什么东西……好像是他的平板还是笔记本听不清!溪溪,你不是有他家的备用钥匙吗赶紧去一趟!他室友在医院走不开,只能靠你了!
淋雨硬撑高烧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揪了一下,刚才还盘踞在心头的那点酸涩和别扭瞬间被一种更汹涌的恐慌取代。我抓起包就往外冲,连桌上的书都忘了收。
一路冲到周叙白家楼下,掏出备用钥匙开门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推开门,熟悉的格局映入眼帘,但空气里少了主人存在的气息,显得有些冷清空旷。
他室友在电话里语焉不详,只说周叙白要重要的东西,可能在卧室。我直奔他的房间。推开门,深蓝色的窗帘拉着,光线昏暗。房间里和他的人一样,整洁得近乎刻板,书桌上书籍文件码放得一丝不苟。
目光扫过桌面,没有平板。拉开抽屉,里面是各种文具和文件袋,也没看到笔记本。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视线焦急地在房间里逡巡。最后落在床边的矮柜上,上面放着他那个黑色的、线条冷硬的手机。
也许是病中的人思维混乱,他念叨的重要东西,会不会就是这个从不离身的手机毕竟那里面,藏着他视若珍宝的白月光。
念头一起,我几乎没有犹豫,走过去拿起了那个手机。入手是熟悉的冰冷金属感。它静静地躺在我手心,像一个尘封多年的秘密,此刻终于落入了我的手中。
就在这时,我的指尖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原本漆黑的屏幕倏地一下亮了起来。一张照片毫无防备地、清晰地跃入我的眼帘——
一个女孩的背影。
她穿着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站在一片开得正盛的樱花树下,微微仰着头,长发被风轻轻撩起几缕。阳光透过花枝洒落下来,在她身上跳跃着细碎的光斑。照片拍得很美,带着一种温柔又疏离的意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晓晓的声音在我脑海里炸响:十年白月光!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了,剧烈的疼痛猛地炸开,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原来是真的。这个他守护了十年的秘密,这个从不让我触碰的堡垒里,真的藏着这样一个人。一个如此美好、如此遥远的人。
酸楚、委屈、还有一丝被欺骗的愤怒……无数种情绪交织着涌上来,堵在喉咙口,让我几乎窒息。眼眶迅速发热,视线变得模糊。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才勉强把那股汹涌的泪意逼了回去。
不行,林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还在医院,等着这东西。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眨掉眼里的水汽,努力让自己的手指不要抖得那么厉害。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麻木感,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试图退出这张照片。然而,大概是因为心神震荡,手指一滑,手机竟从我汗湿的掌心滑脱,直直地朝坚硬的地板坠去!
data-fanqie-type=pay_tag>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我几乎是本能地扑下去,在手机即将亲吻地板的最后一秒,险险地用手背接住了它。冰凉的金属外壳硌得手骨生疼。我惊魂未定地喘着气,把手机紧紧攥住,仿佛抓住的不是一个通讯工具,而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混合着一种挥之不去的、令人心头发紧的沉闷气息。我几乎是跑着穿过长长的、光线惨白的走廊,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激起空洞的回响。推开那间双人病房的门,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周叙白躺在靠窗的病床上。几天不见,他瘦削了不少,脸色是那种不健康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干裂起皮。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疲惫的阴影。他安静地睡着,只有手背上插着的输液针管里,透明的药液缓慢地、一滴一滴落下,证明着时间的流逝。额头上贴着一块退热贴,显得有几分孩子气的脆弱。
悬了一路的心,在看到他的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揉了一把,又酸又软。那些关于白月光的尖锐刺痛,在这一刻奇异地被一种更汹涌的心疼压了下去。
苏晓晓和他那个叫陈宇的室友都在。苏晓晓立刻迎了上来,压低了声音:东西拿到了
我把那个黑色的手机递过去,指尖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以及刚才那惊心动魄一瞥带来的余震。喉咙有些发紧,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太好了!苏晓晓松了口气,接过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在周叙白枕边。她看了一眼沉睡中的人,又转头看向我,大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混合着同情和莫名兴奋的光芒。
溪溪,她凑近我,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气声说,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笃定,我刚才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张照片!那个背影,那裙子的颜色,还有那个发卡!绝对就是咱们高中隔壁班的文艺委员,许薇!错不了!
许薇
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在我混乱的心湖里激起一点微澜。高中时隔壁班那个气质清冷、写得一手好文章的女生好像…是有这么个人。记忆很模糊,只依稀记得她总是独来独往,像一朵安静的百合花。
原来是她。
苏晓晓还在我耳边小声而激动地分析着,什么周叙白高中就偷偷关注人家,什么十年暗恋终于憋不住了,什么许薇好像现在还是单身,我们的机会来了……
她后面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周叙白苍白的脸上。他睡得很沉,眉头却微微蹙着,似乎在梦中也不安稳。是因为生病难受还是……在想念那个藏在手机里的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席卷而来。我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感觉自己也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周叙白这场病来势汹汹,在医院足足躺了三天才退烧。我和苏晓晓轮流去送点清淡的粥和汤,陈宇负责跑腿打杂。他清醒后,精神依旧不济,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或闭目养神,说话很少,更没提过那个手机或者照片的事。仿佛那惊鸿一瞥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然而,那根刺已经扎进了我心里。每次看到他安静地躺着,或者闭着眼微微蹙眉的样子,苏晓晓那句十年白月光就会在耳边回响,心口那点隐秘的钝痛就会清晰几分。我试图表现得若无其事,像过去二十年一样自然地和他说话,给他掖掖被角,告诉他今天天气怎么样,可总觉得自己像个拙劣的演员,一举一动都透着僵硬和刻意。
这天下午,轮到我去医院。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苏晓晓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声音。
……哎呀,叙白哥,你就别否认啦!我们都懂!十年啊!多不容易!现在许薇学姐正好回国发展,这不是天赐良机嘛!她的声音像只叽叽喳喳的雀鸟,你放心,我和溪溪绝对是你最坚强的后盾!保证给你策划一个终身难忘的表白!
我推门的手顿在半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骤然缩紧。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我看见周叙白半靠在床头,脸色依旧没什么血色,手里拿着水杯,正垂着眼看着杯中的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对于苏晓晓连珠炮似的助攻,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沉默着。
那沉默,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认。
一股尖锐的酸涩猛地冲上眼眶。我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湿意逼回去,深吸一口气,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自然,把手里拎着的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
溪溪你来得正好!苏晓晓立刻像找到了同盟军,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拽到床边,眉飞色舞,我们在帮叙白哥策划人生大事呢!表白许薇学姐的计划!快,你也出出主意!
我的目光被迫转向周叙白。他似乎这才抬眼看向我,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带着病后的些许倦怠和疏离。他依旧沉默着,只是那平静的眼神落在我脸上,像是在无声地询问:你呢你怎么想
一瞬间,所有的委屈、不甘和那点可笑的坚持,在苏晓晓的热切和他沉默的注视下,溃不成军。喉咙里堵得厉害,我甚至能尝到自己咬破下唇带来的血腥味。
算了,林溪。二十年青梅竹马的情谊,大概也抵不过一个藏在心底十年的影子。既然是他的心愿……
我扯了扯嘴角,努力弯起一个弧度,尽管我知道那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强装的轻松和热络:
好啊!这事儿包在我们身上!保证让许薇学姐感动得当场答应!叙白哥你喜欢什么风格浪漫烛光晚餐还是文艺一点的……海边烟火或者复古一点,手写情书我掰着手指头,像个真正的、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军师,嘴里吐出一个又一个精心设计的方案,每一个字都像小刀在心上划过。
周叙白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脸上,那平静无波的深潭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他依旧没说话,只是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许,指节微微泛白。
苏晓晓在一旁兴奋地附和着,病房里充斥着一种虚假的热闹。我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助攻角色,心却沉在一片冰冷的、绝望的深海里。
周叙白出院那天,是个难得的晴日。阳光金灿灿的,透过病房的窗户洒进来,驱散了些许消毒水的阴冷气息。他恢复得不错,虽然脸色还有点苍白,但精神头明显好了许多,已经能自己下床走动。
我和苏晓晓去接他。办完出院手续,陈宇去开车,我们三个在住院部楼下的大厅里等着。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照进来,暖洋洋的。周叙白靠在一根光洁的柱子上,微微眯着眼,似乎有些享受这久违的阳光,身上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休闲裤,身形显得有些清瘦。
喏,物归原主。苏晓晓笑嘻嘻地把那个黑色的手机递还给周叙白,叙白哥,你这‘命根子’可保管好了,别再让溪溪帮你拿东西了,她笨手笨脚的,上次差点给你摔了!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随意地扫过周叙白伸过去接手机的手。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手机边缘的瞬间,不知是角度还是光线的缘故,原本漆黑的屏幕倏地亮了一下。
那一瞥,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直直劈进我的眼底!
屏幕上的画面清晰无比——那根本不是他珍藏的白月光许薇的背影!
那是我!
是我趴在周叙白家客厅的沙发上,抱着他那个巨大的、印着蠢萌柴犬图案的抱枕,睡得毫无形象的一张侧脸!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温柔地洒在我凌乱的头发和半边脸颊上,甚至能看清我睫毛投下的小小阴影。照片拍得有些模糊,带着一种偷拍的、小心翼翼的视角,却有种说不出的亲昵感。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像是骤然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涌向头顶!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滚烫滚烫。
苏晓晓也看到了,她夸张地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直愣愣地指着周叙白手里的手机:卧…卧槽!叙白哥!这…这屏保!
周叙白的动作也明显僵了一下。他飞快地扫了一眼亮起的屏幕,脸上那点因阳光带来的暖意瞬间褪去,恢复成一种近乎石雕般的僵硬。他迅速按了一下侧键,屏幕瞬间熄灭,重新变回那个沉默的黑色堡垒。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一脸震惊、仿佛见了鬼的苏晓晓,直直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猝不及防被撞破的狼狈,有一闪而过的慌乱,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把人吸进去的专注。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我,仿佛周遭的一切,包括还在石化状态的苏晓晓,都已经不复存在。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大厅里人来人往的嘈杂声、护士站的呼叫广播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有他滚烫的目光和我擂鼓般的心跳声,在死寂的空气中疯狂对撞。
车来了!陈宇的声音远远传来,像是一把剪刀,猛地剪断了这紧绷到极致的沉默丝线。
周叙白像是被惊醒,猛地移开了视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转身就朝门口停着的车大步走去,背影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僵硬和仓促。
哎叙白哥!等等!苏晓晓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看看周叙白几乎算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看还僵在原地、脸上红潮未退的我,眼睛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闪烁着惊天大瓜的兴奋光芒,溪溪!这什么情况!你们俩……她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摇晃。
别、别问我!我不知道!我猛地甩开她的手,感觉脸上烫得能煎鸡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蹦迪,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脑子乱得像一团煮沸的浆糊,那个偷拍的屏保画面和周叙白最后那个眼神反复交替闪现。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机械地跟着走向车子,完全不敢看前面那个挺拔却明显透着不自然的背影。苏晓晓在我旁边,用一种发现了新大陆的眼神,在我和周叙白之间来回扫射,无声地传递着你们俩绝对有鬼的信号。
狭窄的车厢里,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我把自己缩在副驾驶后面的座位上,恨不得变成一团空气。苏晓晓坐在我旁边,眼神亮得吓人,时不时在我和周叙白之间瞟来瞟去,一副欲言又止、憋得快要内伤的样子。
周叙白靠在我斜前方的车窗边,只留给我一个紧绷的后脑勺和一小截线条冷硬的下颌。他全程闭着眼,像是在假寐,可那微微抿紧的唇线和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他的不平静。
沉默像不断膨胀的海绵,塞满了车内的每一寸空间。陈宇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打开了车载音响,轻柔的钢琴曲流淌出来,却更衬得这份安静格外难熬。每一次颠簸,每一次转弯,都让我的心跟着悬起又落下。
终于,车子在周叙白租住的老旧小区单元楼下停稳。陈宇熄了火,回头问:叙白,自己能上去吧东西不多,我和苏晓晓帮你拿上去
不用,我自己行。周叙白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病后的虚弱,但语气却异常干脆,甚至有点急促。他几乎是立刻推开车门,动作快得像是要逃离什么。
哎!叙白哥!苏晓晓连忙跟着跳下车,手里还拎着周叙白的包,包!你的包!
周叙白脚步顿住,却没回头,只是伸出一只手向后,准确地接住了苏晓晓递过来的包带。他依旧背对着我们,脊背挺得笔直,像是拉满的弓弦。
那个…屏保…苏晓晓终于忍不住了,声音不大,却像颗小石子投入死水。
周叙白的背影猛地一僵。
我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沉默了几秒,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苏晓晓的问题,只是用一种极低、极沉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隔着遥远的距离,专门说给我一个人听:
密码…是你生日。
声音飘散在傍晚微凉的空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尾音。
说完,他不再停留,拎着包,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单元门昏暗的光影里,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我僵在原地,如同被那道低沉的话语施了定身咒。晚风拂过脸颊,却带不走皮肤下滚烫的温度。密码是你生日——这五个字像带着奇异电流的魔咒,瞬间击穿了我所有的混乱和迟疑,在脑海里掀起滔天巨浪。
苏晓晓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死死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看看消失在楼道里的周叙白,又看看石化般的我,激动得原地跳了两下,无声地用口型疯狂呐喊:去啊!林溪!快去!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驱使着我。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一步行动。我甚至忘了跟陈宇和苏晓晓打招呼,猛地推开车门,朝着那扇刚刚合拢的单元防盗门冲了过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老旧楼梯间的感应灯随着我急促的脚步声一层层亮起,昏黄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我慌张晃动的影子。
终于跑到他家门口。深棕色的防盗门紧闭着。我扶着冰冷的门框,大口喘着气,手心全是汗。密码…我的生日
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落在那个泛着金属冷光的密码锁数字键上。0923。四个再熟悉不过的数字,此刻按下去,却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和难以言喻的紧张。
嘀——嗒。
一声轻微的、代表解锁成功的电子音响起。
门锁应声弹开。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蹦出喉咙的心跳,轻轻推开了门。
客厅里没有开大灯,只有阳台那边透进来城市夜晚的霓虹光影,给家具的轮廓镀上一层模糊的光边。周叙白就站在那片光影交接的朦胧里,背对着门口,面朝着阳台外沉沉的夜色。他似乎刚放下手里的东西,听到开门声,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回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看不见的地方噼啪作响。
我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楼道里微弱的光源。室内更暗了,只剩下远处霓虹灯变幻的色彩在他沉默的脊背上流动。我鼓起全部的勇气,一步一步,朝着那个背影走过去,脚步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走到他身后大约一步远的地方,我停了下来。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医院消毒水和洗衣液混合的味道,还有一丝属于他本身的、干净的气息。我的目光落在被他随手放在旁边小圆桌上的那个黑色手机上。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等待开启的潘多拉魔盒,又像一个盛满了时光秘密的宝箱。
我伸出手,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轻颤,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它。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手心,却奇异地安抚了我狂跳的心脏。我按亮屏幕,那张我睡着的屏保再次出现,带着一种私密的温柔。
没有犹豫,我再次输入那四个数字——0923。
屏幕瞬间解锁。没有停留在主界面,我几乎是凭着一种本能,手指直接点开了那个标注着相册的图标。
加载的圆圈只转了一瞬,一个巨大的、密密麻麻的图片网格瞬间铺满了整个屏幕。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一张缩略图,主角都是我。
十二岁,他家客厅。我穿着幼稚的背带裙,脸上沾着奶油,手里捏着一大块被他妈妈斥为吃太多的巧克力蛋糕,对着镜头笑得没心没肺,露出豁了一颗的门牙。背景是周叙白家那个熟悉的旧沙发一角。照片的角度明显是偷拍,带着一种歪歪扭扭的笨拙感。
十五岁,操场边的梧桐树下。我抱着膝盖坐在石阶上,大概是因为月考考砸了,下巴搁在膝盖上,侧脸对着镜头,嘴巴微微嘟着,一脸闷闷不乐。夕阳的余晖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照片拍得很安静,光影处理得却意外地好。
十八岁,高考结束的狂欢夜。KTV包间里光线混乱,彩灯旋转。我大概是唱嗨了,手里抓着一个麦克风,仰着头,闭着眼,头发乱糟糟地飞散着,表情夸张地吼着什么,脸颊因为兴奋和灯光染得通红。照片有点糊,显然是仓促间抓拍的,却定格了那个最肆意的瞬间。
二十岁,大学图书馆。我趴在堆满书的桌子上睡着了,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照在我半边脸上,睫毛在光线下根根分明,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疑的、快要流口水的痕迹。旁边的书上摊着我的笔记,字迹潦草得像鬼画符。这张大概就是刚才的屏保原图。
还有昨天,在医院楼下。我低着头,手里拎着保温桶,阳光照在我发顶,只拍到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和一点点紧绷的侧脸轮廓……
一张,又一张。不同的年纪,不同的场景,不同的表情。笑的,闹的,发呆的,生气的,睡着的……时间跨度清晰可见,像素从模糊到清晰,拍摄技术从最初的惨不忍睹到渐渐有了章法。唯一不变的,是镜头中心的那个人——永远是我。
成千上万张照片,像一个无声的纪录片,记录着我自己都快遗忘的成长瞬间,也记录着镜头后面那双眼睛,十年如一日,沉默而固执的注视。
我的指尖僵硬地停在冰冷的屏幕上,无法再滑动分毫。视线被汹涌而来的泪水彻底模糊,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纸狠狠磨过,堵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哽咽。
原来…原来苏晓晓口中的十年,是真的。
原来他珍藏的白月光,一直是我自己。
原来那些闪躲的手机,那些沉默的守护,那些我看不懂的眼神……从来都只有一个指向。
就在这时,一直背对着我的周叙白,终于缓缓地转过了身。
阳台外城市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他清俊却依旧带着病后倦意的轮廓。他的目光落在我被泪水浸湿的脸上,落在我死死攥着他手机、指节发白的手上。那眼神深邃得像暴风雨过后的夜空,翻涌着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有长久秘密被彻底曝露后的释然,有被看穿一切的狼狈,有小心翼翼的试探,更有一种深埋了太久、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滚烫的情愫。
他朝我走近了一步,动作有些缓慢,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微凉的夜风从敞开的阳台门吹进来,拂动他额前略显凌乱的碎发。
他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眼中清晰的、倒映着的、狼狈哭泣的我自己。他微微低下头,额头上那块退热贴的白色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显眼。
他的声音响起,带着高烧后特有的沙哑和一种被砂砾磨砺过的低沉,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灼人的温度,直接烙印在我的心上:
从你十二岁偷吃我蛋糕开始。
每次想牵你的手…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目光沉沉地锁住我盈满泪水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太多我从未读懂、此刻却无比清晰的情感。
…都只敢拍张照片。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如同誓言。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我失控的心跳和他近在咫尺的呼吸。滚烫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眼前一片模糊的水光。我死死攥着那个冰冷的手机,仿佛它是唯一能证明这一切并非虚幻的物证。屏幕上那张我酣睡的傻脸,在泪水的折射下扭曲变形,却又无比清晰地烙印在我眼底。
十年。偷拍的蛋糕屑,梧桐树下的低落,KTV里的鬼哭狼嚎,图书馆的口水印……成千上万个瞬间,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我从未察觉的秘密。
原来所有的闪躲,都是靠近。
所有的沉默,都是告白。
他站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额上贴着那块有些滑稽的退热贴,高烧后的苍白还未完全褪去,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燃尽了所有伪装后最纯粹的火种,直直地烧进我混乱的心底。
巨大的情感冲击让我几乎无法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几乎是踉跄着上前一步,抬起手臂,带着一种近乎委屈的力道,用力地、不管不顾地抱住了他。
动作太猛,我的额头甚至不小心撞到了他微凉的下颌,发出一声闷响。可我顾不上了。手臂紧紧环住他清瘦的腰身,脸颊贴在他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棉质T恤上,布料下是他温热的体温和微微急促的心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眼前这个人,这份沉甸甸的情意,都是真实的。
他的身体在我撞上去的瞬间猛地绷紧,像一张骤然拉满的弓弦。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瞬间变得灼热的体温。几秒钟死寂般的僵硬后,那双垂在身侧的手臂,终于带着一种迟疑的、试探的力道,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抬起,然后坚定地回抱住了我。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珍重,又带着一种压抑太久终于爆发的力量,将我完全地、密不透风地圈进他的气息里。下颌轻轻抵在我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头发,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狭窄的阳台上,我们像两个在暴风雨中终于找到彼此依靠的孩童,紧紧相拥。城市遥远的霓虹灯光透过玻璃门,在地板上投下我们模糊交叠的影子。夜风带着初夏微凉的潮气,吹不散这方寸之间骤然升腾的、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热意。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感觉脸颊上的泪水被他的衣料吸干,只留下紧绷的干涩感,心跳也渐渐从失控的狂奔变成了急促却规律的鼓点。他怀抱的温暖和力量,像最有效的安抚剂,一点点熨平了我心底所有的惊涛骇浪,只剩下一种巨大的、近乎眩晕的踏实感。
我微微动了动,想稍微拉开一点距离,抬头看看他。然而,环在我腰后的手臂却无声地收紧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挽留。
头顶传来他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柔软了无数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试探,羽毛般轻轻拂过我的耳膜:
现在…能亲你了吗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刚刚平复下去的热度轰地一下再次席卷全身,脸颊烫得几乎能煎蛋。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被他气息笼罩的这片方寸之地。我下意识地微微仰起头,视线撞进他低垂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冷静疏离,只剩下一种近乎滚烫的专注和小心翼翼的期待,像盛满了星光的深潭,清晰地倒映着我同样慌乱又羞赧的影子。他的呼吸拂在我的额发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蜜糖,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声。
目光落在他因为高烧和此刻情绪激动而显得有些干燥、微微起皮的唇上。理智的弦在摇摇欲坠。
不行。
一个带着点鼻音的、瓮声瓮气的拒绝,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暧昧粘稠。
不行。
我飞快地说,脸颊的热度几乎要烧起来,下意识地在他怀里微微扭动了一下,想要挣脱一点这过于紧密的桎梏。
环在我腰后的手臂明显一僵,他眼底那片炽热的星光似乎瞬间黯淡了一下,掠过一丝清晰的失落和困惑,甚至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受伤。
我的心脏像是被那眼神轻轻刺了一下,又酸又软。趁着那点松懈的力道,我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那令人眩晕的距离。
他依旧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看不清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透露出紧绷的情绪。阳台昏暗的光线在他身上投下沉默的剪影,高大的身形此刻竟显得有些无措的孤单。
我没敢再看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视线慌乱地扫过旁边小圆桌上放着的那袋东西——是我下午特意绕路去买的、他最爱吃的那家水果店的草莓。鲜艳欲滴的红色果实,在昏暗光线下像一颗颗小小的宝石。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一把抓起那袋草莓,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然后猛地转过身,将袋子不由分说地、带着点笨拙的力道,直接塞进了他因为失落而有些无意识垂下的手里!
冰凉的塑料包装袋贴上他温热的掌心。
给、给你!我的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脸颊烫得快要冒烟,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死死盯着他握着草莓袋子的手,吃…吃这个!补充维生素C!好得快!
一口气说完,我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立刻又后退了一步,语速飞快地补充道,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强调:
等…等你病好了再说!
说完,不等他有任何反应,我猛地转身,拉开阳台的玻璃门,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客厅,反手砰地一声带上了他家的大门。
后背重重地靠在冰凉粗糙的楼道墙壁上,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擂鼓般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脸颊上的热度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反而因为刚才那狼狈的临阵脱逃而愈演愈烈。
楼道的声控灯因为我的动静倏地亮起,昏黄的灯光洒下来,照亮了我脚边一小块斑驳的水泥地面。我抬起手,指尖碰了碰自己滚烫的嘴唇,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刚才被他气息灼烫的错觉。
脑子里一片混乱的空白,只剩下最后塞给他草莓时,他那只温热的手掌的触感,和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清晰的失落。
笨蛋林溪…我懊恼地、无声地骂了自己一句,把头抵在冰凉的墙壁上,试图让那份凉意驱散脸上的燥热和心头的兵荒马乱。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赫然是周叙白。
指尖悬在接听键上,微微颤抖。楼道里昏黄的灯光将我犹豫的影子拉得很长。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我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声音,只有细微的、电流般的沙沙声,和他似乎同样不稳的呼吸声,透过听筒,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一下下敲打在我同样失序的心跳上。
沉默在蔓延,却不再冰冷。那是一种被无数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愫填满的、滚烫的寂静。
终于,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高烧后的虚弱,却像裹着蜜糖的沙砾,每一个字都缓慢而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草莓…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