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悦酒店的钻石宴会厅,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芒,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虚伪。
江哲坐在角落里,慢条斯理地吃着盘子里那块小得像个笑话的鹅肝。他身上的休闲装洗得有些发白,与周围那些衣香鬓影的成功人士们格格不入,像一滴清水掉进了油锅里。
这是他大学毕业三年的同学会,也是他女朋友林潇潇的主场。
来来来,大家静一静!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宴会厅中央。林潇潇穿着一身高定晚礼服,挽着学生时代就对她大献殷勤的班长赵宇,像一位骄傲的女王。
她今天真漂亮,漂亮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我有一件私事要宣布。林潇潇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甜美和一丝毫不掩饰的残忍。
她的目光,精准地投向了角落里的江哲。
那一瞬间,江哲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了。他放下刀叉,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准备迎接这场早已注定的公开处刑。
从今天起,我,林潇潇,和江哲,正式分手。
话音落下,全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和幸灾乐祸的目光。所有人都像看戏一样,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潇潇,你总算想通了!班长赵宇第一个跳出来,他举起酒杯,像个胜利者,早就跟你说了,江哲这种人配不上你!一个连工作都找不到,天天在家搞他那什么破音乐的穷鬼,跟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是啊潇潇,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同学附和道,你可是我们班的公主,你爸的公司都要上市了,怎么能跟这种人耗着呢
林潇潇很满意这种效果。她要的不是和平分手,她要的是一场盛大的、带有羞辱性质的告别仪式,来证明她选择的错误并非她的愚蠢,而是对方的不堪。
她端着酒杯,一步步走向江哲,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却像踩在江哲的尊严上。
江哲,我们分手,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桌的人都听清楚,我给了你三年时间,你给了我什么一堆卖不出去的曲子,和一个永远看不见未来的承诺。
江-哲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是觉得有些好笑。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
对。林潇潇的下巴微微扬起,我想要一个配得上我的男人,一个能带我进入更高圈子的男人。而不是一个连今天这顿饭钱都付不起的……废物。
废物两个字,她说的很轻,却像针一样扎人。
赵宇带着一群人围了上来,气氛变得更加戏谑。
江哲,有点自知之明吧,癞蛤蟆就别想吃天鹅肉了。
你看看你穿的这身,地摊货吧加起来有三百块吗
以前还觉得你挺有骨气,现在看来,就是个吃软饭的。
赶紧滚吧,别在这儿脏了潇潇的眼。
一句句嘲讽,一声声讥笑,像潮水一样涌来。他们每个人都想通过踩江哲一脚,来向林潇潇表忠心,或者说,来发泄自己生活中积攒的、对怀才不遇的同类的憎恶。
江哲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潇潇,看着她脸上那因为大权在握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快意。他想起了三年前,她也是这样看着他,说:江哲,我喜欢你,就喜欢你这股不被世界改变的傻气。
原来,傻气也是有保质期的。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褶皱的衣领。
说完了吗他问。
他的平静,让林潇潇感到一丝不悦,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说完了。她冷冷地说。
好。江哲点点头,然后转身,向宴会厅外走去。
他没有放狠话,没有争辩,甚至没有一个愤怒的回头。他就那样走了,挺直了背,像一个参加完一场无聊会议的普通职员。
他的背影,在身后那片奢华的光芒和刺耳的嘲笑声中,显得格格不入。
2
走出君悦酒店的大门,一股夹杂着汽车尾气和夏夜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江哲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他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个深水区,浮上了水面。耳朵里那些嗡嗡作响的嘲讽声,正随着新鲜空气的进入,一点点地被排出体外。
没有想象中的心碎,也没有歇斯底里的愤怒。
只有一种巨大的、荒诞的疲惫感。
他掏出手机,点开和林潇潇的聊天界面,他们最后一条信息,还是三天前,他发的一段新曲的小样,下面是她冷淡的回复:在忙。
他笑了笑,按下了删除好友的按钮。
一段三年的感情,就这样,在一个冰冷的对话框里,画上了句号。
再见。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不是对林潇-潇,而是对那个天真地以为爱情可以跨越阶级的自己。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穷鬼,以后别再纠缠潇潇,否则让你在这座城市混不下去。——赵宇。
江哲看了一眼,顺手将这个号码也拉黑了。他现在只想回家,睡个天昏地暗。
他租的房子在老城区,离市中心很远。为了省钱,他选择坐最后一班公交车。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他和几个同样疲惫的夜归人。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像一场盛大而虚假的梦。
江哲靠在窗边,耳机里放着德彪西的《月光》。
他想起林潇潇。其实他知道,她本质不坏,只是被那个圈子的虚荣和焦虑给绑架了。她需要不停地向别人证明自己过得很好,证明自己的选择永远正确。而他,江哲,成了她人生履历上一个需要被修正的错误答案。
他甚至能理解她。
但他无法原谅。
不是无法原谅她的背叛,而是无法原谅她,亲手杀死了他心中,对爱情最后的那点幻想。
回到那个只有二十平米的出租屋,江哲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
他没有开灯,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里。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又好像,有什么新的东西,正在悄然萌芽。
那是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仿佛他的灵魂被抽离了身体,正站在一个很高的维度,冷漠地俯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那些嘲讽,那些羞辱,像一串串毫无意义的代码,在他的意识里流过,却没有激起任何情感的波澜。
世界好像变得……很安静。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听到心脏平稳跳动的声音。
咚。咚。咚。
像一首节拍精准的、冷漠的乐曲。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按下删除好友的那一刻,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源自世界底层的古老法则,因为他那瞬间四大皆空的心境,而被激活了。
那是一种名为因果的力量。
从这一秒起,他江哲,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个体。
他成了一面镜子。
一面能够反弹所有恶意的、冰冷的、绝对公正的因果之镜。
所有指向他的诅咒,都将以另一种更猛烈、更荒诞的形式,原封不动地,甚至加倍地,奉还给发出诅咒的人。
而此刻的江哲,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觉得很累,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他的梦里,没有林潇潇,没有同学会,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寂静的星空。
3
第二天,江哲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是他的房东,一个嗓门巨大的中年妇女。
江哲!你是不是又拖欠房租了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大男人,天天窝在家里,能有什么出息……
江哲把手机拿远了点,等她咆哮完,才平静地说:王姐,我昨天刚把房租转给你了。
啊转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一滞,随即传来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哎哟,好像是……我给忘了。行了,没事了!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江哲无奈地摇摇头,起床洗漱。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
他煮了碗泡面,一边吃,一边刷着手机。同学会的那个微信群,此刻正热闹非凡。
赵宇在群里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一辆崭新的宝马车头被撞得稀烂,旁边,一辆黄色的外卖电瓶车倒在地上。
赵宇:我真是倒了血霉了!昨晚刚出酒店,就被一个逆行的外卖仔给撞了!我这刚提一个星期的新车啊!
群里立刻有人回复。
班长你人没事吧
卧槽,这也太惨了!那个外卖员呢没让他赔死
赵宇:人跑了!监控都没拍清楚!最气的是,我当时正跟一个大客户打电话,谈一个几百万的合同,手机也给摔碎了,合同估计也黄了!
底下是一片安慰和同情。
江哲看着那张照片,心里没有任何感觉。他甚至觉得,那个撞了人的外卖小哥,有点可怜。
这时,他看到了赵宇在群里发的另一句话。
妈的,都怪江哲那个穷鬼,晦气!一看到他,准没好事!
江哲皱了皱眉。他想了想,还是默默地退出了这个同学群。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吃完面,带上自己的作品集,准备出门。虽然被林潇瀟打击得不轻,但生活还要继续。他约好了一家音乐制作公司,想去碰碰运气。
他刚走出小区门口,就看到前面围了一群人。
哎哟,这怎么搞的
太吓人了,好好走在路上,怎么就被撞了呢
江哲挤进去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宝马4S店工服的年轻人,正捂着腿坐在地上呻吟,旁边倒着一辆共享电瓶车。
小伙子,你没事吧
我……我的腿……年轻人疼得满头大汗,我就是出来送个文件,谁知道这电瓶车龙头突然就失控了……
江哲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年轻人身上。他觉得有点眼熟。
他想起来了。
昨天在同学会上,就是这个年轻人,站在赵宇身边,指着他的鼻子,笑得最大声。
你看看你穿的这身,地摊货吧加起来有三百块吗
江-哲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这……是巧合吧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想多了。世界哪有这么离奇的事情。
他绕过人群,继续往地铁站走。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了起来。
喂,是江哲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他听出来了,是昨天那个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富二代,张伟。
是我,有事吗
有事吗我他妈有大事!张伟在电话里咆哮,你是不是对我家做了什么手脚!
江哲一头雾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还装!张伟的声音都快劈叉了,我昨晚一回家,我家客厅那盏从意大利运来的水晶吊灯,整个塌下来了!把我爸最喜欢的一件明代青花瓷砸了个稀巴碎!你知道那玩意儿值多少钱吗!
江哲愣住了。
撞车的赵宇。
被车撞的宝马销售。
家里天花板塌了的张伟。
这三个人,都是昨天在同学会上,当面嘲讽过他的人。
而且,惩罚的方式,似乎都和他们嘲讽的内容,有着某种诡異的、讽刺的联系。
赵宇骂他穷鬼,自己就因为一个外卖电瓶车,损失了几百万的生意。
销售员嘲笑他的穿着,自己就被一辆破旧的电瓶车撞断了腿。
张伟说他是癞蛤蟆,住不上好房子,结果他家的豪宅就塌了。
一股寒意,从江哲的脚底,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这不是巧合。
这是一种法则。
一种因为他而启动的、精准的、带着黑色幽默的……天谴。
4
江哲最终没有去那家音乐公司。
他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整天。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超乎常理的发现。
他的脑子很乱。他试图用自己所学的物理知识、逻辑学,甚至哲学,去解释这一切,但都失败了。这件事,本身就是反科学的。
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第一次感到自己与这个世界产生了隔阂。
他成了一个异类。一个行走的灾厄之源。
他掏出手机,再次点开了那个已经没有了他的同学群。他用搜一搜功能,看到了群里一些公开的聊天记录。
我靠,你们听说了吗李梅今天早上吃公司的早餐,集体食物中毒,现在还在医院挂水呢!
李梅就是昨天说江哲吃软饭那个
还有王浩,做设计的那个,今天给甲方提案,电脑当场烧了主板,几年的心血全没了!
他昨天好像也说江哲了吧
邪门了……真的邪门了……
群里的气氛,从一开始的幸灾乐祸,逐渐变得诡异和恐慌。似乎已经有人,隐隐将这些巧合,和昨晚那场对江哲的集体羞辱,联系在了一起。
江哲看着这些消息,手心开始冒汗。
他感到的不是复仇的快感,而是一种巨大的恐惧。
他不想这样。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做音乐,过自己的生活。他不想成为别人噩运的根源。这种感觉,就像自己变成了一件拥有自主意识的武器,一件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名为因果的武器。
他该怎么办
难道以后,谁骂他一句,谁就要倒霉那他还能正常地生活吗
他想到了林潇潇。
她昨天骂得最狠,把他的尊严踩在脚下,碾得粉碎。那她呢她会遭遇什么
江哲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虽然分手了,虽然被伤透了心,但他并不希望林潇潇出事。毕竟,他们真心相爱过。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点开了林潇潇的微信头像。他已经被删了好友,只能看到她最新的十条朋友圈。
最新的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
是一张在私人游艇上的自拍,背景是碧海蓝天。她笑得灿烂夺目,配文是:天气真好,心情更好。
她看起来,安然无恙。
江哲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困惑。
为什么为什么其他人都遭殃了,唯独骂得最凶的林潇潇,却一点事都没有
难道这个法则,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触发条件
是必须当着他的面骂他才行吗
同学会上,林潇潇虽然也羞辱了他,但最恶毒的几句,比如废物,是在他转身离开时,对着他背影说的。而赵宇他们,是围着他,指着鼻子骂的。
难道……区别在这里
江哲感觉自己像一个侦探,正在破解一桩匪夷所夷的案件。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决定做一个实验。
他走进一家咖啡馆,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咖啡。邻桌,坐着两个打扮时髦的女孩,正在大声地聊着八卦,声音尖锐刺耳。
江哲清了清嗓子,礼貌地对她们说:不好意思,能麻烦你们小声一点吗这里是公共场合。
其中一个女孩立刻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回敬道:管得着吗你穿得人模狗样的,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江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女孩,等待着天谴的降临。
一秒。
两秒。
五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
女孩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怕了,得意地哼了一声,继续和同伴高谈阔论。
江哲皱起了眉。
失败了难道他的猜想是错的还是说,这个法则是间歇性的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个女孩的手机响了。
喂,宝贝儿……什么你再说一遍……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的!
女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太过激动,膝盖撞翻了桌子,滚烫的咖啡洒了她一身名牌裙子。
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真的没什么……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一个男人冷酷的声音。
我们分手吧。
女孩的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瘫坐在椅子上。
江哲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明白了。
这个法则,不是即时的。它有延迟,像是在后台进行着某种精密的运算。它会根据你骂我的内容,为你量身定做一个最能让你痛苦、最具有讽刺意味的报应。
对于那个女孩来说,没有什么比失去她引以为傲的爱情,更让她痛苦的了。
江哲端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
苦的。
他看着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知道,他的人生,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5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江哲过得小心翼翼。
他尽量避免与人发生冲突,走路都贴着墙边。他像一个怀揣着核按钮的疯子,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毁灭了谁的世界。
但天谴并没有因为他的低调而停止。
之前在同学会上参与过嘲讽的人,还在持续不断地遭遇着各种匪夷所思的霉运。
一个说他一辈子没出息的,公司空降了一个新领导,是他当年的死对头,从此开始了他暗无天日的职场生活。
一个笑他写的歌狗屁不通的,自己在家洗澡时,脚下一滑,摔断了三根肋骨,声带也因为呛水而暂时性失声。
整个同学群,如今已经没人敢说话了。里面弥漫着一种末日般的恐慌。他们开始私下里打听江哲的消息,有人甚至想找到他,当面道歉,但江哲早就换了手机号,从原来的出租屋搬走了。
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他用自己仅剩的一点积蓄,在更偏远的一个城中村,租下了一个新的房间。
他本以为,这样就能隔绝一切,安安静-静地等待这个诡异的法则自己消失。
但他错了。
麻烦,总是会自己找上门来。
这天下午,他正在新家整理自己那些宝贝的乐谱,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粗暴的敲门声。
江哲!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是林潇潇的声音。
江哲的心猛地一沉。她怎么会找到这里
他没有开门。他不想再见到她,更不想她因为口不择言,而触发那个可怕的法则。
不开是吧行!
门外,林潇潇冷笑一声。随即,传来一阵撬锁的声音。几秒钟后,门被从外面暴力打开了。
林潇潇带着两个保镖模样的壮汉,闯了进来。
她环顾了一下这个简陋得有些寒酸的房间,眼中充满了鄙夷和嫌恶。
江哲,你现在就这点出息了躲在这种老鼠洞里
江哲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你来干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来干什么林潇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来问问你,你到底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去报复我的朋友们
江哲皱眉:我没有。
你还装!林潇潇指着他的鼻子,赵宇、张伟、李梅……他们最近都倒了血霉!别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巧合!是不是你找人做的还是你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诅-咒
看着林潇潇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俏脸,江哲突然觉得很可笑。
她永远都是这样。永远不会反思自己的错误,只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我说了,不是我。江哲的语气很平静,如果你没别的事,请你离开。
离开林潇潇抱起双臂,冷笑道,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我走!江哲,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心胸这么狭窄,分手了还用这种阴招!你这种人,真是恶心!
江哲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但他还是忍住了。他不想和她争辩。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默默地整理着自己的乐谱,把她当成了空气。
林潇潇的自尊心,被他这种无视的态度,彻底激怒了。
她冲了上来,一把夺过江哲手中的乐谱,狠狠地撕成了两半!
我让你装清高!我让你装深沉!她一边撕,一边尖叫,这些破玩意儿,就是你那可笑的梦想一文不值!
乐谱的碎片,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
江哲的身体,僵住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林-潇潇那张歇斯底里的脸。
他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真正的、冰冷的怒火。
那是他耗费了半年心血,才完成的一首交响乐的总谱。是他准备用来参加国际比赛,赌上自己所有未来的作品。
现在,被她毁了。
你……
江哲刚说出一个字,林潇潇身后的一个保镖,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只见那个保镖捂着自己的眼睛,痛苦地蹲了下去。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痛!
另一个保镖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蹲下的保镖痛苦地喊道:不知道!好像……好像有东西飞进眼睛里了!
林潇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江哲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怒火,瞬间被一股寒意所取代。
又来了。
这个该死的天谴。
它再一次,用一种荒诞的方式,降临了。
6
还愣着干什么!快送他去医院啊!林潇潇对着剩下的那个保镖尖叫道。
保镖手忙脚乱地扶起自己的同伴,两人狼狈地冲出了房间。
狭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江哲和林潇潇两个人。
气氛,一瞬间变得极其尴尬和诡异。
林潇潇看着江哲,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恐惧。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和江哲扯上关系,就会发生这种科学无法解释的怪事。
刚……刚才那事,是不是也是你搞的鬼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江哲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默默地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捡起地上那些被撕碎的乐谱。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收拾一件稀世珍宝的残骸。
他的沉默,让林潇潇更加不安。
你说话啊!
江哲依旧不理她。他现在只想把自己的孩子拼凑起来,哪怕这只是徒劳。
林潇潇的耐心终于耗尽了。她觉得自己的尊严,在这个男人面前,被一次又一次地践踏。
好,江哲,你行!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以为你躲起来,装可怜,我就会怕你吗我告诉你,这个世界,靠的不是你那点可笑的骨气,靠的是这个!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门外。
是人脉,是背景,是金钱!这些东西,你一辈子都不会有!
她说完,像是为了找回场子,又狠狠地补充了一句:你等着,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然后,她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让她感到无比压抑和屈辱的地方。
江-哲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直到彻底消失。
他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手中那捧无法复原的碎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事情还没完。
林潇潇的性格,他太了解了。她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她带来的,一定会是更大的麻烦。
而他,这个被法则选中的倒霉蛋,只能被动地等待着,下一次天谴的降临。
……
另一边,林潇潇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保时捷里。
她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踩到底,跑车发出一声咆哮,冲了出去。
她越想越气。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输给江哲。明明是她甩了他,明明是她在主导一切,为什么最后感到狼狈和恐惧的,反而是自己
她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孙哥吗对,是我,潇潇。她的声音,瞬间变得娇媚起来,有点小事想请你帮个忙。我那个不识好歹的前男友,最近老是骚扰我……
电话那头,是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
潇潇妹子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吧,那小子叫什么,在哪儿
他叫江哲,就住在……
林潇潇一边开着车,一边报出了江哲的地址。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前方一个路口,交通信号灯已经变成了红色。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辆巨大的泥头车,已经鸣着笛,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朝她横冲直撞过来。
啊——!
刺耳的刹车声和剧烈的碰撞声,响彻了整个街区。
林潇潇的保时捷,像一个被捏扁的易拉罐,瞬间变形。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脑海里闪过的,竟然是江哲那张平静得有些可怕的脸。
7.
你这种人,也配谈音乐
江哲是在第二天的新闻里,看到林潇潇出车祸的消息的。
昨日下午,一辆保时捷跑车在市区闯红灯,与一辆正常行驶的泥头车发生严重碰撞,女车主重伤,目前仍在医院抢救……
新闻画面里,那辆被撞得面目全非的粉色保时捷,他认得。
江哲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立刻冲出家门,打车赶往新闻里说的那家医院。
在重症监护室外,他看到了林潇潇的父母。她的母亲在不停地哭泣,而她的父亲,那个他只在财经杂志上见过的、气场强大的上市公司董事长林建国,此刻正一脸阴沉地接着电话。
江哲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叔叔,阿姨。
林建国抬起头,看到江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但还是保持着表面的客气。你是……江哲
是我。潇潇她……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林建国的语气很冷淡,医生说,就算救回来,也可能会有严重的后遗症。
江哲的心,又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时髦、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林董!潇潇怎么样了
江哲认得他,是最近在网上很火的一个流量歌手,叫周逸。据说,他正在疯狂地追求林潇潇。
周逸一看到江哲,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指着江哲的鼻子,毫不客气地质问道,潇潇出事,是不是跟你有关我听说她昨天就是去找你了!
江哲不想和他争辩,只是淡淡地说:我只是来看看她。
你看她你有什么资格看她周逸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江哲,一个被潇潇甩了的穷光蛋,还阴魂不散地缠着她!要不是你,潇潇会心情不好到开车闯红灯吗
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江哲身上。
林建国没有阻止,只是冷冷地看着,默许了周逸的行为。在他眼里,女儿的悲剧,总要有一个发泄的出口。而眼前这个一无是处的年轻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我告诉你,江哲,周逸越说越起劲,他想在林建国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一辈子一事无成,只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怨天尤人!还搞音乐你也配
他走到江哲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充满了轻蔑。
你知道我一首歌的版权费是多少吗说出来怕吓死你!而你呢你那些所谓的作品,送给别人当厕纸,别人都嫌硬!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让整个走廊的人都听得见。
江哲的拳头,攥紧了。
他可以忍受别人骂他穷,骂他废物。但他无法忍受,别人侮辱他的音乐。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是他最后的底线。
说完了吗江哲抬起头,眼神冰冷地看着周逸。
周逸被他看得心里一突,但还是硬撑着说道:怎么不服气有本事你也写一首火遍全网的歌啊!哦,我忘了,你没这个本事。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他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他的经纪人。
周逸不耐烦地接起电话:喂!没看我正忙着吗天大的事也等会儿再说!
电话那头,传来经纪人惊慌失措、如同世界末日般的声音。
周逸!你他妈上热搜了!爆了!!
爆了好事啊!周逸得意地看了江哲一眼,是不是我的新歌又登顶了
登你妈的顶!经纪人在电话里咆哮,你被人实名举报了!说你所有成名曲,全他妈是抄袭的!现在扒出来的证据,连旋律线都一模一样!你完了!你彻底完了!
周逸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他难以置信地打开微博,热搜榜第一,赫然是一个血红色的爆字。
周逸
抄袭
点进去,铺天盖地的,都是他抄袭的铁证,和他那张帅气的脸,被网友们用各种表情包羞辱的图片。
他的评论区,已经沦陷了。
滚出娱乐圈!
音乐裁缝!无耻!
还我XX小众乐队的心血!
周逸的腿一软,手机掉在地上,他整个人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整个世界,在短短一分钟内,天翻地覆。
江哲看着他,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冰凉。
他知道,那个该死的法则,又一次,以一种最精准、最讽刺的方式,降临了。
8
周逸的崩溃,像一场拙劣的闹剧,在医院的走廊里上演。
林建国看着这个前一秒还在耀武扬威、下一秒就变成丧家之犬的流量歌手,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保镖上前,将失魂落魄的周逸拖了出去。
走廊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诡异。
林建国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江哲身上。这一次,他的眼神里,不再是简单的厌恶,而是多了一丝深究和忌惮。
他是一个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人,他不相信巧合。赵宇、张伟,再到现在的周逸,所有跟江哲发生过正面冲突的人,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惨烈的方式,身败名裂。
这背后,一定有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人林建国沉声问道。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江哲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回答: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林建国冷笑,我女儿的车祸,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我说了,我什么都没做。
有时候,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可怕的。林建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再说话。
这时,重症监护室的门开了。一个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林建国和妻子立刻围了上去。
江哲站在原地,也松了一口气。
但是……医生话锋一转,病人的声带,因为撞击和气管插管,受到了严重损伤。以后……可能再也无法正常说话了。
林潇潇的母亲,当场就哭晕了过去。
林建国的身体,也晃了一下,但他强撑住了。
江哲的心,则彻底沉入了谷底。
林潇潇,那个曾经用最甜美的声音对他说我爱你的女孩,那个用最恶毒的声音骂他废物的女孩,以后,再也说不出话了。
这……也是天谴的一部分吗
因为她用言语伤害了我,所以,法则就剥夺了她说话的权利
江哲不敢再想下去。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因为这个可怕的猜想而战栗。
他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医院。
他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来到了江边。
他看着江水滔滔,奔流不息,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命运洪流裹挟的一叶扁舟,身不由己。
他终于彻底确认了。
他,江哲,觉醒了一种诡异的、无法控制的被动反弹气运。
谁当面骂他,谁就会倒大霉。
这不是幻觉,不是巧合,而是已经发生、并且正在持续发生的,铁一般的事实。
他坐在江边的台阶上,从黄昏,一直坐到深夜。
他在思考。
一开始,他感到的是恐惧和抗拒。他不想成为这样一个灾星。
但渐渐地,当他回想起赵宇的嘴脸,回想起张伟的傲慢,回想起周逸的轻蔑,回想起林潇潇撕碎他乐谱时那张歇斯底里的脸……一种隐秘的、黑暗的快意,开始像藤蔓一样,从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悄悄地滋生出来。
凭什么他们可以高高在上,肆意地践踏别人的尊严
凭什么他们可以用金钱和地位,来定义一个人的价值
如果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那么,由他来成为新的公平,又何尝不可
虽然,这种公平,是以一种极其扭曲和诡异的方式实现的。
江哲看着江水中,自己那张模糊而陌生的倒影。
他想,或许,他不必再逃避了。
既然他已经成了因果的中心,那么,就让他看看,这因果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夜风吹过,吹散了他眼中最后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清醒。
9
林潇潇的悲剧,并没有让那些曾经的同学们感到警醒。
在他们看来,这只是又一桩邪门的倒霉事。他们不敢再公开讨论江哲,却把所有的怨气和恐惧,都转嫁到了一个新的人身上——林潇潇的另一个疯狂追求者,陈虎。
陈虎,外号虎哥,是这一带有名的混子头。家里开了几家KTV和酒吧,黑白两道都有点关系。他为人嚣张跋扈,做事心狠手辣。学生时代就因为打架,差点被开除。
他一直把林潇潇视为自己的禁胬。如今女神出事,他自然要把这笔账,算在江哲头上。
这天晚上,江哲刚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就被几个人堵在了巷子里。
为首的,正是陈虎。他剃着一个板寸头,手臂上纹着一条过肩龙,脸上带着一丝狞笑。
你就是江哲
江哲看着他身后那几个同样凶神恶煞的混混,点了点头。
是潇潇让你来的
潇潇陈虎呸了一口,她现在成了个哑巴,话都说不了!不过没关系,哥哥我心疼她。她受的委屈,我替她讨回来!
他走到江哲面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脸,动作充满了侮辱性。
小子,我不管你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把潇潇的朋友们都搞得那么惨。今天,虎哥我来给你上一课,让你知道,在这座城市,拳头,才是硬道理!
江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陈虎笑了,露出满口被烟熏黄的牙,就是想请你从这座城市,滚出去。永远别再回来。否则,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身后的几个混混,闻言都发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声,他们掰着自己的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
巷子里没有路灯,气氛阴森而压抑。
江哲的心里,却
strangely
calm
(异常平静).
他甚至有点好奇。
他的因果律武器,在面对这种最直接、最纯粹的暴力威胁时,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进行反弹
怎么不说话吓傻了陈虎见江哲不为所动,有些不耐烦了,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他扬起手,一个耳光就想朝江哲的脸上扇去。
江哲没有躲。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陈虎。
就在陈虎的手掌即将碰到江哲脸颊的那一瞬,巷子口,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刹车声。
几束刺眼的车灯,瞬间照亮了整个巷子。
不许动!警察!
几个穿着便衣的警察,从车上冲了下来,手中的枪,黑洞洞地对准了陈虎和他的一众小弟。
陈虎和他的人,全都懵了。
他们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上的表情,比见了鬼还要精彩。
警察同志,误会,都是误会……陈虎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举起双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带头的警察没有理他,而是径直走到巷子最深处,从一个垃圾桶后面,捡起了一个黑色的钱包。
陈虎,是你的吧警察打开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身份证。
是……是我的……陈虎的声音都在发抖。
很好。警察冷笑一声,我们盯了你很久了。你涉嫌聚众斗殴、开设赌场、非法洗钱,现在,跟我们走一趟吧!
警察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副冰冷的手铐。
陈虎彻底傻眼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警察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更不明白,自己那个从不离身的钱包,怎么会掉在这个鬼地方的垃圾桶里
他被警察反剪双手,押着往外走。经过江哲身边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江哲,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想起来了。
刚才,就在他准备动手的前一秒,他好像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滑了一下。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
难道是……一根香蕉皮
他因为踩到一根香蕉皮,而把钱包甩进了垃圾桶然后,又因为这个掉了的钱包,而正好被追踪他很久的警察,抓了个正着
这……这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离奇、这么荒诞的事情!
他看着江哲那张从始至终都毫无波澜的脸,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念头,涌上了心头。
眼前这个人,不是人。
他是魔鬼。
10
陈虎,这个在地下世界横行霸道的地下皇帝,就这样,以一种极其滑稽和荒诞的方式,迎来了他的末日。
一根香蕉皮,终结了一个黑帮大佬的职业生涯。
这个新闻,成了第二天这座城市里,人们茶余饭后的最大笑料。
江哲看着手机上那条警方神兵天降,巧用钱包端掉犯罪团伙的新闻,心中五味杂陈。
他发现,他的因果律武器,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幽默。
它不再满足于简单的以牙还牙,而是开始追求一种更高层次的、充满戏剧性和讽刺性的艺术效果。
它用最微不足道的巧合,去引爆最惊天动地的必然。
这种感觉,让江哲感到既强大,又恐惧。
强大,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成了某种法则的代言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审判那些他看不惯的罪恶。
恐惧,是因为他完全无法控制这个过程。他不知道下一次,法则会以怎样离奇的方式降临。他就像一个手握剧本的观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舞台上的演员们,按照一个早已注定的、荒诞的轨迹,走向毁灭。
他的人生,已经彻底失控了。
他决定去找一份工作。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让自己重新融入这个正常的世界,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人。
他凭借自己扎实的音乐功底,很快就在一家儿童艺术培训中心,找到了一份钢琴老师的工作。
每天和孩子们天真的笑脸待在一起,教他们弹奏最简单的《小星星》,让江哲那颗因为经历了太多诡异事件而变得冰冷的心,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他以为,只要他足够低调,足够与世无争,那个可怕的法则,就会暂时放过他。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下午,他正在给一个叫小雅的女孩上课,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小雅!谁让你来这种破地方学钢琴的赶紧跟我回家!
小雅看到女人,吓得浑身一抖,怯生生地说:妈妈,我喜欢这里的江老师……
什么江老师李老师的!女人不耐烦地打断她,然后用一种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江哲,你就是这里的老师一个月赚几个钱啊也配教我女儿
江哲皱了皱眉。他认出来了,这个女人,是昨天在同学会上,那个嘲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富二代张伟的……老婆。
真是冤家路窄。
这位家长,现在是上课时间,请您不要打扰我们。江哲的语气很客气。
上课上什么课女人嗤笑一声,我告诉你,我女儿以后是要去维也纳金色大厅的!就你这种三流水平,别把我家小雅给教废了!赶紧的,小雅,跟我走!
她说着,就要去拉扯小雅。
小雅吓得快哭了,死死地抱着钢琴腿不肯走。
我不走!我就要江老师教我!
女人的脸上挂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在江哲这个穷鬼面前丢了面子。
她指着江哲,用一种尖酸刻薄的语气说道:我告诉你,姓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想攀上我们家这棵高枝做梦!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一个臭教钢琴的,还真把自己当艺术家了
她骂得很难听,完全不顾及旁边还有一个孩子。
江哲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正要开口,女人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喂,老公啊……什么什么律师函……不可能!我们家的装修,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怎么可能会有质量问题……什么!不止我们一家整个小区都收到了说我们买的那个楼盘,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是危楼!
女人的声音,一瞬间提高了八度,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老公!那……那我们刚买的那套一线江景大平层怎么办!花了两千多万啊!!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张伟绝望的咆哮。
女人握着手机,呆立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老公张伟,前几天,就是因为家里天花板塌了,才把那套老房子卖了,换了这套新的江景豪宅的。
现在,新的豪宅,也成了危楼。
江哲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毫无波澜。
他只是弯下腰,轻轻地摸了摸小雅的头,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小雅,别怕,我们继续上课。我们来弹一首《欢乐颂》,好不好
11
张伟家买到危楼的消息,像一颗炸弹,在那个小小的富人圈子里炸开了。
据说,他不仅赔上了全部身家,还因为听信了开发商的内部消息,加了极高的杠杆,现在正背负着数千万的银行债务。
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富二代,一夜之间,变成了负二代。
而他的老婆,那个在钢琴教室里对江哲颐指气使的女人,因为无法接受这种打击,精神都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林潇潇的朋友圈里,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人,如今一个个都销声匿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一样。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江哲,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每天准时去艺术中心上班,教孩子们弹琴,下班后就回到自己的出租屋,继续创作他的音乐。
他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世界,已经彻底变了。
他不敢交朋友,不敢和人深谈,甚至不敢在网上和人争论。他怕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就会触发那个可怕的法则,给别人带去无妄之灾。
他成了一座孤岛。
唯一能让他感到慰藉的,就是音乐。在黑白琴键构筑的世界里,他才能暂时忘记自己天谴仪的身份,找回片刻的安宁。
而林潇潇,也终于从医院里出来了。
她没有回家,而是住进了一家顶级的私人疗养院。她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但声带的损伤,是永久性的。她成了一个无法说话的哑巴。
这个打击,对她这样一个骄傲而虚荣的女人来说,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每天待在病房里,不见任何人,只是疯狂地用平板电脑,搜集着关于赵宇、张伟、陈虎等人倒霉的所有新闻。
当她把所有这些看似无关的事件,都串联在一起,并且发现每一个事件的中心,都指向同一个名字——江哲时,她感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彻骨的寒意。
她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她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她认为,这一切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江哲,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的背后,一定有一个能量通天的、可怕的势力,在为他撑腰。
是某个隐藏的大家族还是某个神秘的组织
林潇潇的脑海里,上演着一出出豪门恩怨、权力斗争的大戏。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觉得,江哲是在报复她,是在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更高级的权力,来摧毁她所拥有的一切。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既恐惧,又愤怒。
她不甘心。
她林潇潇,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女,她绝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输给一个她曾经弃如敝履的男人。
她开始用尽自己所有的人脉和资源,去调查江哲。她想把江哲背后那个神秘的靠山,给挖出来。
她让她的父亲林建国,动用公司的力量,去查江哲的资金流水、社会关系、甚至祖宗十八代。
然而,调查的结果,让她大失所望。
江哲的背景,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甚至有些落魄的音乐系毕业生,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这……怎么可能
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就让那么多有钱有势的人,接二连三地离奇倒台
林潇潇的世界观,第一次,发生了剧烈的动摇。
她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存在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超越科学的力量
不。
不可能。
她狠狠地摇了摇头,把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
她认为,一定是自己调查得还不够深入。江哲,一定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她决定,要亲自出马,逼江哲露出他的真面目。
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
12
林潇潇的行动,比江哲想象中来得更快。
她不能说话,但她有的是钱。
她雇佣了最顶尖的私家侦探,二十四小时跟踪江哲,试图找出他与幕后势力接头的证据。
她还利用黑客,入侵了江哲所有的社交账号和电子设备,想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但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江哲的生活,简单得就像一杯白开水。上班,下班,回家写歌。他唯一的娱乐,就是偶尔去江边坐一坐。
林潇潇看着侦探传回来的、江哲在江边发呆的照片,心中烦躁欲狂。
她不相信。
她觉得江哲是在演戏,是在故意迷惑她。
在所有的手段都宣告失败后,林-潇潇决定,用她最擅长,也是她唯一剩下的武器——她父亲的权势。
她回到家,用写字板,向她的父亲林建国,传达了她的最终计划。
爸,帮我。我要让江哲,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林建国看着女儿写下的这行字,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潇潇,这个人,很邪门。他沉声说道,我劝你,不要再招惹他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林建国已经对江哲产生了一种近乎于迷信的恐惧。他宁愿相信江哲是个会妖术的怪物,也不愿意相信那么多巧合会同时发生。
不!林潇潇疯狂地摇头,在写字板上写道,他不是邪门!他背后一定有人!只要我们把他逼到绝境,他背后的人,就一定会出手!到那时,我们就能知道真相了!
这太冒险了!
爸!林潇潇抓住父亲的手,眼中流露出恳求的目光,你不是常说,财富和权力,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吗难道你的商业帝国,还斗不过一个装神弄鬼的小人物
这句话,刺中了林建国的软肋。
他是一个极度自负的人。他白手起家,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他相信人定胜天,相信金钱可以摆平一切。
让他向一个无法理解的神秘力量低头,比杀了他还难受。
好。林建国最终还是被女儿说服了,或者说,被他自己的自负说服了,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
他拨通了内线电话。
让法务部、公关部、还有安保部的负责人,马上来我办公室!
一场针对江哲的、由资本力量主导的全面绞杀,正式拉开了序幕。
首先,江哲工作的那个儿童艺术中心,突然遭到了消防、卫生、税务等多个部门的联合检查,并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被勒令停业整顿。
江哲,失业了。
紧接着,他租住的那个城中村,被开发商以危房改造的名义,紧急清退。他被赶了出来,无家可归。
然后,网上开始出现大量抹黑他的帖子。说他品行不端、有暴力倾向、私生活混乱,甚至把他塑造成一个为了报复前女友,而恶意诅咒他人的变态。
他,被网暴了。
短短三天之内,江哲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了一个失业、失家、声名狼藉的社会弃儿。
他被逼到了绝境。
林建国和林潇潇,在他们豪华的别墅里,通过监控,冷冷地看着江哲拖着行李箱,在街头彷徨无措的样子。
爸,你看,他没什么了不起的。林潇-潇在写字板上写道,脸上露出一丝胜利的快意,只要我们再加一把火,他背后的人,就藏不住了!
林建国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跟我斗!
他没有意识到,他这句话,是对着监控里的江哲说的。
而这,恰恰满足了那个可怕法则,最关键的触发条件——
当面挑衅。
13
被赶出出租屋的那天,下着瓢泼大雨。
江哲拖着他那个破旧的行李箱,站在天桥下,看着城市在雨幕中变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他身上湿透了,又冷又饿。
手机上,还在不断地跳出各种辱骂他的信息和电话。他只能选择关机。
他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绝望。他只是觉得很累,很滑稽。
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穷,只是因为坚持自己的梦想,就要遭受这样的对待吗
他看着天桥下川流不息的车河,第一次,产生了一个念头。
或许,就这样跳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面前。
车门打开,几个穿着黑西装的壮汉走了下来,为首的一个,向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江先生,我们老板想见你。
江哲知道,最后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他没有反抗,跟着他们,上了车。
车子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一栋戒备森严的、位于半山腰的豪华别墅前。
江哲被带了进去。
客厅里,林建国坐在主位的沙发上,悠闲地品着一杯红酒。而林潇潇,则像一个胜利的女王,坐在他的旁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江哲。
在他们的周围,还站着十几个保镖,以及一些看起来像是道士、大师之类的人物。
看来,林建生为了对付他,是做足了准备。
江哲,我们又见面了。林建国放下酒杯,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江哲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林建国说,把你背后的人,说出来。或许,我还可以给你留一条活路。
江哲笑了。
我背后,没有人。
还嘴硬林建国身旁,一个穿着道袍、仙风道骨的大师站了出来,他手持桃木剑,指着江哲,厉声喝道:妖孽!我已算出,你身负奇特的‘反噬’命格!所有对你不利之人,都会遭到厄运!你还不从实招来,你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江哲看着这个大师,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林潇潇见他不为所动,急了。她在写字板上飞快地写下一行字,递给她的父亲。
爸!别跟他废话了!他就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废物!垃圾!他永远都是个失败者!
她写得很用力,字迹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歪歪扭扭。
她觉得,只要把江哲的自尊心,彻底碾碎,他背后的人,就一定会为了维护脸面而现身。
林建国看着写字板上的内容,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走到江哲面前,一字一句地,将林潇潇写下的、那些最恶毒的诅咒,当着所有人的面,清晰地、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废物!
垃圾!
你永远,都是个失败者!
他说完,整个客厅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江哲,等待着他的反应,或者说,等待着他背后那个神秘势力的雷霆之怒。
江哲,却只是抬起头,看着林建国,然后,又看了看他身边的林潇潇。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其古怪的、仿佛是怜悯的微笑。
这是你们,自找的。他轻声说道。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别墅厚重的、如同城堡大门一般的实木大门,被人从外面,用一种极其暴力的力量,轰然撞开!
几十名荷枪实弹的、穿着特殊制服的调查人员,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表情冷峻,他手中拿着一份盖着红色印章的文件,直接走到了已经彻底呆住的林建国面前。
林建国!
他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公事公办的语气,宣布道:
你因涉嫌巨额偷税漏税、恶意操纵股市、非法向海外转移资产等多项重大经济犯罪,被正式逮捕了。
14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林建国脸上的威严和自负,瞬间凝固,然后像劣质的瓷器一样,寸寸碎裂。
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林潇潇更是如遭雷击,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群仿佛从天而降的国家机器,又看了看那个站在风暴中心,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的江哲,她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这……这不可能……
她引以为傲的、无所不能的父亲,怎么会……
带走!
为首的中年男子一声令下,两名调查人员立刻上前,用一副冰冷的手铐,铐住了林建国那双曾经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手。
不!你们不能带走我爸!林潇潇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疯狂地冲上去,想去阻拦,却被无情地推开。
她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啊啊的、绝望而嘶哑的悲鸣。
那个刚才还在装神弄鬼的大师,此刻早就吓得瘫软在地,嘴里念叨着天谴,这是天谴啊……
林建国被押着往外走。
在经过江哲身边时,他猛地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江哲,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疯狂。
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嘶哑地问道。
江哲看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平静地、一字一句地,回敬了他一句,他刚刚说过的话。
你永远,都是个失败者。
林建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彩,彻底熄灭了。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被调查人员带出了别墅。
一场盛大的、由资本和权力构筑的帝国,就这样,在江哲的一句回敬之下,轰然倒塌。
客厅里,只剩下呆若木鸡的林潇潇,和一群同样吓傻了的保镖。
江哲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转过身,拖着自己还在滴水的、破旧的行李箱,走出了这座曾经象征着无上权力和财富的牢笼。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乌云散去,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洗过的夜空中。
江哲站在别墅门口,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凄凉的建筑。
他想,一切,都该结束了。
他掏出手机,开机。
无数条信息和未接来电,瞬间涌了进来。但最顶上的一条,是一条刚刚弹出的新闻推送。
标题,触目惊心。
【商业巨头林氏集团董事长林建国,因涉嫌多项重大经济犯罪,于今晚被正式批捕。据知情人士透露,其名下所有资产均已被冻结,集团股票已紧急停牌,一个商业帝国或将在一夜之间倾覆。】
江哲看着这条新闻,看了很久很久。
他赢了。
赢得如此彻底,如此干脆。
他用一句话,埋葬了一个帝国。
用一句话,完成了一场最极致的、最完美的复仇。
但是,他的心里,为什么……一点都感觉不到喜悦呢
15
三天后。
江哲坐在一家新开的咖啡馆里,靠窗的位置。
阳光透过玻璃,暖暖地照在他身上。
他点了一杯拿铁,和一份提拉米苏。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悠闲地享受过一个下午了。
林建国的倒台,引发了一场巨大的商业地震。而他,这个风暴的中心,却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人,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他。
他工作没了,可以再找。
家没了,可以再租。
但有些东西,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用这些天的时间,想了很多。
他想起了林潇潇。他听说,在林建国被带走后,她受的刺激太大,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一个曾经那么骄傲、那么光芒万丈的女孩,就这样,彻底凋零了。
他想起了那些曾经嘲讽过他,后来又遭遇了各种不幸的同学。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其实罪不至此。他们只是虚荣,只是愚蠢,只是这个浮躁社会里,最普通的大多数。
他还想起了自己。
他得到了什么
他得到了公平吗
不。
他只是把所有他不喜欢的人,都拖进了地狱。而他自己,也成了地獄的守门人。
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
他拿出纸和笔,开始在稿纸上写着什么。
他不再写那些宏大的、复杂的交响乐。
他写的,是一首很简单的、很安靜的钢琴曲。
曲名叫,《告别》。
写完最后一个音符,江哲放下了笔。
他感觉,自己身体里那个一直紧绷着的、充满了戾气和冰冷的法则,似乎,也随着这首曲子的完成,而变得柔和了一些。
或许,力量的意义,不在于毁灭,而在于创造。
或许,真正的强大,不是让所有骂你的人都倒霉,而是,当全世界都在骂你的时候,你依然有勇气,为自己写一首温柔的歌。
他结了账,走出咖啡馆。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街角的音像店里,正放着一首他没听过的、很温暖的民谣。
他站在阳光下,眯着眼,静静地听着。
他的手机,再也没有响起过。
他的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但他知道,在他的灵魂深处,那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因果法则,正在以一种他尚不理解的方式,缓缓地、持续地……
轰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