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昊天,一个平平无奇的外卖员。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长,那就是在大雨天,我也能把一份热腾腾的麻辣烫,准时送到客户手中,并且做到汤不洒、面不坨。
今天这场暴雨,堪称史诗级。豆大的雨点砸在头盔上,像是老天爷在对我进行架子鼓独奏。手机导航也在这时候失了灵,信号时断时续。
订单：‘瑶池仙品’特供大蟠桃一份,备注：加急,误了时辰,后果自负。
我看着这个奇葩的订单,心里骂骂咧咧。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叫这种中二的外卖。地址也奇怪,是市中心一座已经停业多年的天宫大厦顶楼。
但客户就是上帝,哪怕这个上帝脑子可能不太好。
我冒着雨,冲进了那栋废弃的大厦。诡异的是,大厦里竟然灯火通明,一部看起来科幻感十足的电梯,正静静地等在那里。
电梯里没有楼层按钮,只有一个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升字。
我当时又冷又饿,脑子估计也进了水,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电梯门关上,开始急速上升,快得我差点当场去世。
不知过了多久,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离谱的景象。
门外,不是我想象中废弃的楼顶,而是一片云雾缭绕、仙气氤氲的……广场广场上,仙鹤飞舞,彩凤盘旋,远处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近处站着一排排……穿着古代铠甲、手持长戟的天兵
我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饿出了幻觉。
就在这时,我手里的那份蟠桃外卖,因为颠簸,包装破了。一个拳头大小、散发着异香的桃子滚了出来。我当时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那桃子,鬼使神差地,捡起来就啃了一口。
清脆,甘甜,汁水丰沛。好吃！三下五除二,我把整个桃子都啃完了,连桃核都没放过,嘎嘣脆,鸡肉味。
吃完,我才反应过来。
坏了,客户的餐,被我吃了。
我正想着怎么跟客户解释,一个身高两米、肌肉虬结、浑身散发着电光的……猛男,挡在了电梯门口。他一手举着个锤子,一手拿着个钻子,锤子上还滋啦滋啦地闪着电火花。
凡人。他开口,声音如同打雷,震得我耳膜生疼。
我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点开外卖APP,颤抖着问：大哥,您……您是订单尾号6666的客户吗那个……餐损了,我赔,我双倍赔。麻烦您在签收栏上……
他没理我,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我那即将点下确认送达的手机屏幕。只见客户签收栏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西王母。
我的大脑,当机了。
电梯门在我眼前缓缓合上,门缝里,我看到那个猛男举起了他那闪着电光的锤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班味的冷笑。
餐损凡人,天庭的P0级重大安全生产事故,你赔得起吗
说吧,你是不是把那颗凝聚了三千年长生道果的桃核,也给偷吃了
2
我被捕了。
罪名是过失导致天庭重要战略物资流失并涉嫌非法侵吞。
我被那个自称雷公、隶属于天庭秩序维护部的猛男,从电梯里拎了出来,像拎一只小鸡。他身上的静电太强,我被电得头发都竖了起来,感觉自己像一个活体的蒲公英。
我试图解释,这完全是一场意外,是导航的错,是暴雨的错,是大厦物业管理不善的错。
雷公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从背后掏出一个……iPad他点开一个APP,界面上写着三界执法记录仪,对着我扫了一下脸。
姓名：李昊天。性别：男。凡龄：24。职业：外卖配送员。仙缘：无。前科：无。
行了,信息对得上。他收起iPad,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人证物证俱在,跟我去‘净身台’走一趟,把不该有的东西排出来,然后去‘轮回司’报道,下辈子注意点。
净身台轮回司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这都什么黑话但下辈子这三个字,我还是听懂了。
合着我吃个桃,不仅要赔钱,还要赔命还有没有王法了
等一下！我急中生智,大喊一声,你们这是违规操作！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在没有明确告知的情况下,默认餐品所有权在送达前归平台所有。也就是说,我现在还是平台的人！你们不能私自处理我！我要联系我的站长！
雷公和旁边那几个天兵,都被我这套现代法理学的说辞给说懵了。
消……什么法雷公皱着他那能夹死苍蝇的眉头。
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我理直气壮地说,你们这是跨世界执法,不合规！而且,你们的蟠桃包装有问题,这么重要的东西,连个‘易碎’标签都不贴,餐损的主要责任方在商家！我要打差评！我要申请平台介入！
我这一通胡搅蛮缠,彻底打乱了他们的执法节奏。神仙办事,讲究的是天条和科仪,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拿用户协议说事的
雷公被我搞得一个头两个大,他那锤子上的电光都闪得不稳定了。
闭嘴！他怒吼一声,满嘴的凡间歪理！来人,把他给我押到‘问心殿’,等候发落！
于是,我就被两个天兵,一左一右,架着飞向了远处那座最雄伟的宫殿。
飞行体验极差,耳边的风跟刀子似的。我发誓,如果我能活下来,一定要在他们的APP上,给这次用户体验打上一星差评。
问心殿,听起来像个审讯室。进去之后,我发现,这里更像一个……巨型的办公室。
无数穿着古代官服的神仙,行色匆匆,人手一个发光的玉简,像极了我们凡间拿着手机刷个不停的上班族。空气中,没有檀香,只有一股因为过度劳累和焦虑而产生的、淡淡的班味。
我被带到一个隔间,负责接待我的,是一个长着三只眼,看起来像是部门主管的哥们。
他头也不抬,指了指对面的小板凳：坐。姓名,来历,刚才雷公的笔录里都有了。现在,我们来聊聊正事。
他终于抬起了头,用他额头上的那只眼睛,上下打量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李昊天,你知道你吃下去的,是什么吗
桃……桃核我试探着回答。
那是瑶池蟠桃树历经三千年,结出的唯一一颗‘长生道果’的核。三眼哥的语气,像是在宣布一个上市公司的重大资产损失报告,它内部蕴含的,是经过压缩的、足以让一个凡人一步登天,与天地同寿的‘初始仙格’。
本来,这是西王母用来稳定天庭日益衰减的‘气运基本盘’的战略物资。现在,它被你吃了。
他顿了-顿,用一种看公司重大BUG的眼神看着我,冷冷地补充道：
也就是说,你,李昊天,一个没走过任何飞升流程、没经过天劫考核、没在仙籍司登记备案的凡人,现在,成了一个不该存在的、非法的、会走路的‘长生BUG’。
说吧,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处理你这个,足以让三界秩序都发生紊亂的……BUG
3
面对三眼哥——后来我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二郎神杨戬,现任天庭秩序维护部首席纪律检查官——提出的这个终极问题,我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我现在就是唐僧肉,一个行走的、蕴含着巨大能量的漏洞。直接删除（也就是杀了我）,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比如能量暴走,把整个天宫大厦给炸了。但不处理,我这个黑户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们三界秩序这个核心产品的巨大挑战。
这事,难办。
我清了清嗓子,决定用我们外卖小哥最擅长的甩锅和提供解决方案的思路,来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杨……杨主管,我小心翼翼地措辞,首先,我认为,这次事件的定性,不应该是‘非法侵吞’,而是一次因多方责任导致的‘偶发性安全生产事故’。
杨戬眉毛一挑,示意我继续说。
第一,商家（也就是瑶池）在打包时,没有使用符合安全标准的‘食安锁’,导致餐品在配送过程中极易破损,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应负主要责任。
第二,平台（也就是你们天庭的物流系统）在规划路线时,出现了严重偏差,将订单错误地指派给了我这个凡人骑手,属于重大系统BUG,应负同等主要责任。
第三,我,作为配送员,在未确认客户身份的情况下,食用了客户餐品,违反了配送员守则,我承认,我负有次要责任。
我顿了顿,看着杨戬那张越来越精彩的脸,抛出了我的核心论点：
所以,杨主管,这不是一个需要‘处理’我的问题,而是一个需要我们三方,共同协作,来修复的‘系统漏洞’问题。
杨戬沉默了。他额头上的第三只眼,快速地眨了几下,像是在进行高速数据处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说下去。
很简单。我打了个响指,现在这个‘长生BUG’已经在我体内了,你们强行剥离,风险太大。不如,换个思路。
你们不是说,瑶池蟠桃被偷了吗我吃了的,只是其中一颗。那说明,还有其他的桃子,或者更重要的东西,流落在外。这是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对吧
杨戬点了点头。
而我,我指了指自己,现在拥有了这个‘初始仙格’,虽然我不知道怎么用,但我肯定,我对这些‘天庭物资’,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力。就好像……我手机里装了个只有我能用的‘寻物APP’。
与其把我关起来或者销毁,不如让我将功补过。由我来协助你们,把那个真正的小偷,和所有丢失的‘战略物资’,都找回来。这样,既解决了你们的燃眉之急,也把我这个‘BUG’,变成了一个临时的、好用的‘修复补丁’。
我这番话说完,整个隔间都安静了。
杨戬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惊讶以外的情绪。那是一种,类似于这小子脑回路有点东西的欣赏。
你这个方案,有点意思。他敲了敲桌子,但天庭有天庭的规矩。一个没有仙籍的凡人,不能参与天庭的公务。这是原则问题。
那就给我一个临时编制啊！我立刻接话,不用五险一金,不用包吃包住,就当我是个……实习生。对,天庭秩序维护部,专案组,实习调查员。等案子破了,你们再决定,是给我转正,还是把我这个‘补丁’给卸载了。
实习生……杨戬玩味地重复着这个词。
他站起身,在隔间里踱了几步,最终,停在我面前。
李昊天,他用一种公事公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对我下达了最终的处理意见,鉴于本次‘瑶池仙品失窃案’案情重大,影响恶劣,经‘天庭风险管控委员会’初步评估,决定采纳你的‘协同调查’方案。
从即刻起,你被临时征调入‘秩序维护部-716专案组’,担任见习调查员,仙号……就叫‘天缺’吧,意为‘天道之缺漏’。
你的任务,就是利用你体内的‘道果’反应,协助雷公,查明此案。在此期间,你的行为,将受到24小时无间断监控。任何异常,格杀勿论。
至于你的‘转正’问题,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我熟悉的、领导画大饼时的标准笑容,等结案后,看你的KPI完成情况,再议。
就这样,我,李昊天,一个前一秒还在为差评担惊受怕的外卖员,下一秒,就成了天庭的公务员（实习）。
虽然是被迫的,而且顶着一个听起来就很倒霉的代号。
但这至少意味着,我的小命,暂时保住了。
而我不知道的是,我这个来自凡间的BUG,即将把整个天庭,这个看似庄严神圣、实则早已僵化古板的巨大公司,搅得天翻地覆。
4
入职天庭的第一天,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我被分配到的工位,在南天门。你以为的南天门,是祥光瑞霭,金钉玉户错！现在的南天门,是一个巨大的、类似机场安检的三界出入境管理局。
我的工位,就在凡间通道旁边的一个小隔间里,桌上放着一台锈迹斑斑的功德机,据说可以刷一个人的功德值。我的日常工作,就是给那些刚死上来的灵魂做入境登记,然后盖个戳,指引他们去隔壁的轮回司排队。
枯燥,乏味,而且KPI压力巨大。每天必须完成五百个灵魂的登记,少一个,就要扣功德绩效。
而我的顶头上司,雷公,自从把我弄进来之后,就对我采取了散养政策。他每天忙着开会、写报告、跟其他部门撕逼,根本没空管我这个实习生。
案子什么时候查我问他。
急什么！他一边用他那比我大腿还粗的手指,费劲地敲着一个玉简键盘,一边头也不抬地吼我,走流程,懂吗立项、审批、跨部门协同……没个十天半个月,能启动就算高效了！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天庭,就是一个放大版的、效率极其低下的国企。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你好,下一位,然后盖章,右转。偶尔,我还会遇到几个因为排队时间太长而试图插队的魂,跟他们吵几句,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送外卖时,跟小区保安斗智斗勇的日子。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在这个门卫的岗位上干到天荒地老的时候,转机来了。
那天,我正在给一个刚上来的、生前是个程序员的灵魂大哥办手续。他满脸的班味,唉声叹气地说：唉,死了也好,再也不用改需求、修BUG了。
我正想安慰他两句,突然,我体内的那个长生桃核,没来由地,轻轻地嗡了一下。
我心里一动。
我立刻拉住那个程序员大哥,低声问：哥们,你这辈子,有没有见过什么……特别奇怪的桃子
那大哥一愣,随即脸色大变,紧张地四处看了看,然后把我拉到一边,用蚊子般的声音说：兄弟,你怎么知道这事我谁都没告诉过！
大概一个月前,我加班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个穿着古装的怪人,硬塞给我一个发光的桃子,说吃了能‘版本迭代,永不宕机’。我以为是恶作剧,回家就给扔了。
扔哪了我急忙问。
就……就我们公司楼下的垃圾桶里。
我立刻找到了正在茶水间用锤子给自己充电的雷公,把这个情况跟他汇报了。
雷公一听,眼睛都亮了。
好小子！还真让你这个BUG,找到线索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差点把我拍成二维生物,走！带路！去凡间！
于是,我和雷公,以及他手下的两个天兵,通过一个看起来像是员工通道的电梯,重返了凡间。
站在我熟悉的、车水马龙的城市街头,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们很快找到了那个程序员大哥所说的垃圾桶。但是,里面除了垃圾,什么都没有。
看来是被人捡走了。雷公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人海茫茫,这怎么找
我看着眼前的写字楼,脑子里灵光一闪。
雷哥,我指了指写字楼门口密密麻麻的摄像头,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工具。
半小时后,在写字楼的监控室里,我和雷公,对着监控录像,一帧一帧地快进。
终于,我们看到了。
一个穿着破烂道袍、看起来像个流浪汉的老头,在那个程序员扔掉桃子后不久,就精准地,从垃圾桶里,把那个发光的桃子,翻了出来。
然后,他对着监控摄像头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雷公立刻调出了天庭的仙籍数据库,对准了那个老头的脸,进行扫描。
几秒钟后,数据库里,弹出了一个让我们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尘封已久的档案。
【姓名：赵公明】
【部门：前·财政部·司库司·司长】
【仙号：财神】
【当前状态：因个人投资失败,申请破产,已于三百年前,离职。】
偷走天庭蟠桃的嫌疑人,竟然是……破产的财神爷
5
财神爷偷蟠桃这不合逻辑。
在返回天庭的路上,雷公一边用手指划着iPad上的案情分析,一边发表着他老刑警的看法,他掌管天下财源,要什么没有为什么要去偷一个虽然珍贵、但对他用处不大的桃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插嘴道,他不是为了自己吃,而是为了……卖
雷公愣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对啊！这老小子三百年前就是因为在‘三界金融衍生品’市场上玩杠杆,结果投机失败,赔光了所有功德香火,才被迫申请破,产离职的。难道,他想靠倒卖蟠桃,东山再起
这就说得通了。我点了点头,蟠桃是硬通货,而且是垄断资源,一旦流入黑市,那绝对是有价无市。他这是想搞一波大的,把亏的钱都赚回来。
我们这个推论,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杨戬动用了他的权限,调取了天庭中央银行三百年来所有的大额功德流水记录。果然,就在蟠桃失窃案发生后不久,一笔数额巨大的、来源不明的功德香火,通过几十个早已注销的马甲账户,被洗得干干净净,最终流入了一个隐秘的、无法追踪的离岸功德信托基金。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已经退休的前财神——赵公明。
但问题是,他现在在哪
天庭虽大,但要找一个刻意隐藏起来的前任大神,依旧是大海捞针。
得想个办法,把他引出来。雷公烦躁地挠着他那钢针一样的头发。
这简单。我说道,对付一个破产的赌徒,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看起来能一夜暴富的‘新项目’。
于是,一个由我主导的钓鱼计划,正式启动。
这个计划的核心,是我的新直属上司——月老。
我本以为月老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没想到,我见到的,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发际线堪忧、满脸憔悴的中年技术宅。他的办公室,被称为姻缘大数据中心,里面没有红线,只有一排排闪烁着蓝光的巨大服务器。
别烦我！没看我这正在跑数据吗月老看到我和雷公,一脸不耐烦,最近凡间的‘离婚率’和‘单身率’两个KPI双双爆表,玉帝天天在周会上点名批评我,我这个季度的奖金都快扣光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月老的红线,不是随便牵的。他需要根据每个人的生辰八字、因果业力、社会关系等海量数据,进行复杂的匹配算法,才能生成一条红线连接。一旦连接错误,造成孽缘,还要扣他的KPI。
这哪是神仙,这简直是互联网大厂的程序员。
我把我的计划,跟月老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月老扶了扶他的眼镜,眼中闪烁着智慧（和算计）的光芒,你要我动用我的‘权限’,发布一个虚假的‘天庭姻缘配对招标项目’
没错。我点了点头,我们就说,天庭为了解决日益严重的‘神仙单身问题’,决定引入外部资本,对‘姻缘簿’进行商业化开发。项目估值百亿功德,稳赚不赔。赵公明现在穷得叮当响,听到这个消息,他绝对会动心。只要他来竞标,我们就能抓住他。
可是,月老有些犹豫,伪造项目,这不合规。被审计司查出来,我要写检查的。
月老,我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想,要是这个案子破了,你就是首功。到时候,我跟杨主管和雷哥说,让他们给你今年的KPI,打个‘卓越’。奖金,不就回来了吗
月老的眼睛,瞬间亮了。
成交！
就这样,在月老的暗箱操作下,一则天庭婚恋产业私有化改革试点项目的招标公告,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三界一些最隐秘的信息黑市上。
我们在招标书里,故意留下了一个只有赵公明这种级别的老油条才能看懂的、加密的联系方式。
现在,万事俱备。
只等那条贪婪的、破产的大鱼,自己咬钩了。
6
我们的钓鱼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
招标公告发布后的第三天,那个加密的联系方式,就收到了第一条信息。对方没有暴露身份,只是用一种极其专业的、行话满满的口吻,询问了关于这个婚恋项目的诸多细节,比如功德资本化的路径、香火回报率的预期,以及因果业力风险的对冲方案。
错不了,这股‘金融狗’的味儿,就是赵公明那老小子！雷公看着信息,兴奋地一拍桌子。
接下来的几天,我以天庭项目办王主任的身份,和对方进行了多轮线上拉扯。我把我当外卖员时,跟各种难缠客户斗智斗勇的话术都用上了,时而画大饼,时而卖关子,时而又透露一点内部消息,把对方的胃口,吊得足足的。
终于,对方按捺不住,提出了线下约谈。
地点定在凡间的一家……废弃的城隍庙里。
他够谨慎的。杨戬看着我们制定的抓捕计划,沉声说道,城隍庙是神凡两界的交界点,也是各路信息交汇的地方,人多眼杂,方便他脱身。
没事。我自信地笑了笑,他是金融的王,但我是地推的王。到了我的地盘,就由不得他了。
行动当天,我换上了一身从天庭后勤处借来的、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西装,独自一人,走进了那座破败的城隍庙。
雷公和月老,则带着一队精锐的天兵,利用法术隐去身形,埋伏在了四周。
庙里,香火早已断绝,神像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一个穿着破烂道袍,但眼神却异常精明的老头,正背着手,站在大殿中央。
他就是赵公明。
你就是王主任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怀疑。
赵……赵总我故作惊讶,久仰大名,没想到是您亲自来谈。
我这一声赵总,让他那张故作淡然的脸上,明显地,闪过了一丝得意。看来,他还是很怀念自己当年当财神爷时的风光。
闲话少说。他开门见山,项目很好,但风险也大。我需要看到你们的诚意。
那是自然。我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由月老连夜伪造的、盖满了各种天庭部委大红章的项目授权书。
赵公明接过文件,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他的眼神,毒辣而专业,任何一个细小的漏洞,都可能被他看穿。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我体内的桃核,又一次,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只有我能感觉到的嗡嗡声。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越过赵公明,看向了他身后那尊巨大的、已经残破不堪的城隍神像。
共鸣,是从那里传来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他把偷来的蟠桃,藏在了神像里
不对。
共鸣的感觉,比之前在垃圾桶边感应到的,要强烈一百倍。那不是一颗桃子,而是……很多！
我一边继续用商业黑话和赵公明周旋,一边悄悄地,对我藏在衣领里的微型传音器,低声说：雷哥,月老,计划有变。目标可能不止一个,正殿神像后面,有大货！
赵公明似乎看完了文件,满意地点了点头：文件没问题。不过,为了表示诚意,你们是不是应该先付一笔‘尽调费’
来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他这是想空手套白狼,骗一笔钱就跑。
我笑了笑,正准备发出行动信号,突然,异变陡生！
那尊巨大的城隍神像,毫无征兆地,从中间裂开了！
万道金光,从裂缝中爆射而出,刺得人睁不开眼。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纯粹的仙力,瞬间充满了整个大殿。
我看到,神像的内部,是中空的。里面,密密麻麻,堆放着的,竟然是整整一树的、还在微微发光的……瑶池蟠桃！
西王母的那棵蟠桃树,竟然被他,连根拔起,整个偷了过来！
不好！雷公的怒吼声在我耳边炸响,是陷阱！他不是来谈判的,他是想借我们的手,打开这个‘仙力炸弹’！
赵公明看着那棵蟠桃树,脸上露出了癫狂的笑容：晚了！瑶池三千年的仙力,一旦在凡间彻底爆发,足以将这座城市的法则,都冲得一干二净！到时候,天道混乱,我们这些‘退休老干部’,就有机会,重洗牌局了！
说完,他化作一道金光,就要遁走。
想跑雷公的身影显现出来,手中的雷神锤,带着万钧之势,狠狠地砸了下去！
整个城隍庙,在这两股巨大的力量碰撞下,轰然倒塌！
7
城隍庙的废墟之上,雷公和赵公明,两个天庭的前同事,展开了一场神仙打架。
电闪雷鸣,金光乱窜。我抱着头,躲在一根幸存的柱子后面,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部没有加特效的、现场版的《复仇者联盟》。
但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那棵暴露在外的蟠桃树吸引了。
它就像一个失控的核反应堆,不断地向外泄露着纯粹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仙力。我能看到,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一些被仙力波及的砖块和瓦砾,竟然开始违反物理定律,缓缓地漂浮了起来。
不行！再这样下去,整个城市的现实结构都会被破坏！月老焦急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他不知何时也躲到了我旁边,手里的红线,此刻正被他当成信号屏蔽器,在我们周围布下了一个小小的结界。
那怎么办我问。
除非能立刻切断它的能量源,或者,把它重新‘格式化’！月老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在他的服务器玉简上敲打着,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的天边,突然出现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那不是普通的乌云,而是带着浓重阴气的、来自幽冥地府的阴兵。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制服、面无表情、手里拿着一个拘魂平板的……鬼差。
奉地府‘跨界执法办公室’命令,前来处理‘阳间能量异常波动事件’。那个鬼差用一种毫无感情的AI语音说道,所有相关人员,请立刻停止违规操作,配合调查。
好家伙,地府的城管都来了。
这下,事情彻底闹大了。
天庭的纪委,地府的城管,还有一个破产的前财神,三方势力,在这片小小的废墟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对峙局面。
我和月老,趁着他们三方还在为执法权和管辖权问题进行友好协商（也就是互相撕逼）的时候,悄悄地溜到了一个更隐蔽的角落。
月老,我有个问题。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低声问道,赵公明说,他们这些‘退休老干部’,想‘重洗牌局’。这是什么意思天庭……也会裁员
月老闻言,发出一声长长的、饱含着辛酸的叹息。
裁员小李,你太天真了。他推了推眼镜,用一种看破红尘的语气说,神仙,是不会死的。但神仙的‘编制’,是有限的。旧的神仙不退休,新的神仙就上不来。几万年下来,整个天庭,机构臃肿,人浮于事,效率低下,早就到了崩溃的边缘。
玉帝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几百年前,就推出了一个‘绩效考核’制度。每年,每个部门,都要淘汰掉KPI排名末位的神仙,让他们‘下岗待业’。赵公明,就是第一批被‘优化’掉的。
那孟婆呢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听说,地府的孟婆汤,最近也涨价了,还推出了各种‘口味’,比如‘前任去死去死’口味,‘老板闭嘴吧你’口味……
月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不是孟婆汤,是‘忘忧奶茶’。地府的经费,也被天庭砍了。孟婆为了给手下那帮小鬼发工资,只能自己搞点‘灰色产业’,赚点外快。这在下面,早就不是秘密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
合着这光鲜亮丽的神仙世界背后,竟然是如此真实而残酷的职场内卷。
长生不老,不是福利,反而成了一种枷锁。因为你永远无法退休,永远要为了KPI和编制,挣扎在第一线。
那这次的蟠桃案……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恐怕,不是赵公明一个人的手笔。月老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他背后,一定还有一群和他一样,被‘优化’掉的、心怀不满的‘下岗神仙’。他们偷走蟠桃树,制造混乱,就是想把水搅浑,逼玉帝修改现在的‘天规’,给他们这些‘老干部’,一条新的出路。
我们以为在查一个小偷。
没想到,查到的,是一个即将引爆整个天庭的、关于养老金和裁员问题的巨大炸弹。
而我和月老,两个无意中窥破了真相的小角色,此刻,已经不知不觉地,被卷入了这场风暴的中心。
我们,也在这份隐形的裁员名单之上了。
8
现在我们怎么办我看着远处还在为谁的锤子更大而争论不休的雷公和鬼差,感觉头都大了。
跑。月老言简意赅。
跑
对。月老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与他技术宅外表不符的狡黠,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们这个级别能处理的了。天庭内部的派系斗争,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我们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抢在所有人前面,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查个水落石出,然后,把它捅到最高层——玉帝那里去。
你是说,我们绕过雷公和杨主管,直接……越级上报
没错。月老压低了声音,雷公太莽,杨戬太正。他们只懂得按规矩办事。但现在,规矩本身,已经出了问题。我们必须用点……不合规的手段。
我看着这个平时为了KPI愁得掉头发的中年神仙,第一次发现,他竟然有当权谋家的潜质。
于是,我们两个编外人员,趁着现场一片混乱,利用月老那神出鬼没的红线传送能力,悄无声息地,脱离了战场。
我们去哪我问。
去找一个,能告诉我们所有真相的人。月老说。
半小时后,我们出现在了……地府。
不是我想象中阴森恐怖的十八层地狱,而是一个……巨大的、24小时营业的、赛博朋克风格的灵魂中转站。无数的灵魂,像数据流一样,在各种管道中穿梭。
月老轻车熟路地,带我来到了一个角落里,一个挂着孟婆の忘忧小栈招牌的、看起来很像网红奶茶铺的档口。
一个穿着洛丽塔风格女仆装、画着烟熏妆的酷姐姐,正一边刷着手机,一边用勺子,百无聊赖地搅着一口大锅。锅里,翻滚的不是汤,而是像星云一样、五颜六色的、散发着奇异光芒的液体。
孟姐,我,老月。月老熟络地打着招呼。
孟婆抬起头,瞥了我们一眼,声音慵懒而沙哑：哟,这不是天庭大数据中心的主管吗怎么有空,下到我们这‘贫民窟’来了
来跟你打听个事。月老开门见山,关于赵公明,和他背后那帮‘退休老干部’的。
孟婆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她放下手机,从吧台下,拿出两个杯子,从锅里舀了两杯五彩斑斓的液体,推到我们面前。
新品,‘一键清空前男友’口味,尝尝
我看着那杯还在冒泡的不明液体,咽了口唾沫,没敢喝。
孟姐,说正事。月老的神情很严肃。
孟婆盯着月老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你们天庭的破事,别来烦我。我只管卖我的‘奶茶’,赚我的辛苦钱。
你卖‘奶茶’的原材料,是‘忘川水’吧月老一句话,就点中了要害,根据天规,忘川水属于战略物资,严禁商业化。这件事要是捅出去,你的‘灰色产业链’,可就断了。
孟婆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你在威胁我
不,是合作。月老不为所动,我们帮你保住你的生意,你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一切。赵公明他们策划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从你这里,购买能屏蔽天机、隐藏行踪的‘特调忘忧水’。
孟婆沉默了。
整个奶茶铺,陷入了一片死寂。
良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们不止买了‘忘忧水’。
他们还从我这里,买走了一样,更可怕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和月老异口同声地问。
孟婆抬起头,看着我们,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她说：一个能暂时‘欺骗’天道,让死人复活的……‘轮回BUG’。
9
轮回BUG我听得一头雾水。
简单来说,月老在一旁给我这个实习生做着科普,三界的运行,基于一个最底层的代码——‘生死轮回’。生有时,死有命,一切都有定数。而那个‘BUG’,就像一个病毒程序,可以暂时地,绕过这个底层代码,把一个已经注销的‘账户’（也就是死人）,重新激活。
这……这不就是复活吗我震惊了。
代价极大。孟婆的声音,冷得像忘川河底的冰,每一次使用,都会对整个三界的‘因果链’,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用的次数多了,整个系统,都会崩溃。
赵公明他们,要这个东西干什么我追问道。
我怎么知道。孟婆别过头去,我只是个卖奶茶的。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但她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们,事情的严重性,远超我们的想象。
从孟婆那里出来,我和月老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一群对天庭心怀不满的下岗神仙,不仅偷走了可以制造混乱的仙力炸弹蟠桃树,还掌握了可以颠覆生死法则的终极病毒轮回BUG。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劳资纠纷了。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旨在颠覆整个三界秩序的……恐怖袭击。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月老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可我们连他们下一步要去哪都不知道。我感到一阵无力。
不,我们知道。月老突然停下脚步,点开他那个服务器玉简,调出了一张巨大的、类似星盘的三界地图,如果我是赵公明,我手上有两张王牌,一张是‘力量’（蟠桃树）,一张是‘法则’（轮回BUG）。只制造混乱,是最低级的玩法。最高明的玩法,是找到一个‘支点’,一个能把这两张王牌的威力,发挥到最大的‘杠杆’。
他手指在地图上飞快地滑动,最后,点在了地图中央,一个散发着五彩光芒的点上。
这里,他说,女娲当年补天时,留下的最后一颗‘五彩石’。它不是法宝,也不是武器,而是整个三界‘因果法则’的……服务器总闸。
赵公明他们,一定会去那里。
他们要做的,不是复活某一个死人。
他们是要利用‘轮回BUG’,污染‘五彩石’,然后,将整个三界的‘生死设定’,彻底改写！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改写生死设定
那意味着什么
长生不老,将不再是神仙的特权。死亡,将不再是生命的终点。整个世界,将陷入永生不死的、最可怕的混乱和停滞。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通了一切。
我明白了……我喃喃自语,长生,才是天庭最大的骗局。
月老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我抬起头,看着他,也看着这个光怪陆离的、神魔共存的世界,说出了我的推论：
你们神仙,之所以是神仙,不是因为你们法力无边,而是因为你们‘不死’。这是你们区别于凡人,统治三界的根本。
但‘不死’,也成了你们最大的枷锁。你们无法退休,无法解脱,只能在这永恒的、无休止的‘工作’中,慢慢被消磨掉所有的激情和人性,变成一个个只为了KPI而活的、麻木的‘工具神’。
赵公明他们,不是想让所有人都长生。他们是想,通过毁掉‘生死法则’,来毁掉神仙‘不死’的特权。他们是想,让神仙,也能和凡人一样,有生,有死,有真正的‘解脱’。
他们不是想颠覆三界。
他们只是想……正常地,死一次。
我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月老的心上。
他那张永远写满了KPI焦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痛苦,和一丝……向往的神情。
原来,这看似荒诞不经的蟠桃失窃案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关于生与死、永恒与自由的,沉重而悲哀的终极命题。
10
我们得去女娲石那里。
在我道破了赵公明等人的终极动机后,月老立刻做出了决断。
但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女娲石的具体位置。那是三界最高级别的机密,只有玉帝和极少数的几位上古大神才知道。
硬闯凌霄宝殿,去偷看‘三界地枢图’我提议。
那是自杀。月老摇了摇头,凌霄宝殿的安保系统,是杨戬亲自设计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我们陷入了僵局。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我那个倒霉的、已经休眠的系统,在最后时刻,给我强制兑换的那个S级万能解毒剂。
系统虽然没了,但它留下的东西,应该还在。我对自己说。
我闭上眼,尝试着去感知我体内的那个桃核。之前,它只是一个被动的信号接收器,但自从上次中毒,被系统用S級的能量冲刷过一遍之后,我感觉,它好像……发生了一点变化。
我试着,将我自己的意志,主动地,注入到桃核里。
瞬间,我的视界,变了。
我仿佛看到了无数条纵横交错的、由因果构成的线。整个世界,在我眼中,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由代码和逻辑构成的程序。
而其中,有三条线,格外的粗壮,也格外的违和。
一条,是赵公明。
一条,是蟠桃树。
还有一条,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散发着死寂气息的、强大的存在。他应该就是那个手持轮回BUG的幕后黑手。
这三条线,此刻,正像三条溪流,从不同的方向,汇入同一个、散发着五彩光芒的奇点。
找到了。我睁开眼,对月老说。
我用我凡人的大脑,凭借着一点点现代的、朴素的大数据思维,硬生生地,把这个神仙的因果网络,给人肉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怎么去的问题了。
女娲石的位置,在一个叫归墟的地方,那是三界法则的尽头,也是所有时空乱流的汇集之地。正常的飞行法术,根本无法到达。
唯一的路径,就是通过地府的六道轮回系统。
于是,我和月老,又一次,来到了地府。
但这次,我们不是去找孟婆,而是直奔轮回司——整个地府的核心枢纽。
轮回司,比我想象的还要繁忙。无数的灵魂,在不同的通道前排队,等待着投胎。每个通道上,都写着畜生道（VIP通道）、人间道（普通通道）、饿鬼道（体验区）等字样。
这里的管理,混乱不堪。因为预算被削,大量的鬼差岗位被外包给了临时工,导致审核流程极慢,效率低下。无数的灵魂,因为排队时间太长,怨气冲天。
两位上仙,你们要插队……啊不是,要走‘绿色通道’,得先填表,然后去隔壁‘业力审核科’盖章,再回来找我预约。一个看起来像是主管的判官,有气无力地对我们说。
等你们走完流程,赵公明他们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我忍不住吐槽。
看着眼前这套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官僚主义流程,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来自我外卖员生涯的降维打击方案。
我走到那个判官面前,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位主管,我是天庭派来的‘用户体验优化顾问’。现在,我代表广大‘用户’（也就是这些排队的灵魂）,对你们的服务,提出严重投诉。
根据我们的‘大数据’显示,你们的‘平均轮回等待时长’,远超三界平均水平。‘用户好评率’,连续三个季度,低于60%。我要求,立刻启动‘差评申诉’机制,并由你们的最高领导,阎王爷,亲自出面,给我们一个解释。
那个判官,被我这一套互联网黑话,说得一愣一愣的。
差……差评申诉
没错。我指着身后那些怨气冲天的灵魂,他们,都是我的‘差评’证据。如果你不能在十分钟内,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将把此事,上报给‘三界消费者协会’,并建议他们,下调你们地府本年度的‘财政拨款’。
我这话,捅了马蜂窝了。
财政拨款这四个字,是所有地府公务员的命门。
不到五分钟,一个穿着龙袍、长着一脸络腮胡、看起来像个黑社会老大的中年男人,就气喘吁吁地,从内堂跑了出来。
他就是十殿阎罗之首,秦广王。
谁！是谁要投诉我们！我们地府,为了三界稳定,加班加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我没等他说完,直接把一份我用玉简现场编造的、画满了各种饼状图和下降曲线的地府服务质量报告PPT,拍在了他面前。
阎王爷是吧我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属于甲方爸爸的微笑。
我们,来谈谈。
11
在地府的VIP接待室里,我,一个凡人,给十殿阎罗之首,开了一场关于如何提升用户体验和优化工作流程的商业培训。
我把我当外卖站长时,学到的所有管理知识,都用上了。
什么峰值预判、智能排班、用户标签化管理、好评返现激励机制……
阎王爷和一群地府高管,听得是如痴如醉,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这些困扰了他们几千年的管理难题,竟然被一个凡人,用一些闻所未闻的歪理,给轻松化解了。
最终,培训圆满结束。
阎王爷握着我的手,热泪盈眶：李顾问,你真是我们地府的再生父母啊！以后,你就是我们地府的终身荣誉顾问！六道轮回,你想走哪条道,就走哪条道！
就这样,我和月老,兵不血刃地,拿到了去归墟的VIP船票。
在我们即将踏入通往归墟的特殊通道时,阎王爷叫住了我,塞给我一个黑色的、看起来像充电宝的东西。
李顾问,这是我们地府研发的新产品,‘便携式功德充电宝’。他神秘兮兮地说,里面储存了十万功德。虽然不多,但在关键时刻,或许能当个‘护身符’用。
我看着手里的充电宝,心里一阵感动。
看来,知识,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硬通货。
……
归墟,比我想象的还要荒凉。
这里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片混沌的、永恒的虚无。无数的时空碎片,像玻璃一样,在这里漂浮、碰撞、然后湮灭。
在归墟的最中心,悬浮着一块巨大的、散发着五彩光芒的石头。
那就是女娲石。
三界因果的总服务器。
而在女娲石的下方,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白骨和怨气构成的法阵,正在缓缓运转。
赵公明,和另外几个我没见过、但身上都散发着强大而腐朽气息的下岗神仙,正站在法阵的几个关键节点上。
那棵被盗的蟠桃树,被他们当成了法阵的能量源,正在源源不断地,向法阵输送着仙力。
而在法阵的最中央,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帝袍、面容枯槁、眼神里充满了死寂和厌倦的男人。
他手中,捧着一个不断散发出轮回BUG气息的、黑色的盒子。
是他！月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前任东岳大帝,泰山府君！一个早在五千年前,就已经‘身死道消’的上古大神！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一个本该死去,却利用轮回BUG重返人间的、天庭的退休老干部。
泰山府君！月老厉声喝道,你已入轮回,为何还要倒行逆施,扰乱三界！
那位前任东岳大帝,缓缓地抬起头,用一种古井无波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看着我们。
倒行逆施他笑了,笑声沙哑而悲凉,我掌管生死轮回十万年,看遍了世间的分离与痛苦。我曾以为,长生,是跳出这苦海的唯一解脱。
可当我真的成了这天庭的一员,我才发现,我们这些所谓的‘神’,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大、更华丽的苦海,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我们不能病,不能老,不能死。我们不能有真正的爱,也不能有真正的恨。我们只是这个巨大天道机器上,一颗颗永不磨损、也永不休息的、冰冷的螺丝钉。
我累了。他看着我们,也像是在看着整个天道,我不想再当这颗螺丝钉了。
我只想,像一个真正的凡人一样,有生,有死,有终点。
我想退休,但玉帝不批。
所以,我只能,亲手砸掉这台,囚禁了我们所有人的机器。
他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赵公明在内,都陷入了沉默。
那不是一个疯子的狂言,而是一个被永生折磨了十万年的、疲惫的灵魂,最深沉的、最绝望的哀鸣。
12
所以,你就要拉着整个三界,为你陪葬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是杨戬。
他带着雷公,和一队天庭最精锐的天机卫,不知何时,已经赶到了。
看来,我们能找到这里,也是他默许的。他只是在等,等我们把所有的牌,都翻出来。
陪葬泰山府君摇了摇头,我不是在毁灭,我是在给予‘选择’。
让众生,都有选择生,或者死的权力。这,才是真正的‘天道’。
说完,他不再废话,将手中那个装着轮回BUG的黑盒,高高举起,准备将它,彻底融入下方的女娲石之中。
动手！杨戬一声令下。
一场混战,瞬间爆发。
雷公对上了赵公明,天机卫对上了那些下岗神仙。
而杨戬,则化作一道银光,直冲法阵中心的泰山府君。
我看着眼前这堪比好莱坞大片的场景,知道自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上去就是炮灰。
我的战场,不在这里。
我拉着月老,躲到了一块巨大的时空碎片后面。
月老,帮我个忙。我从怀里,拿出了那个阎王爷送我的功德充电宝,和我的手机,把这个‘充电宝’,和我的手机,进行‘法力连接’。然后,用你的‘姻缘服务器’,帮我黑进……凌霄宝殿的‘中央投影系统’。
月老虽然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但还是立刻照做了。他咬破指尖,用一滴包含着他本源神力的血,在我的手机和充电宝之间,画下了一个复杂的符文。
我的手机屏幕,瞬间亮起,出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类似开发者模式的界面。
黑进去了！月老说,你有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后,杨戬的天庭‘防火墙’,就会发现我们！
足够了。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我手机里,一个我当外卖员时,为了做年终总结,自学的PPT软件。
然后,我把我从进入天庭开始,所看到、所听到、所调查到的一切,用最快的速度,做成了一份PPT。
从蟠桃失窃,到财神破产；
从神仙内卷,到地府创收；
从泰山府君的退休申请,到长生不老的KPI骗局。
我把所有的数据,所有的证据,所有的逻辑链,都清晰地,呈现在了一页页的幻灯片上。
最后,我在封面上,打上了一行触目惊心的大字：
《关于当前三界秩序存在的系统性风险及优化改革方案的若干建议》
汇报人：天庭秩序维护部见习调查员·李昊天
做完这一切,我按下了发送键。
……
与此同时,凌霄宝殿。
玉皇大帝,和满朝的文武仙卿,正在通过昊天镜,实时观看着归墟的战况。
他们每个人,都面色凝重。
突然,他们面前的昊天镜画面一闪,变成了一片……蓝屏。
紧接着,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充满了凡间气息的PPT界面,出现在了镜子上。
尊敬的玉帝,各位领导,同事们,大家好。
我的声音,通过月老的姻缘广播系统,清晰地,回响在凌霄宝殿的每一个角落。
我是李昊天。今天,我将代表三界无数的基层员工和普通用户,来做一次,关于我们这个‘公司’的,结案陈词。
整个天庭,一片死寂。
所有的神仙,都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镜子里那个,正在用PPT,侃侃而谈的凡人。
13
我的那场PPT汇报演说,成了天庭有史以来,最离经叛道、也最振聋发聩的一场朝会。
我没有讲大道理,也没有谈玄妙的天道。
我只是,把所有的问题,都摊开来,放在了桌面上。
我用饼状图,分析了天庭日益臃肿的人员成本和急剧下降的香火收益。
我用柱状图,展示了基层神仙KPI压力和心理健康指数的反比关系。
我用流程图,指出了从天庭到地府,那套僵化、低效、漏洞百出的官僚主义审批流程。
最后,我把矛头,直指问题的核心——长生不死制度。
各位领导,我对着昊天镜,朗声说道,‘长生’,曾经是我们这个‘公司’,最核心的福利和竞争力。但现在,它已经变成了我们最大的‘历史包袱’。
它导致了严重的人才冗余和阶层固化。老员工无法退休,新员工没有上升空间。所有人都被困在这个永不结束的‘职业生涯’里,失去了创新的动力和工作的热情。
泰山府君和赵公明他们,不是叛徒。他们只是,一群用尽了所有正常渠道,都无法解决自身‘退休养老’问题的、绝望的‘老员工’。
他们想要的,不是颠覆。他们想要的,只是一张,可以让他们安心退休的‘离职审批单’。
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天庭这个光鲜外表下,早已腐烂化脓的内里。
凌霄宝殿上,一片死寂。许多年老的仙卿,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归墟的战场上,战局也发生了变化。
泰山府君,在听到我的演说后,停止了向女娲石注入轮回BUG的动作。
他静静地,听完了我的所有分析。
然后,他看向了昊天镜的方向,仿佛在看凌霄宝殿上的玉帝。
他的眼神,不再有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
玉帝,他开口,声音传遍了三界,你听到了吗
凌霄宝殿上,端坐在最高处的玉皇大帝,终于,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充满了无奈,和一丝……解脱。
泰山,回来吧。玉帝的声音,听起来,也像一个疲惫的、当了太多年CEO的老领导,你的‘退休申请’,朕,批了。
听到这句话,泰山府君那张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手中的那个装着轮回BUG的黑盒,和他的身体一起,化作了点点星光,消散在了归墟的混沌之中。
他终于,得偿所愿,魂归天地,得到了他追寻了十万年的、真正的解脱。
而赵公明等人,也纷纷放下了武器,束手就擒。
一场足以颠覆三界的大危机,就以这样一种出人意料的、和平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回到天庭,我才知道,最后的真相。
那棵蟠桃树,根本不是被偷走的。
它是被泰山府君,用轮回BUG,从过去的时空,借出来的。
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制造一场足够大的混乱,逼玉帝,正视天庭内部,已经积重难返的问题。
所谓的蟠桃失窃案,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由一个绝望的老员工,主导的、旨在推动公司管理改革的、极端的行为艺术。
蟠桃,根本没丢。它只是,被这位老干部,拿去搞了一次资产重组。
而我,这个误打误撞的外卖员,则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14
蟠桃案结束后,天庭,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机构改革。
在我的那份PPT改革建议的指导下,玉帝下旨,成立了三界神仙退休保障与再就业指导办公室,正式推出了神仙退休制度。
那些工作了几万年、早已倦怠的老神仙,终于可以申请光荣退休,魂归天地,或者,转世为人,去体验他们从未体验过的、短暂而精彩的一生。
同时,天庭也开始精简机构,优化流程,引入了由我设计的KPI动态平衡机制和跨部门协同办公OA系统。
整个天庭,一扫过去的沉沉死气,焕发出了一种……类似于创业公司的勃勃生机。
而我,这个来自凡间的BUG,也成了三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玉帝亲自召见了我。
他没有坐在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上,而是在御花园里,请我喝了一杯茶。
李昊天,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你想要什么金钱权力还是,长生不老,位列仙班
这是所有凡人,梦寐以求的终极奖励。
只要我点头,我就可以,一步登天,成为真正的神仙。
我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茶气,想了想,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玉帝陛下,我说,长生不老的‘福报’,还是留给更需要它的人吧。
我只是一个凡人,我喜欢凡间的烟火气,喜欢吃会放很多辣椒的麻辣烫,也喜欢,那只有短短几十年的、有哭有笑有终点的……人生。
玉帝愣住了,随即,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好！好一个‘有终点的人生’！
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既然你不想成仙,那朕,就给你一个,更适合你的职位。
三天后,一道新的任命,传遍了三界。
凡人李昊天,因在蟠桃案中,表现出卓越的跨界思维和组织协调能力,特聘为三界秩序发展战略首席顾问,不入仙籍,不享长生,但可见官大一级,三界之内,畅行无阻。
我,一个凡人,成了所有神仙的领导。
我的第一项工作,就是给三界众神,开新员工培训。
培训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
《如何用用户思维提升香火转化率》
《情绪价值在现代信仰市场中的重要性》
《从零开始学PPT：如何让你的述职报告惊艳玉帝》
……
天庭的画风,彻底被我带歪了。
雷公不再沉迷于打雷,而是开始研究起了天气预报APP的开发。
月老放弃了包办婚姻,转行做了三界第一婚恋交友网站,主打大数据精准匹配。
财神爷赵公明,也被重新启用,成了天庭信托投资基金的CEO,负责管理所有退休神仙的养老金。
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15
一年后。
我又回到了凡间,干起了我的老本行——送外卖。
只不过,我的配送范围,稍微扩大了一点。
偶尔,我会接到来自地府的订单,给孟婆送去最新款的奶茶原料。
有时,我也会接到来自天庭的订单,给月老送去他熬夜加班时,点的一份防脱发霸王餐。
那天,我又接到了一个熟悉的订单。
‘瑶池仙品’特供大蟠桃一份。
我笑了笑,骑上我的电动车,熟练地,开进了那栋天宫大厦的电梯。
电梯门打开,依旧是那片云雾缭绕的仙境。
西王母,这位雍容华贵的天界第一富婆,正和一群仙女,在开下午茶派对。
小李,来啦。她亲切地招呼我。
我把蟠桃外卖,递了过去。
王母娘娘,您的桃。麻烦,点一下‘确认送达’。
她笑着接过,用她那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指,在我的手机屏幕上,轻轻一点。
【订单已完成。】
我看着手机上跳出的这行字,心中感慨万千。
一年前,也是这样一份外卖,让我这个凡人,误打误撞地,闯进了神仙的世界,搅动了三界的风云。
一年后,我又送达了这样一份外卖。
这一次,我送达的,不仅仅是一颗桃子。
更是一个全新的、被凡人智慧重新优化过的、神凡共存的,新世界。
我对外卖系统,发出了我职业生涯中,最长的一条语音。
外卖员李昊天,已于今日,下午三点十五分,点下‘确认送达’。
签收人：三界新秩序。
客户……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