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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雨、锈剑、陌生人
雨。
冷雨。
像江湖里淬了毒的针,斜斜地扎进青石镇的每一条缝隙。镇口的
迎客来
酒馆挑着盏褪色的红灯笼,光在雨里散成一团模糊的晕,像只垂死的眼睛。
门,吱呀
一声被推开。
风裹着雨灌进来,带着股铁锈和泥土的腥气。角落里喝酒的人抬起眼
——
他面前摆着个粗瓷碗,碗里的酒只剩个底,琥珀色的液体映着他半张脸:棱角分明,下颌线绷得很紧,像柄出鞘的剑。左眼眉骨有道浅疤,雨光里泛着白。他穿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腰间悬着柄剑。
一把很旧的剑。
没有剑鞘,剑身锈迹斑斑,像被遗弃在乱葬岗的废铁。剑柄缠着褪色的黑布,末端磨得发亮,露出里面的铜箍。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掌柜是个瘦小的老头,佝偻着背,眼睛眯成条缝,打量着刚进来的人。
来人没说话。
他径直走到角落的桌子旁,将肩上的油布包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油布湿了大半,水珠顺着边角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酒。
声音很哑,像两块石头在摩擦。
掌柜应了声,转身去打酒。店里除了角落里的青衫人,再没别的客人。雨太大,连赶路的商队都躲进了驿站。只有穿堂风卷着雨丝,在空荡荡的店里打着旋。
青衫人看着刚进来的人。
那人很高,披着件黑色斗篷,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脸。左手按在腰间,指节发白
——
那里应该藏着武器,形状像短刀,或者判官笔。斗篷下摆沾着泥点,裤脚却很干净,不像走了远路的样子。
更像……
刻意避开了泥水。
你的酒。
掌柜把一碗酒放在黑衣人面前,碗沿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
黑衣人没动。
他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节奏很慢,笃、笃、笃……
像在数着什么。雨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和这敲击声混在一起,让空气里多了种说不出的紧张。
青衫人端起碗,喝了口酒。
酒很烈,像火,顺着喉咙烧下去,却暖不了他眼底的冷。他的左手放在桌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
——
那里有块指甲盖大小的烙印,形状像朵残缺的莲花,是十年前在神策卫地牢里留下的。
夜无殇
黑衣人突然开口。
声音经过处理,又尖又细,像捏着嗓子说话。
青衫人喝酒的动作顿了顿。
夜无殇。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没听过了。自从三年前离开神策卫,他就成了江湖上游荡的孤魂,没人知道他的过去,只知道他有把锈剑,喝最烈的酒,杀该杀的人。
找我
夜无殇放下碗,指尖在锈剑的剑柄上轻轻一搭。
锈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声极轻微的嗡鸣。
黑衣人抬起头。
兜帽滑落,露出张惨白的脸。没有眉毛,没有胡须,皮肤像泡在水里太久的纸,眼睛却亮得吓人,瞳孔是极深的墨色,几乎看不见眼白。
玄铁盟,上官金虹死了。
夜无殇的睫毛颤了颤。
上官金虹。玄铁盟盟主,江湖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三年前神策卫覆灭时,正是上官金虹暗中提供了粮草,才让他活了下来。这个人,怎么会死
怎么死的
夜无殇的声音还是很哑,却多了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密室。
无眉人说,门窗反锁,没有外伤,脸上带着笑。
夜无殇的手指停在剑柄上。
密室杀人。江湖上最棘手的死法。要么是绝顶高手的隔空杀人技,要么是机关毒术,要么……
是熟人作案,用了某种让死者无法反抗的手段。
谁让你来的
死人。
无眉人从怀里掏出个信封,推到夜无殇面前,上官盟主死前三天,托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若他死在密室,就让你去玄铁盟总坛,找‘影’。
信封是黑色的,封蜡上印着玄铁盟的铁剑徽记。
夜无殇拿起信封,入手很轻。他没拆,指尖在封蜡上摩挲着
——
徽记的线条比寻常玄铁盟信物粗些,右下角有个极小的缺口,像被什么东西磕过。这是他和上官金虹的暗号。三年前,上官金虹给他的密信,封蜡上也有同样的缺口。
报酬。
夜无殇说。
玄铁盟总坛,西厢房第三间,有你想要的东西。
无眉人站起身,斗篷在地上扫过,带起一阵冷风,还有,小心影阁。
影阁。
江湖上最神秘的情报组织。没人知道他们的总部在哪,只知道他们卖消息,也杀人。杀的,都是知道太多秘密的人。
无眉人走到门口,突然停下。
雨停之前,离开青石镇。
他说,影阁的人,不喜欢等人。
门再次关上,雨丝被隔绝在外。店里只剩下夜无殇,还有桌上那碗没动过的酒。
夜无殇拆开信封。
里面只有半张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字:
残阳如血,故人非故。
字迹潦草,像是临死前仓促写就。但夜无殇认得,这是上官金虹的笔迹
——
十年前,他在神策卫当密探时,曾见过上官金虹给先帝的奏折,末尾的朱砂印鉴,和这字迹如出一辙。
他将纸条凑到鼻尖,闻到一股极淡的香气,像极了断魂谷的
忘忧草。
这种草,只生长在断魂谷的瘴气里,晒干后磨成粉,无色无味,却能让人在笑中死去。
上官金虹的死,果然和断魂谷有关。
夜无殇喝完碗里的残酒,将锈剑背在身后。油布包沉甸甸的,里面是他的全部家当:三两银子,半块干粮,还有块刻着
神策卫
字样的腰牌
——
三年前从地牢逃出来时,唯一没扔掉的东西。
他推开门,雨还在下。
冷雨落在脸上,像刀割。
街角的阴影里,站着个穿灰衣的人。
夜无殇的脚步顿了顿。
灰衣人很高,手里提着个鸟笼,笼子里却没有鸟。他的脸藏在斗笠下,只能看到一截苍白的手腕,和手指上那枚翡翠戒指
——
影阁杀手的标记。
夜无殇没停。
他径直走过去,锈剑的剑柄擦过灰衣人的腰侧。
影阁的人
夜无殇的声音很轻,像雨丝落地。
灰衣人没动。
鸟笼突然掉在地上,哐当
一声,笼门摔开。里面滚出个东西,在雨里闪着光
——
是枚银针,针尖淬着黑毒。
夜无殇的锈剑已经出鞘。
没有剑鞘的阻碍,锈剑的寒光在雨里炸开,像道撕裂夜幕的闪电。
灰衣人的手刚摸到腰间的刀,喉咙就已经凉了。
血,混着雨水,流在青石板上,像朵绽开的红梅。
夜无殇用灰衣人的衣襟擦了擦锈剑上的血。铁锈和血混在一起,散发出股腥甜的气味。
他捡起地上的鸟笼,笼底刻着个

字。
看来,无眉人没说谎。
影阁,确实来了。
第二章
密室、玉佩、死亡微笑
玄铁盟总坛在终南山深处,云雾缭绕,像座悬在半空的孤城。
夜无殇到的时候,天刚亮。
山门紧闭,朱漆大门上挂着白幡,风一吹,猎猎作响,像哭丧的声音。守门的弟子看到夜无殇,眼神里带着警惕。
来者何人
夜无殇。
弟子的脸色变了变。显然,这个名字在玄铁盟并不陌生。
盟主有令,若夜先生到来,直接引去停灵殿。
停灵殿在总坛的最深处,阴森森的,燃着十二根白烛,烛火在风里摇晃,将墙上的剑影映得像活物。
上官金虹的棺材停在殿中央,黑檀木的,上面雕着九条龙,龙头对着门口,像是在盯着每一个进来的人。
棺材前跪着个穿白衣的少女。
她背对着门口,乌黑的长发垂到地上,身形纤细,像株风中的白梅。听到脚步声,她缓缓回过头。
夜无殇的呼吸顿了顿。
少女的脸很白,眼睛很大,瞳孔是浅棕色的,像浸在水里的琥珀。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种诡异的笑
——
和传闻中上官金虹死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你就是夜无殇
少女站起身,声音很软,像棉花,我是上官飞燕,盟主的女儿。
夜无殇看着她嘴角的笑。
你父亲死的时候,你在哪
上官飞燕的笑僵了僵。
我在房里睡觉。
她说,那天晚上,总坛的警钟没响,巡逻的弟子也没看到陌生人。父亲的书房,门窗都是反锁的,钥匙在他自己手里。
夜无殇走到棺材旁。
棺材盖没有钉死。他伸出手,指尖刚碰到棺木,就被上官飞燕拦住了。
父亲的尸体,不能碰。
她说,影阁的人说,碰了会中诅咒。
夜无殇看着她的眼睛。
浅棕色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他自己的影子
——
那个穿着青布衫,背着锈剑的陌生人。
影阁的人,来过
昨天来的。
上官飞燕低下头,他们说,父亲是被‘残阳剑法’杀死的。
残阳剑法。
夜无殇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是他的剑法。
十年前,他在神策卫时,自创的剑法。因剑招狠辣,剑光如残阳泣血,故名
残阳。后来神策卫覆灭,他以为这套剑法早已失传。
影阁的人,还说了什么
他们说,会找到凶手。
上官飞燕的声音很轻,他们还说,凶手就在总坛里。
夜无殇推开棺材盖。
上官金虹躺在里面,穿着玄色锦袍,双手交叠在腹部,手里握着半块玉佩
——
和夜无殇在青石镇收到的那半张纸条上的朱砂字迹,来自同一个人。
玉佩是暖玉,触手生温,上面刻着
金虹
二字,是上官金虹的名字。但夜无殇注意到,玉佩的边缘有个缺口,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他抬起上官金虹的手。
手指冰凉,指甲缝里没有泥垢,只有些白色粉末
——

忘忧草
的粉末。
上官金虹的脸上,果然带着笑。
很诡异的笑,嘴角咧开,露出牙齿,眼睛却闭着,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夜无殇的指尖划过他的脖颈。
皮肤下有个硬块,像颗石子。
他的尸体,被人动过。
夜无殇说。
上官飞燕的脸色变了。
不可能!影阁的人说,除了他们,没人碰过父亲的尸体!
夜无殇没说话。
他用锈剑的剑尖挑开上官金虹的锦袍。
心口的位置,有个淡红色的印记,像朵莲花
——
神策卫密探的标记。
夜无殇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印记,他左手掌心也有一个。
十年前,神策卫密探都要在身上烙下这个印记,作为身份的证明。后来神策卫被灭,所有密探的印记都被剜去,只有逃出来的人,才会留下这朵
残莲。
上官金虹,竟然也是神策卫的密探
那他给先帝的奏折,他暗中资助自己逃出地牢,他临死前写的
残阳如血……
所有的碎片,突然拼凑成了一张网。
夜无殇猛地回头。
停灵殿的门口,站着个穿紫袍的人。
他五十岁左右,须发皆白,手里拄着根龙头拐杖,拐杖头的翡翠在烛火下闪着光
——
和影阁杀手手指上的戒指,一模一样。
玄铁盟副盟主,司空摘星。
上官飞燕低声说,父亲死后,总坛的事,暂时由他打理。
司空摘星走进来,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响。
夜先生,久仰。
他说,十年前,神策卫的‘残阳剑’,可是名动京城。
夜无殇的锈剑已经握紧。
你认识我
何止认识。
司空摘星笑了笑,皱纹挤在一起,像朵菊花,十年前,你从地牢逃出来时,是我给你指的路。
夜无殇的呼吸停了。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地牢的墙角突然出现个洞,洞里递出张纸条,上面画着逃生的路线。他一直以为是上官金虹做的,却没想到……
是你
是我。
司空摘星走到棺材旁,看着上官金虹心口的莲花印记,上官盟主也是神策卫的人,你不知道吧
夜无殇没说话。
他的锈剑在烛火下闪着寒光,剑尖对着司空摘星的喉咙。
影阁的人,为什么会有你的戒指
司空摘星的笑容僵了。
影阁……
他喃喃道,原来你已经见过影阁的人了。
他突然举起拐杖,龙头拐杖的嘴里,射出枚银针
——
和青石镇灰衣人鸟笼里的那枚,一模一样。
夜无殇的锈剑横劈过去。
银针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司空摘星转身就跑,拐杖在地上一点,身形像只受惊的鸟,掠向殿外。
夜无殇追了出去。
阳光正好照在总坛的庭院里,青石地上,刻着玄铁盟的剑阵图。司空摘星的身影在剑阵里穿梭,像在跳一支诡异的舞。
夜无殇!
司空摘星突然停下,你以为上官金虹是好人他当年为了上位,杀了多少神策卫的兄弟!
夜无殇的脚步顿了顿。
残阳剑法,为什么会出现在影阁
司空摘星笑了,笑得像哭。
因为影阁的主人,就是你当年最信任的人!
他的拐杖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剑锋
——
是柄软剑,剑身上刻着
残阳
二字。
夜无殇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他的剑。
十年前,他从地牢逃出来时,把剑留在了神策卫的兵器库。后来神策卫被抄,兵器库的所有武器都被销毁,这柄剑,怎么会在司空摘星手里
你到底是谁
夜无殇的声音很哑,像生锈的铁片。
司空摘星的软剑已经刺了过来。
剑光如练,带着股熟悉的气息
——
是残阳剑法的第一式:残阳泣血。
夜无殇的锈剑迎了上去。
两柄剑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响声。
阳光照在剑身上,映出司空摘星的脸
——
那张脸,竟然和夜无殇记忆里的一个人,重合了。
十年前,神策卫的指挥使,也姓司空。
你是……
司空长风的儿子
司空摘星的软剑突然偏了。
是又如何!
他嘶吼着,当年你为了立功,诬陷我父亲通敌叛国,害他被先帝凌迟处死!这笔账,我今天要跟你算清楚!
夜无殇的锈剑停在半空。
十年前的画面,突然涌进脑海:
地牢里,司空长风戴着枷锁,对他说:无殇,我没有通敌。是上官金虹,他想夺我的位置!
他当时信了吗
好像信了,又好像没信。
他只记得,自己把司空长风的
罪证
交给了先帝,然后看着他被押赴刑场,凌迟处死。
罪证,是上官金虹伪造的。
夜无殇说,我后来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
司空摘星的眼睛红了,我父亲的命,能换回来吗
软剑再次刺来,比刚才更快,更狠。
夜无殇没有躲。
软剑刺进他的左肩,鲜血瞬间染红了青布衫。
你可以杀了我。
夜无殇说,但你要告诉我,上官金虹手里的半块玉佩,另一半在哪
司空摘星的软剑停住了。
玉佩……
他喃喃道,原来你也知道玉佩的事。
他突然笑了,笑得歇斯底里。
另一半玉佩,在影阁主人手里!那是开启神策卫宝藏的钥匙!上官金虹想独吞宝藏,才被影阁的人杀了!
夜无殇的左肩很痛,血顺着手臂流进袖管,滴在地上。
影阁的主人,到底是谁
司空摘星的软剑突然拔了出来。
你去问阎王爷吧!
他转身就跑,软剑在地上划出道血痕,消失在总坛的后门。
夜无殇捂着左肩,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阳光照在地上的血痕上,像条红色的蛇。
他突然想起上官飞燕。
那个嘴角带着诡异笑容的少女。
她现在在哪
夜无殇冲进停灵殿。
棺材还在,白烛还在燃烧。
但上官飞燕,不见了。
棺材盖上,放着半块玉佩
——
和上官金虹手里的那半块,正好能拼成一个完整的

字。
玉佩下面,压着张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
西厢房第三间,等你。
是上官飞燕的字迹。
夜无殇握紧玉佩,转身走向西厢房。
他知道,那里有他想要的答案。
也有他逃不掉的宿命。
第三章
残阳、故人、真相
西厢房在总坛的西侧,是间很旧的屋子,门窗上的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木头,像老人的骨头。
门没锁。
夜无殇推开门,里面很暗,只有桌上燃着盏油灯,灯芯
噼啪
作响,映着墙上的影子。
上官飞燕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支绣花针,正在绣一块白绫。白绫上绣着朵莲花,和夜无殇掌心的烙印,一模一样。
你来了。
她抬起头,浅棕色的瞳孔里,映着油灯的光,我等你很久了。
夜无殇关上门,锈剑靠在墙角。
玉佩,是你放的
是。
上官飞燕放下绣花针,父亲说,如果你能找到这里,就把另一半玉佩给你。
夜无殇走到桌前,将两半玉佩拼在一起。
完整的

字,在油灯下闪着光。玉佩的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神策卫密探,编号零零七。
零零七。
夜无殇的编号。
十年前,他在神策卫的编号,就是零零七。
这玉佩……
夜无殇的声音很哑,是我的
是你的。
上官飞燕的眼睛很亮,父亲说,十年前你从地牢逃出来时,把它落在了司空长风的牢房里。后来父亲杀了司空长风,从他身上找到了这半块玉佩。
夜无殇的心脏猛地一缩。
杀了司空长风的,是上官金虹
不是先帝的凌迟处死吗
司空长风……
不是被先帝处死的
上官飞燕低下头,手指摩挲着白绫上的莲花,父亲说,是他在牢里给司空长风下了毒。‘忘忧草’的毒,让人在笑中死去,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夜无殇想起上官金虹死时的表情。
那个诡异的笑,果然是
忘忧草
的毒。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是唯一能帮父亲报仇的人。
上官飞燕抬起头,浅棕色的瞳孔里,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影阁的主人,杀了父亲,也杀了司空长风,更杀了所有知道神策卫宝藏的人。
夜无殇的锈剑突然握紧。
影阁的主人,到底是谁
上官飞燕笑了。
她的笑容很诡异,嘴角咧开,露出尖尖的牙齿,像极了传说中的吸血鬼。
你真的想知道
她突然站起身,白绫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
油灯的光,照在她的背上。
她的衣服裂开,露出里面的皮肤
——
背上,纹着一朵黑色的莲花,和影阁杀手的标记,一模一样。
夜无殇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是影阁的人
是,也不是。
上官飞燕转过身,浅棕色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我是影阁的主人。
夜无殇的锈剑出鞘。
剑光在油灯下炸开,像道闪电。
十年前,是你给我指的逃生路线
是。
上官飞燕的声音很软,像棉花,我想看看,神策卫最厉害的‘残阳剑’,能不能从地狱爬回来。
司空长风的儿子,为什么会有我的剑
因为我把剑给他的。
上官飞燕笑了,我就是要让你们自相残杀,让所有知道神策卫宝藏的人,都死在自己人手里。
夜无殇的锈剑刺了过去。
剑尖停在上官飞燕的喉咙前,距离只有一寸。
宝藏在哪
在你心里。
上官飞燕的红眼睛里,映着锈剑的寒光,十年前,你从地牢逃出来时,带走的不是腰牌,是宝藏的地图。
夜无殇的呼吸停了。
他猛地想起那个油布包
——
沉甸甸的,除了银子和干粮,还有块硬邦邦的东西,他一直以为是块普通的石头。
他解开油布包,里面果然有块巴掌大的石头,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像极了神策卫的地图。
这就是……
宝藏地图
是。
上官飞燕的红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神策卫的宝藏,足以买下半个江湖。当年先帝怕我们密探谋反,把宝藏藏在了只有零零七编号密探才知道的地方。
夜无殇突然笑了。
笑得像哭。
所以,你杀了上官金虹,是为了这张地图
是。
上官飞燕的声音很冷,他太碍事了。明明知道宝藏在哪,却不肯告诉我。
夜无殇的锈剑,突然刺进了上官飞燕的心脏。
没有血。
上官飞燕的身体,像烟雾一样散开,只剩下那件白色的衣服,掉在地上。
油灯突然灭了。
屋里一片漆黑。
夜无殇握紧锈剑,背靠着墙。
黑暗里,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你终于知道了。
夜无殇猛地回头。
油灯的光,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
桌前坐着个穿青布衫的人,和夜无殇长得一模一样。
一样的浅疤,一样的锈剑,一样的青布衫。
你是谁
夜无殇的声音很哑,像生锈的铁片。
青布衫的人笑了,笑得像夜无殇自己。
我是你。
他说,十年前,从地牢逃出来的你。
夜无殇的瞳孔骤然收缩。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从地牢逃出来,在河边洗去脸上的血污时,看到水面上的倒影
——
和眼前这个人,一模一样。
我……
夜无殇的声音在颤抖,我不是已经逃出来了吗
你逃出来的,只是你的身体。
青布衫的人说,你的灵魂,还留在地牢里。留在那个杀了司空长风,诬陷了兄弟,背叛了神策卫的夜晚。
夜无殇的锈剑掉在地上。
上官金虹……
是我杀的
是你杀的。
青布衫的人说,你用‘忘忧草’毒死了他,然后伪造了密室杀人的假象。你怕他把你当年的事说出去,怕他告诉别人,你才是真正的叛徒。
夜无殇想起那张朱砂纸条:残阳如血,故人非故。
故人非故。
原来,故人指的是他自己。
那个曾经相信正义,相信神策卫,相信兄弟的夜无殇,早就死了。
现在活着的,只是个背负着罪孽的躯壳。
影阁……
夜无殇喃喃道,影阁的主人,是我自己
是你自己。
青布衫的人站起身,和夜无殇面对面,你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创造了影阁,杀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司空长风的儿子,上官金虹,青石镇的灰衣人……
都是你杀的。
夜无殇的眼睛红了。
不……
不是我……
是你。
青布衫的人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夜无殇的额头,你看。
十年前的画面,像潮水一样涌进脑海:
地牢里,他给司空长风喂下
忘忧草
的毒药,看着他在笑中死去。
神策卫的兵器库,他偷走自己的
残阳剑,交给影阁的杀手,让他们去杀上官金虹。
青石镇的雨夜,他杀死灰衣人,嫁祸给影阁。
玄铁盟的停灵殿,他刺伤自己的左肩,逼走司空摘星。
……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
他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夜无殇捡起地上的锈剑,剑尖对着自己的喉咙。
青布衫的人笑了,笑得像雨后天晴的残阳。
残阳如血,故人非故。
他说,现在,你可以去找他们了。
锈剑刺进了喉咙。
没有痛。
只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像十年前从地牢逃出来时,看到的第一缕阳光。
夜无殇倒在地上,血从喉咙里涌出来,染红了地上的白绫,也染红了那两半拼在一起的玉佩。
青布衫的人走到他身边,捡起玉佩,放在他的胸口。
好好睡吧,零零七。
他说,下辈子,别再做密探了。
他转身走出西厢房,阳光照在他的背影上,像道金色的光。
西厢房里,只剩下夜无殇的尸体,和那盏燃尽的油灯。
残阳如血,照在玄铁盟的总坛上。
江湖里的恩怨,神策卫的宝藏,影阁的秘密……
都随着夜无殇的死,烟消云散。
只有那柄锈剑,还插在地上,剑柄上的黑布,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诉说一个无人知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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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