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蜀山x弃奴传】 > 第3章
蒋家堡西南,一处隐蔽山坳静静伏藏,虞川支流蜿蜒而过,潺潺水声中映出潭边层迭的浓绿树影。林间深处,隐伏着一漥碧水幽潭,水色黯沉混浊,泛着微微浑光,潭底深处仿佛潜藏着某种躁动不安的气息,宛若沉睡中的异物,时而悄然翻涌,搅得潭面涟漪四起。
四周林木繁密,浓荫如盖,幽暗之中不时可见蛇蟒蜿蜒、蛙蟾鸣动,还有水鼠窜行。更骇人的是,其中竟有不少已然妖化,显露出狰狞异状,双眼泛着诡光、肢体生出异变。这些低阶妖物似是被潭中溢散出的诡异妖气吸引,纷纷爬向水边,甚至主动潜入潭中,宛如着迷般渴求某种神秘力量。
一名青袍使者立于潭边一株古老楠木的枝桠上,衣袂随风微拂,怀中抱着一袭迭似他人褪下的衣物,神情间略带焦急与不安。
他俯视着潭面,低声喃喃道:”都下去一炷香的时间了。这潭水的妖气如此滞重凝浊,他该不会……”语气微颤,声音里透出一丝难掩的忧惧与焦躁。
片刻之后,只见潭水一处气泡翻涌,随即水花激荡,一道高大身影自潭中破浪而出,水珠飞溅如雨,身形矫健如鸿,轻盈落于使者身旁的枝干之上。
只见那大汉神色淡然,浑身湿透,长发濡湿披散,手中抓着一块黯淡如墨的碎片,碎片边缘隐隐透着一丝不祥光泽,幽幽闪动,仿佛蕴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
青袍使者一怔,旋即急声追问:”敖首座!你……你没事吧?”语气中惊惧与关切交织,难以掩饰。
大汉未作回应,仅默默运转功法,霎时间周身升腾起一股灼灼热气,湿漉的衣袍与发丝顷刻间烘干如旧。他随后露出一抹淡笑,低声道:”无妨。只是这潭中妖气的侵蚀之烈,怕是比我北峰风雷洞的凶煞还要难缠几分。”
青袍使者闻言,嘴角抽动,暗忖道:”这敖辰竟将这妖潭与南宗修炼圣地风雷洞相提并论,无怪旁人唤他’修练疯子’,今日才算见识到了。”
那潭中溢散的妖气之恶,连他立于十丈之外都不免心神骚动,而敖辰竟深入其中、长达一炷香,此刻竟神色如常,连气息都不见一丝混乱都,可见其修为之深湛,当真耸人听闻。
敖辰将手中碎片递给青袍使者,低声问道:”你瞧得出,这是什么吗?”
青袍使者一边接过敖辰递来的碎片,顺手将怀中衣物还予对方,随后低头细细端详那块乌黑晶体。
片刻后,他神色骤变,失声惊呼:”敖首座,这……这是……!”
敖辰此时已着好衣物,披上斗篷,神情淡然,缓声回道:”没错。那潭底下的东西,是头大蛟。你手中这块,是牠的妖蜕。”
青袍使者自然看出这是片龙麟,故而见之色变,而此刻,语声竟因惊惧而微微颤抖:”不,这不可能!东境的蛟龙属,早已全数登记在仝法阁案册之中。凡得道化龙者,皆有火照司使者亲自护法,不啻遗漏才是。”
话未说完,他神色一僵,仿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敖辰见状,微微蹙眉,低声道:”我,也这么猜的。”
青袍使者喉头微动,声音低哑而急切,显然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你的意思是,这头蛟龙,不是东境化育的?!”
敖辰缓缓点头,语气沉重如石:”不错。我推测,牠,很可能来自蜀境。”
青袍使者闻言,瞳孔骤缩,神情霎时凝重至极,心念电转:”东境境内修为较高的大妖,无一不在火照司的监察与列管中。尤其进化蜕变者,皆应于妖域之内演化,况’蛟龙属’乃极为罕见的稀有血脉,岂有遗漏之理?且自’天亟大阵’设下以来,蜀境生灵万无可能越界而入。这一连串异象,所涉之事,已非同小可!”
他深吸一口气,急声道:”此事非同小可,容不得片刻耽搁。我得立刻回阁中禀报商议。”
他转身欲走,又蓦地止步回首,嘱咐道:”敖首座,烦请你速返蒋家堡,将此地情形禀明诸位道友,静候仝法阁谕令,未得法旨切不可妄动。”
国公府大堂之上,蒋宏图正向诸宗领袖详述情由:
“约莫月余前,我封地内传出农户身染怪疫。起初只是几户农舍中有人突发呓症,神智不清、胡言乱语,甚至张口咬人。之后,患病之人身上逐渐生出怪疣毒瘤,数日内便全身发出恶臭、状若疯魔。当时我派府中管事携同医者前往探问。岂知事态越发严重,染疫范围渐渐扩大,直至方圆几里之内,都陆续出现相似症状。”
秦敏秋闻言,喃喃低语:”这是被妖气侵蚀的症状啊。”
蒋宏图微微点头,续道:”没错。然我封地之内,并未有被划为’妖域’之地。便是在辖下山林,偶尔出现的灵物或小妖,近年来也未曾发生伤人之事,甚至连牲畜遭袭都鲜有过。事态异常,于是便立刻燃烟上告。”
席间,一名鹤发老者缓缓接续发言,此人正是来自”天演宗”的仙师,人称通算先生。
通算先生续道:”自蒋家堡焚烟上告,不过一日,风行司使者赵骅便亲自上门,命我随同前往事发之地,便即走山探水、摸脉察查……
“数日探查后,我们发现,距此十余里外的山坳中,虞川的一条支流水系旁,凭空出现了一处暗潭。那潭水紧依山间溪流,水色浑暗浊滞、妖气浓重,这妖气不只渗透了附近水脉,放任下去恐怕还会浸染地气。”
胡金环惊呼:”这是有水族大妖打窝了?”
通算先生点头,沉声道:”想来是的。那潭水深邃、妖气逼人,不少水族妖物或顺流而下、或朔游而上,汇聚到这处妖潭,吸收那大妖逸散的妖气修练。”
刘兆寒眉头微蹙,问道:”那潭中妖物有多少?”
通算先生摇头,语气凝重:”尚未可知,但估摸至少有数百头。”
胡金环低声咕哝:”妈呀,要是妖气失控、激发妖潮,这一带可要遭大难啦!”
众人接着问道:”可知是什么大妖盘踞于此?”
通算先生蹙眉摇头,沉声道:”那潭中妖气滞重,凭我与赵风使的修为,皆不敢贸然下潭。倘若惊扰大妖,进而刺激引发妖潮,那可就罪过大了。”
秦敏秋微微点头,沉声道:”原来如此,看来此地妖物势大,的确需要我仙堡施法组阵应对。”
刘兆寒眉头微蹙,语气中透出几分疑惑与不满:”听闻此役,阁中敕令敖铁剑为大阵之枢。此人素来守时,怎地至今未曾现身?”
此言一出,堂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你望我、我望你,神色间皆露出几分意外与迟疑,显然对敖辰迟迟未至之事,也颇感异样。
刘兆寒随即将目光转向一旁正畅饮龙泉佳酿的胡金环,嘴角微扬,语气似笑非笑道:”对了,你们天刀的刘老刀,这回也来了吧?”话中带着几分打趣,却隐隐藏着试探之意。
胡金环闻言,放下酒壶,随手抹去嘴角酒渍,漫不经心地答道:”嗯……早到了。怎么?”
然而语毕,他似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神微凝,旋即抬手制止:”刘宗主,慎言。揭人之短,未免有失体面。”
语气虽平淡,却带着几分警告之意,显然不愿在此事上多作言谈。
刘兆寒轻笑一声,随即摆手打圆场道:”胡头领莫怪,当我没说便是。”
言语虽缓,眼底却闪过一抹讪笑,余光扫过堂中诸宗首脑。气氛顿时变得微妙,众人皆露出几分好奇之色,显然对这段对话背后的内情颇感兴趣。
天刀峰门人驻地附近,有一处杂役奴舍。近日因诸仙宗齐聚降临,数日来忙碌不停,虽劳累奔波,但因接待仙宗,各处供应格外充足,连这些平日不见经传的杂役奴仆,近日伙食也好得出奇。
一名衣衫褴褛的童奴,怀里小心翼翼地用衣襟包着罕见得来的肉食与骨头,脸上洋溢着掩不住的喜悦,快步奔回奴舍,一边兴奋地喊着:”大黄!”
屋舍里里外外寻遍,却不见踪影。旁边一名杂役戏谑道:”那只臭狗不拴好,放牠成天乱窜,要是冒犯别院里的仙人,这次管事非打死牠不可。”
南庭别院中,一口陶鼎下燃着柴火,不知正烹煮着什么,但四溢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小院,蒋家堡的仆役管事进进出出,忙着服侍。
一名灰髯老者半躺在椅上,眯着眼叮嘱门人道:”差不多了,就把柴火撤下,盖上盖子闷煮,可别让元气泄了。”
一名弟子闻声,笑着应道:”好咧。”
“刘师父,您确定那敖首座真会闻香而来?”
刘老刀笑着说道:”我只知道,那敖疯子平日里从不下山。几年前,他受命出山与我宗连手剿灭一众邪修,那回我一时嘴馋,搞了锅狗肉,结果全让他一个人囫囵吞了。自那之后,那敖辰只要与我天刀峰一同出战,每回都缠着我,非要搞上这一口不可。”
这时,管事捧着一碗香料快步而来,跨过大门门坎时,差点撞上扒在门边的小孩,登时瞪眼喝道:”小鬼,你干什么!快滚开!”
小孩被管事这一吼,吓得拔腿就跑。回头一瞥,只见那管事已换上一副笑吟吟的神情,凑到天刀门人跟前,恭声道:”仙师,这些上好的桂皮、老姜、草果。后厨都处理妥当了。”
天刀门人接过香料,顺手递出一锭银子,笑道:”有劳管事了。”
管事见状,连忙摆手推辞,慌声道:”不可不可,仙师莫要折煞小人。”
这时,方才那名小童又折返,怯生生地扒在门框边,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轻唤:”大黄!”
修士的听力远超常人,话音未落,便有一名天刀门弟子脸色骤变,暗道:”不好!”
刘老刀闻声脸色微沉,语气带着几分怒意:”你们动手打那头狗之前,可曾确认过,这狗子到底有无饲主?”
“自然是确认过的。”一名天刀门弟子理直气壮地答道。
“这方圆几里,全是蒋家堡的地界,堡内牲口、猛犬皆有族徽烙印。那黄狗没烙印子又瘦又野、还长过癞子,怎么可能会有人养?”
那天刀门弟子随即朝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立刻会意,快步上前愤怒地驱赶那小孩,出了门便拎起衣领,随手往田里一扔,小孩摔得满身泥泞,狼狈不堪。
“滚远点!冲撞了贵客,你担待不起。”
那孩子从泥水中慢慢爬起,呆呆坐在地上,失神地看着管事再度离去。
片刻后,那孩子心一横,这次竟径直潜进院里,满身泥泞的他扒着廊柱,望向院中怯怯地搜寻着大黄的踪迹。
不一会,在院中墙角、青石板地面上,看见了一片片黄毛碎皮,混杂着碎骨与血污,湿答答地黏在墙角与地板上。
顺着那一条条未及清洗的油腻血渍望去。草丛间,一颗狰狞的狗头静静地躺着,死寂森然。
只见那孩子怔在当场,目光慢慢涣散,整个人像是被抽光力气,只剩下风声在耳边嗡嗡作响。
那名天刀弟子见状,唯恐刘老刀问责,骤然不安起来,急怒之下猛喝道:”小孩,又来这做甚?快滚!”
院中那孩子呆立如木偶,骤然间,他瞳孔一颤——那小孩脖颈上,一道狰狞的烙印深陷皮肉,蒋家堡的族徽烙印泛着暗红。
“牲口的烙印?”心底悚然,“蒋家堡里…还有比奴仆地位更贱的活人?”
那弟子心中一紧,见刘老刀此刻不在院中,心慌烦乱之下顿时急躁了起来,不及多想,拂袖一挥,登时风劲疾扬,一阵罡风卷着沙土,猛然朝那孩童袭去。
刘老刀听见动静,连忙从屋内奔出,正瞧见那弟子出手,急喝道:”不可以!”
然而,那股罡风已然扑面而至,瘦弱的孩童如枯叶般被卷飞而起。这一击虽不足致命,然对一名凡人孩童却足以造成重创,若撞上身后院墙,更是不免内脏破裂、骨肉崩碎。
就在那一瞬间,一袭黑影自空中疾落,电光石火间将满身泥污的孩童拥入怀中,猛然转身,以身躯硬生生受下那尚未力尽的劲风。
罡风呼啸,衣袍猎猎作响,气流激荡,院中尘沙乱卷。
大汉低头看向怀中的孩童,只见他双眼神涣散,口齿不清地低喃着,意识在惊惧与痛苦中渐渐模糊。
敖辰眉头一沉,连忙运转真气,透掌灌入孩子体内。片刻后,那苍白的小脸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感应脉象安稳无恙后,于是缓缓抱着孩子起身,只见那大汉神情凝重,望向院中。
院中,刘老刀与一众弟子脸色瞬间煞白,身躯僵硬如石,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连呼吸都偋住不敢吞吐。
敖辰冷峻地扫视众人,声音低沉而凌厉,冷冷道:”你们……天刀峰,可是好得很啊!”
敖辰目光缓缓落向院中正沸腾的陶鼎,神色复杂,心中又赧又怒。
蓦地,他眼神一凝,瞬间气机一荡,陶鼎登时爆碎,汤汁与肉块飞溅四散,洒落满地,四散的蒸腾热气,漫延炽然怒意。
众人见这大汉仅凭眼神目力,便将陶鼎生生爆碎,天刀峰众人心头一凛,无不惊骇,这般深湛强横的功力修为,来者必是,南宗北院首座,铁剑敖辰。
刘老刀咽了口唾沫,神色尴尬,欲言又止,低声唤道:”敖……敖首座……”
天刀门弟子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额上冷汗淋漓,脊背发凉。
敖辰低头再看怀中的孩童,伸手轻轻抚了抚她满是泥污的乱发,眼底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愧意。
那孩子缓缓睁开眼,空洞茫然的眼神与敖辰四目交会,他心知,这狼狈邋遢的孩子,是活在世间边缘角落的可怜人,而那鼎镬中狗肉,或许是她仅有的亲朋和心灵的寄托。
敖辰轻抚那孩子的额头,送入一股平和的真气:”没事了,睡吧。”那孩子又闭上眼,沉沉睡去。
敖辰心知天刀峰诸人是顾念与他的情分,这才打狗烹肉供他飨之。但这份”心意”,如今却如锋刃般,扎在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