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解剖台上的女戒 > 第一章

我在解剖一具无名女尸时,发现她胃里藏着一枚戒指。
内圈刻着永不离分——那是我三年前失踪妻子的婚戒。
警方告诉我尸体来自城郊别墅区,属于当地富豪王振海。
我偷偷潜入他的别墅,在地下室找到妻子的日记。
最后一页写着:如果发现这本日记,我可能已经死了。
突然,地下室的门被打开,一个声音冷冷道:
陈法医,你不该来这里。
冰冷的荧光灯管悬在头顶,发出一种毫无怜悯的嗡鸣,将不锈钢解剖台照得一片惨白,几乎要灼伤人的视网膜。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那标志性的、甜腻又刺鼻的气味,与消毒水的凛冽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属于死亡的独特底调,沉重地压在每一次呼吸上。这里是城市运转中最沉默、最精确的角落——法医解剖室。时间,凌晨三点十七分。城市在沉睡,而这里,只有我和冰冷的真相对峙。
无名女尸静静躺在台子上,覆盖的白布已被揭开。苍白,浮肿,皮肤呈现出一种被水长时间浸泡后的松弛感。死亡时间,法医初步判断,大约在三天前。身份不明,来源不明,如同被城市遗忘的尘埃。我的手指隔着薄薄的乳胶手套,触碰到她手臂冰凉的皮肤,那温度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穿了工作带来的麻木屏障。每一次接触死亡,都像在触摸一面无声的镜子。
手术刀稳稳地握在手里,冰冷的金属感透过手套渗入皮肤。刀锋沿着胸骨中线划下,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嗤啦声,精准、流畅,肌肉组织顺从地分开。胸腔被撑开器固定,暴露出一片复杂而沉寂的暗红色世界。心、肺、肝……器官被逐一取出,称重,检查。我的目光冷静地扫过它们,大脑高速运转,过滤着所有异常信息。胃壁看起来有些异常的淤痕,颜色偏深。我小心翼翼地剪开胃部连接处,将其整个取出,沉甸甸的,带着内容物的重量。
胃内容物被倒入不锈钢托盘,发出湿滑的声响。半消化的食物残渣混合着胃液,散发出难以形容的、酸腐的气味,直冲鼻腔。我强压下生理性的不适,用镊子耐心地拨开那些糊状物,寻找着淤痕可能的来源。镊尖在粘稠的混合物中探索,忽然,碰到了一个坚硬、微小的异物。不是骨头碎片,也非常见的硬物。我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物,用镊子尖将它夹了起来。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它,洗去粘附的污秽。一枚戒指。一枚样式极其简洁的铂金戒指,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水珠顺着光滑的戒面滚落。我下意识地将它凑近灯光,动作有些僵硬。戒指内圈,一行极细小的刻字在惨白的光线下骤然显现——永不离分。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解剖室里令人窒息的嗡鸣瞬间被抽空,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真空。只有那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直接烫穿了我的视网膜,烙进大脑最深处,烫穿了整整三年的时光壁垒。
永不离分。
刻痕的走向,字母Y尾部那一点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向上勾起……每一个细节都熟悉得如同刻在我自己的骨头上。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幻觉!是连续工作带来的精神恍惚!我猛地闭上眼,用力甩了甩头,似乎想把这不切实际的幻象驱散。但再次睁开时,那枚戒指依旧冰冷地躺在镊子尖上,那四个字依旧清晰得如同昨日才刻上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指尖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结。镊子脱手而出,叮的一声脆响,在死寂的解剖室里异常刺耳,那枚小小的戒指也随之滚落,在冰冷的、满是水渍的不锈钢台面上弹跳了几下,最终停住,戒面反射着顶灯,像一个冰冷嘲弄的句号。
林晚……我的林晚。三年前那个雨夜,她只是说去参加一个老同学的画廊开幕酒会,轻描淡写,像往常无数次出门一样。她穿着那件烟灰色的羊绒开衫,出门前还回头对我笑了笑,眼睛弯弯的,像盛着细碎的星光。等我回来,冰箱里有你喜欢的绿豆汤。
她的声音,她转身时发梢掠过的淡淡香气……一切都那么清晰。可那扇门关上后,她就像一滴水,彻底蒸腾在了这座庞大城市的空气里,再无一丝痕迹。三年。一千多个日夜的寻找、等待、绝望、自我折磨……那些几乎要将我碾碎的痛苦和无力感,此刻被这枚冰冷的戒指瞬间唤醒,化作汹涌的狂潮,几乎将我吞没。
我扶着解剖台冰冷的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手套传来,也无法驱散体内那股灭顶的寒意。我死死地盯着台面上那枚戒指,它是那么小,却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沉重地压在我的视野里,压在我的灵魂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才勉强找回一点对身体的控制权。我深深地、颤抖着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福尔马林和死亡气息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肺腑间翻江倒海。我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弯下腰,用依然颤抖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枚戒指。
铂金的戒圈冰冷刺骨,那触感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心脏,冻得我浑身一哆嗦。戒指内壁的刻字再次映入眼帘——永不离分。这四个字,曾是我亲手刻下的誓言,此刻却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睛,扎进我的记忆深处。
林晚戴着它的样子立刻浮现在眼前。她喜欢用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戒圈,看书时,思考时,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戒指在她纤细的手指上闪烁着温润的光泽。有一次在厨房,她踮着脚去够柜顶的调料罐,戒指不小心磕在柜门边缘,留下一个极细微的划痕。她心疼得不行,捧着我的手看了又看,仿佛受伤的是我。那个小小的划痕……我猛地将戒指凑到眼前,借着刺目的无影灯光,用尽全部目力去搜索。
在戒圈内侧靠近刻字边缘的位置,一个比头发丝还要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凹痕迹,静静地躺在那里。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林晚……
这个名字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血腥味和绝望的嘶哑,破碎地砸在冰冷的空气里。这三个字,一千多个日夜在我心底无声地呼唤、煎熬,此刻终于冲口而出,却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开了早已结痂的伤口。
我猛地直起身,几乎是撞开了身后的不锈钢器械推车。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需要空气!离开这里!离开这具冰冷的尸体,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福尔马林和真相!我踉跄着冲过冰冷的瓷砖地面,一把拉开了解剖室沉重的密封门。
走廊里惨白的灯光同样刺眼,但至少没有那股浓烈的死亡气息。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直到跌坐在地。冰冷的瓷砖地面透过薄薄的工作裤传来寒意。我蜷缩着,双手紧紧抱着头,那枚冰冷的戒指被我死死攥在手心,坚硬的戒圈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戒指边缘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但这清晰的痛感,却诡异地带来一丝丝虚弱的支撑。
陈法医一个带着疑惑和关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猛地抬起头,动作大得几乎扭到脖子。是刚换班进来的年轻助手小李。他穿着崭新的白大褂,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一丝初入职场的紧张,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显然被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到了。
陈法医您……您还好吗他蹲下身,试图看清我的脸,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的担忧,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里面……情况很棘手
我看着他年轻而茫然的脸,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被滚烫的砂纸堵住,又干又痛。手里的戒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提醒着我刚刚发现的、足以将我彻底焚毁的真相。我能说什么告诉他,我在那具无名女尸的胃里,找到了我三年前失踪妻子的婚戒告诉他,我坚守的理性世界在刚才那几秒里彻底崩塌了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无法言喻的恐惧攫住了我。不,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这件事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炸弹,一旦炸开,掀起的巨浪会吞噬一切。林晚的失踪、这具无名女尸、这枚戒指……它们背后隐藏的东西,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我不能把无辜的人卷进来。
没……没事。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我撑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双腿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可能……太累了。有点低血糖。我胡乱地搪塞着,避开小李探究的目光,将紧握戒指的手下意识地往白大褂口袋里更深地塞去。
啊那您快坐下歇歇!我去给您倒杯糖水!小李立刻紧张起来,作势就要去值班室。
不用!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把小李吓了一跳。我立刻意识到失态,强迫自己放缓语气,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真不用,小李。我……我去休息室躺一下就好。你……你去忙你的。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脚步虚浮地、逃也似地穿过走廊,走向尽头那个小小的法医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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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张行军床和一个旧铁皮柜。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我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那枚铂金戒指静静地躺在汗湿的掌心,内圈的刻字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清晰可辨。我把它举到眼前,像凝视着一个来自地狱的凭证。
林晚,你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你的戒指……会出现在那里
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我的意识下沉。不知何时,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昏睡过去。混乱的梦境接踵而至:冰冷解剖台上苍白的女尸突然变成了林晚的脸,她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那枚戒指在粘稠的胃内容物里闪闪发光,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林晚出门前那个回眸的微笑,在梦境中扭曲、放大,最终定格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雨幕中……雨声淅沥,掩盖了一切声响,也冲刷掉了所有痕迹。
刺耳的座机铃声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我混沌的梦境。我猛地惊醒,心脏狂跳不止,额头上布满冷汗。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灰白的光线透过窄小的气窗渗进来。铃声固执地响着,一声紧似一声,在寂静的休息室里显得格外惊心。
我挣扎着爬起来,手脚冰冷麻木。拿起听筒,里面传来老周熟悉而带着熬夜沙哑的声音,他是负责这具无名女尸现场勘查的刑警队长。
老陈醒了没昨晚熬通宵了老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语气还算平稳。
嗯……刚醒。我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自己紧握的左手——戒指被我重新攥在了手心。
那具无名女尸的初步来源信息出来了,老周的声音顿了顿,似乎翻了一下资料,我们排查了最近几天的失踪报案和发现尸体的水域周边监控,结合尸体身上的微量附着物分析……指向性比较明确。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着听筒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手心里的戒指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是哪里我的声音干涩无比。
城西,碧水湾别墅区。老周清晰地吐出这几个字。
碧水湾!如同一个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那座依山傍水、戒备森严、象征着这座城市顶级财富与权势的地方!一个模糊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名字瞬间浮现在脑海——王振海。那个地产起家,如今产业遍布金融、科技、娱乐的本地巨富。他不仅是碧水湾最大的开发商,更是占据了那片风水宝地最核心、最庞大的庄园式别墅的主人。他庞大的财富帝国如同盘踞在城市阴影里的巨兽,触角无处不在。
还有更具体的吗我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碧水湾范围很大,住户非富即贵,但王振海的名字像幽灵般缠绕不去。
具体门牌还在进一步核实,但发现尸体的河道上游,唯一的大型排污口,直通碧水湾的内部水循环系统。而且……老周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职业性的谨慎,尸检前我们简单清理过尸体,在她指甲缝里,提取到少量非常特殊的织物纤维。初步看,是某种高级定制面料,市面上极其罕见。技术科正在做成分分析比对。结合这个排污口位置,范围其实很小了。
高级定制面料碧水湾王振海!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藤一样疯狂滋长:林晚失踪前,她提到过的那个画廊开幕酒会……地点似乎就在王振海那座如同艺术博物馆般的私人别墅里!当时她说起时,语气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向往,说能接到邀请很意外。我当时忙于一个连环案的收尾报告,只是随口叮嘱她早点回来……
林晚的婚戒……碧水湾……王振海的别墅……
这三者之间,仿佛被一条无形的、冰冷的线索强行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弥漫全身。老周还在电话那头说着什么,关于技术分析的进度,关于下一步的排查方向,但那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我的大脑只剩下一个念头:王振海!那座如同堡垒般的别墅!林晚最后出现的地方!戒指来源指向的地方!
老陈老陈你在听吗老周提高了声音。
……在听。我猛地回过神,声音艰涩,知道了,老周。有……有结果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几乎是麻木地挂断了电话。听筒落回座机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空洞。我摊开左手,那枚铂金戒指静静地躺在汗湿的掌心,冰冷的金属光泽在窗外透进来的灰白晨光中,折射出刺目的、绝望的光。
警方按部就班的调查等待技术分析走程序去申请对王振海这种人物的搜查令那需要多少时间多少程序多少阻力时间每流逝一秒,真相被掩盖、被篡改、被彻底湮灭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林晚已经消失了三年!这具带着她戒指的女尸出现了!不能再等下去了!
一股近乎疯狂的冲动在血液里奔涌。理性、程序、职业操守……这些平日里支撑我的基石,此刻在汹涌的绝望和愤怒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我必须进去!去那个地方!去碧水湾!去王振海的别墅!亲自找到答案!现在!马上!
这个念头一旦形成,就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我猛地站起身,身体因为激动和疲惫而微微摇晃。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避开森严守卫潜入的机会。
接下来的两天,我如同行尸走肉。强撑着完成手头其他尸检报告的收尾工作,在同事面前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每一次看到解剖台,胃里就翻江倒海。我利用职务之便,小心地关注着无名女尸案的进展。技术科那边的纤维比对陷入了僵局,那种面料过于特殊,数据库里没有匹配项。老周他们的排查也遇到了无形的阻力,碧水湾的物业方态度暧昧,对警方的询问能拖则拖,涉及具体住户更是讳莫如深。
阻力越大,越证明那个方向的正确。越证明王振海这个名字,如同笼罩在碧水湾上空的阴云,拥有着巨大的能量。这更坚定了我孤注一掷的决心。
第三天傍晚,机会终于来了。一场酝酿已久的强雷暴袭击了城市。天空如同倒扣的墨汁,沉甸甸地压下来。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建筑物,发出骇人的呼啸声。闪电撕裂厚重的云层,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大地,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城市上空滚过,仿佛要将一切都震碎。
就是现在!
我脱下象征身份的白大褂,换上最不起眼的深色防水冲锋衣和工装裤。镜子里的男人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下颌绷紧如铁,神情里透着一股亡命徒般的决绝。我将那枚冰冷的戒指小心地用防水胶布贴在内衣口袋的位置,紧贴着心脏。它是我唯一的指引,也是我必须背负的诅咒。
我发动了那辆不起眼的旧吉普车,引擎在狂暴的雨声中显得格外微弱。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摇摆,勉强在挡风玻璃上撕开一道模糊的视野。车轮碾过积水四溅的街道,朝着城市西郊那片被暴雨和黑暗笼罩的奢华之地驶去。
碧水湾别墅区依山而建,紧邻着一条因暴雨而水位暴涨、水流湍急的景观河。高耸的电子围栏和密集的监控探头在平时构成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但此刻,在这样极端的天气下,监控的视线被密集的雨帘严重干扰,刺目的闪电和持续的雷暴轰鸣更是天然的掩护。
我将车远远停在路边一片废弃工地的阴影里。雨水瞬间将我浇透,冰冷刺骨,却让我因连日煎熬而混沌的大脑异常清醒。我戴上兜帽,借着闪电的瞬间光亮,观察着围栏。靠近河道的一处地方,电子围栏似乎因山体轻微的泥水冲刷而产生了微小的变形,监控探头也被一棵被狂风吹得大幅度摇摆的景观树暂时遮挡了部分视角。
就是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雨水灌入口鼻。猛地发力冲刺,在泥泞湿滑的地面上一脚蹬踏,双手抓住变形的围栏顶端,身体借力向上翻越。动作必须快!在闪电的间隙和雷声的掩护下完成!冰冷的金属和湿滑的雨水让攀爬异常艰难,掌心被粗糙的金属边缘划破,火辣辣地疼。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翻了过去,重重地摔落在内侧松软的泥地上,溅起一片泥水。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我蜷缩在景观树巨大的阴影下,急促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脖子灌进衣服里,冻得我牙齿打颤。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巨大的雨幕是最好的掩护,整个别墅区如同沉睡在暴风雨中的怪兽,只有零星几栋豪宅透出昏暗模糊的灯光。王振海那座如同中世纪城堡般的别墅,坐落在半山腰最开阔的位置,此刻只有门廊和庭院里几盏昏暗的地灯亮着,在雨中晕开一团团模糊的光圈。
我借着树木和景观石的掩护,像一道湿透的影子,在狂乱的雨夜中向着那栋巨大的阴影潜行。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水洼和湿滑的草皮上,深一脚浅一脚。雨水模糊了视线,只能依靠偶尔撕裂夜空的闪电来辨别方向。那座别墅越来越近,在惨白电光的映照下,它那繁复的尖顶和冰冷的石材墙面,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严和冷漠。
靠近主体建筑后,我绕到别墅背阴面。这里更黑,雨水从高处的屋檐汇聚成粗大的水柱砸落下来。我的目光迅速扫过:后门紧闭,旁边是车库,窗户都装有结实的防盗格栅……突然,我的视线定格在靠近地基位置的一个低矮小窗上。它几乎被茂密的常绿灌木丛完全遮挡,窗框看起来也颇为老旧,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水渍和青苔痕迹,似乎是个被遗忘的角落。更重要的是,那扇窗户……没有装防盗格栅!也许是早年修建时的疏忽,或是后来改建被遗漏了。
希望!
我拨开湿漉漉、带着刺鼻气味的灌木枝条,泥水立刻灌进了我的靴子。窗户是向内开的木质旧窗,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式插销锁。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多功能工具刀,用前端坚硬的钢片小心翼翼插进窗缝,一点一点地撬动那早已锈蚀的插销。每一次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在暴雨中都微不可闻,但在我听来却如同惊雷。汗水混合着雨水从额头滑落,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终于,咔哒一声轻响,插销松动了!我用力一扳,插销应声脱落!
轻轻推开沉重的木窗,一股混杂着陈年灰尘、霉菌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消毒水和陈旧纸张混合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我屏住呼吸,侧身钻了进去,随即反手将窗户轻轻合上,只留下一条不易察觉的缝隙。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窗外狂暴的雨声被隔绝后变得沉闷。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带着那股怪异的霉味涌入肺部。眼睛逐渐适应了绝对的黑暗,勉强能分辨出这是一个极其狭窄、堆满杂物的空间。脚下是粗糙的水泥地,四周堆叠着蒙尘的旧家具框架、破损的画框、还有一些盖着厚厚防尘布的箱状物。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储藏间。我摸索着墙壁,试图找到门的方向。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把手。我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转动它。
咔。
一声轻微的机械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门没有锁!我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缝隙。门外是一条同样黑暗的走廊,隐约可见尽头有微弱的光线透过来。空气中那股消毒水混合着陈旧纸张的怪异气味更加浓郁了。
我闪身出去,将储藏室的门轻轻带上。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我像幽灵一样贴着墙壁移动,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整栋别墅内部寂静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巨大的空间被黑暗分割,偶尔从远处某个房间的门缝下透出一线微弱的光,反而更衬得四周幽深恐怖。墙壁上似乎挂着不少大幅的画作或装饰物,在黑暗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巨大的空间感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股怪异的混合气味如同无形的丝线,在黑暗中牵引着我。它似乎……来自下方地下室我摸索着前进,拐过一个弯,前方走廊尽头出现一道向下的楼梯口。楼梯是木质的,很陡峭,下面一片漆黑,像一个择人而噬的洞口。那股气味正是从下面弥漫上来的,更加浓郁,带着一种阴冷的潮气。
就是那里!
我放轻脚步,几乎是踮着脚尖走下楼梯。脚下的木板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声,每一声都让我头皮发麻。楼梯底部是一个不大的方形空间,正对着我的是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窗户的橡木门。门板厚重,颜色深暗,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个冰冷的黄铜门把手。
就是这扇门了。那股混合着消毒水、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几乎凝成实质,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钻进我的鼻腔,带着一种不祥的暗示。
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黄铜门把手。那寒意仿佛能冻结血液。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巨大的压力让我几乎窒息。门后是什么林晚留下的痕迹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浓烈的怪味涌入肺腑。用力压下门把手!
咔哒。
锁舌弹开的声音在死寂的地下空间里异常清晰。我猛地用力,沉重的橡木门发出艰涩的摩擦声,向内缓缓打开……
一股更浓烈、更复杂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带着地下空间特有的阴冷潮气,几乎让我打了个寒噤。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开阔空间,而是一条狭窄、低矮的通道,墙壁是粗糙的混凝土,头顶只有一盏瓦数极低的昏黄灯泡,勉强照亮脚下。通道很短,尽头似乎连接着一个稍大的房间。
我闪身进去,反手将沉重的木门虚掩上,隔绝了身后楼梯间的微弱光线。通道里的空气凝滞得如同泥沼,每吸一口气都带着浓重的尘埃和那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我贴着冰冷的墙壁,一步步向尽头的房间挪去。
通道尽头是一个大约十平米见方的地下室房间。四壁依旧是粗糙的水泥,没有任何粉刷。房间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金属架子,上面凌乱地堆放着一些蒙尘的、看不清内容的画框。角落里散落着几个敞开的、同样布满灰尘的木箱,里面似乎塞着一些褪色的织物和杂物。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昏黄的灯光下缓缓沉浮。
这里……像是一个被彻底遗忘的杂物间我的心沉了下去。难道判断错了那股指引我的气味……我的目光急切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突然,在金属架子最底层的阴影里,一个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个不大的、深棕色的皮质笔记本。它被随意地塞在一堆废弃画布的下面,只露出一个角。皮质封面已经磨损得很厉害,边角卷起,颜色暗淡,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和灰尘,几乎与周围灰扑扑的环境融为一体。
但我的视线却像被磁石吸住一般,牢牢地钉在了上面。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攫住了心脏。那皮质的纹理,那磨损的边角……一种刻骨铭心的熟悉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我几乎是扑了过去,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也毫无所觉。我颤抖着伸出手,拂开覆盖在上面的脏污画布,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笔记本抽了出来。
很轻,很薄。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我屏住呼吸,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几乎要破腔而出。颤抖的手指,带着一种朝圣般的恐惧和期盼,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那硬质的封面。
第一页,是空白的。
第二页,依旧是空白的。
我的心一点点下沉,如同坠入冰窟。难道……
第三页!一行行娟秀、熟悉得让我瞬间窒息的字迹,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猛地撞入我的眼帘!那是我看了千百遍的笔迹!是林晚!真的是她!
*10月15日,晴。终于还是进来了。王振海的私人收藏室,比想象中更……压抑。那些画,那些雕塑,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像在评估一件物品。*
*11月3日,阴。他今天又让我‘鉴赏’他新得的几幅画。全是些扭曲、痛苦的人体。他问我感受,我说不出。他笑了,说‘不懂痛苦,怎么懂得美’那笑容让我毛骨悚然。我觉得自己像掉进蛛网的飞蛾。*
11月20日,雨。噩梦。又是那个房间。巨大的蛇形雕像,冰冷的眼睛盯着我……醒来一身冷汗。不行,我得想办法离开。他看管得太严了,借口去市区采购,手机也被收走……那个姓孙的管家,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
字迹从最初的克制,渐渐变得急促、凌乱,透露出书写者日益增长的恐惧和绝望。
12月5日,未知。被换了地方。没有窗户,只有灯。很冷。他给我看了一些……照片。关于以前来这里的人。我明白了。他所谓的‘收藏’,不只是那些死物……他收集‘美’,也收集‘美的毁灭’。我是下一个‘展品’。
最后几行字迹歪斜得厉害,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如果……如果有一天有人发现这个本子……
翻页!
下一页,是最后一页!
上面只有一行字,比前面的都要大,笔迹却虚弱得几乎无法辨认,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如果发现这本日记,我可能已经死了。
轰隆——!
一道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整个别墅劈开的惨白闪电撕裂了窗外浓重的黑暗!瞬间的光明如同巨大的闪光灯,将这狭小、阴冷、布满尘埃的地下室照得一片惨白!闪电的光芒清晰地映出了日记本上那行令人心胆俱裂的绝笔!
林晚——!!!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不受控制地冲破了我的喉咙,在狭小的地下室里凄厉地回荡!巨大的痛苦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淹没、撕碎!我死死攥着那本薄薄的日记,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要将它揉碎,揉进自己的骨头里!她果然在这里!她遭遇了难以想象的恐怖!她早就预感到了死亡!
悲愤的火焰在胸腔里疯狂燃烧,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焚毁!王振海!那个道貌岸然的禽兽!是他!一定是他!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清晰无比的、金属门锁被钥匙转动打开的脆响,如同冰冷的毒蛇,陡然从身后那条狭窄通道的入口处传来!在狂暴的雷声间隙中,清晰得令人魂飞魄散!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猛地回头!
只见那扇厚重的橡木门,正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走廊里相对明亮的光线勾勒出一个高大、沉默的男性轮廓,如同一堵冰冷的墙,堵住了唯一的出口。他的脸隐在通道入口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有一道毫无温度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昏暗的光线和弥漫的尘埃,精准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地下室阴冷的空气冻结了每一次呼吸。我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死死攥着林晚那本冰冷的日记,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一个声音,冰冷、平稳,带着一种无机质的漠然,如同生锈的金属片刮过水泥地,在死寂的地下室里清晰地响起:
陈法医,你不该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