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被天雷击中,我以为我死定了,不料一觉醒来,我竟成了高高在上的皇上。
那时我兴高采烈,以为我只是变成了皇上,索性接受新的身份,美滋滋当着高高在上的皇上。
两月后尚衣局来送龙服,我才发现我没死,皇上在我的原身当中。
已经从浣纱娘一跃成为七品女官尚衣局司衣。
当够了吗他冷冷道。
我支支吾吾:没有。
1.
父亲再娶之后,和继母生了一个活泼灵动的妹妹。在继母的挑唆下,父亲将我送进了宫做宫女。
曦儿长得美,说不定将来在宫里能被皇上看上。
我不愿,但父亲却将继母的话听了进去,幻想着有朝一日我能变成枝头凤凰,程家也能跟着风风光光。
腊月寒冬,我跟着一批宫女进了宫。
选人的嬷嬷捏着我的脸说:长得太俊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时我不懂,后来却明白了。
同批次的宫女长相都比不过我,但里面不乏一些祖上乃是高官,后来没落之辈,像这种尚且还能在宫里打点些关系,跟个不错的妃子。
而我这般身材高挑,模样艳丽,却又没个背景依托之辈,在各宫嬷嬷来选人时,抬眼瞧一眼,就没了后话。
原来是各宫主子也怕被丫头压了锋芒。
看着往日一起进宫,一起学习宫中礼仪的姐妹都被选走,我心中暗自神伤。
后来我被迫只能进尚衣局成为了三等宫女浣纱娘,每日洗涤各宫送来的衣裳。
两年,我洗过宫中所有贵人的衣裳,手上磨起了厚厚的茧子,仍逃不过掌事嬷嬷的刁难,让我在下着大雨的夜晚将衣裳洗完。
我看着堆成小山的衣裳,暗骂着掌事嬷嬷。
幻想着有朝一日真的能如继母所说,变成枝头凤凰,不用再一遍一遍的洗衣裳。
一道天雷击中我,我昏死过去。
再次睁眼,我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皇上。
老天爷对我还是好的,虽然没让我成为凤凰,但却让我成为了天子。
我再也不用洗衣裳。
2.
我是从韵贵妃榻上醒来的,看着眼前奢华的纱帐,和身旁娇艳的美人,我虎躯一震从床上跳起来。
皇上,您怎么了韵贵妃不解。
谦公公听到屋内动静,带着一帮子太监破门而入。
我迅速整理思绪,方才知道,我已经变成了当今皇上。
我心中窃喜,但面上不动声色:没事。
谦公公看了看时辰:还不给皇上更衣!
我被扶上龙辇,到慈宁宫向太后请安。
当皇上就是好,我不必向任何人下跪,自然也无需特意学什么礼仪。
太后除了让我早点繁衍香火,别的便没什么事了。
我才想起,当今皇上十八登基,十年也没出个子嗣。
难道是身体不行
我揣着怀疑,上了朝。
坐在大殿内,看着百官整整齐齐地站在下面。
我的确闹出一些笑话,但我是天子谁又敢笑。
只是谦公公看着我拿镇纸研墨时皱起了眉,随即又道:皇上,还是让奴才来吧
我当然记不住百官的名字,当然我也不必去记。
我虽然听不懂百官口中禀报的公事,但我迅速摸透了百官的心理。
只要我不说话,自然有人站出来反驳上一个官员所说的话,然后给出相应的解决对策。
我只需要说一句:那就照这么办吧。
当然有时候朝臣说得过多了,我一团浆糊之时,也看看谦公公的表情,来判断事情的紧急程度,若是连谦公公都皱眉了,那这事便不能如此随意。
好在我知道当朝丞相顾自柏,是人人称道的好官。
到这种时候,我便会问:顾大人怎么看
顾自柏自会站出来,替身为皇上的我分忧。
但我怪异的举动,迟早会引起人的怀疑,特别是跟了皇上多年的谦公公。
皇上,您最近状态谦公公小心翼翼。
我屏退左右,告知谦公公:自从那晚夜雨惊雷,朕就记不起往日的事情了。
谦公公震惊之余,却只是担心我的身体:皇上可要请太医看看
我摇了摇头,我又没病。
此事可大可小,但要让朝臣知道皇上失忆了,那可就不同寻常了。
显然谦公公也不敢轻易让朝臣知道。
有了谦公公的帮助,我很快适应了怎么做皇帝。
谦公公说批阅奏章,只需要在上面画圈或者画叉,若实在有需论道之处,再视情况做详细批文。
我似懂非懂,抬手随便圈了些,又叉了些,没成想却让朝野乱了套。
边疆打仗的粮草我未批,但工部修缮行宫要一大笔银子的奏折我却批了。
我哪能知道那些
这些人将奏折写得又臭又长又文绉绉。
我没念过几本书,哪里能完全看懂
谦公公建议道:皇上,要不让顾大人代为批阅
我点点头,这是个好主意。
随即派人传旨将顾自柏叫进了宫中。
顾自柏躬身行礼,我眯着眼问谦公公:为何他不用跪
谦公公附身在我耳朵旁说:顾大人与您自小一同长大,皇上之前特许顾大人不必下跪。
我:哦。
原来是跟皇上穿一条裤子的人。
那不跪便不跪吧。
我指了指一旁堆成小山的奏折,那些东西你带回去吧,帮朕批阅了再送回来。
顾自柏虽有些疑惑,言语中抱怨了几句兄弟不仁,但好在最后还是将奏折带了回去。
到了晚上,谦公公奉上后宫的牌子,让我翻。
我却不想。
我内里还是个女子,哪里用得着这些。
朕有些乏了。我道。
我还没有做好跟女子睡觉的准备。
谦公公见状便让端着牌子的太监退下了。
做皇帝就是爽,不想做的事情一个也不用做,每日我算着时辰等着吃御膳房香甜可口的饭菜即可。
不到一个月,我就长胖了几斤。
看着铜镜里帅气的脸庞,我下令让御膳房做些清淡可口的膳食。
我可不想变成大腹便便的样子。
3.
尚衣局来送新做的龙袍,我突然看见熟悉的面庞,手中握着的桃子险些掉在地上。
以往只能在镜子中看到的脸,如今出现在我的眼前。
唇红齿白,换上了司衣的衣裳,亭亭玉立,眉目清冷,如高岭之花。
我以为我已经死了,没想到我原来还活着。
我打量许久,让谦公公将人留下。
等到所有人退下之后,那人抬起眼,冷冷地问我:程曦,朕的位置好坐吗
我刹那间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您……是皇上
原来我只是和皇上互换了灵魂,并非直接变成了皇上。
皇上冷哼一声,当够了吗
我支支吾吾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没有。
我咽了咽口水,讪笑着上前,将皇上扶到龙椅上:我这不是不知道您还活着吗
皇上挑眉,朕没死让你很失望
我连忙摇头,用宽大的手掌为皇上捏肩。
看着她身上七品女官的衣裳问:皇上,您这身衣裳是偷来的吗
皇上睨了我一眼。
不成器的东西。
我低眉顺眼,哪里知道皇上不仅做皇上厉害,连做宫女也能这么厉害
皇上没死,但皇上在我的身体里,即便是说自己是皇上也无人会相信。
只会被人觉得是疯了。
我壮着胆子,既然如此,您不如就回尚衣局继续做司衣,我替您继续当皇上,守着您的江山
说这话时,我心中已经动了杀心,若是他不愿意,到时候干脆寻个罪名将人处理了,我自然能坐稳皇帝的位置。
可皇上的回答,让我收起回了杀心。
朕听说朝野混乱,这就是你替朕守的江山
原来不日前我乱批奏折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无奈,应皇上的要求,我只能将皇上调到了御书房做侍女。
谦公公起先还未察觉,可见皇上的一举一动,以及对御书房了如指掌升起了怀疑。
那日我正在批奏折,皇上站在我身边,我低头看着他的手,只要他伸出食指我就画圈,只要他伸出中指我就画叉。
这一幕落入了谦公公的眼里,他试探性喊了一声皇上,我还未来得及抬头,皇上本能地自己就用我的身体回答了:何事
谦公公差点没晕过去。
立马跪倒在皇上脚边:皇上,老奴该死,竟未能第一眼将您认出!
我则是埋怨皇上,明明承诺了不能暴露,却将我置于险境。
见事情已经如此,皇上干脆让我起开,自己坐在龙椅上,开始批阅奏折。
我挪到谦公公面前:对不住了,骗了您两个月。
谦公公对上我这张皇上的脸也是敢怒不敢言,对在我身体中的皇上那更是毕恭毕敬。
皇上发了话,从今往后我的一言一行都要代表他。不能乱说话,不能让百官知道皇上和宫女互换身体的事情被人发现,日子里让谦公公提点我。
这下好了,我的一言一行都由谦公公这个狗腿子盯着。
谨言慎行,威严自重,差点刻在我的脑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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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自柏对于我前些日子乱批奏折,又让他批奏折,现在又让他不用批阅的事情,有些疑惑。
太谦公公通报时,皇上正坐在龙椅上。
我立马将皇上拎起来,自己坐了下去,这才未被顾自柏发现是宫女在批奏折。
去,给顾大人上茶。
我拿起作为皇帝的气势,命令道。
皇上果真毕恭毕敬地去给顾自柏上茶。
他端着茶水进来时,步子款款,纤长的手指轻轻将茶杯放在顾自柏的眼前。
而后低眉顺眼立在一旁。
不得不说,皇上才当两个月宫女,这宫女的礼仪就已经学得比礼仪嬷嬷还要标准。
这御书房就这么大,顾自柏时不时瞥一眼我原身那张闭月羞花的脸。
我顺着顾自柏的目光,看到挤眉弄眼的皇上。
我掩着唇轻咳一声,顾自柏才收回眼睛。
好不容易按照皇上教的说辞,将顾自柏的询问敷衍了过去。
顾自柏却没起身。
茶水换了一遍又一遍。
我瞧见顾自柏那手与皇上的指尖触碰。
皇上冷脸道:顾大人自重。
我呼吸都屏住了。
顾自柏笑笑,是本官唐突了。
我以为姑娘对本官有意,才会时不时向本官抛个媚眼。
我……
皇上……
顾自柏走后,我质问皇上这是在干嘛
皇上呵了一声,说方才眼睛里进了一粒沙子很不舒服,他眨眼睛只是为了将沙子弄出来。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4.
但自此之后,顾自柏就经常借着禀报公事的由头来这御书房。
而每每那眼睛都要落在皇上身上。
对此,我事后问了谦公公。
谦公公哭丧着脸说:顾大人怕是看上皇上了。
我内心叹了一口气,还是怪我那张脸生得太好看了。
一日顾自柏又来。
我直言道:顾大人最近来得有点勤啊
没想到这斯听不懂我让他别来太勤的言外之意,反而起身郑重道:不瞒皇上,臣对您的侍女程曦有意。
皇上那张微微带笑的脸瞬间挂不住了。
我则是敞开了大笑。
顾自柏不懂我在笑什么,愣在原地。
我笑了半晌才道:顾大人别挂念了,程曦配不上你。
顾自柏还想说什么,谦公公见状直接将人请了出去。
对此,皇上十分生气,连夜让谦公公安排人写了圣旨,将朝中难克的要案都交给顾自柏亲自来办。
果然顾自柏立马忙得不可开交。
但我这边也不好受,我常不去后宫,太后老让人送来滋补养身的汤。
我问皇上,这么多年为什么没个子嗣
皇上淡淡道:忙。
我从谦公公口中才知道,皇上不喜欢那些嫔妃,日子里去后宫也只是单纯睡一觉,别的什么也不干,为的就是堵住太后的嘴。
皇上真正喜欢的人,是他的表妹,眼下才进宫的雪贵人,那皇后的位置就是给雪贵人留的。
但不巧的是,他公事繁忙,还没来得及宠幸雪贵人,就和我互换了身体。
太后的催促不断,皇上估计也烦了,命令我代行其事,翻牌子去后宫。
我眨巴着眼睛,那生的孩子算我的,还是算您的
皇上不说话了。
他沉默了许久,让谦公公不许再送牌子过来。
但这事过后不久,太医前来报喜,道是韵贵妃怀孕两月有余。
算下来,是那日互换灵魂的日子怀上的。
我和皇上都慌了。
这孩子到底算谁的
那天晚上宫宴皇上喝多了,不记得后事。
而我伸出手指发誓:我什么都没干!
皇上没说话,次日让我赐些东西给韵贵妃,同时将他封为婕妤,赐他住到韵贵妃的偏殿,美其名曰照顾韵贵妃。
我就知道,这男人哪会管得住自己的下半身。
哎,这擦枪走火的事罢了。
太后也赐了不少东西给韵贵妃。
这可是皇上这么久以来第一个孩子呢,金贵着呢。
也好,皇上去萱町殿,的确日子里还能照顾照顾韵贵妃。
于是谦公公拟旨,皇上顺利成为曦婕妤。
皇上去后宫了,这折子我是没法自己批的。
于是我带着奏折,赶着轿子,到了萱町殿。
韵贵妃肚子微微隆起,我赶紧将人扶了起来。
韵贵妃往我身上靠,我连忙将她推开,孩子要紧,孩子要紧。
可不能动了胎气。
不多时,我从正殿出来,马不停蹄带着奏折到偏殿。
原本我还在抱怨,皇上到了后宫来,我往后得日日跑一趟。
但等到皇上在桌子上批奏折,而我可以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我就不抱怨了。
那睡得是真的香。
等到天微微亮,皇上也刚好将奏折批完了。
而我只需要听从他的吩咐,去上朝,将这些折子批阅的事情吩咐官员落实即可。
5.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韵贵妃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可一日,谦公公火急火燎地赶来,说是韵贵妃派人将皇上给绑了,说是皇上偷了她镯子,要太后主持公道,将人即刻处死。
我火急火燎地赶到掖庭,万分危急地拦在行杖人的面前。
抱起满身是伤的皇上。
原本是怕皇上死了没人给我批奏折的,可看着皇上美目含泪,身上满是血淋淋的伤,消香玉殒的模样,那一刻我生气极了。
我原来在尚衣局时因为要干体力活,每日吃得多些,没这么轻。
可是宵衣旰食数月,皇上真的瘦极了,两只胳膊在薄薄的衣裳中晃动,犹如枯骨,抱起来又轻又硌手。
朕看谁敢!我红着眼怒吼。
无人敢拦。
我将皇帝抱回福宁殿,皇上颤颤巍巍从口中拿出一张信纸,上面是韵贵妃与侍卫偷情的证据。
孩子自然也不是皇上的。
原来不是像韵贵妃所言,偷了什么镯子,而是被皇上发现了奸情,要杀人灭口。
我唤来所有御医来为皇上治病,这种时候留下谁我都不放心,所以将谦公公留在皇上身边侍奉。
我带着证据,将韵贵妃押入大牢。
很想让韵贵妃尝尝皇上受过的棍棒滋味,但她腹中尚且还怀有身孕。
我到底有些于心不忍。
最后是太后赐了韵贵妃一杯毒酒。
皇上因这事有功,太后让我将他提为曦昭仪,入主静檀殿。
太后因为这事,对皇上有些许愧意,让他没事多到慈宁宫走动。
皇上白日里忙了起来,在静檀殿中做些糕点吃食,再带到慈宁宫去给太后请安。
要不说是亲儿子呢。
太后有什么忌口,喜欢吃什么,喜欢听什么,皇上门儿清。
日子里陪着下棋,陪着赏花,照顾太后真当是像照顾自己亲娘似的。
诚然,的确是亲娘。
很快太后就喜欢上了披着我的皮囊的皇上。
甚至在我耳边吹起了耳边风,让我将皇上提为贵妃,还有意让我以后将皇上立为皇后。
提为贵妃,我自然是愿意的,好歹皇上也是挂着我的名字。
可皇上这升迁升得也太快了吧
我将皇上提为贵妃之后,应他的要求赐了东华殿入主。
东华殿离雪贵人的元香殿极近。
皇上时不时的便要去一趟元香殿串门。
甚至有时候我到东华殿的时候,皇上都还没有回来。
我等在东华殿里,不知不觉有一些醋意。
我也不知道这醋意是从哪里来的。
要说皇上真的喜欢雪贵人,那也是皇上自己的事,再者我与皇上除了互换身体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感情。
整日厮混在一起,不过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以免别人发现皇上和宫女互换了身体。
我闲得无聊翻开桌上的折子,审阅了几篇,都是说的两件大事:边疆大胜将凯旋,咀县突发洪水。
当了快一年的皇帝,我大抵也知道怎么处理了。
于是也不再等在东华殿,而是让谦公公将奏折带回御书房。
我连夜发下圣旨,让户部批银赈灾,派顾自柏亲自去抚恤灾民,让凯旋的将士改道支援灾后建设。
傍晚太阳下山,我抬起头,皇上站在我的面前。
做得很好。他道。
我笑了起来,不过心中有些苦涩。
若是早知道我会喜欢上皇上,当初不如将皇上赐给顾自柏眼不见为净
6.
我觉得皇上此刻肯定恨透我了,若不是我,他大抵早已与雪贵人洞房花烛,修为缘好。
但现在皇上是女儿身,什么都做不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一门心的将心思投入了政事,连谦公公都夸我越来越有当初皇上的风范。
但谁都不知道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减少我想去见皇上的心,同时也给皇上留些时间和雪贵人多接触接触。
临近年关,谦公公突然告诉我,皇上已经很久没去元香殿了。
我也不知道他和雪贵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不去元香殿,我是十分高兴的。
天气越发寒冷,我让谦公公准备了许多厚实华贵的衣裳,送到东华殿。
谦公公回来说皇上自打不去元香殿之后,日子里除了去看看太后,别无他事,看上去似乎有些落寞。
我放下手中的笔,让谦公公将奏折打包好,谦公公识出我的用意。
立马动身。
我到东华殿的时候,天空又下起了茫茫白雪,东华殿中种着梅花,皇上就站在梅花树下。
一阵清风吹过,漫天雪花和梅花夹杂纷飞。
他颦眉回过头,那似远山般的眉目里满是哀伤。
她不是真的喜欢朕。他的第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我喉咙微哽,原来他这么在乎。
我什么也没说,我明明可以说。
就这么,我俩站在梅花树下四目相对许久。
我转身,对谦公公说:走吧。
谦公公在我和皇上中抉择了许久,但终是碍于大内总管的身份,跟我回了福宁殿。
我对谦公公说:你想陪着皇上,我便赐你到东华殿当差。
谦公公跪了下来,道他只是担心皇上。
但他这一跪,我知道,现在,我才是皇上。
上元节那日夜,顾自柏无诏入宫,我没责怪,反倒是拉着他相对而坐,伴着夜空阵阵烟花,把酒言欢。
大抵是除夕宫宴那么重要的日子,皇上都没有参加,又或许是从哪里打听到我未宠幸过皇上,知我与皇上生了嫌隙。
顾自柏竟然在我喝得正高兴的时候,跪了下来。
若皇上无意曦贵妃。
臣,斗胆恳请皇上,将曦贵妃赐与臣。
我冷哼了一声,他胆子可是真的大。
我良久没有说话。
顾自柏也久久没有起身。
只有谦公公在一旁干着急。
我问顾自柏,是否还记得第一次他说出对程曦有意时我的回答。
顾自柏道:皇上,您说程曦配不上臣。
但……
顾自柏没有把话往后说。
我觉得他想说,程曦配得上
亦或者,想问我为什么在那之后不久将人纳入后宫,眼下却又冷落至此
我自顾自的将我现在的回答告诉了顾自柏:
只有朕才能配得上程曦。
顾自柏不再说话。
的确,我现在的身份可是天子。
顾自柏再怎么比,也不可能比得过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是
我和顾自柏的话,不知顾自柏有没有听进去。
但却刻进了我的心里。
我再也难以抑制对皇上的思念,半晚我起身,谦公公上前给我披上衣裳:您这是要到哪里去
我没说话。
谦公公带着一群太监,抬着撵轿跟在我身后,皇上,要不还坐撵轿吧
我摇了摇头,就让大雪落在我的头顶,落在我的肩头,落在我的心头。
可走了许久,一直走到东华殿,我一颗躁动的心还不停止。
7.
我在东华殿外站了许久,终于还是转身。
殿门却在此刻打开来。
皇上,贵妃娘娘在等您。东华殿的宫人道。
我三步并作两步,大跨步向前。
宫殿里是暖暖的炉火,顷刻间将我身上的雪融化,冷热之感交替出现在我身上。
皇上罕见地穿着一身桃色,炉火暖洋洋地打在他身上,好看极了。
我……我鼓起勇气开口,还未将心中所想道出。
朕都知道。皇上说。
我垂下头,像是犯错的孩子。
看着身上的黄袍觉得十分荒唐,假皇上终究只是假皇上,即便是披上了黄袍,也不敢造次。
皇上却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面前,抬起头,踮起脚,吻在我的唇边。
大雪依旧是那么纷飞着,我是从皇上暖暖的榻上醒来。
早朝,我喜气洋洋,看百官都顺眼了许多。
只是看顾自柏还是那么不顺眼。
但想想皇上那样娇羞的模样,只有我一人见到,我就窃喜起来。
心情也美妙了许多。
早朝后,我下了一道圣旨,让雪贵人出宫。
那是皇上对雪贵人最后的仁慈。
我从皇上口中得知雪贵人的事情不多。
皇上不愿意提及,故而我也就不多问。
但我私底下又忍不住派谦公公从元香殿打听打听。
原来雪贵人原本与皇上来往,是以为曦贵妃的身份能更够见到皇上。
皇上本来还为此高兴,可当我好些日子没有见皇上,也没有因皇上顶着曦贵妃的身份去元香殿,而踏足元香殿,雪贵人便变了脸色。
原本那个单纯的表妹的真面目,露了出来。
什么温柔恬静都是假的,对皇上的爱慕不过也只是佯装出来的假象。
不过是为了坐上皇后之位的表演。
她掐着皇上的脖子,恶狠狠地问:皇上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皇上顶着曦贵妃的头衔问她对皇上有几分情义,她竟直言道:你管我几分情义,只要皇上从前将心放在我身上,往后将心放在我身上,皇后的位置就是我的。
所以即便是皇上作为曦贵妃身位比之高了不少,她也没放在眼里过。
我担心元香殿的宫女侍卫再提此事,传出去,让皇上伤心。
于是打发了些银子封口,挨个送去了宫去。
他们也懂得,只要说了,我饶不了他们,所以乖乖拿着银子,将事情咽进肚子中。
我日日要到东华殿,要么送些吃食,要么送些书卷。
我写字总没有皇上好看,他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的教我。
我写字这方面天分很好,很快便得了他的真传。
连谦公公都分辨不出是我写的还是皇上自己写的。
日子里,皇上还是会帮我批阅奏折。
他说我日子里行公事已经很累了,他批点奏折不算什么。
可我想起以前他一人宵衣旰食时累得都瘦了,有些不忍,将他抱回了床上。
他渐渐抱怨起衣橱中的衣裳不好看,我让尚衣局做了好些漂亮衣裳给他。
他不让我去别的宫,见别的妃子,我听话的不去。
我问他:皇上,如果我专宠一人会不会传你祸乱后宫。
他道:若是真传,也是你祸乱后宫不是
我这才想起,我才是真正的程曦。
但显然,我和皇上各自都适应了各自的新身份。
8.
程家人从宫外进来探望我。
这件事情,是程家人走了之后我才知道的。
我那继母见我现在飞黄腾达了,迫不及待要住大房子,要吃香喝辣,要谋划着我那妹妹日后的出路。
我爹在一旁附和,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可我进宫做浣纱娘的那两年,从来没人来探望的事皇上在尚衣局的时候就从别的宫女唏嘘中知晓。
皇上只是发笑,他这时候才算真正知道我以往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将我抱在怀中,即便我现在人高马大,他摸着我的头,抚慰我的心灵。
朕绝不会让人再欺负你。他这么说。
我还是给程家安排了京城的大房子,每月银钱自然也少不了,只是至于什么妹妹往后的出路,那是我爹和我继母的事。
不久之后,喜讯传来,皇上怀孕了。
下了早朝,我马不停蹄赶到东华殿。
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皇上愉悦的表情洋溢在脸上:这是我们的孩子!
我喜极而泣,将能赐的东西赐了个遍,多到皇上都说:朕这东华殿都快装不下了。
我说:还不够,我要给你和孩子最好的。
有了孩子之后,皇上食欲大涨,我天天让御膳房做最好吃的东西给皇上。
看着皇上一口一口吃进肚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几个月时间,皇上便圆润了一圈。
他看着镜子中的脸,托了托腮,抱怨我不该让他吃那么多东西。
我看着我那张曾经的脸,怎么觉得珠圆玉润的还是挺好看。
十月怀胎,终于临盆。
我守在东华殿一步都不敢挪。
看着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屋内端出来,我好害怕,听说大出血是会死人的。
一想到这里,我就埋怨自己,往日不知节制,这才有了孩子。
好在稳婆告诉我,这是正常的出血。
我向上天祈祷,皇上一定要平平安安。
上天再一次似乎再一次听到了我的愿望,母女平安。
我有了自己的小公主。
我走入产阁,屋内充斥着血腥,宫人都道这是污秽之地,不让我进,可是拦不住我。
皇上满头大汗,虚弱的躺在床上,在他臂弯之内是我们的孩子。
娃长得粉粉嫩嫩,既像他也像我。
我将娘俩搂在我的怀里,紧紧地握着皇上的手泪珠像断了线一般向下流。
他问我:哭什么
我说:我好害怕你出意外,再也见不到你怎么办
他微微一笑,朕和孩子会永远在你身边。
生完孩子,皇上看着腰间的肥肉,十分不开心,开始了减肥计划。
我叫他不要减,肚子上肉肉的摸着很舒服,何况现在他的模样依旧很好看不是
但皇上对自己的要求是很高,每天早上我还未醒便起来锻炼,晚上我到东华殿的时候,他还在锻炼。
仅仅一个月下来,身材便恢复如初。
太后有意提醒我,将皇上立为皇后,让我们以后多生几个小孙子。
我马不停蹄地办了。
从东华殿搬出来,再搬入坤宁宫的时候,我再一次感叹,皇上不愧是皇上,短短三年就从浣纱娘变成了皇后。
皇上脸上却没有笑,他告诉我,当初初到在尚衣局,我手上的茧都被他洗掉了。
在尚衣局待的两个月,却像是一辈子那么久,花了许多心思计谋,才得以走到司衣的位置。
他想了千万遍也想不明白,我怎么熬过的两年。
我从话里话外听出了他对我的心疼。
我也心疼他当初洗了多少衣裳才会把我两年的茧都洗掉了。
我说:若是回到当初,我一定会先找到你,不让你代我受这份委屈。
他却道:朕愿意。
一路走来,他从未觉得辛苦。
9.
寒来暑往。
女儿一岁的时候,开始牙牙学语,她很聪明,皇上每日带着她荡秋千,学写字,教诗书。
闲来无事学了刺绣,给女儿做了许多好看的小衣裳。
我开玩笑吃醋道:都没有我的份儿。
皇上从身后拿出一件龙袍,上面的刺绣是他一针一针绣的。
我高兴极了,每日穿着这龙袍上朝。
还在顾自柏面前炫耀:这是皇后亲手绣的。
顾自柏强颜欢笑:那真是恭喜皇上了。
我和顾自柏的关系本来应该是亲如兄弟,但眼下却被我搞成这样。
我问皇上顾自柏会不会心生不满,蓄意报复
皇上笑笑:朕封他做了丞相,他感恩戴德还来不及,何至于此
何况,你跟他关系好,朕难道不会吃醋吗
说得也是。
我放下顾虑,继续将朝中要紧事交给顾自柏,顾自柏果然还是办得妥妥帖帖。
又是一个雷雨天,我搂着皇上窝在被窝,感叹着就是那一年雷雨让我俩有了这份缘。
皇上抱着我的腰,说:这真像是一场梦。
梦醒时分,我从一阵喧闹中醒来。
程曦,还不快起来!
这是掌事嬷嬷的声音,我记得。
我一下子惊吓过来,看着熟悉的面孔,以及面前几个正在换衣服的浣纱娘,我才意识到,原来,那岁岁年年真的只是我的梦一场。
我摸着手中熟悉的老茧,换了身衣裳。
昨日没洗完的衣裳还堆在那里。
我熟练的抄起衣袖,正要拿起脏衣服,一双大手薅住我的胳膊。
我转过头去,刹那间红了眼眶:皇上!
身后谦公公皱着眉,莫名其妙,不知皇上为何一早就往这尚衣局跑。
他将我紧紧地搂在怀中,告诉我:程曦,这不是梦。
我们回到了四年前。
女儿换成我十月怀胎,还是同那时一样,聪明机灵,像他也像我。
他在产阁外一如我那时一样焦急,好在最终一切都如那时一般顺利。
那夜雷雨天,我们一夜未睡。
担心着又回到四年前。
后来。
我成为皇后好些年,宠冠后宫。
他每日除了处理政事,便是陪在我和女儿身边。
年过半百之后,他将皇位传给了女儿,引起了朝野上下震惊。
好在女儿魄力非常,像他父亲一般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做事了得。
我们会相伴到老。他说。
他依旧像从前那般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怕我像羽翼般飘走。
他胡须花白,我银丝渐繁。
无人知晓,我们曾经偷得过四年光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