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陆太太的第二次人生 > 第一章

华城三月,细雨如丝,织成一张朦胧的网,将整座城市笼在一片潮湿的寂静里。
临江墓园的青石阶被雨水洗得发亮,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沈清欢抱着一束沾了露水的白山茶,裙角扫过石阶,带起细碎的水花。她停在第三排第七座墓碑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花瓣上的水珠——那是她从前最爱的花,洁白,清冽,像极了她与陆行湛之间那段从未说破的心动。
碑上只刻着七个字——
陆行湛之墓,妻立。
没有生卒年月,没有照片,像他短暂的一生,仓促得连痕迹都不肯多留。
她蹲下身,将花轻轻放在碑前,冰凉的石面透过指尖传来寒意,像极了他当年永远捂不热的掌心。他总说自己体寒,可她分明记得,某个冬夜他替她暖脚时,被窝里曾留下过片刻的温热。
陆行湛,她声音轻得像叹息,被风吹散在雨里,如果有下辈子,别再拿婚姻跟我做交易了。她顿了顿,喉间发紧,我宁愿沈氏破产,宁愿从未认识你,也不想再站在这里,对着一块石头说再见。
雨忽然大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起身要走,却听身后传来极轻的一声笑,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无奈,像他从前无数次逗弄她时的语气。
沈清欢,你欠我的,这辈子还没还清。
她猛地回头,雨幕中只有被风吹得摇晃的松柏,空无一人。
只有碑上的水珠顺着妻立二字滚落,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深色,像谁掉了一滴来不及擦的眼泪。
——故事,从这里倒回。
沈小姐,您确定要签字吗
律师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带着职业化的谨慎。沈清欢猛地回神,视线从窗外的雨景抽回,落在眼前的红木桌上——两份《婚前协议》正安静地躺着,白纸黑字,像两具等待宣判的尸体。
陆氏集团新任掌权人陆行湛,与沈氏长女沈清欢的合作婚姻。
她认得这个场景:三年前的沈家书房,同样的雨天,同样的协议,同样是她,在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前世,她用三年婚姻换沈氏苟延残喘,换来了陆行湛的死,换来了一座空坟和无尽的悔恨。
此刻,钢笔尖悬在纸上,墨汁在纸面晕开小小一团,像她前世心头那抹化不开的血。
我签。
她抬眸,目光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声音比窗外的雨更凉,但我要加一条。
律师推了推眼镜,面露难色:沈小姐,陆先生的意思是……
你只需要记录。她打断他,婚姻存续期间,陆先生不得主动提出离婚。违约者,需净身出户。
律师愣住,钢笔差点从手中滑落。
门口传来一声低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陆行湛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黑色长风衣下摆被风吹得微动,领口别着一枚银质领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整个人像一座精心雕琢的冰雕,没有温度,却自带锋芒。
沈清欢,他迈开长腿走进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神经上。他俯身,指尖轻敲协议纸页,你怕我像扔垃圾一样扔了你
不。她望着他,目光澄澈得能映出他的影子,我只是想活久一点,看陆先生后悔的样子。
前世他临终前那声模糊的对不起,她没听清,这一世,她要亲眼看着他为这场交易追悔莫及。
陆行湛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他拿起钢笔,笔尖在新增条款下方顿了顿,随即流畅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最后一笔锋锐得像刀,划破了纸面的平静。
婚礼那天,华城下了初雪。
纯白的雪花簌簌落下,落在教堂的尖顶上,落在宾客的肩头,也落在沈清欢的鱼尾白纱上。她提着裙摆,从旋梯上一步步往下走,水晶灯的光芒透过雪花折射过来,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视线尽头,陆行湛站在红毯尽头,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眉眼深邃。他伸手,掌心干燥,温度却低,像握着一块冰。
陆太太,他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却冷得像雪,合作愉快。
她微笑,指尖与他交扣,触感冰凉,像握住一把藏在丝绒鞘里的匕首,随时可能出鞘伤人。
宴席上,他替她挡酒,修长的手指握住酒杯时,指节泛着淡淡的白;他替她切蛋糕,动作优雅,将最上面的樱桃细心地放在她盘中;他替她戴上那枚九克拉的深海之蓝,钻石的光芒映在他眼底,却没有半分暖意。
宾客们低声赞叹,都说陆先生宠妻如命。
只有沈清欢知道,回到那栋名为婚房的别墅,他会立刻松了领带,扯掉领针,将所有伪装卸下。
客房在左手第二间。他站在玄关,声音冷淡,没有丝毫新婚的温情。
陆先生不一起睡她故意问,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
协议里没写。他转身,走向书房,背影决绝。
她点头,提着裙摆上楼。走到拐角时,却忍不住回头——他站在落地窗前,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窗外的雪落在玻璃上,瞬间融化成水,像一道道无声的泪。他的背影在风雪中孤绝得像一座孤岛,让她忽然想起前世他墓碑的模样。
婚后第三个月,沈氏资金链再度断裂,像一条在寒冬里冻僵的蛇,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董事会的老家伙们在会议室里拍着桌子,逼她让出CEO的位置,说她一个年轻女人撑不起沈家的重担。沈清欢捏着那份岌岌可危的财务报表,指尖泛白,连夜赶回老宅想找父亲商量,却在门口遇见了陆行湛。
他靠在黑色宾利边,黑色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指间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火光明明灭灭。冷风吹过,他额前的碎发微动,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冷硬。
上车。他吐出一口烟圈,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她没动,目光带着戒备:陆先生是来收尸的沈氏垮了,他大概乐得看她笑话。
不,他掐了烟,将烟蒂扔进垃圾桶,动作利落,是来收利息。
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寒风。他递给她一份文件,封面印着陆氏的logo。
陆氏无条件追加五个亿,他看着前方,语气平淡,条件是沈清欢必须亲自担任新项目负责人,每周向陆氏汇报所有进度。
她翻开文件,条款清晰,没有任何额外的刁难,甚至连利息都低得近乎施舍。
为什么帮我她抬头,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前世,这个项目被沈氏旁支暗中卖给对家,她背了黑锅,而陆行湛,始终冷眼旁观。
沈清欢,他侧头,窗外的路灯掠过他的眼,留下一瞬的光影,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手里的项目,值得这个价。
她攥紧文件,指节泛白。原来如此,他看中的从来不是她,而是沈氏手里的资源。也好,这样就不会有不该有的期待。
只是,她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那些在前世害过她的人,这一世,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项目启动酒会设在临江的酒店宴会厅,落地窗外是璀璨的江景。沈清欢一袭墨绿丝绒长裙,衬得肌肤胜雪,挽着陆行湛的手臂入场时,引来一片惊艳的目光。
香槟塔后,她看见了沈芷柔——她那位总是笑盈盈,却在前世背后捅了她最狠一刀的堂妹。沈芷柔端着酒杯,裙摆摇曳,像一朵盛开的毒花,正朝她走来。
姐姐,新婚快乐呀。沈芷柔笑得无辜,眼底却藏着算计。说话间,她手中的酒杯不小心倾斜,深红色的红酒瞬间泼在沈清欢的裙摆上,留下一大片刺目的痕迹。
周围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沈芷柔立刻摆出惊慌的样子:哎呀,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沈清欢还没开口,陆行湛已抬手示意侍者。很快,一条干净的白色毛巾递了过来。
他竟当众蹲下身,动作自然地替她擦拭裙摆上的酒渍。他的手指修长,动作慢条斯理,像在擦拭一件昂贵的瓷器。他的发丝垂落,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留下专注的侧脸。
沈二小姐,他忽然抬头,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酒泼到我太太身上,道歉。
沈芷柔的脸色瞬间一白,没想到陆行湛会为了这点小事动怒。她嗫嚅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已经道过歉了……
我没听见。陆行湛的目光冷得像冰,或者,需要我请保安‘送’你出去,让你好好想想该怎么道歉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聚过来,带着探究和看戏的意味。沈芷柔骑虎难下,只能咬着牙,低声说了句:对不起,陆太太。
陆行湛这才收回目光,继续替沈清欢擦拭。沈清欢垂眸,看见他修长的手指停在她的脚踝处,温度透过薄薄的丝袜渗进来,像一点火星,烫得她心尖微颤。
那一瞬,她忽然分不清,他是在做戏给外人看,还是……真的动了怒
回程的车上,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车窗,发出细碎的声响。
为什么替我出头沈清欢打破沉默,目光落在窗外倒退的街景上。
陆行湛握着方向盘,侧脸被霓虹灯光切割得忽明忽暗。陆太太丢脸,等于我丢脸。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仅此而已她追问,心底竟有一丝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期待。
他忽然转头,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她今天涂了豆沙色的口红,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唇角——那里沾了一点蛋糕的奶油。
沈清欢,他的声音忽然低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别高估自己,也别低估我。
她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后视镜里,他的指尖捻着那点淡粉色的奶油,动作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像捻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车厢里的沉默忽然变得粘稠,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暧昧,让她有些呼吸不畅。
项目推进到一半,工地突发事故。
沈清欢接到电话时,正在办公室核对报表。电话那头,项目经理的声音带着哭腔:沈总,脚手架塌了……三个工人被埋了!
她赶到工地时,雨下得正大,泥泞的地面上一片狼藉。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雨幕,医护人员正抬着担架匆匆往来。她站在雨里,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颊上,却第一时间理清思绪:安排救护车送医、联系受伤工人的家属、封锁现场保护证据、通知安全部门介入调查。
凌晨三点,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刺眼。沈清欢抱着膝盖坐在长椅上,高跟鞋的鞋跟不知何时断了一只,脸上的妆也花了,狼狈得像一只落难的猫。前世的记忆汹涌而来——同一个工地,同一批工人,那次事故死了七个人,所有证据都指向她偷工减料,她百口莫辩,成了人人唾弃的罪人。
上车。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清欢抬头,看见陆行湛站在面前,黑色衬衫被雨水打湿,勾勒出紧实的肩线。他手里拿着一件黑色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她肩上。
哭什么他皱眉,看见她眼角的湿润。
我没哭。她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
沈清欢,他忽然蹲下来,与她平视,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你怕死人
她摇头,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我怕……又是我害死的。前世的愧疚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底三年,从未消失。
陆行湛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将她轻轻按进怀里。他的怀抱不算宽厚,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别怕,他的声音沉而稳,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我在。
那一刻,她闻到他衬衫上极淡的雪松味,混着雨水的清新,像荒芜的沙漠里突然生出的春天,让她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她甚至有了一种错觉,或许,这个男人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冷。
事故调查结果出来了——是供应商偷换了劣质钢材,导致脚手架承重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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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欢连夜召开记者会,将所有证据公之于众:供应商的进货单、钢材检测报告、与供应商的沟通记录……每一份都清晰明确。她站在台上,目光坚定:沈氏集团永久终止与涉事供应商的合作,并将追究其法律责任。对于受伤的工人,我们会承担全部医疗费用,并给予相应的赔偿。
有记者尖锐地追问:陆氏作为投资方,是否对项目监管不力是否知情
沈清欢看向台下第一排,陆行湛坐在那里,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目光沉静地望着她,像在说别慌,有我。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亮:陆氏与沈氏,共进退。在项目监管上,陆氏从未松懈,此次事件,我们会共同彻查,给公众一个交代。
一句话,堵住了所有质疑的声音。
会后,她回到办公室,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杯热姜茶,袅袅的热气模糊了杯壁上的水珠。旁边的便利贴上,是陆行湛熟悉的笔迹,凌厉中带着几分潦草:
别感冒,明天还要早起。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陆字。
她端起姜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暖了胃,也暖了心。指腹贴着温热的杯壁,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留下的温度。
冬至那夜,气温骤降,窗外飘起了今年的第二场雪。
沈清欢加班到深夜回家,一进门就看见陆行湛躺在沙发上,眉头紧锁,脸色潮红。她走过去,伸手探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心头一紧一一他发烧了,而且烧得不轻。
她刚要起身去拿退烧药,却被他一把拽住手腕。他的力气很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执拗。
别走。他声音沙哑,像在梦里呓语,眼神迷蒙。
我去拿退烧药。她试图挣脱。
沈清欢,他忽然睁开眼,眸子漆黑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你为什么嫁给我
她沉默片刻,答:为了沈氏。这是她早就想这是她早就想好的答案。
还有呢他追问,目光紧紧锁住她,不肯放过任何一丝情绪。
……为了活下去。她低声说,这是她的真心话。前世的结局太惨烈,她想好好活着,想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他忽然笑了,笑得胸腔震动,却牵动了喉咙,忍不住咳起来,脸色更红了。
真巧,他咳完,指尖轻轻擦过她的眼角,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也是。
那一夜,沈清欢守在他身边,替他换退烧贴,喂他喝水。窗外的雪下了又停,晨曦终于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一层碎金。
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沈清欢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尖。柔软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
沈清欢,你在趁我之危
他忽然睁开眼,眼底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像被抓包的小偷,猛地收回手,耳尖瞬间红透,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我……我只是看你醒了没有。
他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没再拆穿,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时,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
春节前夕,陆行湛说要带她回陆家老宅时,沈清欢正在核对年前的财务报表。
不去行不行她抬头,笔尖在报表上顿了顿。她对陆家那群人没什么好感,尤其是那位据说极难相处的老太太。
陆行湛正在扣大衣纽扣,闻言动作一顿:老太太点名要见你。他顿了顿,补充道,她年纪大了,喜欢热闹。
沈家老宅坐落在城郊的半山腰,青瓦白墙隐在松柏林里,透着几分古朴的威严。推开雕花木门,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混合着饭菜的香气和炭火的味道。
陆家老太太坐在客厅正中的太师椅上,穿着暗红色的盘扣棉袄,手里拄着一根龙头拐杖。看见沈清欢,她浑浊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板起脸,用拐杖笃笃地敲了敲地面:就是你把我们家行湛拐跑的
沈清欢被问得一愣,刚要开口,陆行湛已揽住她的肩,语气难得带了点温度:奶奶,是我娶她,不是她拐我。
老太太哼了一声,目光在沈清欢身上转了一圈,从她的头发看到鞋子,最后落在她细瘦的手腕上:长得倒标致,就是太瘦,风一吹就能倒似的。她说着,却朝旁边的佣人使了个眼色。
晚饭时,老太太不停地给沈清欢夹菜,碗里堆得像小山。多吃点,她用没牙的嘴含糊地说,女人家还是胖点好,好生养。
沈清欢的脸瞬间红透偷瞪了陆行湛一眼,却见他正低头喝汤,嘴用似乎噙着一抹笑意。
饭后,老太太把沈清欢叫到里屋,塞给她一个红布包着的红包,沉甸甸的。拿着,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她的掌心布满皱纹,却很温暖,这是奶奶给你的见面礼,补补身子,早点让我抱曾孙。
红包上还带着老太太的体温,烫得沈清欢耳根发烫。她捏着红包走出里屋时,正撞见陆行湛站在廊下打电话,侧脸在灯笼红光的映照下,柔和了不少。
回程的车上,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饭菜香。沈清欢把玩着那个红包,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不跟奶奶解释,我们只是协议婚姻
陆行湛握着方向盘,侧脸被路边的路灯切割得忽明忽暗。解释什么他淡声说,反正也快到期了。
快到期了五个字像冰锥,猝不及防地扎进沈清欢心里。她低头,指尖捏着红包上的红绳,忽然觉得车厢里的暖气也变得沉闷,让人喘不过气。原来他一直记得,这只是一场为期二年的交易。
大年初三的鞭炮声还没散尽,沈氏集团被匿名举报财务造假的消息已传遍华城。
证监会的调查人员闯进会议室时,沈清欢正在主持年后的第一次高层会议。闪光灯在她脸上炸开,记者们的问题像炮弹一样砸过来,都带着尖锐的恶意。
沈总,请问举报信中说沈氏虚增营收二十亿,是否属实
有消息称陆氏已准备撤资,请问沈氏是否面临破产
您与陆先生的婚姻,是不是也只是为了骗取陆氏注资的手段
沈清欢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没让自己失态。所有问题,我们会在调查结果出来后统一回应。她起身,声音平静,现在请各位离开,不要影响公司正常运作。
好不容易打发走记者和调查人员,沈清欢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回到办公室,刚拿起外套准备去陆氏找陆行湛,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姐姐,我知道是谁举报你的哦。电话那头,沈芷柔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笑,想知道吗来地下车库,我告诉你。
沈清欢心里咯噔一下,明知可能是陷阱,却还是决定去。她想知道,沈芷柔到底还有多少后手。
地下车库阴森寒冷,灯光忽明忽暗。沈清欢刚走到自己的车旁,身后忽然窜出两个黑衣人,一块黑布猛地蒙住她的眼睛,冰冷的胶带封住了她的嘴。
沈芷柔,你敢动我她挣扎着,声音含混不清。
姐姐,到了这时候你还嘴硬沈芷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恶毒的快意,等你死了,沈氏就是我的,陆太太的位置也是我的!
她被推搡着塞进一辆商务车,车门关上的瞬间,她听见沈芷柔对司机说:找个偏僻的地方处理掉,做得干净点。
车开了很久,停下时,沈清欢被猛地推下车。冷风灌进领口,她挣扎着扯掉眼上的黑布,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荒芜的河滩,远处是黑沉沉的山影。
沈芷柔站在她面前,手里竟拿着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她。姐姐,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挡了我的路。
沈清欢的心跳得像擂鼓,却强迫自己冷静:你杀了我,陆行湛不会放过你的。
他沈芷柔笑了,等他知道你‘畏罪自杀’,只会觉得解脱。她说着,缓缓扣动扳机。
沈清欢闭上眼,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砰--
枪声响起的瞬间,她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开。
她睁眼,看见陆行湛不知何时挡在她面前,左臂的深色西装已被鲜血浸透,像绽开了一朵妖艳的花。
别怕。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反手抱住她,带着她滚进旁边的沟渠。
冰冷的泥水溅了满身,黑暗中,她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听见他的心跳快得像鼓点,一下下撞在她的心上。
陆行湛……她的声音哽咽,泪水混合着泥水滑落。
嘘,他贴着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这次换我救你。远处传来警笛声,他笑了笑,声音轻得像叹息,看来,我赌对了。
他早就猜到沈芷柔会狗急跳墙,提前让人跟
着她,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河滩的寂静。红蓝交替的光映在陆行湛渗血的西装上,像极了前世他倒在她面前时,天边炸开的劣质烟火。
沈芷柔被警方按在泥地里时,还在尖叫:沈清欢!你抢了我的一切!我不会放过你!
沈清欢没回头,只是死死攥着陆行湛的衣角,指尖被血浸透,黏腻得发慌。救护车的担架床晃得厉害,她跟着跑,鞋跟陷进泥里也浑然不觉,直到医护人员拦住她:家属请在外面等。
手术室的灯亮了整整四个小时。
沈清欢坐在走廊的塑料椅上,手里还攥着他那件染血的西装外套。雪松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她忽然想起昨夜他出门前,她还抱怨他总穿深色衣服,显老气。
陆太太,您的手在流血。律师递来一张纸巾。
她低头,才发现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和外套上的血渍晕在一起。
医生出来时,摘下口罩的动作缓慢得像电影慢镜头。子弹擦过动脉,差一厘米就……他叹了口气,幸好送来得及时,命保住了,但失血过多,还需要观察。
谢谢医生。沈清欢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刚站起身,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冰凉的地砖贴着膝盖,疼得她清醒了几分——原来不是梦,他真的还活着。
听完医生的话,律师推了推眼镜,起身就向沈清欢道别。
病房里,陆行湛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像纸,唇上却还带着点倔强的弧度。麻药还没退,他睡得不安稳,眉头时不时皱一下,像在跟谁置气。
沈清欢坐在床边,轻轻握住他没输液的手。他的手总是凉的,此刻却因为失血,冷得像冰。陆行湛,她声音轻得像羽毛,你不能死。
她还有好多话没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二叔的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沈芷柔的小动作还有……他说的我也是,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看你后悔呢。她低下头,鼻尖抵着他的手背,泪水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睫毛颤了颤。
沈清欢,他忽然睁开眼,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带着惯有的戏谑,你欠我一条命,拿什么还
她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冷漠,只有劫后余生的温柔,像冰雪初融的湖面。
她俯身,轻轻吻住他干裂的唇。
拿我自己,够不够
他的睫毛抖了抖,没说话,只是反手,用没力气的手指,轻轻勾住了她的小指。
沈芷柔的审讯笔录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她不仅供出了陆成业,还交出了一叠录音带——有陆成业教唆她调换钢材的对话,有他指示会计伪造沈氏财务报表的证据,甚至还有他当年如何设计陷害陆行湛父亲的录音。
陆成业早就想吞掉陆氏了,陆行湛靠在病床上,左臂还打着石膏,手里把玩着一个苹果,我父亲当年的车祸不是意外,是他动的手脚。
沈清欢削苹果的手顿了顿,果皮断成一截。那你……
我知道。他咬了口苹果,声音漫不经心,这三年一直在查,只是缺个突破口。
沈清欢忽然明白过来。他娶她,或许不只是为了沈氏的股份,更是为了借沈氏这块跳板,引陆成业露出马脚。前世他孤军奋战,最终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这一世,她成了他计划里的意外,却也成了他的铠甲。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她有些气闷,觉得自己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说了,你还会签那份协议吗他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沈清欢,你以为只有你在算计
她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狠狠咬了口苹果,却尝到一丝甜味。
法庭开庭那天,阳光正好。
陆成业穿着囚服,头发花白了大半,早已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听到判决结果时,他忽然激动地挣扎起来,指着被告席上的陆行湛嘶吼:陆行湛!你为了一个女人,连陆家的家业都不要了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
旁听席一片哗然。
陆行湛缓缓站起身,左手还吊在胸前,他握住沈清欢的手,十指相扣。法官大人,各位,他的声音平静却有力,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法庭,她是我太太。陆家的家业没了可以再建,但她,我只有一个。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清欢脸上,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陆家可以没有我,不能没有她。
沈清欢的眼眶忽然热了。原来那些不动声色的维护,那些看似无意的靠近,都不是她的错觉。这个总是把交易挂在嘴边的男人,早就把她划进了自己的领地。
走出法院时,阳光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得像要融化。
陆行湛,她忽然停下脚步,你后悔了吗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带着阳光的味道。
后悔。他笑,后悔没早点把你拐回家。
陆行湛出院那天,华城的春天终于真正来了。
柳树抽出新芽,玉兰花在枝头炸开,空气里都是甜丝丝的味道。沈清欢开车来接他,他穿着她新买的米白色休闲装,左手还吊在胸前,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一路上都在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陆先生,回家她拐过一个弯,看向副驾驶座的他。
不,他侧头,阳光落在他睫毛上,镀上一层金边,去民政局。
沈清欢踩了脚刹车,差点闯红灯。做什么
续签。他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份新的《婚前协议》,却只有一句话:
陆行湛与沈清欢,婚姻有效期:终身。
没有附加条款,没有冰冷的约束,只有滚烫的承诺。
她的眼眶忽然就热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那……违约呢她故意刁难,声音却带着哽咽。
他忽然倾身过来,左手不方便,就用右手轻轻扣住她的后颈,呼吸拂过她的耳垂,带着温热的痒意。违约者,他的声音低沉,像情人间的呢喃,罚睡沙发一辈子。
沈清欢被他逗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她抽过笔,在签名处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落下最后一横时,他忽然凑近,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带着势在必得的温柔,像春风拂过湖面,漾起圈圈涟漪。车窗外的玉兰花落了一地,像谁撒了一把温柔的雪。
沈清欢,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带着笑意,这次,不做交易了。
做什么
谈恋爱。
补办的婚礼定在初夏,玉兰花落尽,蔷薇正开得热烈。
沈清欢穿着量身定制的鱼尾白纱,从旋梯上一步步往下走。这一次,她没有紧张,没有忐忑,只有满心的欢喜。
陆行湛站在水晶灯下等她,米白色的西装衬得他愈发俊朗。他伸手,掌心干燥而温暖,像握住了整个春天。
陆太太,他俯身,唇贴在她耳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次是真的。
她微笑,指尖与他交扣,这一次,像握住了往后余生的所有时光。
宴席上,他替她挡酒,会皱着眉说她胃不好;他替她切蛋糕,会把奶油少的那半递给她;他替她戴上重新切割的深海之蓝,钻石的光芒映在他眼底,满是化不开的柔情。
宾客们笑着起哄,说陆先生真是把陆太太宠成了公主。
沈清欢望着他的侧脸,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孤绝得像座孤岛。原来再冷的冰,遇到对的人,也会融化成水。
婚礼结束后,两人坐在回家的车上,陆行湛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忘了给你了。
里面不是钻戒,而是一枚银质领针,和他三年前第一次见她时戴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了两个小小的字:
清欢。
陆行湛,她摩挲着领针,眼眶发热,你什么时候开始……
第一次见你,你站在沈家书房的窗前,背对着我,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他握住她的手,声音轻得像叹息,那时候就想,这个姑娘,不能让她输。
原来所有的相遇,都早已埋下伏笔。
很多年后的一个午后,沈清欢在书房整理旧物,翻到了一本泛黄的相册。
前面是女儿陆念欢的百日照,是一家三口去海边的合影,是陆行湛陪她插花时被刺到手指的窘态……翻到最后一页,却掉出一张旧照片。
照片是在临江墓园拍的,雪夜,她蹲在那块无字碑前,穿着黑色的大衣,背影单薄。而在她身后不远处,陆行湛撑着一把黑伞,静静地望着她,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像一层薄薄的糖霜。
照片背面,是他潦草的字迹,带着点仓促的温柔:
沈清欢,下辈子早点来找我。
沈清欢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掉下来。原来他早就去过那里,早就知道了他们的结局。
怎么了陆行湛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杯热可可。他的头发已经有了点白霜,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些,却依旧是她记忆里的模样。
她没说话,只是把照片递给他。
他看了一眼,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时候怕你跑了。
我才不跑。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这辈子还没跟你过够呢。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花园里,女儿陆念欢正追着一只蝴蝶跑,笑声像银铃。陆行湛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吻,带着热可可的甜味。
那就,下辈子继续。
【尾声】
又是一年三月,细雨如丝。
临江墓园的第三排第七座墓碑前,站着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
碑上的字已经被风雨磨得有些模糊,却依旧清晰可见:
陆行湛之墓,妻沈清欢立。
旁边多了一块新的墓碑,刻着:沈清欢之墓,夫陆行湛立。
两张照片并排嵌在碑上,照片里的年轻人笑得灿烂,像从未受过伤。
陆念欢捧着两束白山茶,放在父母的碑前。风吹过,花瓣簌簌落下,像谁在轻轻说:
你看,这次我们没有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