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落入俗套的再见
窗外的雨水滴滴嗒嗒,敲打着咖啡馆的玻璃窗,像一串串透明的珠子滚落。沐言念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目光落在窗外模糊的街景上。二十六岁的她已经留起了长发,头发乌黑,发尾微卷,垂在白色高领毛衣的领口处。桌上摊开着一本书,已经十分钟没有翻过一页了。
一杯热美式,谢谢。
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从柜台方向传来,沐言念的指尖骤然僵住了。这个声音,即使过了九年,即使在千万人中,她也能辨认出来。她的心跳莫名加速,像是回到了十七岁的那年。
沐言念缓缓转过头,视线穿过三张桌子,落在那个正在付款的背影上。灰色大衣勾勒出他比记忆中更宽阔的肩膀,头发比高中时短了许多,但后颈处那一小撮总是翘起的头发依然如故。
竟然是他。
韩远宁。
这个名字在她唇齿间无声地滚动,带着青柠味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
高二那年夏天,图书馆里老旧空调的嗡嗡声,书页翻动的声音,还有他递过来的那张纸条：你看的书我也喜欢,能认识一下吗——高二(2)班
韩远宁
您的咖啡好了。
服务员的提醒让沐言念回过神来,她看到韩远宁转身寻找座位,目光扫过整个咖啡馆,然后……停在了她身上。
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起来,嘴唇微微张开,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又哽住了。沐言念感到一阵眩晕,九年不见,他的五官更加棱角分明,下颌线比记忆中更加坚毅,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得像能看透人心。
沐...言念他向她径直走来,声音里带着不确定与掩盖着的喜悦。
你好,韩远宁。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急忙清了清嗓子,好久不见。
真的是你。他在她对面的椅子旁站定,手指轻轻敲打着咖啡杯,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沐言念点点头,把桌上许久未曾翻动的书合上,推到了一边。在韩远宁坐下时,她闻到了他身上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不再是高中时那种青柠沐浴露的气息,却也一样的好闻。
九年了。韩远宁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是在寻找记忆中的那个女孩,你...…真的变了很多。
沐言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长发：你也是。她停顿了一下,听说你去美国读书了
嗯,斯坦福,计算机。他简短地回答,手指在杯沿画着圈,去年底刚刚回来,现在在科技园那边工作。
挺好的。沐言念点点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九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切,他们之间横亘着整个青春后期的空白,已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小河。咖啡馆里放着轻柔的钢琴曲,却掩盖不住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你呢韩远宁终于开口,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市医心外科工作,今天轮休。沐言念回答,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双手比高中时更加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并没有戴戒指。
又是一阵沉默。沐言念想起在高三那年的冬天,韩远宁在雪地里等她放学,鼻子冻得通红,却还坚持要送她回家。那天他们第一次牵了她的手,两个人的手套之间隔着一层毛线,却依然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你还记得.…..韩远宁突然开口,却又停住了,算了,没什么。
记得什么沐言念追问。
他笑了笑,眼角的细纹让她心头一颤：记得高三那次月考,你数学考砸了,躲在操场角落里哭。
沐言念的脸突然热了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你居然还记得这种事。
我记得关于你的很多事。韩远宁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落在沐言念心上,你最喜欢图书馆靠窗的第三个位置,物理课上总是爱打偷偷的瞌睡,还有...…他顿了顿,声音再次响起,高考前那天晚上,你在我家楼下站了许久,却最终没有按门铃。
沐言念的呼吸一滞。她没想到他还记得那个夜晚。
那是高考前最后一天,那天的晚风卷着槐树叶的清香掠过。她鼓足勇气,想去告诉韩远宁,不管他考去哪里,她都愿意等他。但当走到他家楼下,看到窗口透出的灯光,想到他可能会去国外读书,她又退缩了。她怕门开后看见他的笑,更怕自己忍不住问能不能不走,却只得到一句早已知晓的对不起。那句没说出口的舍不得,最终和那个蝉鸣阵阵的夏夜一起,被藏进了青春的末尾。
你知道我在家。韩远宁看着她,眼神复杂,我也看到了你。
那你为什么…...沐言念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我以为你会按门铃……他苦笑了一下,我们总是在等对方先开口,不是吗
雨声填满了他们之间的沉默。沐言念想起高考成绩出来后,韩远宁果然收到了斯坦福的录取通知,而她的分数只够本省的重点大学。九年的时光像这雨水一样冲刷过他们的人生,带走了年少时没说出口的勇气。
咖啡馆的音乐,是那首他们高中时常常一起听的《晴天》。毕业那天,韩远宁把一只耳机塞进她耳朵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的睫毛上,他说：无论多远,我都会记得这一刻。
我们当时还是太年轻了。韩远宁再次打破沉默,不懂得有些话当时不说出口,就错过机会了。
沐言念低头看着咖啡杯里自己的倒影,模糊不清：你...…现在过得好吗
还行。他耸耸肩,工作挺忙的,经常加班。你呢有...…男朋友了吗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沐言念抬头,对上他那双好看而清澈的眼睛,里面却也藏着什么她读不懂的情绪：没有。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谈恋爱。
韩远宁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紧张就会用手指卷头发。
沐言念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发丝,急忙放下手,两人都笑了起来。那一刻,时间仿佛倒流,他们又变回了那两个在图书馆偷偷传纸条的高中生。
其实…...韩远宁正要说什么,沐言念的手机恰好响了,你先接电话。韩远宁说道。沐言念点点头,接起了手机:好的,知道了,我马上到。
挂断了电话,沐言念笑了笑,科室有台紧急手术,人手不够,我得赶过去了,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聚聚。
好。韩远宁轻声说,再见,沐言念。
再见,韩远宁。
沐言念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许久未曾翻动的书,起身走出咖啡馆。窗外的雨水模糊了一切,就像时间模糊了他们的过去。
第二章
就这么随意的穿越了
沐言念推开公寓的门,六个小时的手术拉锯战让她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手指因长时间保持精细动作而微微痉挛。她甩掉皮鞋,外套随意搭在沙发背上。冰箱里只剩半盒牛奶和几个西红柿,她懒得加热,直接对着半盒牛奶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突然唤起一段几乎被遗忘的记忆。
高二那年夏天特别热,体育课后男生们集体去小卖部买冰镇汽水。她因为生理期趴在课桌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忽然一个冒着冷气的铝罐贴上她的脸颊,惊得她差点跳起来。
嘘,偷偷藏的。韩远宁蹲在她课桌旁,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晒得微红的手臂,最后一罐冰可乐,别让老张看见。
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鼻尖上挂着细小的汗珠。沐言念记得自己当时心跳快得不像话,不知是因为碳酸饮料还是少年近在咫尺的呼吸。
牛奶盒在掌心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将沐言念拉回现实。她摇摇头,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浴室。热水冲刷着肩膀,蒸汽在镜面上凝结成雾。她伸手抹开一片清晰,镜中的女人眼下挂着青黑,发梢还沾着手术室的无菌帽压出的痕迹。
沐医生今天太帅了！手术护士小陈的赞叹声仿佛还在耳边,那个血管吻合做得简直像艺术品。
可没人知道,在决定生死的手术台上,她脑海里会突然闪过韩远宁说你手这么巧,将来肯定能当外科医生时的表情。那是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她正用美工刀帮他修改错题卡上的填涂痕迹。
沐言念裹着浴袍倒在床上,床头柜上摆着一个褪色的钢铁侠手办…高三那年韩远宁送她的生日礼物。当时他神秘兮兮地说：这个有特殊功能。后来她才发现,按下底座按钮,手办胸口会亮起微型LED灯,投影出歪歪扭扭的字样：【你是我的IRON
HEART】。
她伸手按下按钮,九年后灯光依然微弱地亮起,只是字迹已经模糊得几乎辨认不出。就像那些曾经鲜明的记忆,被时间冲刷得只剩下零碎片段。
他帮她补习物理时,在草稿纸上画满小火箭；联欢会上他五音不全地唱《简单爱》,被她笑话了整整一个月；暴雨天两人挤在一把伞下回家,他右肩湿透却坚持把伞往她那边倾斜...…
抱着钢铁侠手办,沐言念翻了个身,脸埋在枕头里。枕头套是母亲上周刚换的,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在阳光味道的包围中,沐言念沉沉睡去。
再次睁开眼时,沐言念脸颊贴着冰凉的课桌面。阳光透过图书馆的落地窗洒进来,在木地板上画出一道道金色的格子。在图书馆里,有老旧空调的嗡嗡声,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她茫然地直起身,发现自己的手变小了,指甲修剪得短短的,没有常年消毒水浸泡留下的皱褶。
同学,你的笔掉了。
一道清朗的嗓音从右侧传来。沐言念转过头,看见一本《高中物理竞赛题解》后面,露出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韩远宁,十七岁的韩远宁,正用食指推过来一支中性笔,当然,还有一张纸条：你看的书我也喜欢,能认识一下吗——高二(2)班
韩远宁。
他的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锁骨处有一颗她曾经亲吻过的小痣。
好的,谢谢。她的声音在发抖。这是梦吗,不,这不是梦,梦不会有如此清晰的触感。她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倒吸一口气。
韩远宁似乎被她过激的反应逗笑了,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我长得很吓人吗
沐言念的视线模糊了。她记得这一天,高二开学第一周的周三,他们在图书馆的初遇。但上一次,她只是冷淡地道谢后就继续看书,而韩远宁也再没搭话。直到两个月后的期中考试,他们才因为被分到同一个考场重新产生交集。
不是吓人,她擦掉眼角渗出的泪水,露出微笑,是太好看了。
韩远宁的耳尖瞬间变红,物理书啪地合上了。沐言念这才想起,这时候的他还是个被女生多看两眼就会结巴的优等生,不是后来那个会在雨中吻她的少年。
你是...…三班的韩远宁战术性咳嗽一声,我好像在校刊上看过你的文章。
沐言念心跳加速。上辈子他从未告诉过这件事。她翻开自己面前摆放的笔记本,扉页确实印着校刊文学社的印章。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冒出来——如果这不是梦,如果她真的回到了过去...…
下个月的物理竞赛,她压低声音,实验部分会考光电效应,但你们用的那版教材把截止频率的单位印错了。
韩远宁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要参加...…等等,单位错误
相信我。沐言念从书包里摸出一张草稿纸,飞快画出实验装置图,用这个改良方案,可以避免因为单位换算导致的系统误差。
这是韩远宁上辈子最大的遗憾之一——因为实验环节的微小失误,他与省一等奖失之交臂。后来他总说,如果当时有人提醒他检查单位换算...…
你为什么帮我韩远宁接过图纸,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两人同时缩了一下手。
沐言念望着少年澄澈的眼睛,轻声说：因为我想认识你很久了。
接下来的一周,沐言念像拿着攻略打游戏的玩家,精准地修正着每一个曾经的遗憾节点。
周二体育课,她不再假装没看见韩远宁偷瞄排球场的样子,而是直接把他拉进场：我教你垫球。上辈子他直到高三才坦白,其实很想参加排球社,但怕被嘲笑肢体不协调。
周四午休,她带着韩远宁翻过后墙,去两条街外的唱片店试听新到的CD。店主养的橘猫趴在他膝盖上打呼噜时,沐言念偷偷拍下照片。这是上辈子不存在的画面,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放松的表情。
最大的改变发生在周六下午。沐言念没有像前世那样拒绝韩远宁去天文台的邀请,反而主动准备了野餐篮。当夕阳把云层染成紫红色时,她抓住韩远宁的手腕：其实我知道一个更好的观星点。
学校废弃美术楼的天台,是他们上辈子毕业前夕才发现的秘密基地。现在提前两年抵达这里,沐言念铺开野餐垫,变魔术般掏出两罐啤酒。
你…...韩远宁瞪大眼睛,哪来的
小卖部老板以为我是老师。沐言念吐吐舌头,这是她上辈子想做却不敢的叛逆事。啤酒罐开启的嗤声里,她看见韩远宁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时落下一滴酒液,在锁骨窝里微微发亮。
流星！他突然指向夜空。沐言念转头时,脸颊擦过某个柔软的东西。韩远宁的嘴唇短暂地碰到了她的酒窝。
两人同时僵住。上辈子他们的初吻发生在高三的雨夜,而现在,这个意外的触碰让时间线彻底偏离了轨道。
对不起,我.…..韩远宁的道歉被沐言念打断。她凑近那个发烫的耳朵：听说对着流星许愿会实现。我希望韩远宁能主动亲我一下。
月光下,她看见少年的瞳孔骤然放大。当他的嘴唇终于颤抖着贴上来时,沐言念想起了那个钢铁侠手办底座刻着的小字:【你是我的IRON
HEART】。
物理竞赛成绩公布那天,沐言念在校门口等到天黑。当韩远宁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路灯下时,他手里举着的奖状在风里哗啦作响。
省一等奖！他一把抱起沐言念转圈,实验环节满分！
沐言念搂着他的脖子大笑。记忆中这个时刻,她应该正在家里刷题,完全不知道城市的另一端,有个男孩因为0.5分之差躲在器材室哭。而现在,韩远宁的喜悦像夏夜的风一样包围着她。
第三章
所谓的曾经
就是幸福啊
这道题..….韩远宁的铅笔在草稿纸上慢慢打转,你用的解法,看起来……不是高中知识点啊。
沐言念听到后,心里一紧。她确实习惯性用了医大时学的数理统计方法。我表姐是数学系的,她随口编道,他教过我一些技巧。
韩远宁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没有再继续追问。书桌上的台灯散出温热的光,把他睫毛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摊开的习题集上。沐言念突然意识到,在曾经的这个时候,他们根本还没有这么熟。
你相信平行宇宙吗远宁她鬼使神差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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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远宁转着笔思考了一会：从量子力学角度,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分裂出新的时间线。他的笔尖停在纸面,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如果...…我是说如果,沐言念盯着他T恤上小小的洗衣液污渍,在另一个宇宙里,我们可能根本不认识,你会觉得遗憾吗
台灯啪地被关掉。韩远宁在黑暗中准确找到她的手：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我会在每一个宇宙里找到你。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笃定,就像你找到那个单位错误一样。
沐言念鼻子一阵发酸。曾经的韩远宁在去美国之前,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她简单以为只是离别之前的安慰,直到现在才明白,那是一个在他十七岁时就已经确定了的真理。
说完之后,韩远宁神秘兮兮地从书包里面摸出了两张票,推到她的面前,带着些许嘚瑟的说：周杰伦演唱会,在这周六。嘿嘿,我抢到票了,咱们一起去吧
沐言念盯着票面上晴天·周杰伦巡回演唱会的字样,指尖止不住的微微发抖。
——这是她藏在日记本里多年的遗憾。
在过去曾经的时光,韩远宁确实邀请过她去周杰伦演唱会,但是她却因为期中考试而拒绝了。在后来,他一个人去了,回来时给她带来了荧光棒和专辑,笑着对她说：下次,我们一定要一起去。
可他们再也没有下次。
有的只是九年的分离。
好。这次,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甚至用手攥住了他的袖口,我们一起去。
韩远宁微微愣了一下,耳尖再次慢慢变红。
在周六的傍晚,沐言念穿着一条淡紫色的连衣裙,上面有可爱的小花花,准时出现在约定的地点——这是韩远宁曾在毕业纪念册上画过的裙子,很好看,但她却一直没有机会穿给他看。
念念,你今天……韩远宁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清澈的眼神暗了下来,喉结动了动,真的很美。
体育场人潮汹涌,荧光棒汇成星海。当《晴天》的前奏钢琴声响起时,全场沸腾了起来。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韩远宁在身边,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掌心微湿。
沐言念跟着旋律轻轻唱：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在但偏偏雨渐渐的副歌处,韩远宁转过头,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让她心颤。
他们一起唱完了整首歌,声音淹没在万人合唱中,可沐言念却觉得,在这一刻,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演唱会结束后的街道飘着细雨,韩远宁把外套撑在她头顶上。
念念,他突然停下脚步,在路灯下认真看她,笃定的说道,我以后……要和你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沐言念的心脏猛地一缩。
韩远宁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沐言念想说好,可一股莫名的眩晕感突然袭来。
远宁！她慌忙抓住他的衣袖,视野却开始模糊,如果……如果以后我们走散了,你一定要……
话音未落,眼前的光影彻底碎裂。
滴滴滴——
刺耳的闹铃声撕裂梦境。沐言念猛地惊醒,窗外已是天光大亮,手机显示上午七点十分,还有三条科室的未读消息。
韩远宁。
真的这么想念他吗,以至于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我该拿你怎么办,韩远宁,这三个字竟是如此苦涩。
第四章
你相信梦境吗
钢铁侠手办在床上静静躺着,沐言念按了下底座按钮,把它重新摆到床头柜上,却发现钢铁侠手办胸口灯光不再亮起。
她摊开汗湿的掌心——那里本该有一张周杰伦演唱会的票根。在梦里,17岁的韩远宁拉着她的手,在万人合唱《晴天》时对着她温柔的微笑,目之所及,只有她。
沐言念,你该醒醒了。
清晨八点整,沐言念快步穿过了市中心医院心外科病区的走廊,此时的消毒水的气味正浓烈。
沐医生早！护士站的王护士推着药车迎面走来,5床李爷爷的孙子给您送锦旗来了,王主任让挂在您办公室。
沐言念点点头,脚步未停。转过拐角,推开5床病房的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李爷爷的病床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老人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
查房。沐言念简短地说,拿起床尾的病历板。
沐医生早啊,李爷爷笑眯眯地摘下眼镜。
伤口还疼吗她掀开病号服查看手术切口。
比昨天好多啦。老人活动了一下肩膀,就是半夜三点多那会儿,突然有点闷得慌...
沐言念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输液速度：一会儿给您加个动态心电监测,放心,只是常规观察。
走出病房时,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十八分。这个点韩远林应该正在开晨会,或者对着满屏的代码皱眉——她发现自己竟能如此自然地想象他如今的生活细节。
更衣室里,沐言念换上洗手服,将长发紧紧盘起。镜子里的女人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依然锐利如手术刀。她伸手触碰镜面,恍惚间仿佛看见十七岁的自己倒映其中,齐耳短发,蓝色的圆领校服,口袋里装着韩远宁递来的那张纸条。
沐、沐医生...
结结巴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住院医师林叙站在门口,白大褂口袋里塞着皱巴巴的早餐袋,耳尖通红：今天那台二尖瓣.…..我能当您一助吗
沐言念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上周刚摘的婚戒。三年前她刚来医院时,林叙还是个毛手毛脚的实习生,如今已经能独立完成简单手术了。时间对每个人都很公平。
排班表上你是三助。她系紧口罩带子,不过如果熊医生同意调换…...
他同意了！林叙急忙说,又局促地补充道,我、我买了豆浆,您要不要...
九点整手术室见。沐言念打断他,侧身从年轻人旁边挤过去。
手术室的无影灯亮得刺眼。沐言念站在主刀位置,眼前是打开的胸腔和跳动的心脏。二尖瓣膜病变严重,像破败的门扇般无力开合着。组织剪。她伸手,器械护士立刻递上。
手术结束时已是中午。沐言念瘫坐在更衣室长椅上,手指因长时间保持精细动作而微微痉挛。
此时手机突然响起。陌生号码。
喂她疲惫地接听。
是我。韩远宁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比现实中更加低沉。
沐言念的心跳漏了半拍。九年过去,他依然有在她毫无防备时突然出现的习惯。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沐言念轻声说道。
沐医生现在可是名声赫赫呀,手机号码可不难找到。韩远宁答道。
窗外的树影在墙上摇曳。沐言念闭上眼睛,看见图书馆阳光里十七岁的韩远宁,对着她笑的眼睛弯弯。
韩远宁。她突然问,你相信梦境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信。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近,仿佛就贴在她耳畔,比如我现在就能梦见,你明天早上会喝冰美式而不是拿铁。
沐言念笑了。这是重逢以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第五章
奇了怪了
相亲也能碰到
沐医生,3床病人不舒服,麻烦去看一下。王护士喊道。
好的,我马上来。沐言念回答完王护士之后,对着手机那头的韩远宁说我得去忙了,等下次有时间…
好,我等你。
沐言念心头颤了颤,不动声色的挂断了电话。心里想着,怎么能因为我等你几个字就乱了心神呢,这可不是一个心外科专业医生应该有的反应。
处理完工作,已经黄昏了,办公室安静的出奇。窗外的晚霞将整个房间染成橘黄色,分外的好看。
手机响起,是来自母亲大人的信息:【院长已经同意了,今天晚上八点,东方花园大酒店,这次你再敢放鸽子,我就亲自去医院抓人！】
沐言念叹了口气,手指在屏幕上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回复了一个好字。
她知道这次逃不掉了。母亲竟然搬出了院长——她的顶头上司兼医学院时期的导师。上一次相亲她以急诊手术为由推脱,上上次则是不小心记错了日期。但这次,连院长都被搬了出来,委婉地表示医生也需要个人生活。
沐言念匆匆回家,冲了个澡,换上简单的米白色西装外套。她对着镜子草草涂了点唇膏,将黑亮的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不是特别打扮,但足够得体——至少不会被母亲挑剔失礼。
东方花园大酒店的法餐厅是城里最难预订的地方之一。沐言念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向靠窗的座位,心里盘算着如何在一个小时内结束这场被迫的相亲。
然后,她看到了他。
窗边的男人身着深灰色西装,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侧脸在柔和的灯光下如同雕塑般轮廓分明。那个微微蹙眉的小动作瞬间击中沐言念的心脏——九年前的高中图书馆里,解不出数学题的韩远宁就是这个表情。
是的,韩远宁。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十七岁的韩远宁,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总喜欢在她认真复习时,用笔轻轻戳她的脸颊,然后递来一张写满解题步骤的纸条。
这道题不是这样解的,沐学霸。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仿佛穿越时光,在她耳边清晰响起。
小姐您没事吧服务生的声音将沐言念拉回现实。她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原地已经太久。
听到动静,窗边的男人转过头来,那双清澈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她。
沐言念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沐言念。他站起身,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弧度,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好久不见。
沐言念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母亲从未提过相亲对象的名字,只说是什么归国医疗科技公司的年轻CEO。
是的,她早该想到的——韩远宁父亲本就是医疗器械起家,而从上次意外匆匆的重逢中得知,他从斯坦福毕业后,在科技园工作。
韩总。沐言念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伸出手与他礼节性相握,没想到是你。
韩远宁的手掌温暖干燥,触碰的瞬间,她几乎要缩回手——那种熟悉的温度像电流般窜过全身。她回想起高三那年运动会,她扭伤脚踝,韩远宁就是这样握着她的手腕,背着她去了医务室。少年后背的温度透过校服传来,混合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
我该想到沐阿姨不会告诉你是我。韩远宁为她拉开椅子,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从未分开,怕你直接拒绝。
知道是我,你还会来吗沐言念直视他的眼睛,此刻的她恢复了冷静,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
韩远宁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搜寻什么。会。他简单地说,然后递过菜单,我记得你喜欢法餐,尤其是鹅肝。
沐言念心头一震。他还记得。九年后,他还记得她喜欢什么。就像记得她高中时总把钢笔夹在耳后,记得她紧张时会无意识地卷发梢,记得她每次考试前都要吃一颗薄荷糖。
你的记忆力还是这么好。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高中时全班就属你记知识点最快。
只记重要的东西。韩远宁的声音很轻,却重重落在沐言念心上。他的目光扫过她耳后——那里曾经总是夹着一支钢笔,现在空空如也。看来某些习惯还是变了。
难道真是缘分吗,才梦见回到高中不久,才通过电话不久,就在相亲局中又再见了。沐言念不由想到,果然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啊。
晚餐在表面的平静下进行。韩远宁谈吐优雅,讲述着这些年在美国创业的经历,偶尔询问她的工作情况。沐言念简短应答,专业而疏离。但当侍者端上前菜时,她注意到韩远宁不动声色地将盘中的核桃挑了出来——她高中时对核桃过敏,有次差点休克,是韩远宁第一个发现并送她去医务室。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沐言念的叉子在空中停顿了一秒。他还记得。九年过去,他居然还记得这种小事。
餐厅播放起《晴天》,副歌部分像一把钝刀捅进胸腔。韩远宁的瞳孔在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的旋律中微微扩大。沐言念心想,老天果然没有放过任何人。
听说你现在是心外科的明星医生了。韩远宁啜饮一口红酒,高中时你就说过要当医生,救很多很多人。
沐言念想起那个午后,他们在学校天台吃零食。她指着远处医院的红色十字标志,眼睛亮晶晶地说：我以后要当心外科医生,专门救那些心脏有问题的小朋友。韩远宁笑着揉乱她的头发：那我要发明最厉害的医疗设备,帮沐医生救人。
年少轻狂的话而已。沐言念切着盘中的牛排,刀尖在瓷盘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但你做到了。韩远宁真诚的说道。我们公司也在研发心脏手术的辅助系统。事实上,下周我就要去你们医院安装调试第一套设备。
这消息像炸弹般在沐言念脑中炸开。所以这不仅是场偶然的相亲,他们很快还会成为工作伙伴她突然感到一阵慌乱。
看来,我们以后会经常见面了。韩远宁微微一笑,那笑容让沐言念想起高中教室里,他偷偷往她抽屉塞零食时的样子。
只是工作关系。沐言念放下餐巾,看了眼手表,抱歉,明天还有早班,我得先走了。
我送你。韩远宁立刻起身。
不用了,我叫了车。沐言念几乎是仓皇而逃,她怕再多待一秒,她就忍不住要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毫无音讯,又为什么突然回来,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他就这样突然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带着那些她以为难以遗忘的记忆和从未真正愈合的伤口。
走出酒店,夜风拂过她发烫的脸颊。手机震动,是母亲的消息：【怎么样还满意吗】
沐言念盯着屏幕,手指悬停许久,最终什么也没回复。
他就这样突然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带着那些她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和从未真正愈合的伤口。
九年了,韩远宁,她的初恋,也是伤她最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