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我的狗是勾魂使者 > 第一章

周末我抱着收养的流浪狗阿黄看恐怖片。
当屏幕里女鬼爬出电视时,它突然用脑袋蹭我:这段好吓人,换一部吧。
我吓得把它扔下沙发:你怎么会说话
阿黄歪着头:我一直会啊,只是你之前听不懂。
它跳上窗台盯着邻居家:比起电影,你该担心的是林医生——他快把整栋楼变成停尸房了。
后来我才知道,阿黄是阴间的勾魂使者。
而林医生用病人续命的秘密,就藏在那些深夜传来的剁骨声里。
客厅里唯一的光源是电视屏幕,画面里惨白的女人正从枯井往外爬。我灌了口冰啤酒,寒气顺着喉咙往下淌。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阿黄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怕了我挠了挠它下巴上那块秃了的旧伤疤,流浪时跟野狗打架的劲头呢
收养阿黄是在三个月前。暴雨天,它瘸着腿缩在便利店门口,浑身污泥,唯独眼睛亮得像淬过火的玻璃珠子。我蹲下去时,它没躲,只是把湿漉漉的脑袋搁在了我鞋面上。像某种心照不宣的契约。
屏幕里的女鬼突然扭曲着爬出电视,音效炸开一片凄厉尖叫。就在这一瞬间,阿黄猛地转过头,冰凉的鼻尖蹭过我的手腕。
这段拍得太刻意了,一个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点生锈铁片摩擦的沙哑,换一部吧
我手臂一僵,半罐啤酒哐当砸在地板上,泡沫混着液体迅速洇开深色痕迹。身体比脑子快,等我反应过来时,阿黄已经被我甩到了沙发另一头。它在靠垫堆里滚了半圈,坐直,昏暗中那双黄褐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你……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怎么会说话
阿黄歪了歪头,耳朵随着动作轻轻抖了一下。窗外路灯的光切割着黑暗,把它半边脸照得毛茸茸的,另外半边却沉在浓重的阴影里。我一直会啊,它甚至像是叹了口气,只是你之前听不懂。
死寂。只有电视里还在不知疲倦地制造着廉价尖叫。我后背紧紧抵住沙发靠背,布料粗糙的触感透过T恤传来,硌得人生疼。脑子里一片混乱,三个月来的片段高速闪回:它盯着空无一人的墙角低吼;雷雨天反常地缩在衣柜最深处;还有那些凌晨时分,它总固执地蹲在阳台,目光长久地钉在隔壁那栋黑沉沉的联排别墅上。
阿黄轻盈地跃上窗台,尾巴在身后缓慢地划着弧线。它没有再看我,而是专注地凝视着窗外。夜色浓稠,隔壁那栋小楼只有二楼一扇窗户透出微弱的白光,像一只半睁半闭的眼睛。
比起电影,阿黄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电视里最后的片尾音乐淹没,你该担心的是林医生。它抬起一只前爪,轻轻搭在冰凉的玻璃上,肉垫正对着那点白光。他快把整栋楼变成停尸房了。
林医生的诊所就在隔壁那栋有些年头的联排别墅里。一楼挂着林氏康复理疗中心的铜牌,字迹已经有些模糊。白天,这里和其他家庭诊所没什么不同,偶尔有老人或扭伤的白领进出,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和艾草混合的味道。林医生本人四十多岁,戴一副金丝眼镜,说话永远慢条斯理,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是小区业主群里公认的儒雅仁医。
但阿黄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扎破了这层温情的表象。
第二天傍晚,我牵着阿黄在小区里绕圈,刻意路过林医生的诊所后巷。垃圾桶刚被清空,潮湿的水泥地上残留着几道深色的拖拽水痕,一直蜿蜒到诊所后门。空气中除了熟悉的消毒水味,还混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腥气,像铁锈,又像放久了的生肉。阿黄的鼻子猛地抽动了几下,喉咙里挤出压抑的呜噜声,背上的毛微微炸开。它死死盯着后门上方那扇小小的、蒙着灰尘的气窗。
闻到了我蹲下来,压低声音。
阿黄没回答,只是扭头扯着绳子,把我往回拉。它的力气大得惊人。
回到家,我刚关上门,它就开口了,声音绷得很紧:那味道……是腐败的生气。活人的生气被强行抽离,还没完全散尽,混着怨念。它走到阳台,跳上它惯常待的那把旧藤椅,目光再次投向对面二楼那扇深夜常亮的窗。他在‘收集’。
收集什么我追问,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时间。阿黄吐出这个词,黄褐色的眼珠在暮色里像两点冰冷的火种。活人的时间。快死的人,生气像沙漏里的沙,会一点点漏掉。林医生……有办法截住这些沙子,装进别人的沙漏里。
我想起上周业主群里的消息。902的老赵,晚期肝癌,医院说就这半个月的事了,家人昨天却在群里报喜,说老爷子突然能下床走动了,精神头好得惊人,还点名要吃红烧肉。群里一片林医生妙手回春的刷屏。
老赵我脱口而出。
阿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冷笑的气音。不止他。还有那个出车祸昏迷不醒的年轻女孩,还有……它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那个叫妞妞的金毛,被醉鬼们折磨死的。
我的血液几乎凝固。妞妞的事我知道。半年前,几个醉醺醺的年轻人深夜在小区里发疯,抓住老王家养的金毛妞妞拖着跳舞取乐,等老王发现时,妞妞已经遍体鳞伤断了气。那件事闹得很大,几个年轻人后来经常带着礼物去老王家道歉,老王心软,渐渐也就原谅了。业主群里提起来,也只是叹息几声造孽。
妞妞……不是意外
它的生命时间还很满,被强行掐断,那种新鲜的、饱胀的生气,是最好的材料。阿黄的声音冷得像冰,那几个醉鬼,他们身上沾着妞妞最后时刻的恐惧和怨念,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林医生,只需要轻轻一引……
真相带来的寒意尚未消散,深夜,那声音又来了。
笃……笃……笃……
沉闷,规律,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韧性。像是厚重的刀锋反复落在砧板上,又比那更沉,更粘滞。每一次落下,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末梢。空气里似乎又弥漫起白天后巷那股若有若无的腥气。
我猛地坐起,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声音的源头异常清晰——就在隔壁,林医生诊所的方向。
阿黄早已蹲在窗边,月光勾勒出它绷紧如弓的剪影。它没有回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开始了。
他在干什么我几乎是用气音在问,牙齿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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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解。阿黄吐出两个字,黄褐色的眼珠在黑暗中死死锁定对面二楼那扇透出微弱光亮的窗户。不是处理动物尸体。是‘零件’……人的。新鲜的,或者……保存尚可的。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些妙手回春的奇迹画面和老王痛失爱犬时在群里发的、妞妞血肉模糊的照片在我脑中疯狂交织、碰撞。老王那张涕泪纵横的脸,此刻想来,每一道皱纹里都浸满了被利用的悲哀。妞妞的生命,连同那些被林医生治愈的绝症患者身上流逝的时间,都成了砧板上待价而沽的零件!
得阻止他!愤怒暂时压过了恐惧,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拿什么阻止阿黄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它终于转过头,月光照亮它半张脸,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看透生死的漠然。报警说一个知名医生半夜在家剁尸体证据呢凭你听到的‘剁骨头’声还是凭……它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一条会说话的狗
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冻住了。是啊,谁会信在别人眼里,我不过是个刚被公司裁员、整天窝在家里看电影的失意者,精神不稳定才是更合理的解释。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紧心脏。
那……就看着他继续害人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阿黄跳下窗台,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脚边,仰头看着我。那一刻,它眼中惯常的疏离和漠然似乎褪去了一些,露出底下深藏的、沉重的疲惫。
我是‘勾魂使者’,它平静地说,每个字都像淬火的石子,砸在冰冷的地板上,但不是来索命的警察。我的职责,是维系‘通道’的平衡,确保该走的灵魂顺利离开,该留的生气……不被强行掠夺或滞留。
它踱回窗边,重新望向那点如鬼火般的白光。林医生的‘手术’,强行截留生气,就像在流淌的河上筑起大坝。短期看,下游的某个池塘(比如老赵)蓄满了水(时间),看似生机勃勃。但上游被堵塞的河水(生气和未消散的灵魂)会淤积、变质、发臭,滋生怨念。下游本该得到滋养的土地(其他生命的自然循环)却会干涸。更可怕的是,它声音陡然一沉,大坝一旦崩溃……
后面的话它没说,但那笃笃的剁骨声,此刻听来,俨然成了倒计时的丧钟。
接下来的日子,像在走钢丝。白天,我强迫自己表现得像个无事发生的邻居。偶尔在楼道遇见林医生,他依旧挂着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他会关切地问一句:小陈,脸色不太好,最近压力大吗那自然的语气让我胃里一阵抽搐。我只能含糊应一声,匆匆擦肩而过,后背僵硬得如同石板。
阿黄成了我唯一的观察哨和警报器。它大部分时间都守在阳台那把旧藤椅上,像个沉默的哨兵。每当对面二楼那扇窗户亮起不祥的白光,或是深夜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笃笃声隐约传来,阿黄全身的肌肉就会瞬间绷紧,喉咙里滚出压抑的低吼,黄褐色的眼珠死死盯住目标,仿佛要将那光、那声音穿透。
他在‘修补’,有一次,剁骨声持续得格外久,阿黄的声音在黑暗中像结了冰,那个车祸女孩的‘容器’快撑不住了,需要新的‘零件’加固。它的话像冰冷的毒蛇钻进我的耳朵,很快,他又需要‘新鲜材料’了。
恐惧像藤蔓,日夜缠绕收紧。我尝试过暗示。在业主群里,我转发了一条关于非法器官买卖的新闻链接,配上文字:现在的人为了钱真是啥都敢干,大家注意安全啊。立刻有人回复:小陈你也太危言耸听了,咱们小区有林医生这样的定海神针,安全得很!后面跟着一串附和的点赞。老王甚至@了我:小林医生是好人呐,妞妞那会儿他还送了我安神的方子……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夜里,我常常在噩梦中惊醒。有时是浑身缠满绷带的女孩空洞地望着我;有时是老赵突然变成一具奔跑的腐尸;更多的时候,是阿黄在黑暗中用那种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缓缓开口:下一个,可能就在你身边。冷汗浸透床单,沉重的无力感几乎将我淹没。看着镜子里日益憔悴的脸和浓重的黑眼圈,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精神出了问题。
真正的恐惧爆发在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疯狂抽打着窗户,发出密集的爆响。雷声在低沉的云层中翻滚,像巨兽压抑的咆哮。突然,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瞬间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就在这刺眼的白光中,阿黄猛地从藤椅上弹起,背高高弓起,全身的毛炸开,喉咙里滚出前所未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它的眼睛,不再是温润的黄褐色,而是燃烧着两簇幽冷的、近乎惨绿的火焰!
走!它的声音不再是干涩的嘶哑,而是一种穿透风雨、直刺灵魂的金属震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急迫。通道被强行撕裂了!他在转移!
话音未落,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猛地从窗缝、门缝里钻了进来!那味道比后巷的腥气浓烈百倍,像是无数腐烂的尸体混合着最污浊的下水道气息,还夹杂着一股浓烈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廉价香水味——是林医生诊所常用的那种消毒香氛!两种极端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摧毁神经的恐怖嗅觉炸弹。
紧接着,凄厉的、非人的惨叫穿透了暴雨的轰鸣!
啊——!!!放开我!救……
声音尖锐得能刺破耳膜,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
是隔壁902!老赵家!
我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身体比脑子更快,我抄起门边一根沉重的棒球棍(它不知何时被我放在了那里),猛地拉开了房门!
冰冷的、饱含水汽的狂风瞬间灌入,吹得我一个趔趄。走廊的声控灯滋滋响了几下,惨白的光线下,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活物般在902的门缝下翻涌!那混合的恶臭正是从那里汹涌而出!
阿黄的身影如一道金色的闪电,擦着我的脚边率先冲了出去!它没有冲向902的门,而是直接扑向楼梯间通往天台的那扇小铁门!那扇门,此刻竟虚掩着!
天台!他在上面!阿黄的吼声在风雨中炸响。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狂风几乎将我掀翻。天台上,惨白的应急灯在暴雨中忽明忽灭,勾勒出地狱般的景象。
林医生站在天台边缘的蓄水箱旁,不再是那个儒雅的医生。他身上的白大褂溅满了大片大片暗红近黑的污渍,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脸上,镜片后那双眼睛,闪烁着一种极度亢奋的、近乎癫狂的光芒。他手里握着的不是手术刀,而是一把沉重、沾满碎肉和骨茬的消防斧!斧刃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粘腻的光。
他脚边,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是老赵!老人双目圆睁,嘴巴大张着,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脖子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胸口一片血肉模糊,一个碗口大的窟窿赫然在目,里面却……空空如也!雨水冲刷着伤口,流下的水都是浑浊的黑红色。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了!林医生挥舞着斧头,对着狂风暴雨歇斯底里地咆哮,声音尖利扭曲,完全变调,那丫头的容器太脆弱了!老东西的‘芯子’正好!完美的替换品!我的技术是最完美的!他猛地转向我和阿黄,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你们!都是你们!坏了我的永生大计!
他看到了阿黄,癫狂的眼神里爆发出更深的怨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贪婪:又是你这条该死的狗!上次妞妞的生气就因为你捣乱没抽干净!这次……正好拿你补上!他狂吼一声,拖着沉重的消防斧,溅起肮脏的水花,像一头失控的野兽般朝我们猛扑过来!斧刃划破雨幕,带着死亡的尖啸!
肾上腺素飙升,我抡起棒球棍格挡!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巨大的反震力让我虎口崩裂,棒球棍脱手飞出!林医生也被震得一个趔趄。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一道金色的身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猛地从侧面撞向林医生的腰肋!
是阿黄!
砰!
沉闷的撞击声。林医生惨叫着被撞得横飞出去,重重砸在湿滑的水箱上,消防斧脱手飞出老远。阿黄落地的动作却带着一丝踉跄。
林医生挣扎着爬起,脸上布满雨水和疯狂,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一个用森白指骨缠绕着几缕金色狗毛做成的诡异吊坠!他狞笑着,用尽力气狠狠一握!
呃——!阿黄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动作瞬间僵滞!那双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眼睛里,痛苦之色一闪而逝。
阿黄!我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别管我!阿黄的声音在我脑中炸响,不再是耳朵听到,而是直接刺入意识,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决绝,去毁掉那个骨符!快!
我猛地转向林医生手中的吊坠。他正得意地狂笑,准备再次催动骨符的力量。千钧一发!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落在不远处的消防斧。没有任何犹豫,我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抓住冰冷的斧柄,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林医生握着骨符的那只手狠狠掷去!
不——!林医生惊恐的尖叫被淹没在雷声里。
斧头旋转着,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响起。林医生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森白的骨头茬子刺破皮肉,暴露在惨白的灯光和暴雨下。那个邪恶的骨符连同几根断指一起飞了出去,掉在积水中。
嗷——!林医生捂着手腕发出野兽般的惨嚎。
通道要塌了!没时间了!阿黄急促的声音再次刺入我的脑海。它艰难地站直身体,不再看林医生,而是仰头望向暴雨肆虐的、墨汁般翻滚的夜空。它眼中那两簇幽绿的火焰骤然暴涨,几乎要夺眶而出!
以吾名——黄泉引路者——敕令!阿黄的声音不再是嘶哑或震鸣,而是一种宏大、古老、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庄严宣告,每一个音节都引动着四周的雨水和空气在震颤!阴阳有序,邪祟归寂!封!
最后一个字落下,它周身猛然爆发出刺眼欲盲的强烈幽绿光芒!那光芒瞬间吞没了它的身体,形成一个巨大的、旋转的光茧,然后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光束,如同审判之矛,精准无比地轰向因断手剧痛而蜷缩在地、怨毒咒骂的林医生!
不!我不甘心!我……林医生的咒骂戛然而止。
幽绿的光束将他彻底吞没。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抹平的湮灭感。光芒散去,原地只剩下一滩被雨水迅速冲刷稀释的焦黑痕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刺鼻的臭氧味。
风,停了。雨,也骤然变小,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韵。
天台上一片死寂。应急灯滋啦响了一声,彻底熄灭。只有远处城市的霓虹,透过稀薄的雨幕,投来微弱而模糊的光。
阿黄……消失了。
我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冰冷湿透的地面上,目光呆滞地看着那滩迅速变淡的焦痕。雨水混合着泪水流进嘴里,又苦又涩。怀里,只剩下一片虚无的冰冷。那个曾用脑袋蹭我手腕、会抱怨恐怖片拍得太假、背负着沉重职责的伙伴,为了堵上那个被疯狂撕裂的通道,彻底燃烧了自己。
老王和几个被惨叫惊动的邻居终于跌跌撞撞地冲上了天台。手电筒的光柱乱晃,照亮了老赵惨不忍睹的遗体,照亮了地上那滩黑痕和旁边染血的消防斧,也照亮了我失魂落魄、浑身湿透、沾满泥泞和不明污渍的狼狈模样。
天啊!老赵!!
杀人了!!
小陈!你……你手上怎么有血!
快报警!!
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手电光柱像探照灯一样钉在我身上,充满了怀疑和恐惧。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解释说林医生是个用活人续命的恶魔说我的狗其实是勾魂使者,最后牺牲自己封印了恶魔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一片模糊。我看着他们惊恐的脸,看着地上老赵凝固着恐惧的双眼,看着那滩象征林医生终结的焦痕……
是林医生……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他杀了老赵……还想杀我……我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地上那截断掉的手指和旁边焦黑的痕迹,我反抗……他……他好像……被雷劈中了……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但在极度的惊恐和眼前的惨状面前,它成了唯一勉强说得通的事实。警笛声由远及近,凄厉地划破了雨后死寂的夜空。
三个月后。
老赵的案子以非法行医致人死亡及嫌疑人林某意外身亡草草结案。林医生被雷劈中的离奇结局成了小区居民茶余饭后既恐惧又带着猎奇色彩的谈资。902的房子一直空着,再无人敢住。老王偶尔还会在群里发几张妞妞生前的照片,配个流泪的表情包,但再也没提过林医生的安神方子。
我的生活似乎恢复了正常。新工作平淡无奇,足够糊口。客厅的电视很少再开了,沙发角落里,属于阿黄的那个凹陷,也渐渐被填充抹平。
只是,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
每当夜深人静,尤其是窗外路灯的光线透过百叶窗,在墙上投下类似爪痕的细长阴影时,一种细微的、冰冷的牵引感就会从脊椎深处蔓延开来。它指向城市深处那些灯火无法照亮的角落——医院后巷堆叠的黑色垃圾袋旁徘徊的模糊白影;凌晨空荡的十字路口中央站着浑身湿透、茫然四顾的少年;老旧的公寓楼里传出无人居住的房间中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
这些东西,以前看不见,如今却清晰得如同白纸上的墨迹。它们代表着被强行滞留的怨念、被意外打断的旅程、尚未完全消散的生气。它们淤积着,像阿黄说的,会变质,会发臭。
我拉开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没有杂物,只有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铜铃。它静静躺在绒布上,表面布满细密的、难以辨识的古老刻痕,触手冰凉。这是在那场暴雨冲刷后的天台上,唯一留下的、不属于人间的东西。
指尖拂过冰冷的刻痕,一种奇异的共鸣感从铜铃传导至全身,驱散了脊背上的寒意,也平息了那些角落传来的悲鸣。视野边缘那些不该存在的影子,也随之悄然淡去。
我拿起铜铃,轻轻系在腰间。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像一句无声的承诺。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我推开房门,走进更深沉的夜色里。腰间铜铃轻颤,没有发出任何凡俗的声响,却仿佛在寂静中荡开涟漪,为那些迷失的影子,映照出一条通往安宁的归途。